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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小琪

无蛰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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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倒序阅读使用道具 0楼发表于: 2006-05-08

　　那些卖水果花生、瓜子柿饼、麻花馓子、炒胡豆炒碗豆以及其它小零食的都到这里来（大十字纪念碑下）扎堆，箩筐簸簸蔸蔸筲箕就顺着纪念碑长长地摆了一边边，特别是靠百货公司上南街这一段，更是一个挨一个的凉水摊子一顺溜的排到了新西街的那下头。
　　摊主们靠阶沿坐在宽大的板凳上，可以收放自如的活动架子放在面前，上边扣上一块扎实的木板当桌子，木板的四周多出来一寸多高的边子，被钉子钉得牢牢的那是谨防杯子从上面往下滚；晶莹透明的玻璃杯里装满了红红绿绿的凉水，有薄荷味也有水果糖味的（水也不知到底烧开没有），它们一排排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上面，按照本地约定形成的统一价格两分钱一杯出售。
　　这小城一到了大伏天就闷热难当。太阳从一清早出来就没眨过眼睛，到处都是热浪滚滚热气灼人：树叶晒得淹答答的一垮起，沥青的路面踩着软绵绵就好像要粘在脚上一样，午觉起来篾席子上就是一个湿湿的人影子，而那门上的漆像是要烤化了一样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浑身粘巴巴湿搭搭的，嗓子渴得像是要冒烟，心里像是揣了一盆火，这个时候如能喝上一杯冰浸蜜甜的凉水，那真是一种极大的享受。
　　我们这些小人没钱喝时，放学后总也要绕弯弯绕道道地到大十字去看那绿莹莹的凉水，回想着那曾经喝过的味道也才算过了一回瘾。
　　最前面那个凉水摊的摊主是一个高高的瘦男人，有一张长长的马脸。头发乱草一样蓬在额头，满脸的绉纹你看不出来他到底有多大岁数。平时有钱了我们总也懒得到其他的摊就顺路在他这摊喝了。一是他的凉水甜，不像其他人舍不得放糖喝起来屁甜屁甜地没味道；二是比别人家的水装得满，不像其他摊子还差一大截；三是他的态度好，总把我们这些小人当成大人一样对待。每次去喝水，他也总是笑嘻嘻毕恭毕敬地站起身来，弯着腰，翘着小指头给我们拿掉杯子上的玻璃片，双手捧了端给我们，在我们喝水的时候还一边把他的蒲扇在我们的头顶上摇得啪嗒啪嗒地直响；等我们喝完了也总问我们甜不甜还说下次再来。
　　这时看见他正坐在那里扇着扇子，一只脚舒服的缩上来踏在板凳上，与隔壁的摊主摆着龙门阵悠闲地等候着生意的到来。看见我们几个小人老远地背着书包往这边走来就立起身来招呼：“小妹妹，你们好乖哦，热不热？又来喝一杯？要薄荷的还是要水果糖味的？”
　　“喝啥子嘛，钱都没得”。
　　几个小人依次站在摊前，用眼睛反反复复把这些五颜六色的凉水打量一遍看过够，叹口气没好气的回答着，然后手牵了手一扭身飞趟子往家跑去。
　　那瘦子也才又坐下继续摆他的龙门阵。
　　在小城人的眼中小摊小贩是不入流的人物，也就如同草芥一般任由人们的蔑视。
　　虽然毛主席说工作不分高低革命群众不分贵贱，但是小地方的大人们就是改变不了长期以来形成的偏见，既不准屋里的小娃儿与这些人接触，又在教育娃儿的时候总拿这些小摊贩们来作例子哄吓小人：不好好读书就去搓汤圆摆簸簸卖凉水哦！所以小人们也总是这付高高在上的德性。
　　除了春节，国庆大人们要慷慨地给我们这些小人5角钱或两角钱不等可以任由我们去买甘蔗糖棒和瓜子花生吃以外，一年到头也见不到钱的影子。就算是堂堂正正用的是大人们节日给的钱，如果早早用完了，那就要拿那个舍不得用钱的小人来和我们做比较。
　　外婆也总是对我说：“你看你姐姐，你爸爸春节回来给的钱现在还在，一分钱也没用，你的就用完了，学些好吃的毛病今后哪么得了哦！好吃和懒做是一连的哦”。
　　外婆对我说话时那付悲天悯人的表情就仿佛我已经成了不齿于人类的狗屡堆，说得小小的人儿羞愧难当，心里发誓下次也一定要像姐姐一样，但到时也总是老毛病重犯。
　　“吃得饱饱的穿得暖暖的还要用啥子钱哦”外婆总是这样对我们说。
　　“我们小时候妈老汉死得早，七岁抱给别人家当干女子，一天到晚有做不完的活路。白天给人带娃儿，背上一天都背一坨（小娃儿），不得清净（）；晚上还要到南门外城门洞那家烟铺子去给人家撕烟叶子，大冬天里人冷得嗦嗦的只穿一件破棉袄，棉絮花花都在外头吊起人小也不晓得补一下，风就对穿对角的吹哟。上眼皮牵下眼皮直打瞌睡，鸡都叫三遍天都发白了也不要我们回屋去睡觉。我说鸡都叫了要天亮了，老板娘还说‘幺女呢，那是寒鸡半夜叫哦’。好不容易才睡到床上还没睡着就又叫起来去煮早饭了”。
　　外婆说这些话的时候不是在缝衣服就是在纳鞋底，回忆起这些伤心事时就总停下手中的活路，眼睛看着前方仿佛那当年的情景就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
　　回头又锥几针鞋底才说“你们现在就是生中福中不知福，一天不做事光耍，有吃有喝还要想钱用，哪来的道理哦”。大人准乱抛洒（乱用）。
　　而那红红绿绿的凉水又是那么的诱人，想要喝就得有钱呵，可钱从哪里来呢？
　　那时摆在我们小人面前的有三个来钱的路子，一个就是跟张家那些娃儿（）一起到老西门外的西桑园里去捡冬桑叶卖给医药公司；二就是天天早早地起来抢着捡院子里柑子树上掉下来的柑子果，把它们用小簸箕装起来，切片晒干也拿去医药公司卖；三个就是天天巴望家里的牙膏早点用完，好卖牙膏皮。
　　大的牙膏皮卖两分钱一支，小的一分钱。我和姐姐轮流得：这次是我那下一次就是她。彼此记得很清楚从来没有出过一次差错。
　　好不容易等到牙膏用完，这次就轮到该我收藏大牙膏皮了。
　　把牙膏皮用小钉锤锤得平平展展洗得干干净净的，然后把它包进事先己攒积了几块牙膏皮的牛皮纸包里，仍然放在抽屉靠最里面的角落里收藏起来。隔不多久就拉开抽屉打开牛皮纸包看一看这些宝贝就如同葛朗台看他的金币一样。
　　一听到巷中收破烂老头的吆喝：“有牙膏皮子、废书废报、烂布巾子、鹅毛鸭毛、废铜烂铁……找出来卖哦！”那一字一顿的叫唱时，我们的心就快乐得都要跳出来了。急急地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收藏了几个月的宝贝飞快地跑出了院门，我们几个小人就围住收破烂的与他讨价还价了。
　　其实收购废品的价格是公司里铁定下来的，没有丝毫的走展。但小人们的诡计是要把小的说成大的。那一次大家商量都卖小牙膏皮，没有了比较，他知道那是大还是小？但那老头的眼睛只狡猾地眨巴一几下，就识破了我们的诡计，到后来拿来大牙膏皮给他反而把大的说成是小的，急得我们跟他吵闹起来：
　　“那不行呢，我们本来是是大的嘛，咋个会是小的呢，不卖了，不卖给你了”。
　　我们抢过他手上的牙膏皮，威胁他转身就要往院子里跑。
　　“小娃儿个个些，逗你们耍的嘛。拿来拿来，全部拿来，两分钱一个”
　　他把“一个”说得转了个大弯，这表明他十分的开心。
　　他把挑子从肩上搁下来，从他那油打酱破棉袄里掏出一大迭一分二分5分的票子，把他那脏兮兮的食指和中指伸到噜出来的下咀唇上去一抹，然后用沾了口水的食指和中指小心翼翼地抽出几张票子来拿到我们眼前晃着说“要不要，要不要”。
　　一把从他那摇晃着的手上夺过来属于我们的几张分币，我们这些小人就飞快地跑进了门楼里，把那小小的快乐看了又看，然后折成小方格子放到了睡屋里自己的枕头下去。心里开始盘算什么时候把它们派上用场
　　凉水这样的东西大人一般是不喝的，为了体面，也确实觉得浪费。也只有小人们吵得太气急了才憋住一股气不好当摊主的面发作，豪爽的丢出两分钱来让孩子喝个痛快。

[ 此帖被小琪在2017-09-01 11:57重新编辑 ]

离线水木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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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楼发表于: 2006-05-09

看到楼主的凉水诱惑,不由想到那种凉凉的草糊,夏天的季节,最爱喝这种带点薄荷味的凉草糊,站在小巷的转角处,一边悠闲地喝着草糊,一边看街边来往的人群.

楼主的凉水诱惑写得很实在,那种红红绿绿的凉水在街头,真的很诱惑人,特别是在炎热的夏天,想象着那股冰凉从冒着热气的喉头流过,那简直就是一种幸福,希望楼主写出更好的文章.

好，送花花啦~~~

-鱼在水的怀里穿越，水在鱼的眼里舞蹈。鱼说你看不到我的泪因为我在水中，水说我能感觉到你的泪。因为你在我心里！

离线诺言

贵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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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楼发表于: 2006-05-11

问好楼主.

在炎热的夏季,红红绿绿的凉水该是怎样的诱惑啊. 写得真是精彩. 想起小时候.

好，送花花啦~~~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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