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是扇门,踏进这扇门就仿佛置身在“过去”的午台上:老屋深院是布景、所有与它们有关的物品是道具,小人们就是那个戏台上的主角。
我在还保存尚好的马头墙下伫立着,凝视上面的每块砖,仰视飞檐上的每片瓦,试图把我的爱意通过目光传递给它;抚摸巷壁上那些早己陈旧不堪、镶进壁里的一道道低矮木门,总想通过触摸来表达我对它们深深地眷恋;透过木门干裂的缝隙,窥视院子里己少有人居住的的房屋和院坝中间那口很久未有井水滋润的石缸、以及墙角屋下那些蓬勃旺生的杂草,我的耳旁就响起一阵又一阵清脆如银铃的笑声、看见了阶沿上小伙伴们躲闪疾跑的身影……
总想弄清楚,人们当初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来建造这充满温馨而又充斥着欲望的家园;总想弄明白当一切都成为现实以后又为什么要舍去这样的美好——是新的、更大的物欲把他们的视线引向更加遥远广阔的地方,还是社会的变迁、政权的更迭使他们背井离乡?
多么想再回到那院中的石缸里还装满着清彻的井水,房上的瓦楞里正静静奔跑着雨流、以及和小伙伴在宽敞的廊檐下弹珠子、斗鸡、射弹弓的过去时光!
但一切都不能如我所愿。
岁月己经远去。它越是匆匆向前,“过去”就越显模糊,有些甚至己消失得无影无踪,比如当初园中盛开的那些花朵,还有土墙上那一大家子的麻雀……如果是硬要,那也应该早己没有了清晨起来闻到外祖父兰花的幽香、听到窗外那在木槿树上喊了一个通霄“热“的秋蝉鸣唱时的心旷神怡、以及春日的阳光下,坐在树荫里与书中主人公喃喃交谈时所产生的梦幻般的感觉了。
一切都像是从未发生过!唯有眼前这残留在林立高楼中己经慢慢变形的小巷和眼前的世纪老屋,以及那几棵不老的柑树,还在向我传递过去的信息,引我走向远去的时光。
不能保证我的回忆如曾经发生过的那样纤毫毕现,但是我尽所能,让心能够在过去的岁月中飞翔。
一
。”
冬天的午后,可怜的太阳好不容易挤进这个一线天似的小巷子里来,但也只能光顾四分之一个时辰,就会匆匆地收起它的脚步,悄无声息地逃离到远方去,这里渗透着一股阴森森地冷气就像是走进了一座坟墓。r />眯眯眼把门打开,老二就跟着她进到了屋里。
屋子里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子,老二问:“他们会不会马上回来哦?”
“不会哟,放心大胆的。妈老汉说要晚上才得拢屋。”
光线很暗,老二深一脚浅一脚深地在屋内趟着。眯眯眼看了赶紧把墙上的拉线开关拉开把电灯照亮:“好生走,莫绊倒了哟,快点,这儿坐。”说着拉筱筱在书桌边的太师椅上坐下来。
老二说:“快点拿出来我看一下嘛,心头好着急哦。”
眯眯眼一边往里头屋走一边说:“你等到哦,还怕不在呵?我早就准备好了的。”
看眯眯眼进了里屋,老二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坐定下来仔细打量起屋里来。
堂屋空旷,高大。房顶的中间安了两块亮瓦,阳光从亮瓦上射进来,给这所大屋子带来些微的光明;房梁上屋角里,到处牵着灰蒙蒙的蜘蛛网,它们形态各异地在上面飘荡着,随时准备堕落到屋子的某个部位。
从房子黑黑的横梁上吊下来一只15瓦的电灯泡,它高高在上地把微弱的光线透过裹在自己身上的那层黑褐色油腻,远远地照射在这三间又高又大的屋子里、平均地分布在那些让煤烟董黑、灰尘笼罩的家俱上、又被室内的黑暗所吸收,到真正派上用场譬如读书写字之类,也就微乎其微了。
进屋的右手边靠窗下,是一张书桌(就是老二面前的这张),桌面己看不清是什么颜色,上面乱七八糟的堆放着许多东西。桌子正中的墙上贴着一个用红色的蜡光纸剪成的缕空的心形“忠”字,“忠”字下面摞着红色塑料壳子的宝书,雪白的边子己经被翻得污渍斑斑,上边歪歪斜斜地用钢笔或毛笔写了持有者的大名,或是留下了这样的句子:这是老子的红宝书。一翻书,名字没有了,合在一起名字就现了出来。
宝书的上头,端端正正地放着一尊主席半身石膏像,雪白的石膏上到处印着抓拿起握时留下的手指污迹;像的颈子上套着一朵用红色胶线编织成的小花,线与线之间的缝隙里己布满了灰尘失去了昔日的娇艳——从那幼稚的手法上可以肯定的看出这是眯眯眼的杰作。
废弃开叉的毛笔,这里一支那里一支胡乱地甩在桌子上;撕毁的本子这里一张那里一片地在桌上躺着,有的揉成坨甩在桌子上,有的塞在墙与桌子之间的缝隙里;砚台里还未干透的墨渍散发出一股酸臭味,半截待磨的墨睡在砚台的中间休息。板壁上东歪西倒地写着蹩脚地仿主席草体的诗词: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我失骄杨君失柳……“骄”字写成了桥,而桥的一条腿长长地伸出去好远,仿佛是一个跛子,正把自己歪斜地身子靠在“杨”字的身上。
“忠”字上头挂了一个镜框,里面密密麻麻的夹着好些照片,有的己经发黄起了绉,起了绉的人脸就像是用小刀割破了一样,嘴角扯得老远,鼻子凹在中间——仿佛所有的照片都只不过是个陪衬:它们都向四个角落里挤着,腾出一大片开阔的空间,为的是烘托正中的那张全家福。全家福端端正正地摆放在中间显赫的位置上,她的妈老汉正襟危坐在前排的正中,双眉紧锁,神色凝重;眯眯眼坐在最下排,在镜头一闪的那一刹那,她却把头扭向了后面,张了嘴傻傻地看着大家。其他的人老二不认得,大家都拿了红宝书端正地摆在胸门口严肃地站着,仿佛一家人不是在欢聚而是在开批斗会。
镜框的最上头是一张主席的标准像,那慈祥的面容正蒙羞受辱,尘土满面。
进门左手靠墙,一排大大小小的泡菜昙子一溜儿摆开,下半截都被埋了起来,看起来怪怪地,像是被活埋的人正一个个把头伸在外边喊救命。
泡菜味和着床铺以及屋内的杂物尿味,使整个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这时,眯眯眼从里屋跑出来,嘴里直是喊着:“不好了,不好了!撞到个鬼了哟,东西不见了!”
老二把眼光从那些物件上收回来,站起身来说:“咋个会不见了哟。放到哪里的嘛?”
“就放到我枕头下的,今天早上我还看了在那里,咋个现在就不见了喃?真是撞到鬼身上了哦!”眯眯眼说着急得在屋里转圈圈。
老二说:“不忙,不忙,慢慢想一下,看是不是你记错了哟?”
眯眯眼说:“我咋个会记错嘛,我妈说我是‘老狗记得千年食’,我敢向毛主席保证哦!”
老二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睡屋的门前,把头伸进去往里看说:“再好好地找一下嘛,莫不是猫把它衔到床底下去了?”
眯眯眼把脑壳一拍说:“对,你不说我还忘了呢,今天一大清早就看见李婆婆的猫从窗子边上一闪,嗷嗷地叫得凶,像是要啃人一样,莫不是它在搞鬼哟!”说着就喊老二让开,自己又走进睡屋里头,弯下腰去看床底下,嘴里喊:“筱筱,把门背后的叉叉递给我一下哦!”说着就把踏脚板拉开,钻到了床底下去。
老二从门背后拿来叉叉递给她.说:“要看仔细点哦,也许就在那些烂鞋子堆堆里头。”
眯眯眼在床下答道:“我晓得哟,未必这些事情我还不如你了。”接过叉叉就在床底下倒腾开来了,筱筱就靠在门框上看。
这里是两间睡屋。左边的一间是她妈老汉的,这一间是她的。蔑笪笪顶棚全部用废报纸糊了贴在上边,己经黄黑黄黑的没有了新色;靠墙角的顶棚掉了一只角,露出了黑黑的窟隆,正好被一张网封住,一只大蜘蛛正在网的顶端睡觉。
床就靠屋的右边摆放着。小窗户开在堂屋的这扇板壁上,床头柜摆放在窗子下头,踏脚板的那头放着一只尿桶。
床下发出划拉挑拨的声响。眯眯眼在床底下死命地用叉叉去刨那些陈古八十年的烂东西,一只二只地烂鞋子,大团大团耗子做了窝的烂字纸,烂袜子,烂布巾巾……所有发霉发臭的脏西直是往外甩,嘴里还直说:“我就不信你钻地缝了,今天不把你找出来,我就不是人!”
又倒腾了一会,还是啥子都没有找到。她先把叉叉顺出来,然后蹶着屁股从床下退出来,头上顶着蛛网和谷草,脸己糊得像个花猫一样站在老二面前说:“算了,尸影影都看不到,会不会在其它的地方哦?”看着满地的脏物,便颓丧地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老二从地上捡起叉叉,又帮她去拈头上的谷草说:“才奇怪,可能是你哥早上出去,趁你不注意又从你的枕头底下拿走了,就是你不晓得哟。“
眯眯眼用手当扇子不停地在自己的脸面前扇着风,听老二这样说就摇着脑壳道:“不可能,今天他们走的时候我还摸了他的包包,瘪瘪地,只有他的一本很薄的书在里头,我敢向毛主席保证。”
老二皱着眉说:“光说向毛主席保证又有啥子用嘛!东西都不在了。”
眯眯眼从床上跳下来,拿过老二手上的叉叉,又往外屋走说:“我敢向毛主席保……”话一出口两人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来。
老二收住笑容说:“那才见了鬼哟,是不是你二哥又把它藏起来了哦?”
眯眯眼把叉子放回门背后,在屋内来回地走着说:“我刚才就是在想这个问题,有可能!你提醒得完全对哟,他一向不许我动他的东西,说是动了,他就要把我的手爪爪打断。口气好大哟,还不晓得哪个打哪个的呢!想来可能是他藏起来了。”
她站在屋当中肯定的点了下头,把双手使劲地往拢一拍说:“肯定藏到他床上了!”说完,就毅然绝然地走到靠书桌边的大床前,弯了腰杆翻起床上的东西来,说他哥就睡这床。看老二还在那里站着就说:“筱筱,对不起哦,要让你久等一会儿了。你过来坐到起嘛,莫把腿杆站酸了。”老二就过去重新坐在椅子上。
大床顺书桌方向靠墙里边摆放着。蔑席被汗渍得变了颜色,湿瀛瀛像是从水里才捞上来一样放着光。长冬瓜老蓝布谷壳子枕头摆放在床档头往里屋走的那个方向,在亮瓦和灯光的的照映下,凹下去的地方也是一片油浸发亮;两个挡头上的红花绿朵依然能辩。麻布帐子黄中带黑,清晰地透出床后乱七八糟堆放的杂物。
眯眯眼一边翻着床,一边自言自语地说:“枕头底下也莫得,角角头也莫得,会藏到哪里去呢?”她站在床边,摸着脑壳看着筱筱说:“干脆翻它个花儿开哟!”说着就把席子掀开爬上了床,准备检查宝贝是否被藏进了谷草里
这里老二正看着那麻布帐子发楞。
记得第一次到她家里的时候,她妈正在巷道里揭蜂窝煤炉子准备煮饭。泥巴塞子用火钳夹了正叮叮咚咚一个二个地往破瓷盅里丢,一看是顾家的老二进了屋,她就连忙站起身来说:“稀客,稀客!请都请不到哟,今天是哪阵风把你吹来了,快进屋头坐哟。”说着放下火钳急急地走进屋里来,一边拍打着手上的灰,一边看着老二笑着说:“筱筱硬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了哟,快坐,快坐到!毛女子,快给筱筱倒开水哟。” 说着转到床后头去,把靠墙的柜子开得吱呀地响。
眯眯眼在一边说:“也用不着那么忙嘛,人家才不喝你的白开水呢。”
老二也说:“不渴哟。”就坐在了书桌边的椅子上。
她妈从床背后捧了一个昙子出来,从里头抓出一大把炒花手塞在老二的手上说:“也莫得啥子招待人的,来,吃点稀奇哦,是她二姐从成都找人买了带回来的。”又抓一把递给眯眯眼,再走到桌子边抓了一把放在书桌上说:“这里还有哦,慢慢吃,多吃些!”然后又捧了坛子往回走,隔着帐子还把脸转向外头说“稀客哟、咋走到我们这个屋头来了跟我们的毛女子好哦!”
眯眯眼坐在他哥的床上,一双腿在床上吊着摇来晃去的,听她妈这样说赶紧接嘴道:“妈,莫乱说呵,人家哪里是跟我好嘛,莫把别个的名声说臭了。”说话的时候一脸的严肃。
听了她那样说,她妈就回过头来张了嘴想回话,看眯眯眼的脸色不对也就忍住没开腔,只是说:“坐呵,坐呵,多耍一会儿。”就急急忙忙出了门去煮饭了。
眯眯眼趁她妈不在屋头,就从他二哥的枕头下拿出一本厚厚地书把它塞在老二的手头:“这个东西你肯定喜欢!我趁二哥到学校头去了就悄悄地拿出来看,他要回来的时候就给他放回去。我都看完了,现在拿给你,喜不喜欢嘛?”说着弯腰去看老二的脸。
老二念着书壳壳上的名字:《朝阳花》,心里早己心花怒放。就连忙说:“喜欢,当然喜欢,还有啥子比有书看更好了的哦!”
眯眯眼说“你拿去要看快一点哦,星期六就还给我,他要回来过星期天,走了我又拿给你。”
“要得,随便咋个都可以。”老二没想到今天竟有这样意外的收获,心里高兴得早己把刚才的不愉快忘到了九霄云外,这时就把书拿在手上翻着看了起来。
眯眯眼看了就催她说:“赶紧走嘛,拿到屋头去再看,我妈看到了要骂死我!”说着就陪老二往外走。
两人一前一后出得屋来正碰上她妈拿了水瓢向锅里倒水,见老二出来了,就连忙挡在面前挽留吃了饭再走。眯眯眼在后头直是眨眼睛,老二就倒背着手,把书插进了自己的毛衣后背里说:“不吃了,外婆还在屋头等到在哟。”于是就侧着身子梭过去,躲过了她妈的眼睛。
坐垫很不舒服,老二把屁股往前挪挪坐到了椅子的沿沿上。
这年月没得书看。听外婆说破四旧立四新的时候,医院里拉了板车停在院子外头来收家里的书:“整整装了一大板车呵!“
“那有些啥子书哦?”老二姐妹不无遗憾地追问。
外婆也说不清楚,只是说:“多哟,又是书又是画,全交了!连你外爷自己写的字,都说是封资修的毒草,全部被装起拖走了哟。有毒。有毒,我们天天放在屋头,也不见把哪个毒死了!”
亚亚接嘴说:“哪里是真正的毒嘛,是说看了那些东西思想就不好,就会……唉呀,我也说不清楚哦!”她用手拍打着自己的脑壳。
外婆就说:“啥子不好,没得看的才会不好哟!”
为了借书,老二硬是把脑壳都想烂了:拿自己看的与别人交换、与有书的作好朋友,守信用准时归还、拿自己喜爱的东西送人……还是一本接不到一本为借不到书看而发愁。莫书的日子真是难熬哦! 想到这里,老二就暗自庆幸自己那天的事情是做得完完全全地正确。
那是一个月前的一天下午,老二放学回家从巷子里经过时,看见巷子头小门里的沈老二和曾三,林林、小毛子几个天棒娃儿,一个二个的手上都拿了弹绷子,正跃武扬威地站在工商联的断墙上头,捡了墙土当子弹,一齐瞄准了眯眯眼要射击,说是给“一贯道”的狗崽子执行死刑,吓得眯眯眼一个人把书包顶在头上,缩在门洞里的角角头不敢出来,嘴里直是喊救命。
看眯眯眼可怜的样子,老二突然跑过去,一双手就那么护着眯眯的头,昂首挺胸的站在那里。
沈老二站在对面墙上喊:“筱筱,疯子!让开些哦,一会子弹射在你的身上了,你在搞啥子鬼哟!”老二就说:“不要脸的一伙伙,有种的就往我身上打, 欺软怕恶算啥子英雄好汉!
眯眯眼躲在她身后直扯她的衣袖说:“筱筱,你不要管我哟,你走你的。”
老二扭了头对她说:“不要吼,你没长手呵胆小鬼,你也打他们啦!”说着就弯腰捡起地上的石头瓦块朝对面甩去。
林林几个跟屁虫就在对门喊”顾么妹,娇小姐,冲啥子英雄豪杰哦,爬开些!一会儿脑壳上吃个疱吊起不关我们的事呵!”
“就不让开,有种的你们就打嘛!军哥,你给我下来!”
沈老二在对面高声地喊:“筱筱,你闲事少管,走开一点,子弹是不长眼睛的哟!”
几个跟屁就说:“莫理她,说的是风吹过,打的是实在货,和五类分子搅在一起就不是个好东西,先给她点颜色看一下,免得她嘴巴叫!”说着就往这边甩土疙瘩。
土疙瘩呼啸着往门洞里飞,只听筱筱:“哎呀“一声,把手捂住了额头就一下蹲在了门洞里。跟屁们就在墙上跳得老高说:“打中了,打中了,再来一下!”说着就都操起手中的弹绷子准备射击。
这里沈老二把手一挡吼道:”瓜蹉蹉一个二个的,也不看是哪个人,都给我爬远些!”
额头己经肿起了个大疱,老二把手拿下来一看,手板上有一点鲜红的血迹,心里就“咕咚”一下,捂了头大声朝沈老二喊:“沈老二,今天你有种只要往我这里打一下,休想我今后再理你!”说着就把手伸到眼睛上去抹眼泪。
沈老二看了慌忙说:“筱筱,打到哪里了?不打就是了嘛,还要不得么?”
跟屁们在一边看了就说:“莫理她,以为流点猫尿就把哪个吓倒了,哪个喊她要管闲事的,吃屎的还把屙屎的码到了呢!”说着又是一把土疙瘩甩过去,打到对面门上稀里华拉地响。
在那几个人里头,林林闹得最凶。
沈老二说:“不开腔莫得哪个把你们当哑吧,一个二个少给我罗嗦,都滚到一边去!要不然我先解决一个再说!”说着就朝跟屁们拉开了弹弓。
大家就说:“军哥,看到顾老二就不晓得自己姓啥子了呵!要是换了别个,早就把人打得屁滚尿流依里哇啦地喊娘老子了!吼啥子嘛吼,不够朋友哦。”说着几个人就都梭下去坐在墙上的大石头上没了精神。
沈老二跳下墙往这头走来说:“不打了嘛,还要不得么?莫哭了。”走拢了就弯腰去看筱筱的脸,又伸手去拉她捂在额头上的手看打得咋样了。
老二把手甩得老远说:“莫碰我,欺软怕恶的东西!一个二个都莫得好死。”一边揩着眼泪,一边背好书包,拉起眯眯眼就走。
跟屁们就在墙上“嗬嗬嗬”地闹着看沈老二笑,
沈老二说:“男笑痴,女笑怪!一天就晓得把牙巴斜起!说的只是吓眯眯眼,咋个要往筱筱身上打?说,是哪个!“
林林说:“又不是打她,哪个喊她在那里帮干忙嘛。”
曾三就在一边说:“见了筱筱就打缩脚,未必顾么妹的眼睛里头真有毒呵?”
沈老二就问:“啥子毒?”
曾三说:“我妈说的,小女子里头就数顾么妹的眼睛最有毒哟,具体有啥子毒,我也不晓得。”
沈老二就说:“管她有不有毒,好男不和女斗,今后哪个敢再碰筱筱,我是不得认黄的哟。走,我们到附小坝子踢球去哦!”说着一伙伙人就梭下来往后头走,边走沈老二心头边打鼓,筱筱这次又要好久才得理我哟。
拉着眯眯眼,两人一直跑到里头院子的过道上才松手,老二说“我回去了”说着转身就往外走。
眯眯眼把书包提在手里,拉住老二说:“筱筱,其实我不怕他们打,我只是闹得凶,我妈教了我的,说遇到这种情况就要大声喊,有人听到了他们就不敢真的动手了,就是打,也是做一下样子。”说着她放开老二的手,靠墙坐在了地上,眼睛看着院子,眼泪顺着黄黄的小脸悄无声息地流了下来。老二也只好把头后了站在那里陪着她。
“刚才你喊我打,我是想打,但我又哪里敢动手。要是打了,我的妈老汉就又跑不脱了,居委会就又要批斗他们,说是他们喊我做的,是阶级报复。”眯眯眼用手背撸了一下鼻子,看着院坝发楞。
院坝正西方向,是一排走马转角楼,卫家住左楼,李家住右楼。楼的过道有一排栅栏式的围栏带着椅子凭院,女娃儿进了院就喜欢跑上去疯,坐在椅子上就学过去小姐的样,跷着二郎腿,脸儿扭向院坝里,手里拿了纸扇在脸前轻摇,惹得钱家姆姆和院中的其他人都说小人里头就数顾家老二最像小姐呵,今后就去唱戏。大家笑嘻嘻地好不开心哦。
东南方住的是丁家和钱家。钱家靠角里,高高的门前磊着长长地青石台阶,阶沿下有一个小天井,天井里有一张洗衣台,靠台子有一棵腊梅树。十冬腊月,那棵梅就香喷喷地开满了一树的花,花儿鹅黄罄香,只三五天功夫,台上就满满地铺了一层,老二们就会用小手帕收集起来拴成一坨,拿回家去给外祖父当茶喝。
每到这时,福蓉和老二就会围着老六的妈请求说:“邱姆姆,请你给我们剪一枝来插瓶哦。”邱姆姆就会喊:“老六,拿叉叉来!”
老六说:“莫理她们,尽在打假叉!”
老二和福蓉就会盯着他的脸问:“咋个说?”
“就莫假客气了嘛,前几天就看你们家瓶子里有梅花了!”
“那是人家给的哦!”
“才怪,大上前天晚上好像野猫子来过!”
“真的?”
“真的!听到过道上悉悉嗦嗦地在响,像是拖着鸡在跑哦!早上起来一看,梅花树上有好多断了枝枝的新印印、地上还有花瓣瓣,原来这个野猫子也是喜欢梅花的哟!”
老六一边说着一边把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俩人看,盯得久了,筱筱和福蓉就忍不住悄悄附在老六耳朵上说:“就是那只野猫子把花叼到我们家里的哦。”说完几个人就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
同样是五类分子的狗崽子,老六就和自己还是不一样,他敢和其他的小人打堆,也经常和前头院子的陈老二福蓉和筱筱们耍。这一切眯眯眼都是看在眼里的。之所以小人堆里始终没有她的身影,是因为自己是一个异类,一个活在父亲阴影下可怜的人。
那个像瘦猴子一样的爸爸,在解放前参加过反革命的“一贯道”,是一个国民党的狗特务,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当革命群众把他揭发出来以后,这个家就永无了翻身之日!她又哪里有资格加入到这个七嘴八舌的集体里来?她们的大人还有他们会用口水淹死她!
她只能躲在远远的地方,在楼梯后头,大树后,墙角里,露出那一头黄黄的头发和那对惊恐的小眼睛注视着小人们的活动。
“看到大家耍得有意思的时候,我也喜欢得要笑出声来。你们可能以为我是疯子!如果是喜儿、老三看到,就会把头扭过来骂我:“笑!笑你妈个铲铲!‘男笑痴,女笑怪!老婆婆笑碗酸青菜!’光骂还不算,还会从地上捡起石头瓦块来打我,边打还边唱:“小眼睛大鼻子……”
“我挨了好多骂、好多打,连我自己也数不清楚了!但我有啥子办法,我喊妈老汉搬家,妈老汉就会发气:“死女子,家是那么好搬的?自己好好地不要再给我们惹事了就是阿弥陀佛!”眯眯眼叹口气,把手伸到嘴里去咬指甲。
“啥子阿弥陀佛哦,哪个惹哪个嘛,每次都是各走各的路,还是照样受他们的欺负,这是你亲眼看到的,我没说谎!”说到这里她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说:“今天要谢谢你帮助了我,如果你不怕,就到我屋头来给你看一样好东西。”
老二说:“怕你?我不怕!啥子好东西哦?”
于是就有了拿她二哥的《朝阳花》给自己看的事。
谷草被掀到了床的里头,眯眯眼头朝墙里蹶着屁股在草里翻着,一股腐烂的气息年鼻而来,老二就用手在脸前扇着。
拿了书放进书包里,走出巷道才刚刚下了梯梯,又听得毛女子拖着双大鞋踢踏踢蹋到跑到过厅来,两人就躲在角角里说话:“不要让我二哥晓得了哦!是晓得哪个拿了他的书就会骂死人的:哪个砍脑壳的又手脚不干净偷了我的东西!如果说是他晓得我借了别人,在传播封瓷修的黑货,那就更是不得了,他就会说:“你有几个脑壳和无产阶级去斗?到头来是要挨抓遭批斗进班房的!”
老二说:“我晓得了,悄悄看了就还你,不借给任何人。”接着又好奇地问道:“你二哥我从来没看到过他,是个啥样子哦?”
“他在一中读书,要星期天才回来,你是看不到,看到了你也不晓得”
“样样是个啥嘛?”
“又高又瘦,像个撑杆儿。”
“还是莫得映像。”
“那就慢慢等嘛,等他好久回来了我指给你看哟。“
果然,星期天的上午,老二和老大在井盘上抬水的时候,就看见眯眯眼和一个皮肤雪白,深眼窝,像豆芽一样瘦茎茎的男娃儿也出来担水。当老二用疑问地眼神询问她时,她就躲在他身后使眼色,老二才晓得这个人就是她的二哥。
二哥不说话,一副“借了他的谷子还了他的糠”一样的嘴脸!弓着背挑起水就走。那担水就在他的肩膀上直是打晃晃,活像是在扭秧歌,眯眯眼就提着井绳在他的屁股后头跑。
老二心想:这就是他二哥哟,鬼样子吓人吓人的像是收租院里的长工!
屁股下鼓钉包绽的实在不舒服,老二就站起来往下看,一摞烂衣服当坐垫铺在椅子上,把衣物拿了起来准备放一边坐,眼前突然一亮,一本厚厚的书赫然地摆在面前!老二顾不得看就惊喜地拿起来对眯眯眼喊道:“是不是这本哦?”
听到老二的喊叫,眯眯眼就跳下床来把书拿过来一看说:“就是它!我说他没拿走吧,他又是好久把它藏到这里来了?管他的哟,反正是找到了。”说着就把它递给了老二问:“这本看过没有?” 老二接过来这才仔细地看书壳壳上的名字,一看就高兴地跳起来大声地说:“唉呀,是《三家巷》!太好了!听人家说这本书好看得很,一直没借到,今天算是找到了!谢谢你呵,我要回去了。”
说完就急急地拿了书准备走,刚走了一步,又回过头来站在那里说:“你借我书看,又不看我的,我心头好过意不去哦。”说着就从衣服的包包里摸出一卷粉红夹绿色的胶线,伸出手递给她说:“这是我妈上次回来时我问她要的,用它来编金鱼好看得很,送给你!”
眯眯眼说:“我不要,你留到哦,我的大姐上次从成都回来给我也带了,看嘛,是这个大红色的,好看得很,”说着她跑到自己的屋里拿了来叫筱筱看:一大卷红的,黄的绿的胶线缠绕在一起,己经起了金鱼的头。
“那我该咋个感谢你嘛?”老二把手上的胶线装进包包看着眯眯眼不好意思地说。
眯眯眼说:“我只是想跟你说话,和你们在一起耍,现在这些做到了,我心里头就好喜欢。”
老二低头为难地说:“我平常还会装没有和你好,你不会呕我的气吧?”
“不会哟,只要我们悄悄地好就行了,这样不会弄坏你的名声。到时候二哥有啥好书我都会拿来给你看哟!”
老二说:“那就太感谢你了!”
眯眯眼说:“我到不重要,关键是二哥有了新书,我又该咋个通知你?”
老二就说:“还是来我家找我?万一人家看见了就坏了。”
“是嘛,我来这里也害怕。”说到这里,眯眯眼把脑壳一拍说:“嗨,就像你们打游击一样,我们也来用暗号联络?”
老二问:“啥子暗号联络?”
眯眯眼走过去坐在床上说:“如果是白天碰到了你,又有书的话,我路过你的面前或是你老远看到我了,我就朝你拍巴巴掌,”
“那后头呢?”
“晚上你就悄悄来我家,不,我就把书拿到井盘上去,躲到搅杆后头,晚上来担水的人少,到时我再学两声猫叫,你就晓得我己经来了。”
老二说:这到是个好主意!就是黑黢黢地不要掉到井里头去了哦。”
眯眯眼说:“咋个会嘛,是眼睛闭了摸也摸得到方向嘛,咋个会掉到井里头去哟?”
“那要是井盘上有人呢?”
“有人你就悄悄到我家头来!如果是妈老汉在,你就假装说是来找朝民的。到时我就会偷偷拿出来给你。不能让他们晓得,晓得他们就会说我惹事生非,又给他们找麻烦。”
老二这时心里急着想回去看书就说:“要得,那我回去了哦。”说完出了她家的房门,把书藏在衣服底下,探头看过道里没有一个人,便飞趟子地往家跑。
外婆这时己坐在过道里在打鞋底,麻绳拉得刷刷地响。见老二回来又满脸兴奋地样子就问:“又到哪里去疯了?不睡午觉?”
老二兴奋地把书从衣服下面抽出来拿到外婆的眼前晃着说:“我又借到书了!”
外婆把麻绳挽在手问“又叫啥子名子哦?”
“《三家巷》!“
“啥子巷?”
“《三家巷!》”
“是中国的还是外国的?”
“中国的,好看得很哟!到时候又读给你听。”
外婆叹口气说:“唉,我也是个睁眼瞎!如果我能认字,不晓得这辈子也要看好多书哟!”说完又低头打起鞋底来。而老二这时早己跑到了自己的睡屋里头,端坐在窗下的小板凳上,把书摊在膝盖上又开始先睹为快了。
六
很快就立秋了,院子里的柑子叶核桃叶落了一地,再加上又下了几场不大不小的雨,天气就慢慢地变得凉快了起来。
厂里的书折完了,福蓉姐弟们就又有了空闲的时间呆在家里,福蓉成天忙碌着洗衣做饭照顾弟妹给加班的妈老汉送饭;陈家兄弟们的草绳也打得差不多了,这以后就只上午出去下午就在家里。他妈是个闲不住的人,只要看兄弟两个在屋头游手好闲晃来晃去,就会朝他们大声喊叫:“累是累不死人的,没得事就把书本本摸到!莫要把老师教的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全还给老师了!以为回来就是让你们抄起手手光耍的么?少小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今后有你一个二个好看的!”意思是叫在家复习功课。陈老二就拿了油炸糕书翻起,只要她妈前脚一走后脚立马甩到一边:“老师都没教懂,还读啥子书哦!”老七也回来了,前两天还看他和老六在井盘上抬水;只是亚亚和福寿两个大一点的还要等一些时候才能闲下来。老二的《三家巷》也在来回的折腾当中看得差不多要完了,星期六还给眯眯眼就再也不用往回拿了;她和眯眯眼之间的秘密还是没有任何人知道。各人该干啥还是干啥。
总之,院子里一下子又热闹了起来,前院后院里呼朋唤友的声音又多了起来。大家跳上跳下,又开始满院子的疯了。
7月中旬的时候就听说福蓉的爸爸被解放了,现正在等待被结合进厂革委去;打人的李麻子又开始进出他家了,不是帮打扫清洁就是上井盘挑水。喜儿忘不了旧恶就跳前跳后的跟在他的后头,想起了就在在他的脑壳上弹一个绷子,或是踹他一脚。他妈看了就会招呼说:”莫大莫小!你给我爬不爬远些!”说着扬起手就给他的脑壳上一个栗叩凿,接着又会笑着说:“老李,李组长,不好意思哈,又麻烦你了哦。”麻子就只“嘿嘿”地干笑,没了往日的威风,那一脸的麻坑就越发地遭人恨了。
那些日子福蓉姐弟的脸上就成天喜气洋洋地充盈着笑意。
又过了些时候,那天吃了中午饭,福蓉和喜儿就来老二家,约小人们晚上打游击,正好陈老二兄妹都在家就约了他们晚上来耍,然后几个人又一齐往老六家走。
自从那次喜儿和老七扯了筋,再加上福蓉家里出了事,老二家的事,以及大家各做各的事起,就己经有很久的时间没在一起玩了。老七的爸爸听说是弄错了,出了监狱,改在老家的五七干校里劳动,所以他还会在姨妈家里继续住下去,一直到小学读完;老六也长高了许多,只要坨子一握,臂膀上就有鸡蛋一样的肉球在滚动,笑得筱筱说就像那个打人的李麻子。
几个人走到老六家门口,就大声武气地喊:“老六,邱少元!”
邱姆姆就满面笑容的在屋里说:“稀客,稀客,快进来坐哦!”说完就拿了洋瓷缸子准备倒开水。
大家说不坐了,说几句就走哦。老六就从屋头跑出来,一起到过道上说话。
福蓉说:“咋没看见老七呢?“
老六说:“懒牛懒马屎尿多,出去解溲了。“实际上,老七是躲在屋门后听外面的动静。
“今晚上又来耍咋样嘛?”福蓉问。
“今晚上还可以,以后可能就要耍不成了。”
老二问:“为啥呢?“
“暂时不能说,今后大家就晓得了”。
大家就说好嘛,不说就不说,又不是搞啥子地下活动见不得人,哪里那么神秘哟。相约晚上在二女子家的楼门子里碰头。
这个节季天气长,大人们煮饭就晚了些,吃过晚饭,天就己经全黑了,土墙上和菜园子的地里有及墙角屋下,早就有灶叽子在“叽、叽、叽”地吼着,天边密密麻麻闪烁着无数的星星,院子里除了筱筱家把电灯拉开了以外,为了节给用电,陈老七家和袁家的屋里都黑漆漆的没有光亮,月亮从柑子树叶中射下来,照在地上,门上、窗上,显得格外地清净和凉爽。外婆和陈老二的妈妈还有袁家婆婆都搬了板凳,一人拿把蒲扇,坐在自家的阶沿上扇蚊子歇凉,隔着阶沿说话。
大家己陆续来到楼门子下。陈老二和老三俩兄弟早在门槛上一边坐一个在黑暗中吹壳子,小妹子从自家屋里头端来两张小板凳说:“还有一个板凳,你们哪个坐哟”便把多余地放在旁边,另一只就放在他哥陈老二的身边坐下来。
老七和老六这时刚到,老七就问:“哪里有,那我来座嘛。”
小妹子就说:“这边,挨到坐嘛。”老七就挨小妹子的边上坐下。
老二正忙着把家里的长条凳往外搬,见老六在院坝里站着,就在堂屋里喊道:“老六,你在那里囤起干啥哟,还不来帮忙拿板凳?”老六就答应着跑上阶沿帮着端凳子。
把两根又长又宽地板凳合并在一起靠门放着,老二躺上去试了试说:“像一张小床,躺在上边好安逸哦,看得到星星和月亮。”说完又起来,走到堂屋里头,拿根小板凳走回来递给老六说:“你坐这根。”老六就说:”那我就挨你坐。“把小板凳靠了长凳坐下来。
现在一共六个人,大家坐定后说还差福蓉和喜儿,快点喊她们来哟,刚说话,她们姐弟俩就端了板凳到了,现在一共八个人。福蓉和喜儿把板凳搁下挨老六这边坐下,自然围成了一个圆圈。
福蓉说:“今天晚上先来打迷子如何哦?”大家都说可以呵,只是好些都己打过了,听起来没意思。
福蓉就说:“也没来头,时间过这么久了,有些也忘了。”
小妹子说:“依啥子规矩呢?”
“还是按往回的老规矩,按顺序猜,猜到的人就唱一首歌给大家听,也可以讲一个故事。猜不到的就罚围着院子跑圈圈。”福蓉说完,大家都说要得。
又说了一会闲话,福蓉说:“那就开始了哦,老七开头!”。
老七说:“要得嘛!”就“唰“地把‘双龙出洞’吸进鼻子里说:“注意听到哈,”说着把手背往鼻子上一撸,再往后背一揩,伸起个脑壳仰起个颈子直是往天上看,就是没得下文。
福蓉说:“老七,搞啥子鬼,要说就说嘛,莫在那里打假叉!”
小妹子也说:“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莫紧到在那里磨洋工!”
老七说:“哪个磨洋工哦,我要想好了才能说嘛,不想好又咋个说呢!现在想起来了!听到哈:‘青石板板石青,青石板上钉银钉’是啥子哦?”说完他把脑壳车过来看大家。
该小妹子猜。小妹子立马接嘴说:“这个有啥子稀奇的哦,简单得很!”说着就把脑壳望到天上,指到天上的星星说:“就是那个嘛!”
“哪个嘛?”喜儿把脑壳伸到圈圈中间来,张起两个眼睛问小妹子。
小妹子说:“你哪儿那么瓜哟,看天上嘛!”这时的夜空繁星点点,真像是块广大无垠地青石板,像极了刚才老七的迷子,大家看了天空都拍手说好:“硬是像得很呐,小妹子,你可以呢,一下就猜到了,唱支歌哦”。
不要看小妹了平时么伙伙羊精灵得不得了,这时要叫一个人面对这么多人单独的亮嗓子,就羞答答的不好意思了。这时老二就从板凳上坐起身来,附身对着福蓉的耳朵小声地说几句,俩人就边拍手,边有节奏地大声地喊着:“小妹子,来一个!小妹子,来一个!小妹子来一个,大家说好不好!”
“好!”大家一起笑着吼道。
“再来一个要不要?”
“要!”大家又齐声地吼着。
“欢迎,欢迎,大家把巴巴掌拍起来哦!”陈老二这时站起身来说为小妹子加油。于时噼噼啪啪大家就鼓起了掌。
小妹子扭泥了半天才说:”那我就唱一首《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嘛。”’唱完,大家又拍起了巴巴掌。
大家说该老六了。
老六说:“好嘛,我这个迷子有点怪哦,大家注意听到哈,”不曾开口,就先忍不住的打了两声哈哈。
福蓉说:“哎呀,又要搞啥子鬼板眼罗,快点!”
老六拉拉对襟子衣服的两边,咳两声嗽说:“七儿,把开水递给我喝两口,先漱漱喉咙再说哦。”
小妹子就把老七刚才放在门槛角角的一个小竹筒子递给他说:“拿去嘛,先灌两口猫尿再说!”
老六就笑嘻嘻地接过竹筒子来头一仰,“咕”地一声只听水在喉咙里头跑,喝完把筒子递给小妹子,用手抹抹嘴巴说:“听到哈:‘十人打马上雪山,八人辛苦二人闲’,大雪纷纷落下地面带愁容心喜欢‘是啥子哦?”说完又“嘿嘿嘿”地一阵笑,就挨到老七坐下来。
该福蓉猜了,福蓉把双手撑在膝盖上,伸起个脑壳一会看看看喜儿一会看看筱筱说:“十个人打马,两个人辛苦,这是啥子意思哦 ?”
喜儿说:“骑马的就该是骑兵,上雪山又是啥子意思呢?咋个非又要上雪山不跑草地哦?”
老六拿手在喜儿脑壳上慢慢地摸着说:“嗯,喜儿真精灵!要猜到了,但是不准再说罗,让你姐继续努力哦!”
喜儿把脑壳一偏,让开老六的手:“把你的爪爪拿开些哦”。
老二在一边思考着说:“二人闲,二人闲……这二个人是在割草喂马罗?”
老六说:“还喂驴呢!“
老二斜眼看着老六说“呸哟,尽出些歪头扭脑的题!“
陈老二这时正觉脑壳发痒,就抱起脑壳在那里使劲地抠。突然,他抬起头来直看着福蓉做怪相,可惜福蓉看不到,他就拿手去抠她的脑壳,福蓉把头一甩说:“陈老二,你手爪爪痒嘛去抓把盐来扎(淹)起嘛,干啥子又动手动脚的哦!”
陈老二也不反击,更是把那脑壳伸到她眼前去,夸张地用两手去使劲地抠,嘴里直说:“看嘛,看嘛,下雪罗!”。
这时老六拿脚去踢他说:“嘿,二娃子,不许犯规呵,犯规要遭罚哦!”
这福蓉是有名的精灵鬼,听得老六的话中有话,心想莫不是陈老二在给我递点子?再看陈老二抓脑壳的手,她也把手放在脑壳上去抓——只那么一下,她突然哈哈笑着说,我猜到了:“是抠脑壳哦!抠得风屑皮直落——这不是‘雪山么?’ ”
大家听说也赶紧都把那两手抱着脑壳抠,然后嘻哈打笑闹成了一团。
这时筱筱把一双手伸出来作暂停状说:”不忙,后头还有一句你们忘了?“
大家问哪一句?
筱筱说:“面带愁容心喜欢!”
老六就说:“是呵,咋个都忘了,继续猜哦,刚才只猜对了一半!”
福容就说:”请大家帮我个忙哦,看后头这句是说的啥子!“
陈老二站起来围到大家走圈圈,一只手敲着脑壳一只手叉着腰杆,嘴里头不停地念:’面带愁容心喜欢……’
这时坐在阶沿上头的外婆说话了:”老三,你那年脑壳上害的是啥子?自己还记不记得哟?你妈那天深更半夜跑来敲我们的门找你顾爷爷拿药哦!说你抠得睡不着觉。“
外婆的提醒顿时使陈老二把双手一拍说:”晓得了,是癞子脑壳,是在抠癞子脑壳哟!抠得斜牙咧嘴地但心里头又舒服得很哟,是不是,老三?“
大家就问老三是不是,老三说:“舒服得很你们也去抠一盘嘛!”
老六说:“就是,就是,这下才算猜完全了嘛。“
该福蓉唱歌。
福蓉站起来唱了一首《北京的金山上》。
下一个是喜儿。喜儿站起来,把一只脚蹬在门槛上,双手抱在胸前说;“我早就想好了,开始了哦?“
筱筱就说:“又莫得哪个把你的嘴巴堵到,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喜儿就摇头晃脑的说道:‘千条线万线,落在水里看不见‘是啥子哦?”
该老三猜。老三说:“喜儿,有不有新板眼嘛,尽拿这个来哄人,早就听腻了,是下雨!”
老六和陈老二都说:“重新来哦,这个不上算,尽是扎牛皮的话”
喜儿歪起个脑壳说:“我就觉得这个好嘛,又没规定原来的不可以说。”
福蓉说:“算了算了,又像要扯筋的样子了!二回来点新的东西,要不今后取消你的发言权,老三,快唱歌!”
老三说:”不唱歌讲个故事好不好嘛?“
喜儿说:“莫又学我样,光来牛皮扎哦!“
老三就用脚去踹喜儿的屁股:“少管闲事多发财!开始了哈,‘从前有座山…… ’”
“山上有座庙,庙里头有个和尚……”
不等老三说完,喜儿接过去一口气把它念完了说:“老鸹说朱黑,自己不觉得,这是新玩意儿?”老三就”嘿嘿“笑着坐了下来。
下边轮到陈老二。陈老二说:“我这个迷子最好猜,听到起哦,’ 四四方方一座城,城里死了人,文武百官来吊孝,喊死不开门!‘是啥子哦?“
陈老二说完,得意地看着大家问。
该老六猜,老六摸摸脑壳说:“不忙,让我先想一下子哈,”
福蓉说:“四四方方一坐城,城里死了人……这有点像晚上睡觉的帐子,对,是蚊帐!”
老六接过来说:“既然是蚊帐,那在蚊帐外的百官又是啥子呢?”
老二说:“是蚊子!”
“对,是蚊子。“
老六把手一拍又说:“不光是蚊子,应该是蚊子、蚊帐和人!”他问大家是不是?大家说就是,这个迷子好,从来没听过。叫老六唱歌。
老六说:“唱个啥子呢,就唱个《草原上的红卫兵见到了毛主席》”唱完大家都大声叫好,说老六你还有点歌喉嘛。
老六说:“啥子好哦,我妈说我唱歌就像是在打破锣!”
该福蓉出。福蓉说大家仔细听到:“对面山上一窝草,草底下两个宝,宝底下两个洞,洞底下一个腔(岩洞),腔里头一个连巴浪(鲢鱼)!是啥子哦?筱筱,猜!”
福蓉没说完就开始笑起来,老二就满脸的严肃说“有那么好笑呵,看把你们的肠子笑断了没得人给接哈。”
小妹子就趁机用手去挠老二和福容地痒痒,一边就撒腿往外跑,
筱筱翻身起来嘴里说:“好呵,还敢先下手惹事,福蓉,走,去收拾她哟。”说完跳下板凳就和福蓉一起跑去追。
福蓉说把她按倒,弄个历害的给她看哟。
她们把小妹子堵在茶馆那头,一人捉一只手把她拖了回来。老二抬肩膀,福蓉抬脚,把小妹子像抬死狗一样地放倒在长板凳上,二人就在她的颈子,胳肢窝、肚皮上一阵乱挠。
“还搞不搞突然袭击?”老二问。
“老二,把她撑紧点,再来一下!”福蓉说着就把手伸到嘴前去哈气。小妹子一看哈气,就己觉得二人的四只手早又挠到了自己的身上,痒得不得了,那被摁在板凳上的身子就扳得老高,杀猪一样地叫唤:“哈哈……哈哈……不来了,不来了,我投降哦!”
“小女子,再闹大声一点!房子上的瓦都要让你闹飞了!“
小妹子的妈站在阶沿上给小妹子打召呼:”还不快点起来坐好!把个饭碗都要泡臭了,赶紧回来洗碗!“。
小妹子赶紧坐起来,低声向筱筱们告饶:“不来了,不来了。我妈听到了,饶我一次嘛”。
这时外婆也在阶沿上说:“院子都叫你们闹昂了哦。老二,还不把手放了,悄悄点!”。
这边喜儿说:“还来不来哟,你们这几个疯婆子!”
老二和福蓉放开手喘着气坐下来对小妹子说:“饶你这一回,继续!”。
该老二猜。
老二说:“福蓉,亏你还想得出来,哪年的黄历你还在翻,大家说嘛,刚才她是出的啥子哟!”
老六就用手指到福蓉额头前的流海说:“对面山上一窝草”,陈老二又指她的眼睛说“草底下两个宝”“宝底下两个洞”筱筱一把捏住她的鼻子,“洞底下下一个腔”喜儿拿手去捂她的嘴,“腔里头一个鲢巴浪!”大家一起接过来大声地吼着。
福蓉挣脱大家的围攻说:“一个个的怪物,把本大娘弄得下不了台,该老二表演节目了!“
老二说:“今天我就要让你来表演哦,她也是拿旧东西来哄人,要罚她跑圈圈。大家说要不要得哦!“
还不等大家回答,福容就主动站起来说:“跑圈圈有啥子意思嘛,我来两个鹞子翻山给你们看!”说着就站起来,先把那两个手掌的十个指头互相交叉了合在一起撑得老远,再把全身扭得像绞棍糖一样,说先活动一下身体,然后就走到巷子的过道中间,向后退两步,右脚往起一跳,左脚点地,屏住呼吸,手脚并用,呼呼就是几下,把个腿扯得飞圆,一共在地上打了了三个。站定后她拍拍手上的泥土说:“咋样嘛?“
老二眉花眼笑地说:‘福蓉,看不出你呢,手脚麻利得很嘛。“
福蓉说:“我帮你来了,你也要表示一下嘛!“
“来就来嘛,还有哪个虚了你?”老二说着从板凳上跳下来,也和福蓉一样,走到过道上,把一双手举得老高说“来了哦”就退后几步在原地站好,右脚往起一跳,左脚顺势跨出一小步,屏住呼吸,一个纵身——一双手从空中划出去,眼看就要落地,但却见双手又慢慢地回到半空中悬起——她直起腰、收回手,扭过头来,走了回去!
大家的一颗心都吊在喉咙上半天才回过神来说:“老二,绷啥子哦绷,不要把我们的胃口吊很了哦,快点嘛。“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她手脚并用”忽忽忽“接连在地上甩了四个鹞子翻山,那腿打得展伸,就像是一个车轮,在地上不断地向前翻滚着!大家都站起来拍着巴掌说;“好哇!好!好!”。
老二拍打着手上的灰土喘着气说:‘橡皮筋的十级就这么高哟。今后我们大家都来跳皮筋耍,那才叫过瘾哦。“
外婆在阶沿上喊:‘还不回来洗手,女儿家不像个女儿家的样子哦。”
福蓉说:筱筱,该你出了哦。“
老二洗完手从阶沿上下来说:“晓得哦,我的迷子是个字,看哪个猜得到哈”说完双手反撑着板凳一跳坐了上去,把个腰杆坐得笔挺说:“注意听呵:‘一点一横长,二字下来口字方,我从西边过,闻到枣子香。”
所有的人都在手板心中数笔画,福蓉说:“喜儿,捡个树枝枝来我在地上划一下看,再说一次哦”。
老二又重复一次。
喜儿把树枝捡到手上给他姐。他姐就跑到老二家堂屋里的地下去数笔划。这边老六和老七以及陈老二小妹子们,都离开板凳跑到堂屋里去,蹲到边边上去划字。
“一点一横长、2字下来口字方……哎呀,不对不对,这是个啥子字,从来没看到哟,你说呢?”福蓉争求弟娃儿的意见。
“这个鸭子颈项放在这里好像不对哟?“福蓉比划着说。
喜儿说:“那就用大写的二字看一下哦,”
“对,就是用这个‘二’ 字,再加一个‘口’字!是个言旁!”福蓉大声地说道。
陈老二几个也都说:是这样的!是一个“言”旁。
大家就又回到原地蹲下去继续研究。
“我走西边过,”大家刚才因了2字的启发就直接写了西,问筱筱是不是这个西哦?
筱筱说:“保密,要快了。“
“那就是了。”福蓉说。
“闻到枣子香,”再加一个枣字,不对!这是个啥子字哦?这个枣不应该是枣子的枣,字没得这种写法的,”福蓉一边划着一边自言自语地说道。
“这是一个啥子字哦,横竖看来都不像。”几个男娃儿丢了棍棍儿又说:“福蓉,就请你多动脑筋了。”说着就都跑到墙外去捉莹火虫。
福蓉说:“我就不信把你猜不出来!”她把西字底下加枣字的样字写出来给筱筱看,老二就笑着说,这个字是音同义不同哦。
喜儿就在嘴里念着与早字同音的字。他突然指着地上说;“写早上的早看一下?”福蓉就飞快地在那下边写出个‘早’字,一看,是啥子字?还没学过,但感觉就是这样写的。问筱筱,筱筱说对了,就是这个字:“谭,是人的姓,也是我们这个巷子的名子(也有把谈天巷写成“谭天巷”的)“
陈老二们听说字出来了,也手里捏了莹火虫围拢来看,都说这个迷子好,又押韵又朗朗上口,把它念了又念说到学校去打给同学猜。
这晚,大家就又学到一个新字。
最后该小妹子出,小妹子说:“我的简单:‘红帕子包稀饭,又好吃又好看’”大家就同时说“柿子!”。
外婆和陈老二的妈在阶沿上看大家猜得热闹,就说我们也来出一个,你们猜猜看。大家都拍手叫好。
福蓉说:“外婆,陈娘,那到这里来坐起嘛!”
外婆说:“坐远点才听得清。那我来先出,是打几种蔬菜哦。”
大家就说快点,快点!都等你出呢!
外婆就说:“要得,注意听到哦:‘大哥大肚皮、二哥两头齐、三哥戴铁帽、四哥巾巾吊、五哥一身干疙痨、六哥一身披麻戴孝’。”
小妹子问:“那七哥呢?”
外婆说:“暂时还没得七哥哦!”说完就喊大家猜。
大家交头接耳的议论,最后都分别说出了迷底:南瓜、冬瓜、茄子、豇豆、苦瓜、苞谷。
该陈娘了。陈老二的妈说:“我这个迷子是打一个字。“
大家都说,打来看一下嘛。
陈娘说:“注意听到起,‘一点一飘,拄个棍棍儿,提个包包!‘”
大家都觉得很神奇,老二就问:“完了?”
“完了!”
“这么短?”
“短就不是迷子?”
老二笑笑说“到不是。”
小妹子就说:“妈,我咋个不晓得你这个迷子呢?”
“晓得了打出来就不好耍了嘛!”她笑着回答道。
不要看陈娘平时不多言语,出个迷子来比哪个的都好,大家就说小妹子不要再说了,喊你妈再说一次。陈娘就又重复了一遍。大家就念念有词地在自己的手板心上写着笔画。
“这是个’不‘字,大家觉得怎么样?”老二就摊起手板翻起给大家看。
小妹子说:“你那上头又没写现,咋个看得到嘛。”
“哎呀,都把人打得迷迷糊糊的了。”
大家说管他现不现,这就是一个“不”字,大家都试了的一点不错!还说这迷子好,又好听又押韵又短小精悍,记了今后去考同学。
猜完了迷子大家又讲故事,直耍到夜深了才各人拿了板凳回屋睡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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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秋雨一阵凉,几场秋雨一下,天气也就慢慢凉快起来了,再加上阵阵秋风,院子里的那些柑子树核桃树叶就落得满地都是,这时老二和陈家兄妹们就一个比一个起得早,争着去扫那些落叶。院子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谁扫谁得树叶。但鬼蛋蛋们喜欢扫叶子,不光是可以据为己有,让自家屋里的灶膛里响起嗬嗬地欢笑声;而是那刚刚从树上飘落下的叶子还带着香味,在扫帚下轻轻地翻飞仿佛还在发出悄悄地絮语,对于小人们来说,这一切都是太美妙太有趣的一件事了。 阶沿那边的 福蓉和弟妹们,书折完了就不用再到厂里去又有了空闲的时间呆在家里,她姐不在于是就一个人成天忙里忙外洗衣做饭照顾弟妹给加班的妈老汉送饭;前些时候听说她爸被解放了,正等待被结合进厂革委去,打人的李麻子趁他爸不在的时候又开始进出他们的家门不是帮买米买煤打扫清洁,就是到井盘上去挑水。喜儿忘不了旧恶跳前跳后老跟在他的屁股后头跑,想起了在他的脑壳上弹一个绷子抑或是踹他一脚跟在屁股后头不停地喊麻窝窝麻窝窝,他妈看了就会说莫大莫小你给我爬不爬远些!说着扬起手就给他的脑壳上一个栗叩凿叩得他直呲牙转脸又笑着说老李,李组长,不好意思哈,又给你添麻烦了。麻子就只“嘿嘿”地干笑没有了往日的威风那一脸的麻坑就越发地遭人恨了。
陈家的草绳也打得差不多了兄弟两个也只需上午出去下午就呆在家里 ,她妈看他们闲着就老喊把书拿出来看说你看隔壁老二,一天都把书本本摸到只有你两个是少小不努力老大要徒伤悲,莫要把老师教的这个耳朵进去那个耳朵出来像刮了一阵耳边风!两兄弟答应得哦哦地看她妈在就把油炸糕儿一样的书拿来翻起装样子,她妈前脚一走后脚就把书一甩说老师都没教学个狗屁呵学_人家老二看的啥还不是耍
耍书!
老七也回来了,前两天还看见他和老六在井盘上抬水胸门口别了坨子大个像章,羡慕得鬼蛋子一个二个跟前跟后的往人家屋头踩连喜儿也不计前嫌屈尊找他说话。
《三家巷》在来回的折腾当中看得差不多要完了,星期六还给眯眯眼老二就再也不用往回拿了——她和眯眯眼之间的秘密没有任何人晓得那才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各人该干啥还是干啥自由得很.
总之,院子里一下子又热闹了起来,前院后院里呼朋唤友的声音又多了起来大家跳上跳下又开始满院子的疯了。那些日子福蓉姐弟的脸上就成天喜气洋洋地充盈着笑意。
又过了些时候,那天吃了中午饭,福蓉和喜儿过阶沿来找老二商量晚上约大家出来耍的事,正好陈家兄妹都在,于是说好晚上在楼门子下集中,到底耍啥到时看人有多少再决定,问如何?陈老二和小妹子都说举双手赞成,于是几个人又说到后院子去通知人。出了老二家大门,一行五人刚进了后头院子的巷子口就大声武气地喊:邱老六,邱少元!
老六的妈听得隔壁巷子里一阵吼,忙慌慌张张的赶出来,手在围腰上擦着探头往巷子里看,看是老六的一帮朋友,那张白瓷盘子的脸顿时放出了光彩。她笑嘻嘻地小声说道:快进来快进来,莫客气,请坐哦。转身进了屋子拿了洋瓷缸子准备给大家倒开水,并从冰铁糖盒子里抓出一大把花花绿绿的水果糖来要散给大家。福蓉见状涨红了脸摇摆着手不接糖果,于是老二一干人等也把眼睛朝天看了,努力拒绝着诱或。老二问你家老六呢?老六妈说在里头屋,我去帮你们喊,于是慌忙缩了双手进了里屋。一会儿老六从里屋跑出来大家一起到过道上说话。
福蓉问:咋没看见老七?
老六说:懒牛懒马屎尿多解溲去了,实际上老七是躲在屋门后听动静。
福蓉问:今晚上又来耍咋样嘛?
老六问:咋耍?
福蓉说:看人多少再说,到时把七儿也喊上。
老六说那今晚上吃了饭就过来。
这个节季天气长,大人们煮饭就晚了些,吃过晚饭,天就己经全黑了,土墙上和菜园子的地里有及墙角屋下,早就有灶叽子在“叽、叽、叽”地吼着,天边密密麻麻闪烁着无数的星星,院子里除了筱筱家把电灯拉开了以外,为了节给用电,陈老七家和袁家的屋里都黑漆漆的没有光亮,月亮从柑子树叶中射下来,照在地上,门上、窗上,显得格外地清净和凉爽。外婆和陈老二的妈妈还有袁家婆婆都搬了板凳,一人拿把蒲扇,坐在自家的阶沿上扇蚊子,隔着阶沿说话。
大家己陆续来到楼门子下。陈老二和老三俩兄弟早在门槛上一边坐一个在黑暗中吹壳子,小妹子从自家屋里头端来两张小板凳说:“还有一个板凳,你们哪个坐哟”便把多余地放在旁边,另一只就放在他哥陈老二的身边坐下来。
老七和老六这时刚到,老七就问:“哪里有,那我来座嘛。”
小妹子就说:“这边,挨到坐嘛。”老七就挨小妹子的边上坐下。
老二正忙着把家里的长条凳往外搬,见老六在院坝里站着,就在堂屋里喊道:“老六,你在那里囤起干啥哟,还不来帮忙拿板凳?”老六就答应着跑上阶沿帮着端凳子。
把两根又长又宽地板凳合并在一起靠门放着,老二躺上去试了试说:“像一张小床,躺在上边好安逸哦,看得到星星和月亮。”说完又起来,走到堂屋里头,拿根小板凳走回来递给老六说:“你坐这根。”老六就说:”那我就挨你坐。“把小板凳靠了长凳坐下来。
现在一共六个人,大家坐定后说还差福蓉和喜儿,快点喊她们来哟,刚说话,她们姐弟俩就端了板凳到了,现在一共八个人。福蓉和喜儿把板凳搁下挨老六这边坐下,自然围成了一个圆圈。
福蓉说:“今天晚上先来打迷子如何哦?”大家都说可以呵,只是好些都己打过了,听起来没意思。
福蓉就说:“也没来头,时间过这么久了,有些也忘了。”
小妹子说:“依啥子规矩呢?”
“还是按往回的老规矩,按顺序猜,猜到的人就唱一首歌给大家听,也可以讲一个故事。猜不到的就罚围着院子跑圈圈。”福蓉说完,大家都说要得。
又说了一会闲话,福蓉说:“那就开始了哦,老七开头!”。
老七说:“要得嘛!”就“唰“地把‘双龙出洞’吸进鼻子里说:“注意听到哈,”说着把手背往鼻子上一撸,再往后背一揩,伸起个脑壳仰起个颈子直是往天上看,就是没得下文。
福蓉说:“老七,搞啥子鬼,要说就说嘛,莫在那里打假叉!”
小妹子也说:“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莫紧到在那里磨洋工!”
老七说:“哪个磨洋工哦,我要想好了才能说嘛,不想好又咋个说呢!现在想起来了!听到哈:‘青石板板石青,青石板上钉银钉’是啥子哦?”说完他把脑壳车过来看大家。
该小妹子猜。小妹子立马接嘴说:“这个有啥子稀奇的哦,简单得很!”说着就把脑壳望到天上,指到天上的星星说:“就是那个嘛!”
“哪个嘛?”喜儿把脑壳伸到圈圈中间来,张起两个眼睛问小妹子。
小妹子说:“你哪儿那么瓜哟,看天上嘛!”这时的夜空繁星点点,真像是块广大无垠地青石板,像极了刚才老七的迷子,大家看了天空都拍手说好:“硬是像得很呐,小妹子,你可以呢,一下就猜到了,唱支歌哦”。
不要看小妹了平时么伙伙羊精灵得不得了,这时要叫一个人面对这么多人单独的亮嗓子,就羞答答的不好意思了。这时老二就从板凳上坐起身来,附身对着福蓉的耳朵小声地说几句,俩人就边拍手,边有节奏地大声地喊着:“小妹子,来一个!小妹子,来一个!小妹子来一个,大家说好不好!”
“好!”大家一起笑着吼道。
“再来一个要不要?”
“要!”大家又齐声地吼着。
“欢迎,欢迎,大家把巴巴掌拍起来哦!”陈老二这时站起身来说为小妹子加油。于时噼噼啪啪大家就鼓起了掌。
小妹子扭泥了半天才说:”那我就唱一首《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嘛。”’唱完,大家又拍起了巴巴掌。
大家说该老六了。
老六说:“好嘛,我这个迷子有点怪哦,大家注意听到哈,”不曾开口,就先忍不住的打了两声哈哈。
福蓉说:“哎呀,又要搞啥子鬼板眼罗,快点!”
老六拉拉对襟子衣服的两边,咳两声嗽说:“七儿,把开水递给我喝两口,先漱漱喉咙再说哦。”
小妹子就把老七刚才放在门槛角角的一个小竹筒子递给他说:“拿去嘛,先灌两口猫尿再说!”
老六就笑嘻嘻地接过竹筒子来头一仰,“咕”地一声只听水在喉咙头打滚,喝完把筒子递给小妹子,用手抹抹嘴巴说:“听到哈:‘十人打马上雪山,八人辛苦二人闲’,大雪纷纷落下地,面带愁容心喜欢’是啥子哦?”说完又“嘿嘿嘿”地一阵笑,就挨到老七坐下来。
该福蓉猜了,福蓉把双手撑在膝盖上,伸起个脑壳一会看看看喜儿一会看看筱筱说:“十个人打马,两个人辛苦,这是啥子意思哦 ?”
喜儿说:“骑马的就该是骑兵,上雪山又是啥子意思呢?咋个非又要上雪山不跑草地哦?”
老六拿手在喜儿脑壳上慢慢地摸着说:“嗯,喜儿真精灵!要猜到了,但是不准再说罗,让你姐继续努力哦!”
喜儿把脑壳一偏,让开老六的手:“把你的爪爪拿开些哦”。
老二在一边思考着说:“二人闲,二人闲……这二个人是在割草喂马罗?”
老六说:“还喂驴呢!“
老二斜眼看着老六说“呸哟,尽出些歪头扭脑的题!“
陈老二这时正觉脑壳发痒,就抱起脑壳在那里使劲地抠。突然,他抬起头来直看着福蓉做怪相,可惜福蓉看不到,他就拿手去抠她的脑壳,福蓉把头一甩说:“陈老二,你手爪爪痒嘛去抓把盐来扎(淹)起嘛,干啥子又动手动脚的哦!”
陈老二也不反击,更是把那脑壳伸到她眼前去,夸张地用两手去使劲地抠,嘴里直说:“看嘛,看嘛,下雪罗!”。
这时老六拿脚去踢他说:“嘿,二娃子,不许犯规呵,犯规要遭罚哦!”
这福蓉是有名的精灵鬼,听得老六的话中有话,心想莫不是陈老二在给我递点子?再看陈老二抓脑壳的手,她也把手放在脑壳上去抓——只那么一下,她突然哈哈笑着说,我猜到了:“是抠脑壳哦!抠得风屑皮直落——这不是‘雪山么?’ ”
大家听说也赶紧都把那两手抱着脑壳抠,然后嘻哈打笑闹成了一团。
这时筱筱把一双手伸出来作暂停状说:”不忙,后头还有一句你们忘了?“
大家问哪一句?
筱筱说:“面带愁容心喜欢!”
老六就说:“是呵,咋个都忘了,继续猜哦,刚才只猜对了一半!”
福容就说:”请大家帮我个忙哦,看后头这句是说的啥子!“
陈老二站起来围到大家走圈圈,一只手敲着脑壳一只手叉着腰杆,嘴里头不停地念:’面带愁容心喜欢……’
这时坐在阶沿上头的外婆说话了:”老三,那年你脑壳上害的是啥子还记不记得哟?你妈那天晚上深更半夜跑来敲我们的门找你顾爷爷拿药,说你抠得睡不着觉。“
外婆的提醒顿时使陈老二明白了过来,他把双手一拍说:”晓得了,是癞子脑壳,是在抠癞子脑壳哟!抠得斜牙咧嘴地但心里头又舒服得很哟,是不是,老三?“
大家就问老三是不是,老三说:“舒服得很你们也去抠一盘嘛!”
老六说:“就是,就是,这下才算猜完全了嘛。“
该福蓉唱歌。
福蓉站起来唱了一首《北京的金山上》。
下一个是喜儿。喜儿站起来,把一只脚蹬在门槛上,双手抱在胸前说;“我早就想好了,开始了哦?“
筱筱就说:“又莫得哪个把你的嘴巴堵到,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喜儿就摇头晃脑的说道:‘千条线万线,落在水里看不见‘是啥子哦?”
该老三猜。老三说:“喜儿,有不有新板眼嘛,尽拿这个来哄人,早就听腻了,是下雨!”
老六和陈老二都说:“重新来哦,这个不上算,尽是扎牛皮的话”
喜儿歪起个脑壳说:“我就觉得这个好嘛,又没规定原来的不可以说。”
福蓉说:“算了算了,又像要扯筋的样子了!二回来点新的东西,要不今后取消你的发言权,老三,快唱歌!”
老三说:”不唱歌讲个故事好不好嘛?“
喜儿说:“莫又学我样,光来牛皮扎哦!“
老三就用脚去踹喜儿的屁股:“少管闲事多发财!开始了哈,‘从前有座山…… ’”
“山上有座庙,庙里头有个和尚……”
不等老三说完,喜儿接过去一口气把它念完了说:“老鸹说朱黑,自己不觉得,这是新玩意儿?”老三就”嘿嘿“笑着坐了下来。
下边轮到陈老二。陈老二说:“我这个迷子最好猜,听到起哦,’ 四四方方一座城,城里死了人,文武百官来吊孝,喊死不开门!‘是啥子哦?“
陈老二说完,得意地看着大家问。
该老六猜,老六摸摸脑壳说:“不忙,让我先想一下子哈,”
福蓉说:“四四方方一坐城,城里死了人……这有点像晚上睡觉的帐子,对,是蚊帐!”
老六接过来说:“既然是蚊帐,那在蚊帐外的百官又是啥子呢?”
老二说:“是蚊子!”
“对,是蚊子。“
老六把手一拍又说:“不光是蚊子,应该是蚊子、蚊帐和人!”他问大家是不是?大家说就是,这个迷子好,从来没听过。叫老六唱歌。
老六说:“唱个啥子呢,就唱个《草原上的红卫兵见到了毛主席》”唱完大家都大声叫好,说老六你还有点歌喉嘛。
老六说:“啥子好哦,我妈说我唱歌就像是在打破锣!”
该福蓉出。福蓉说大家仔细听到:“对面山上一窝草,草底下两个宝,宝底下两个洞,洞底下一个腔(岩洞),腔里头一个连巴浪(鲢鱼)!是啥子哦?筱筱,猜!”
福蓉没说完就开始笑起来,老二就满脸的严肃说“有那么好笑呵,看把你们的肠子笑断了没得人给接哈。”
小妹子就趁机用手去挠老二和福容地痒痒,一边就撒腿往外跑,
筱筱翻身起来嘴里说:“好呵,还敢先下手惹事,福蓉,走,去收拾她哟。”说完跳下板凳就和福蓉一起跑去追。
福蓉说把她按倒,弄个历害的给她看哟。
她们把小妹子堵在茶馆那头,一人捉一只手把她拖了回来。老二抬肩膀,福蓉抬脚,把小妹子像抬死狗一样地放倒在长板凳上,二人就在她的颈子,胳肢窝、肚皮上一阵乱挠。
“还搞不搞突然袭击?”老二问。
“老二,把她撑紧点,再来一下!”福蓉说着就把手伸到嘴前去哈气。小妹子一看哈气,早己觉得二人的四只手又挠到了自己的身上,痒得不得了,那被摁在板凳上的身子就扳得老高,嘴里一边“哈哈……哈哈……”地笑着,又一边杀猪一样地叫唤着:“不来了,不来了,我投降哦!”
“小女子,再闹大声一点!房子上的瓦都要让你闹飞了!“
小妹子的妈站在阶沿上给小妹子打召呼:”还不快点起来坐好!把个饭碗都要泡臭了,赶紧回来洗碗!“。
小妹子赶紧坐起来,低声向筱筱们告饶:“不来了,不来了。我妈听到了,饶我一次嘛”。
这时外婆也在阶沿上说:“院子都叫你们闹昂了哦。老二,还不把手放了,悄悄点!”。
这边喜儿说:“还来不来哟,你们这几个疯婆子!”
老二和福蓉放开手喘着气坐下来对小妹子说:“饶你这一回,继续!”。
该老二猜。
老二说:“福蓉,亏你还想得出来,哪年的黄历你还在翻,大家说嘛,刚才她是出的啥子哟!”
老六就用手指到福蓉额头前的流海说:“对面山上一窝草”,陈老二又指她的眼睛说“草底下两个宝”“宝底下两个洞”筱筱一把捏住她的鼻子,“洞底下下一个腔”喜儿拿手去捂她的嘴,“腔里头一个鲢巴浪!”大家一起接过来大声地吼着。
福蓉挣脱大家的围攻说:“一个个的怪物,把本大娘弄得下不了台,该老二表演节目了!“
老二说:“今天我就要让你来表演哦,她也是拿旧东西来哄人,要罚她跑圈圈。大家说要不要得哦!“
还不等大家回答,福容就主动站起来说:“跑圈圈有啥子意思嘛,我来两个鹞子翻山给你们看!”说着就站起来,先把那两个手掌的十个指头互相交叉了合在一起撑得老远,再把全身扭得像绞棍糖一样,说先活动一下身体,然后就走到巷子的过道中间,向后退两步,右脚往起一跳,左脚点地,屏住呼吸,手脚并用,呼呼就是几下,把个腿扯得飞圆,一共在地上打了了三个。站定后她拍拍手上的泥土说:“咋样嘛?“
老二眉花眼笑地说:‘福蓉,看不出你呢,手脚麻利得很嘛。“
福蓉说:“我帮你来了,你也要表示一下嘛!“
“来就来嘛,还有哪个虚了你?”老二说着从板凳上跳下来,也和福蓉一样,走到过道上,把一双手举得老高说“来了哦”就退后几步在原地站好,右脚往起一跳,左脚顺势跨出一小步,屏住呼吸,一个纵身——一双手从空中划出去,眼看就要落地,但却见她双手又慢慢地回到半空中悬起——直起腰、收回手,扭过头来又走了回去!
大家的一颗心都吊在喉咙上半天才回过神来说:“老二,绷啥子哦绷,不要把我们的胃口吊很了哦,快点嘛。“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她手脚并用”忽忽忽”地接连甩了四个鹞子翻山,那腿打得展伸,就像是一个车轮在地上不停地向前翻滚着!大家都站起来拍着巴掌说;“好哇!好!好!”。
老二拍打着手上的灰土喘着气说:‘橡皮筋的十级就这么高哟。今后我们大家都来跳皮筋耍,那才叫过瘾哦。“
外婆在阶沿上喊:‘还不回来洗手,女儿家不像个女儿家的样子哦。”
福蓉说:“筱筱,这次该你出了。”
老二洗完手从阶沿上下来说:“晓得哦,我的迷子是个字,看哪个猜得到哈!”说完双手反撑着板凳一跳坐了上去,把个腰杆坐得笔挺说:“注意听呵:‘一点一横长,二字下来口字方,我从西边过,闻到枣子香。”
所有的人都在手板心中数笔画,福蓉说:“喜儿,捡个树枝枝来我在地上划一下看,再说一次哦”。
老二又重复一次。
喜儿把树枝捡到手上给他姐。他姐就跑到老二家堂屋里的地下去数笔划。这边老六和老七以及陈老二小妹子们,都离开板凳跑到堂屋里去,蹲到边边上去划字。
“一点一横长、2字下来口字方……哎呀,不对不对,这是个啥子字,从来没看到哟,你说呢?”福蓉争求弟娃儿的意见。
“这个鸭子颈项放在这里好像不对哟?“福蓉比划着说。
喜儿说:“那就用大写的二字看一下哦,”
“对,就是用这个‘二’ 字,再加一个‘口’字!是个言旁!”福蓉大声地说道。
陈老二几个也都说:是这样的!是一个“言”旁。
大家就又回到原地蹲下去继续研究。
“我走西边过,”大家刚才因了2字的启发就直接写了西,问筱筱是不是这个西哦?
筱筱说:“保密,要快了。“
“那就是了。”福蓉说。
“闻到枣子香,”再加一个枣字,不对!这是个啥子字哦?这个枣不应该是枣子的枣,字没得这种写法的,”福蓉一边划着一边自言自语地说道。
“这是一个啥子字哦,横竖看来都不像。”几个男娃儿丢了棍棍儿又说:“福蓉,就请你多动脑筋了。”说着就都跑去捉灶叽子耍。
福蓉说:“我就不信把你猜不出来!”她把西字底下加枣字的样字写出来给筱筱看,老二就笑着说,这个字是音同义不同哦。
喜儿就在嘴里念着与早字同音的字。他突然指着地上说;“写早上的早看一下?”福蓉就飞快地在那下边写出个‘早’字,一看,是啥子字?还没学过,但感觉就是这样写的。问筱筱,筱筱说对了,就是这个字:“谭,是人的姓,也是我们这个巷子的名子(“谭天巷)“
陈老二们听说字出来了,也都要手里捏了灶叽叽围拢来看,都说这个迷子好,又押韵又朗朗上口,把它念了又念说到学校去打给同学猜。
这晚,大家就又学到一个新字。
最后该小妹子出,小妹子说:“我的简单:‘红帕子包稀饭,又好吃又好看’”大家就同时说“柿子!”。
外婆和陈老二的妈在阶沿上看大家猜得热闹,就说我们也来出一个,你们猜猜看。大家都拍手叫好。
福蓉说:“外婆,陈娘,那到这里来坐起嘛!”
外婆说:“坐远点才听得清。那我来先出,是打几种蔬菜哦。”
大家就说快点,快点!都等你出呢!
外婆就说:“要得,注意听到哦:‘大哥大肚皮、二哥两头齐、三哥戴铁帽、四哥巾巾吊、五哥一身干疙痨、六哥一身披麻戴孝’。”
小妹子问:“那七哥呢?”
外婆说:“暂时还没得七哥哦!”说完就喊大家猜。
大家交头接耳的议论,最后都分别说出了迷底:南瓜、冬瓜、茄子、豇豆、苦瓜、苞谷。
该陈娘了。陈老二的妈说:“我这个迷子也是打一个字。“
大家都说,打来看一下嘛。
陈娘说:“注意听到起,‘一点一飘,拄个棍棍儿,提个包包!‘”
大家都觉得很神奇,老二就问:“完了?”
“完了!”
“这么短?”
“短就不是迷子?”
老二笑笑说“到不是。”
小妹子就说:“妈,我咋个不晓得你这个迷子呢?”
“晓得了打出来就不好耍了嘛!”她笑着回答道。
不要看陈娘平时不多言语,出个迷子来比哪个的都好,大家就说小妹子不要再说了,喊你妈再说一次。陈娘就又重复了一遍。大家就念念有词地在自己的手板心上写着笔画。
“这是个’不‘字,大家觉得怎么样?”老二就摊起手板翻起给大家看。
小妹子说:“你那上头又没写现,咋个看得到嘛。”
“哎呀,都把人打得迷迷糊糊的了。”
大家说管他现不现,这就是一个“不”字,大家都试了的一点不错!还说这迷子好,又好听又押韵又短小精悍,记了今后去考同学。
猜完了迷子大家又讲故事,直耍到夜深了才各人拿了板凳回屋睡觉。
七
假期一晃就要过完了。今年的暑假一完,老二和福蓉这届小学毕业生就又会像上期的毕业生一样在家里待着,上得成学上不成学就还是个大问题,因为初中己经有两年之久没有招生了。没招生的学校也没空闲着,所有的高初中生仍然在学校里囤着闹革命。
也许是停课闹革命耽搁得太久了,也许是社会上闲散的人口太多况且又是些血气方刚的年青人,社会的治安隐隐地像是出现了一些小问题……打、砸、抢,抄、抓一些新的名词正在日新月异的涌现着,当人还来不及认真琢磨这些新词的准确含义时,它又变换着花样出现在人们面前折磨起人的神经来了:没有正当的职业,工厂不招工、学校不开课,一大帮子的寄生虫就一天游手好闲地吃着妈老汉还要给老妈老爸找事干:偷鸡摸狗,爬墙行盗、煽盒盒逮猫猫儿,一系列的黑话遍布大街小巷,狗男女就在光天白日的小巷里干事,城边边的哪个茅坑里又发现了光溜溜地死婴……真正是无恶不作把个小城搞得风雨飘摇鸡犬不宁!小城就像是一个快要撑爆的火药桶,保不准哪天就要爆炸开来了,走哪里都看得看见甩尖子,小管裤和大拿波、菊花头;嘴里里撬着香烟,眼睛睥睨着瞧人……那一付打头就像是当年美利坚合众国的三K党!也正是在这时候,伟大领袖毛主席他老人家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人家资本主义、修正主义的后代都按步就班地在使劲学习,而我们这些要解放全人类的无产阶级的革命接班人却在这里搞停课闹革命,不学习,这不正是上了资本主义修正主义的当,让资本主义修正主义钻了空子吗?资本主义天天在发展,而且是日新月异突飞猛进,万一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了,人家都是高科技人才,用现代化的尖端武器来攻打无产阶段的阵营,而我们还用小米加步枪用人肉炸弹来解放全人类?在这个关系到中国今后究竟何去何从的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在这个最后的关键的时刻,他老人家放眼全球胸怀世界,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毫不含糊地下达了最新最高指示:要复课闹革命,抓革命促生产备战备荒为人民。
大十字高音喇叭里不分白天黑夜地播送着这一鼓舞人心的好消息,家里有小人的都奔走相告:晓不晓得哦,这下子小的又有书读了!可喜可贺呵!老二和福蓉这帮小鬼蛋子就有幸成为了恢复初中招生的首批受益者。避免了吃姐姐们之流的飘泊浪荡之苦。
后头的日子里,她们都陆续接到各自学校的通知,也不用参加升学考试,凡是能教育好的子女家里只要不是现反、历反和罪大恶极背血债的都可以进初中,所以除眯眯眼外,院子里绝大多数小人都可以继续上学了。不光是这届的,而且往前两届的如老二的姐姐亚亚以及巷子里小门里头的曾三,林林和沈老二以及后头的魏肖等等在社会上己经混了两年多的小学毕业生,都能与今年的老二们一起读初中了这真是皆大欢喜的一件事!婆婆姆姆们都连声说阿弥陀佛,这帮孽障终于有人管了,要不一天净搞些打三个擒五个的勾当就只有进班房的那条路了。
八
阴历十二月是一个天寒地冻的时节。地处川中浅丘陵地带的这座小城及它的疆域,虽则地方志上记载本区属季风气候冬暖少雾春季偏旱气候温和四季分明,但去年也就是公元一九六八年的冬天却显得特别的寒冷。
家头脸盆里昨晚忘了倒的洗手水和脚盆里的水脚子、院坝里洼坑里溏着的污水,一大早起来看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凌冰浮在水面上,盆一晃就“踢壳踢壳”地响晶莹透明照得过太阳。老二们把冰揭了用手指顶在冰圈的中间直到融化出一个小洞来,再用细麻绳吊起提在手里,看它慢慢地往下滴水融化,欣赏着它来无踪去无影的神奇;手冻得像红罗卜一样直是要想拿到嘴前来哈着暖风也舍不得丢掉手上的这个东西,陈老三们还拿舌头去舔说是吃冰糕了。如此这般也自有这帮小鬼蛋子的理由:就是怪妈老汉,哪个喊你不把我们生在冰天雪地的北方,而要生在这个见了冰也稀罕、被祟山峻岭裹围住的啥子盆盆里?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小城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正搞得如火如荼。
早前半个多月,新西街两边的梧桐树上和大十字纪念碑上就扯起了鲜红的大幅标语: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广阔天地大有作为!这些天高音喇叭里也天天在唱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根结底是你们的……各个学校,各个居委会己经开了动员会打前站,后头大场面的总动员就由当时的县革委在公园坝坝里主持召开过了。哪些学校下哪里,每个公社接收多少人,啥时候走,上边也基本上作了决定告知了各个学校,剩下的那些杂七杂八琐碎的事,就由下边各个学校去具体操作了。
巷子小门里沈老二的哥沈老大,曾三的姐曾二小姐和林林的么爸、这边院子里的福蓉的姐姐福寿和陈老二的哥陈老大、筱筱的小娘、后头茶园子里魏肖的小舅等,这些高、初中毕业生都在下乡之列。经过学校的动员和居民段文主任等人天天笑容可掬地挨家挨户地调查、走访、苦口婆心地劝说……最后,大家都打好了背包,堆放在自家屋头的角角里;大红花也发了下来,它们都城端端正正地放在铺盖卷上。过后的日子就是等待那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了。其实就是不来动员,一个二个的孽障也是早就想离开这个要憋死人的地方到广阔的天地里去铸造红心、大干一场以发泄青春的苦闷,而院坝里因了哥哥姐姐们的要出行,而使得一帮小鬼蛋子们兴奋不己,只要看哥姐们不在,就把那红花戴在自家的胸前,背起背包,一个二个就在院子头操练一二一,嘻嘻哈哈地跑来跑去、疯疯颠颠地说自己也是知青要上山下乡罗——万事齐备只欠东风!大家就只等那个欢天喜地的日子到来了。
那些时候, 城里头那几家国营的大商店里天天热闹非凡人头攒动,昔日的红卫兵小将们都打拥堂的挤在柜台前,指指点点地要着自己平凡生活所需的那些鸡零狗碎——脸盆牙刷毛巾肥皂……这些琐碎杂事消磨着他们当年驰咤风云的锐气,打磨着他们的棱角,你再也看不见那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英雄气概、完全是一幅驯良温顺,好汉不提当年勇的样子。当人类社会要接照自然法则而不仅仅是按个人的意志前行的时候,扭天行事的东西就像是一件纸做的道具,下了水、变了形就毫无用处,这会使人有多么地沮丧!但他们晓得啥?就既使明白了还自认为有的是青春和今后几十年的岁月可与命运抗衡!他们不停地吆喝着闹着,累得营业员一个二个直捶腰扭颈子,而那拥挤的阵势,似要掀翻了柜台一样。为了维持秩序也为了更便于为这些小将们服务,营业员们有的甚至站到了柜台子上去。
买好了东西的就挤出来脑壳上冒着热气,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在大街上骄傲地走着,仿佛他们要去的不是乡下而是美丽的风景区;也仿佛他们不是到乡下去进行艰苦的劳动,而是去旅游观光,谁都没有想到今后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他们大声地吼着: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歌声和着网兜里洋瓷盅子、洋瓷碗铝饭盒叮叮当当地撞响组成一首交响乐在小城的大街小巷里荡漾着久久不肯散去。
九
这天上午,富寿正在整理她的大红花,她妈说走哦,到顾老二家打听一下她小娘下乡的情况,再顺便摆几句龙门阵看她外爷能不能帮忙把你往东塔公社调,好跟老二的小娘在一起。因为外祖父所在医院的革委会主任就是他原来的徒弟,现在被临时抽调去搞知青上山下乡的工作,专门负责安排知青到哪个公社这一块。
小娘刚好是68届的高中毕业生年方十九岁,这次也在下乡的行列。外婆身边的这个乖乖女与姐姐哥哥们比起来就真算得上是生不逢时了。在她的上头一共还有六个兄弟姐妹,除了老大大姐把自己小妈妈的爱奉献给弟妹耽搁了读大学,大哥大学毕业也与父亲共同肩负起了供养弟妹的义务和责任外,其余的四个都还在大学里读书。想一想呵!这是什么年月?是谁家有这么大的气魄,有这么大的能耐,能一口气使家里连续出五个大学生?当59年这个全国人民都还在饿着肚皮为一口吃食折腾得脸泡皮肿,走路都在打晃晃的时候,当大学生的比例在国人的心目中还是个高不可攀的天文数字的时候,当哪个家里如果是出了一个大学生就如同范进中举般地颠狂,看成是光宗耀祖、了不起的大事的时候,就在这一年,又有两张大学录取通知书被同时送到了这个巷子里顾家大院一个十七一个十九的两个瘦筋筋的女娃儿手中(她们就是老二的三娘四娘,小娘的三姐四姐)整条巷子是一片哗然!人们都说这家人真是了不得了!大学难道专门是为他家开的?
转过阶沿还在老远就往窗户里问顾婆婆在家么?外婆答在哟快来快来,说着就把她们让到屋里的火盆边,大家坐定后外婆看福寿手上的花说:大女也是星期一走么戴花花地时候要快了?福寿抢到她妈之前回答说就是,星期一早上在大十字集合上车哦。
福寿妈问:么姑娘也是星期一走?
外婆答就是,也不依住在一个居委会的人下在一堆,这样大家知根晓底的也好照顾人生地不熟的一个人到老远的地方,叫妈老汉咋个放心得下哦。
是嘛,如果我家老大能和么姑娘在一起不是很好么?福蓉的妈试探着外婆的口气。
老么她们高中到的是中太,你们老大又是到哪里哦?外婆问。
是塔子山。
哦。外婆答应着拿火钳往火盆里夹了几块桴炭。
福蓉的妈说:中太不像塔子山,是坝子地平顺一些 ,就是这个塔子山,山高坡陡,能不能给顾老师说一下让他的徒第帮个忙把我老大调到跟老么在一起也有个照应?福蓉的妈单刀直入。
外婆说;你就莫说他那个徒弟了,学手艺的时候巴结得你不得了,一到人倒霉了哪里还认得你是他的师傅?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看来古话是不假。这个事情看来他是帮不了忙的哦,要是有可能,么女也不会走那么远了哟。外婆看福蓉妈失望的样子就问,你们老张未必也想不到办法,他现在不是也被解放了?福蓉妈说,难哟,解是解放了,没有再做那些粗活路了,但是人还是挂起的,又不管事,底下也还总有人咕噜泡水的耳根子不得清净。
这福蓉妈说的不清净就是指李麻子的那个婆娘。她硬说自家老张欺骗过她,说这种人当领导她就是不服。李麻子为了巴结当官的,那天还当厂里那么多人的面煽了他婆娘一个嘴巴说再胡言乱语把你的下巴打起来吊起。一边的人都哈哈大笑说他婆娘有点神经病,有事没事就一个人躲到一边自言自语地又说又笑。但红色印刷的人说既然革命群众有这个反映,组织上就要考虑这个事情,要等把事情弄清楚后才好下结论,所以他老汉在那里也只是个摆设。外婆问,那他五爸在部队上也不帮忙弄清楚一下这个事?福蓉妈说:也曾经找过五爸,五爸也回过信,说军队里头不好干涉地方上的事,等有机会了回来到武装部找战友打听一下这个事再说。不要为个疯子,背个不清不白的名声。
外婆说:就是,人就是最怕碰到这霉事情就如屋头的老头子。
福蓉妈说:就是,顾老师也是政协的委员,年令也那么大了,照顾个么女下放到近处还不是一样地下乡? 外婆说:莫说他了哟,除了看个病,家里啥子都不管,他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你还喊他去求人,那硬是比蹬天还难! 福寿在一边打岔说我爸还不是那样,我的事他是问都不问。她妈说,大人说话小娃儿不要乱插嘴,你又晓得啥子?福寿说还不都是你说的嘛。
火盆中的桴炭烧得爆响, 外婆拿火钳去掏空桴炭底下的灰说:火要空心人要忠心。老大,你那个爸也还是可以了,对家里头的事巴心巴肝地去做,不像你这顾爷爷甩手掌柜当惯了,屋头就是今天揭不起锅了也莫得他的事哦。我也只是管得到屋头管不到外头,又认不到人,去找哪一个? 接着又打圆场说:前些时候又是挂黑牌又是游街,七十多岁的人还叫跪瓦渣,想起来就让人心痛哦,既然是啥子资产阶段的学术权威臭老九,见不得嘛就喊人走嘛,又偏偏要把你留到里头,也不晓得那些人葫芦里头卖的啥子药!外婆越说越气愤。
福蓉妈劝道:算了,不是己经继续上班了嘛,今后也会像我家老张一样,解放了就好罗。
外婆放下火钳长长地叹口气说:也不晓得要等到何年甚月哟,只是么女背了时哟!老么本来是成绩很好的,跟他那些哥哥姐姐们一样考大学是没问题的,哪晓得就碰到这个上山下乡了。
福蓉妈的脸上也带着遗憾的表情拿手摸着老大的脑壳说:大女子也是,门门功课都是五分,也是个读书的料,在家头也帮得上忙,不像老二(福蓉),一天心慌浮燥的,只想耍。接受教育是好的,就是年令有点小放不下心。
外婆说:是哦。手心手背都是肉,一想起她小小年纪就要下乡去受苦,这个心头就不舒服得很,还不能跟她去说!
福蓉妈说:也还好,中太平顺,不比那边。
外婆说:是哟,那边山高坡陡。抗日战争到乡头躲警报就是回的塔子山老屋,在那山梁梁上做了几年庄稼。吃口水要到沟底底下去等,半天才舀得满一桶水,要爬多高的梁子才担得回来。遇到天干,那就更莫说了尽吃的是黄泥桨桨。也不晓得现在变了没得。
福蓉的妈答道:是哦。人家都说那里是山高石头多,出门就爬坡,男儿有志走四方,好女莫放塔山梁!莫说解放前了,就是解放后,放女子打发姑娘也不得往那方走,咋个还要把知识青年怂到那个地方去哟。
福寿说:我们就是要到最艰苦的地方去才能够百炼成钢哟。
她妈横她一眼说:屁钢!接着又回外婆的话道:听说现在好些了,老大要去的那个地方听说修了个红旗堰,赶场上街的都要走那上头过,平时就莫啥说的了,就是下了大雨发了山洪又咋个过哟?万一出个三长两……话还没说完就呸、呸、呸、地直朝地上吐口水:背时地尽是乱说话,先人老子哦,这个是不算数的哟。
福寿看她妈这个样子就笑着插嘴道:那么多人都可以过,有啥了不起的哟,用不着那么大惊小怪。
这时老二跑进屋来拿做花的皱绸纸,纸就放在睡屋头的帐顶上。路过福寿的面前,就好奇的爬下腰杆去看那朵大红花上贴的纸飘飘,嘴里念到:张红英就问:你咋个是这个名字了?
福寿说:破四旧立四新,福呵寿的是封资修的东西,我的名字早就改了,只不过你们不晓得。
老二说:哦。那为啥子又要起个红英呢?
红英,就是想作个红色的英雄嘛!
人死了才是英雄,未必你不怕死?老二睁大眼睛看着福寿问。
怕死就莫想当英雄,哼! 福寿把手上的花向空中一掸,胸口一挺,在鼻子里冷笑两声笑这条毛毛虫无知幼稚。
外婆说:你这个女子才是,说起风就是雨,哪个一天死死死的哦,大人说话不要多嘴,快去做你的事情!老二就飞快地拿了板凳来站在上头从帐子顶上把纸取下来又问:那福寿就是大人了?
当然,她马上就下乡当知青了,咋不是大人呢,上个月就满了十六岁开始吃十七岁的饭了。福蓉的妈接嘴说道。
星期一一大早六点多钟,外婆就起来烧火煮饭了。老二们还睡在床上就闻到了灶房里飘过来的香味,不看,也晓得是啥吃食。外婆忙里忙外忙完了就进了睡屋柔声地喊该起来了哦一会儿莫误了车哟。这时大家起来看一人一大碗桂花饭己热气腾腾放在了饭桌上,这可是家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要远行时才能享受得到的美味佳肴呵——雪白的米饭里掺杂着金灿灿的鸡蛋碎块和着绿绿地葱花,香喷喷一股热烟子直是往鼻子里钻,害得老二急抓抓就像是喉咙头伸出了爪爪三下五除二扭了洗脸帕就坐到了饭桌子上。以前暑假寒假完了送娘娘舅舅们去成都读书才是这样,既方便也表达了慈母对儿女的一种爱意。今天小娘的出行也按这个规格享受待遇,不管是上大学还是到农村,所有的儿女都是自己的心头肉呵!这里老二和亚亚正大块朵yi吃得酣畅淋漓,那里小娘却用筷子在碗里头刨着没有一点味口。
老二昨天己向老师请了假说是今天要送小娘下乡就不去参加欢送仪式,做好的花束就让人家用算了。东西在昨天晚上又检查了一遍。一床棉被,一张床单,一大摞的书,笔记本,毛选,鞋,毛衣……外婆不断地往里放,小娘不断地往外拿:最后归顺了要带走的就是一个背包,一个网兜 ,再就是一个装洗脸毛巾牙膏牙刷盅子饭盒和十几个煮鸡蛋,一本随时可以翻阅的红宝书和一支钢笔的军挂了。早上8点钟,一切收拾停当,当书桌上那个小闹钟的铃声一响,小娘老二亚亚们就准时出发了。走到院子里就大声喊:还在裹脚嘛咋个嘛,时间到了!陈老二兄妹们就喊等到等到,就是出不了门。
这里老二亚亚小娘一行人提着东西跨出了院门走进了巷子,那里福寿姐妹们也嘻哈打笑出了门她妈一路送她们在巷口看见老二老大和小娘们在前头走就说你们跟小娘们一起同路哟我就不去了!看一大路娃儿大家碰在一起说笑着同路就站那里看,心头想既然不能往中太调也就只有高高兴兴往规定的地方走你还有个啥办法力也尽了人家不是不帮忙是遭难说不起话哟于是往回走看沈老大才从门门里头出来说快点人都在前头。于是沈老二就在后关喊:筱筱,你们好快哟!老二回过头看是沈老二和他的哥沈老大才从小门头出来就大声喊快点!他两个就赶上来,三个大的在前头并肩走着去说他们的话,这里沈老二就过来拿老二手上的网兜说拿来拿来,看把你个娇小姐累倒了。老二就落得个清闲,把东西递过去打个甩手走。福蓉说偏心子,拿去!于是也把一个大挂包往沈老二的颈子上套。沈老二就一只手提自己和筱筱的,另一只手就把颈子上挂包的带子拉住,三人就在后头跟。沈老大读的也是一中,比福寿大了二届是66年的,也同时下到塔子山只是公社不同,能与福寿同得到一程路,这时就问小娘是到学校集合还是到大十字,小娘说本来是喊到学校的,但也可以在大十字等,反正车要从这里过。沈老大和福寿说我们的也是,于是大家决定就在大十字等算了。因为有了伴,出门时心里的一点怅然也就马上烟消云散了。
来到大十字,早己有几辆大卡车停在纪念碑的下头己经坐满了人,车头绑着大红花,车箱前头的档板上也都扯着横幅,一群人坐在头一辆卡车里正“嚓、嚓、吃嚓吃,嚓嚓嚓嚓吃嚓吃”地敲锣打鼓等待出发。各个小学的学生早己黑压压地拖长了队伍,排在了新西街的两边的梧桐树下等着欢送仪式的开始。二小的是腰鼓队,附小的是花环队,民小的是午花束,一看车辆己经启动正朝这边开来,站在大街中央腰鼓队的总领队,也就是二小的那个红小兵大队长大眼妹妹王爱民把腰上的红绸一撩,察子轻轻一碰:“哗 ”顿时一派鼓点就齐刷刷地响了起来。然后是花环队,花束队尽情地挥午着手中的花环花束,红绸飘飘、彩旗飞扬,高音喇叭同时开响:欢送,欢送,热烈火欢送,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很有必要!很有必要!口号声欢呼声此起彼伏,这里顿时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车子一辆接一辆地开过来,有人喊小娘沈老大和福寿的名字,他们就陆续上了自己学校的车挤在人堆里向送行的人挥手告别。
汽车己经出城好远了,老二们还气喘吁吁地一路跟着跑直到往水观音方向拐了弯看不见了大家才皮耷嘴歪地往回走。
十
虽说娃儿下了乡就等于给自家谋了个出路不要妈老汉供了,但这大人的心头一天到晚还是像猫抓一样不得安宁。名义上是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实际上也就是去挖地球当了个农老二,除了吃口饭把肚皮哄到,那买盐巴火草、割肉打油、买肥皂牙膏的零花钱还得妈老汉出。一个月不说给多了,家庭条件好点的给个七块八块,不学好的孽障还要抽几包烟一甩手钱就莫得了就像丢到水塘塘头泡儿都不得出一个;家头困难点的一块两块的钱也总要给,十六七岁的女娃子要用草纸莫得钱又在哪里去找?小门子头沈老大的妈说下乡去看了一趟,家头又莫得油又莫得盐尽吃包谷搅团下泡酸菜,还不能煮干了,一天就抱到那碗稀汤汤喝还要做活路,喝得一个二个黄皮寡瘦的把你妈老汉的心子都急焦了又哪里忍心不去管他?一个月少说也要拿个十块八块的去帮补 。
听了这些,福蓉妈就实在放心不下大女子。想自己反正是莫得单位到处打临戳戳做一天算一天的人,眈搁几天就眈搁几天,还是娃儿要得紧也才刚吃十七岁饭的人。三月份趁工地上等材料需用的人少就请了几天假,割了点宝肋肉又从自家坛子里捞了一大把干盐菜切得细细地炒了装了一大洋瓷盅子,再买了点杂七杂八的东西带上五儿就去了一趟塔子山
走拢生产队看到大女子住不像住的,吃不像吃的就是一肚子的气。那晚上吃了夜饭屋头黑灯瞎火点个煤油灯像鬼火一样闪一闪地三个大人就坐在床上摆龙门阵,福寿妈问这里还莫得电?同屋的知青小丽说有到是有,就是保管室这边线没牵过来,说着就把福寿的妈拉到门外头指到远处说你看嘛那不是。果然,前头不远处的凹荡里有一片稀疏的亮光像是天上的星星,还听得到狗叫声也觉得还有点人气气不像这里,连猫儿走路都听得到脚巴掌响。
小丽说那个凹荡叫黄家屋,一个生产队的几乎都姓一个姓,差不多都住那里。看了这些福寿的妈心头就不是个味道。那夜带了五儿睡大女子的床就一夜尽是翻身睡不好觉。第二天清早起来吃了一碗清汤簸水的红苕牛儿稀饭嚼得泡罗卜咔嚓咔嚓地响也莫得多余的话说,黑起个脸心头想娃儿这个样子也过得下去哟,今天不找他队长论一下理这口气就实在是哽在喉咙上吞不下去。撂下碗拉起五儿对着大女子小丽就说走!死女子一个二个老实巴交的,人家都要把你们打来吃了也不晓得反抗,还囤起在屋头干啥子?是害瘟走不动还是肠子胀伸了安逸得很 。
大女子正对着门方上的镜子梳头发,一双手反到脑壳后头扭起腰杆往刷把上扎橡皮筋。听到她妈吼起来就从镜子头看出去:妈,你莫去哦,一来就去闹事,你今后还想不想我们在这里战天斗地嘛?她妈说哪个不许你战天斗地?哪个把脚脚给你绑到不许你战天斗地?就是劳改犯嘛也要给人吃饱饭睡好觉才好做活路嘛何况是你们!你说你们这个地方像个啥子样子?她妈是不说还好,一说就火气直往上窜在阶沿上走来走去吓得五儿上前去拉着妈的衣服说:妈妈你坐下哟,我怕。
福寿说:这个样子我还想说呢,但是你晓不晓得,你到是说得好,说完了屁股一拍、抬起脚就走,万一整到我们你管得到不嘛?
她妈说:狗屁!管不到,有的是人把他们管到!我就要当面锣对面鼓地把事情问个明白,为啥子要这样子对待毛主席他老人家下放下来的人?搞清楚一点我们也不是啥子地富反坏右!快点,快点,又不是小脚女人要裹脚,摸摸梭梭地净眈搁时间。福寿妈说这些话的时候自己心头也在打甩甩,现在哪个管哪个,天都要闹翻了还管不到呢,说这些也是嘴巴硬来给小娃儿壮个胆哦
。
福寿说:反正你今天就在屋头耍起莫去哦。说着就把梳子放到窗台上,过去把五儿从妈手上牵过来拉到小丽的面前说昨天晚上是个夹尾巴不喊人,今天补起来!喊丽姐姐快点,我们几个去开会喊妈就在屋头休息。五儿就说丽姐姐好。
小丽把洗脸帕晾在院坝头的竹杆上,回来把五儿拉过来说好乖好乖,就是屋头啥子都莫得请不了你。哪晓得五儿说我来又不是要你们请的,我同妈来是来关心你们的!听她这一说惹得两个人大笑起来。老大就使劲在五儿脸上亲了一下说:哎呀哎呀嘴巴蜜蜜甜说话不要钱,哪个教你学得这么奸的哟,总是那个二女了嘛,是不是?小丽就说记起来了,柜子头还有点花生,说着跑回屋揭开柜子装了半瓜瓢花生端出来拿给五儿让她装到包包里头一会在路上慢慢吃。这里小丽就和老大两个进屋去换赶场天穿的衣服。小丽在屋头说:你妈那么远来看你她说去就去嘛,把我们弄到这个旮旮头来晚上黑灯瞎火一个电灯都莫得吓人吓人的,那边的院子照得透亮,不去说一下他们是不晓得我们的苦处哟。况且这个事是由大人出面,他们今后就是怪,也怪不得我们头上。
福寿的妈在阶沿上听了小丽的话接嘴说:就是,人家小丽都不怕你怕啥子,这又不是啥子扯弯筋的事说不得的,你看你们住的这个屋像啥子,说着用手指点着屋子周围嘴头发出啧啧声:硬是像个班房。文字文字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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