但凡见过我床者,均能得出一致结论:狗窝。不是三人成虎,也用不着众口铄金;本来就是“英雄所见略同”。 但我并不以此为忤,因为人之脸皮堪比玉环文旦者,大有人在。增我一个,多哉?不多也。“金窝窝、银窝窝,不如自家狗窝窝”。不论狗窝、猪窝,能予我休养将息就是好窝。不过,话得进一步加以说明,此窝不是我家彼窝,实乃今日我混迹单位之宿舍也。这点非常要紧,得预先道白。否则,被妻子发现我在此胡说八道,损坏了伊之勤劳形象;他日回家只好拜领搓衣板之苦。 76"4Q!
既然能享“狗窝”之“美誉”,当然得非常之凌乱,并且不是偶尔为之,还得长期龌龊不堪。幸运的是,我悉数合乎上述要求;可谓“名副其实”。吾之床,有该有的,无该无的。长发,没有。不信?你拿放大镜来寻找。不是我诚心清高做君子,坐怀不乱留美名,实在是没有女子肯屈就俯尊,和我同床共枕。妻子亦然。无奈,只好夜夜孤枕独自到天明。只要能睡得喷香安稳,做得我黄粱美梦,圆得我桃色春梦,即便孑然一身也无妨。钱,我渴望拥有,可就是没有!翻枕头,倒被褥,连个钞票纸角落也不曾得现。床上当然有被,但始终铺着。叠被,我没习惯,一年到头大约屈指可数几次。我就是不明白军人为什么有此癖好?不是我诚心偷懒,实在是多此一举。晚上不是还要铺开睡觉吗?再说,我有午睡习惯,中午休息本就苦短;铺被、叠被,岂不误我良辰?吃罢午饭,和衣钻进被窝成一统;待楼下车子喇叭鸣叫催促上路,一骨碌翻身即可。我也想一天单就早餐了事,可是饥肠辘辘难以忍受。两者是不能相提并论的。蚊帐,现在城里可是个稀罕物?而我却经年不可无此君。许是我处蚊子发生变种而成“热血动物”,居然异常活跃不再冬眠!帷幔低垂,不是怕帐内春光泄露,实在不愿让其扰我清梦。耳闻帐外翁翁直叫,我却于帐内泰然处之。冬夜,只要随手拉下胡乱罩住脑袋即可。蚊帐下摆软软贴着床褥、被套,即便留有间隙,幸好蚊子还只是停留在“变种”阶段,尚未“成精”,不曾学会寻找缝隙钻入帐内。故意露出床尾于帐外,有棉被护身,不怕它嘴尖腹饿。任其俯冲盘旋,我犹巍然不动;心里不无得意暗付道:看你有啥绝招? 76"4Q!
床头靠背,为棉布所制,和床连成一体,不便拆洗。原色已然不见,惟有黑糊糊一片;伸手摸之,还颇油腻光滑。这也足见今日生活水平之高,不光肚子油水充足,连发稍也冒油。虽然寒碜得很,置不起双人枕头,但也配备了单人的。枕着它,同样能高枕无忧,同样能做得黄梁春梦。除了污迹斑斑外,粗看也稀疏平常得很;然翻开枕头,枕下却赫然别有洞天。内裤、袜子,首当其冲,映入眼帘。已经浆洗,或不曾清洗,混杂一起,难以区分。即使靠近鼻尖闻之,也不复分辨。盖因久置兰室而不闻其香,同样久入鲍鱼肆后不觉其臭。既然难以分清,不妨重新晾于风中,晒于廊下。其臭随风飘散,其污为光漂白如新。此乃“干洗”之法;省心、省力、省钱,众人不妨多多仿效。轮流更换穿戴,达日日更新之功。节约水源以爱惜地球,少用洗涤剂实乃环保实际举措。枕下遥控器倒有两个,幸好外壳坚硬,不曾压扁。电池盖恐怕再也无处可寻芳踪,但只要能听我号令,遂我心愿,不寻也罢。自从树脂镜片的出现,我总算不再提心吊胆,如履薄冰。眼镜可以随手放置枕边,不再珍之藏之。压弯镜架是难免的,可凭多年做“四眼” 的经验,对付那细细的镜脚,绰绰有余。如果,挂在床岸,或掉在床下,并无大碍;虽目力有限,甚至“寸光”,但也可以“盲人摸象”,手到擒来。最为离奇搞笑,莫过于戴着眼镜找眼镜。“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眼睛连自己的鼻子也看不见,更何况是看自己!心头一着急,忙跑隔壁大声叫嚷着搬救兵,人家抬头一看,不禁纳闷:眼镜不是戴得好好吗?真是一语道醒梦中人也。对于枕旁手机,我是从来不担心。找不到还不能呼叫吗?小样的,看你也没长出一条腿来,不信你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偶尔,枕上也能看见烟灰痕迹,但这绝非我所为,是邻居身教口授劝我学烟之见证;可我就是学不会,辜负了人家一片殷殷心意。近日偶得几贯浮财,兴冲冲去“垃圾场”淘宝。有了个二手笔记本在床头,于是乎,床头织就“蜘蛛网”;然我没有蜘蛛般细心用功,电线、网线,散落一床。室内之网虽不雅观并杂乱无章,但室外之互联网依旧通畅顺达。靠着床头,舞动手指敲打键盘。秀才足不出户能知天下事,而我是足不下床遥知天下事。此等修养,当超越秀才,是为“举人”。 76"4Q!
欧阳修有“读书三上法”:马上、枕上、厕上。马是不太有了,代之为车。汽车颠簸,不宜看书。火车平稳,相宜许多,但人多嘈杂,也不宜久读;只能偶尔为之,排遣旅途寂寞。带书上厕,不无道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书香是断不为尿臭所蒙蔽。但身为男儿,总不能每次上厕褪裤下蹲吧!一手握书,一手提着裤子,实在也太狼狈。故而,也仅仅限于大便坐得舒服之际方可阅读。牛顿实验入迷,误将钟表当作鸡蛋下锅而传为美谈;我却担心自己看得厌烦撕下书页擦屁股,辱没了斯文!为保险计,顶多带些广告小报;既可免携带卫生纸,又省却清理垃圾之苦;一举两得。“三上”中真正能读到点书的,恐怕就剩枕上。我的床头也不乏有书。在床上看书实在是惬意极了,以至于我今日不复再想拥有书房。假如,他日有幸弄得书房一间半室,最先考虑的恐怕不是置办书桌、书架,而是如何安排床铺。书桌最大焉能任人倒头仰卧其上?书房即卧室,卧房即书室,原本无需分得如此分明。合二为一,不必再分彼此!书,横七竖八于床头;或开或合,或仰或俯,或躺或立;年年岁岁不曾办得一床书,倒也积得一枕书。似我这般懒散,早已足够翻阅。开卷有益,闭卷也无害。临睡看个才子佳人故事,幻想自己进入角色,抱得美人归。书中自有颜如玉,古人不曾诓我也。读书时候,听人说将书枕于头下,书自然会印入脑子,此话不无道理,也曾极力实践。药物擦于皮肤表面可以达“透皮吸收”之效,广告中药物枕头的神气功效难道纯是吹的?只是,以书为枕,棱角分明硬梆,不及棉布海绵之类圆滑柔软,枕着舒坦。 76"4Q!
纵有良田千亩,房舍百间。然,食不过三餐,寝不过一榻而已。此话不无阿Q口气,但实在如此。有房挡风遮雨,房内但有一塌、一几,供我起居,伴我鼾睡,也就足够矣。 76"4Q!
注:浙江玉环文旦,果品,皮厚著称;也真因其厚皮,才能长久保得果肉鲜嫩。而人脸可比文旦,自然其脸皮厚得不知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