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岩的北洋镇群联村有一个老年电大教学点，这是潘新河自费创办的。那一年是2001年，75岁的潘新河老人执起教鞭，当起了老师。转眼6年时间已经匆匆过去，这位82岁老人的声音依然清亮如初。
村里有个“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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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晓薇 徐凤华
200多堂课
这是一堂特殊的课：教室是村里的戏台子，旧木斑驳；课桌高高低低，铅华褪尽；学生有50多个，头发黑白两色相间，还有一位驻着拐杖的学生姗姗来迟，因为找不到空座位，只好静静地站在一旁；黑压压的人群望着同一个方向，同一个人——潘深河。从2001年开始，每个月农历初二、十二、二十二的上午，他们从村子的四面八方赶过来，相聚在这里。
他清瘦高挑，眼神明亮，笑容和蔼，言词清朗。一头黑发中，略见银丝。一件黑色的中山装穿在他身上，端端正正。领子被翻得整整齐齐，扣子被扣得严严实实。衣摆上沾了些粉笔灰。这就是刚被评为省老年电大教学先进个人的潘深河，今年82岁，与他的学生们年龄不相上下。
开始上课了。潘老师走上讲台，右手拿着一根教书棒。照例是先唱课前歌，第一首是《东方红》，一位助手在旁边打拍子。潘老师一边用教书棒指着挂纸上的歌词，一边唱着歌。他时而看歌词，时而看底下的学生们，左手时不时地抬起来，告诉他们这一处是高音，要唱得更响亮更激情。有些学生已经学会了，摇头晃脑地大声唱；有些不是很会，低声地和着；有些就干脆直直地望着潘老师，只在碰上一两句会唱的，才张开嘴巴发出声音。
“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他为人民谋幸福，他是人民大救星。毛主席爱人民……哪里有了共产党，那里人民得解放，大救星！”
潘老师提高音量，双手挥到头顶，使得这首歌在结尾之处唱上了一个高八度。教室里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大家都觉得不尽兴，10天没有在课堂上一起唱歌了，应该再唱一首的。潘老师把一张写着《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的字牌挂到中间。“没有共产党就没有中国，起——”这回的声音比上一首歌响亮多了，潘老师明显地增加了左手的挥动频率。同样，最后一句“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的音儿提得特别高。
马上接着讲课，会让他的大龄学生们转不过弯来，于是潘老师专门安排了他的第二项内容：边唱边说。《夏季的歌》、《退休歌》、自编的《睡眠长寿》，还有顺口溜《劝戒烟》等等。字句之间，对仗整齐，韵脚分明，琅琅上口。老师念得快，学生们跟得也紧，丝毫不落下。在他们看来，这样的上课，跟唱戏一样，充满了乐趣。
“好！今天我们上课的内容是《老年心理》。”潘老师挂上已经准备好的字牌，一边指一边用的本地方言念。教室里特别安静，他的声音听得更加清脆了！这堂课有两个小节内容，其中一节是《人类的理论寿命》。他说道：“人类的理论寿命是110岁到150岁。”听得不少学生大呼惊奇。他还引经据典，在备课内容中加进了许多真实、生动、有趣的例子：英国的一个人在他120岁时，第二次结婚了。底下学生们顿时笑开了花。末了，潘老师引入了一个全世界性的总结：运动健康，劳动长寿！
120多张字牌
教室的四面，挂满了字牌，上下两排或者三排，间隔分明，整整齐齐。前边讲台处有13张，后边墙上有20张，南边的墙上有17张，北边的门板挂了6张。另外，隔壁的小间有41张。在后面墙上，有一张A4大小的纸，是贴在墙上的，上面写着“毛泽东：一切为了人民身体健康！”在所有的字牌当中，这张纸上的字最大，最醒目。而潘老师上的就是养生保健课。
退休前，他是个兽医，主要给村里边的猪看病，文化程度也不高，只有初中。
粗粗一算，到现在为止，这样的字牌，潘老师已经写120多张了。每一张都是他自己亲笔写的，每一张上面的字不论大小都是工工整整的。标题处，潘老师另外写在红纸上，裁减整齐，再贴到字牌上。从一折一钩之间，但见写者的仔细；而撇捺之处，则现其张驰有度、点到为止。苍劲的笔风以及写者温厚的心地，潜藏在字里行间。
潘老师的老伴儿乐呵呵地说，“他在家里就写字，也不出去玩。以前晚上也写，现在眼力下降了，晚上不写了。不管下雨下雪，他都要写字。叫他吃饭得叫3次，他纸上的字不写完是不肯下来吃饭的。现在我烧饭之前要先问问他可不可以去烧饭了！”
字牌上的内容五花八门，但无不与人们的日常生活相关。有科学保健知识《夏季饮食进补，防暑祛病》、《中风预防保健知识》，也有生活提醒预防《日常生活，八大误区》、《人人怎样防跌，一句话就是要小心》，还有他专门收集的事例与数据，《同细花老人103岁长寿秘诀》等等。
《老年养生保健知识集锦》这一张上写着：“1、游臀32下；2、转腰32下；3、甩臂16下……打膝盖32下”。想必潘老师在教授这一课时，肯定是一项一项示范的。还有《社会公德三字经》上写着：“尊父母，奉晚年，虐老人，遭谴责……”题目旁边还有“唱词”二字，不难想象，这班师生在上这一课时，是抱着一种如何沉重的心情啊！
其中的大部分内容摘自书籍，但也有潘老师自编的顺口溜，课上念了一篇专门写给老年人的。读起来颇为有趣：
你我都是老年人，第一青春苦伤心。
第二青春大翻身，都是兄弟姐妹人。
大家想想真不真，老年温饱有保障。
感谢中国共产党，今称老年朋友人。
参加电大要开心，想来想去想自身。
身康体健自锻炼，命运子媳女孙贤。
养生有诀窍，科学要记牢。
遇事不烦恼，爱说又爱笑。
养生少花一分钱，延绵益寿多数十年。
黄扁豆菜营养高得显，自种多食胜神仙。
要放得下想得开，三二学习都要来。
高高兴兴养天年，年年月月日见面。
在这136个字里边，人生这一遭的事儿，什么悲欢离合、什么喜怒哀乐，尽化作一句“爱说又爱笑”。这难道不是千百年来世人们所追求的人生态度吗？
小小学堂背后
因为人多走动的原因，一张字牌掉落了。拾起时，才发现它的背面原来是一张挂历，确切地说，应该是正面。
“这些字牌其实都是些广告海报、挂历，是老人他自己捡来、收集来的，也有别人专门送的！”旁边的一位老学生说道。
这个老年大学教学点从2001年创办之初就是老人自费，7年下来，仍然都是他自己掏钱买书买墨，一切经费开支全部自理。学生上课来去自由，不收他们一分钱。老伴儿说：“买粉笔买纸什么的，他从来不跟我商量，就一个人自己干着，我自己也都不知道。”
村里非常支持潘老师，前段时间送来了一台电视机、一套大音响，为课堂生色不少。
在教室隔壁的小房间里，横七竖八地放着十来张长凳子，靠窗有一张简单的桌子，上面有两个白色的热水瓶，被插得干干净净。这是老伴儿专门在家里烧好提过来的茶水，7年来课课都送，不曾间歇。墙壁上挂着一排杂志，一共23本，有些已经开始发黄发旧了。另外有一些老式的家具，木板有些已经断裂，上面布满了灰尘。
在外人看来清贫的学堂，潘老师办得有滋有味。他不在意桌椅已经老旧、高矮不齐，不在意在丢弃广告海报的反面写字，不在意政府贴不贴钱，不在意学生的人数……他只在乎自己能为老年人带来什么，能为和谐社会的建设做点什么。
学生总数有65个，平常上课三四十个都是有的。老伴儿是他的学生兼助手，每堂课都来听。坐在第一排的73岁老人黄永金说：“他都是为了老人健康长寿，一切费用都是自己出。每次上完课之后，扫地、排桌子凳子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弄，像他这样的人，村里再选不出另外一个！”
“家里碰上不开心的事情，来跟老人聊聊，不开心马上就忘记了。” 群联村妇女主任王红芳说，“老人的健康是孩子们的福气。像他这样无私奉献的老人很少了。”
“他脾气好，心很耐，从来不生气。”老伴儿说。
潘老师不仅在知识上教导着村里的学生们，也用自己的行动影响着村里的老老少少。现在村里，搓麻将打牌的人少了，来听课学学知识的人多了；待在家里的老人少了，出来散步锻炼的人多了……
四世同堂
如今，已经82高龄的潘老师身体健硕，步履如风，就是耳朵开始有点背了。12年前，在他96岁妈妈的葬礼过程中，炮仗太多太响，伤着他的耳朵落下了耳疾。这一点大家都知道，所以跟他说话时，都会凑近点大声点。
老伴儿说：“他从小到大没挂过一瓶葡萄糖。他喜欢走路，楼梯也喜欢走。”
有时候，他们一块儿去桔地里做农活，潘老师射喷雾器，老伴儿在后面打气。“挑起担子来，一百斤不在话下。前段时间挑桔子，一百二一百三都挑得动！”老太太的脸上流露着自豪。
这对老夫妻有4个儿子一个女儿，4个孙子，还有一个小重孙女。57岁大儿子延承了父亲的职业，做了兽医，再过个两三年就退休了。52岁的二儿子和43岁的小儿子也做过兽医，但是后来都去做生意了。45岁的三儿子开汽车，跑运输。49岁的女儿跟着女婿，也是开车。潘老师最疼的，还是他那6岁的小重孙女。
说起孝顺的儿女们，老太太非常欣慰：“以前住得是老房子，环境很差，遇到台风时，还不安全。6年前，二儿子造起了房子，把我们都接过来住，床被都送过来，照顾他们从没怨言。”前段时间，老太太生病时，儿女们都不离不弃，照顾有加。
每逢做月节时，4户人家都合起来一块儿做，那个热闹啊，让他们好欢喜！但是老太太也偷偷告诉我们：“儿女们各自安家，隔得挺远，都不在一块儿，有时候叫也叫不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