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瀑长发,一袭黑衣,收口马裤,高腰皮靴——这是在描述一位时尚精致的妙龄女郎吗?驱车骑马,独行天下,餐风沐雨,奔走边疆——这是在刻画一位性格粗犷的事业狂吗?你能相信这些相互冲撞、矛盾的元素都集于一人并且是一位年过半百的女性吗? 是的,当我知道了她的故事,当我与她面对面坐下来以后,京剧《沙家浜》里那句唱词,就反复萦饶在耳际:这个女人不寻常……当然不是刁德一那种酸溜溜的腔调,而是带着几分欣赏几分赞叹。
近两年,网名“人海飘过”、“笑忘”的摄影作品,似一匹黑马闯进影坛,以其独特的风格给人留下深刻印象。那气象万千的浮云,人迹罕至的雪山,变幻莫测的江湖,静谧悠闲的草原,还有那神奇的传说,古老的风俗,淳朴的民风,演绎着一个个美丽动人的故事,展示着一幅幅梦幻般的画面。而它的作者徐金芳,虽已五十有三,从事摄影艺术却刚刚不过两三年。
小米加步枪
眼前的徐金芳帅气、洒脱,而性情也如同她的着装,线条明快,爽朗大气。久居都市,循环往复的学校生活,习惯了那种舒适和轻松,却不习惯那种束缚和压抑。2004年,退休后的徐金芳想给自己的灵魂找根栖息的枝桠。学了几天国画,勾、皴、点、染、搓、擦、涂……她感觉自己爱动的性格耐不住这份寂静,“60岁以后再学也不迟”。年轻时曾经捣鼓过简单的摄影,认为自己对色彩、构图、角度还是蛮有感觉的,后来忙工作,没有时间摆弄这些玩意,何不趁现在从头学起?
什么都不懂,也没有专门器材,拿着个小数码相机,她形容自己是“小米加步枪”,就跑到了日照。在海边摄影的人是相当多,她不急于求成,而是找感觉,耐着性子足足等了7天,终于等到日出那一刻。她选出几张自己满意的投出去,结果一举获得中国摄影家协会月赛三等奖。照片上网后,很多外国人惊讶:中国也有这么漂亮的海滨?
徐金芳越发认定自己对摄影艺术的直觉。从此兴致大发,决心在这个领域里闯一闯。她买了价值一万多元的专业器材D70,开始是采用海选战术,拍一百张,作废五六十张。然后找专家指点,上网征求“板砖”,逐渐地她的感觉越来越专业,思路越来越清晰。
新疆之行
“我喜欢在都市里寻找荒漠,寻找一种精神家园,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境界。”这是许久以来纠缠着她的一个情结。2004年7月,一身简单的行装,背上心爱的D70,她终于踏上了新疆之旅。
“新疆地广人稀,交通怎么办?”
“坐车、骑马、步行、摩的,无所不用。”
“你会骑马?”
“现学的。学了三天,颠得屁股生疼。后来找着窍门了,要腰动胯不动”,她凑近一点低声说,颇有些“一般人不告诉”的神秘。
“还有‘摩的’”?
“对。”9月30日,新疆下了2004年秋的第一场雪,气温降到零度,身上还穿着夏季的单衣。必须加快行程,否则要冻坏。从布尔津到喀纳斯湖,大约有150公里。记者在一份旅行指南上看到写着这样的提示,由于人烟稀少、道路崎岖,赴喀纳斯湖“为了安全,最好有同伴一同前往。”
独自一人的她,顾不得寻找同伴,花130元,坐上一位哈萨克小伙子的摩托车。雨雪交加,寒风刺骨;砂石遍野,沟壑连绵。剧烈颠簸,能让人从座位上蹦起一尺高。而旁边就是悬崖峭壁,双手还要紧紧护住沉重的器材。“后来又发现一个窍门,每当因颠簸而腾空时,就赶紧趁机调整姿势算作休息。”没有人对那摩的驾驶人的身份真假负责,她用右手作手枪状抵住小伙子的后背,色厉内荏地喝斥:“你要敢害我,我就 杀了你!”那4个小时,其冷其险,是有生以来体验之最,没齿难忘。
“住的地方,被子不能用力掀”,她翘起两根纤纤玉指比划着,“得小心翼翼的揭开一条缝,然后人慢慢钻进去,然后再用小毛巾盖住嘴,否则沙土弥漫,让你喘不过气来。”难以想象,她那几乎可以为化妆品做广告的肌肤如何承受这样的摧残。
在新疆,她曾跟随过当地的登山探险队顶风冒雨攀登过海拔3800多米的天山;曾在野外扎过帐篷,住过哈萨克游牧的毡房,也住过5元一天的小土屋;曾在山上吃过野果,喝过雪水,也曾经迷过路、发过烧……三个月的时间,从夏走到秋,从南疆走到北疆,行程5万余里,耗费 4双鞋子,11双袜子,历尽艰辛与磨难。
但她也领略了草原的辽阔和大气,没有车水马龙,不见钢筋水泥,只有悠悠的白云,蔚蓝的天空,雄鹰在宁静的湖畔上空盘旋,松獭在草地上跳来跳去。远离了人间的恩怨纠葛,忘记了所有的烦恼与不快,尽情享受这份恬淡、平和与无争。第一次与大自然如此亲近,第一次领略大自然的无穷魅力,她被深深地震撼了。
“我利用一切时机拼命的拍!因为那里太美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令我无法抑制拍摄的激情……”
在路上
新疆之行是一种历练,徐金芳似乎感觉到大自然对她神秘的召唤,从此再也不愿混迹于都市的嘈杂和尘埃。她下福建,赴内蒙,去云南,一年之中多数时间在外旅行,似乎只有在路上,魂魄才有了栖息之地,心神才得以安宁。于是,无数给人视觉以巨大冲击力的作品从她手中产生:
云南元阳,高处俯瞰层层梯田如碧玉翡翠包裹在烟云缭绕中;福建滩涂,雾色朦胧中人物的日常活动如同精心描绘的水墨画;泸沽湖畔,农家姑娘洗衣的宁静让人听得见鸟鸣闻得见草香;在沿海渔村,她记录下几近绝迹的连家渔船上渔民的生活;在沂蒙山区,她拍摄下年轻村妇与身边的小儿一起背着超过自己身高的一大捆秫秸,行走在乡间小路上,无声地揭示了生活的重负,现代都市与乡村生活的巨大反差……在路上,她见识了大自然的神奇与壮美,也见识了多姿多彩各不相同的人生。
2005年8月,麦莎台风来临前,她正在福建海边渔村拍片,久久没有找到感觉,正要离开。转身之际,忽然看到一个小姑娘跑向停泊在岸边的渔船。天上风云翻滚,动荡不安。船边是高高的一堆海蛎壳,而那船就是小姑娘的家,那连家渔船也是渔民们世世代代的家。真是“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幅作品后来寄往美国,参加以“生活瞬间”为主题的2006年全美妇女新闻工作者摄影大赛,9月17日徐金芳从美国传来消息,该作品获得大赛优秀奖,她是大陆唯一获奖者。而此前不久,在9月2日揭晓的美国国家地理全球摄影大赛上,徐金芳以在云南拍摄的“佤族汉子”获得中国赛区人物类三等奖。
问徐金芳下一步的计划,说要去黑龙江雪乡,赫哲族人的居住地。她兴致勃勃的对我说,那里是一片林场,四周全是松树,民居是木头房子,习惯挂红灯笼;赫哲人相貌特点是高颧骨细眼睛,至今保持着古老的习俗传统。“那里比内蒙还冷,冬天零下40多度……”
我注意到,说到这里,她的语调中流露出的不是畏惧,而是兴奋和神往,虽然在零下30多度的内蒙,冬天雪深一米,她曾经摔得浑身是伤。
“我回来时,大约在冬季。”
《山东大学》报对“人海飘过”作的专题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