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济行·乌饭麻糍(一)
我移居来黄岩后,就对街巷中常出现的“乌岩麻糍”叫卖声感兴趣。一个阿婆或阿公,一辆小小的三轮车,一个小木箱和一块木筋板,再加一把刀,木筋板上放着一二块乌色的糕,我想这就是“乌岩麻糍”了。
这“乌岩麻糍”,我一直以为是因为被长潭水库淹没的乌岩镇的“乌岩”,这麻糍一定是过去乌岩镇的特色小吃了。
直到前天晚上,在一堆篝火前,才发现我对“乌岩麻糍”存在着二十年的误解。其实,“乌岩麻糍”并非“乌岩麻糍”,而是“乌饭麻糍”。“乌饭”让我一直听成“乌岩”,是因为我这个中年后才成为“黄岩人”的人,没能理解黄岩方言的腔调与深韵的缘故。
最近几天,南方气温骤降,特别是夜晚,乡下的温度更让人感觉冷飕飕的。在一个深深的墙弄夹里,潮济村的几个好玩伴儿,就聚在这里点起了一堆篝火,边烤着火边聊着天,当地人叫“暖火堆”。
住在潮济以来,我坚持每天晚饭后都和大兴一家到永宁江堤上散步,有时会有宝娟或阿勇加进散步的行列中来。前天晚上,我和大兴、阿勇一起散步回来,循着火光走进墙弄里,与再满等村民一起围坐成一圈。
原来,他们正在商量着四月初八做“乌饭麻糍”,而且要到黄岩城里去现场制作,让城里人都来品尝潮济“乌饭麻糍”。
不久前,浙江省人民政府正式命名潮济为“历史文化古村落”。北洋镇、潮济村正在有计划有步骤地打造这个黄岩历史交通枢纽、曾经的繁华商埠。而村民们,特别是有许多热心集体事业的村民们,也在各显神通、想方设法地挖掘、恢复本地的文化传统,力图发扬光大。最近,我在实地几次采风活动与村民的接触中,都深切地体味到这一点。
面对这样一群可爱的、值得尊敬的村民,我当然是要积极参与其中。我提议,在去城里现场制作前,能否先为我试作一次?
小我七岁的再满,这篝火群体里的头儿,常会出一些一般人想不到的点子来,是一个开朗活泼、想做就做,而且能带头去做的主。他立马向我挑战:“明天就动手,先上山采摘“红茶”去,秋老敢跟我们一块去吗?”在众多怀疑的目光面前,我请篝火作证,爽快地接受了挑战。其实,我是想全程记录他们的制作过程,是不能回避辛苦二字的。
回到大兴家里,我通过网络“摆渡”,才明白“乌饭麻糍”的由来与制作要领。原来,要制作乌饭麻糍,必须先到山上采一种俗称“山炒米脑”的嫩叶,将糯米在山炒米脑沥成的叶汁中浸泡一天后,炊熟并用捣臼捣成饭泥,然后压成一公分左右厚薄,切成长方形的块块,即成乌饭麻糍。
“山炒米脑”,指一种叫做“山炒米”的灌木嫩脑,这种树果实米粒大,成熟后赤色,形如炒米,因而得名。而在春末夏初,“山炒米”长出的新叶,色红又形如茶叶,因此俗称“红茶”。
关于乌饭麻糍,还有一段人与牛之间的美好传说。俗话说,“吃了乌饭糕,蚊子不会咬”,食用“山炒米脑”制成的乌饭麻糍后能驱蚊蝇的功用。而四月初八这天,是牛的生日。为感谢耕牛一年到头辛苦耕耘,人们给牛喂食山炒米脑等为原料做成的乌饭麻糍,目的在于既可给牛补养身体,又使牛不被蚊蝇叮咬。而既然做了乌饭麻糍,人们自然也要同时犒劳一下自己啦。
这乌饭,还真有历史渊源呢。乌饭即青精,乌米饭“乃仙家服食之法”。“山炒米”,其实就是南烛,又名草木之王、染菽、青精草、牛筋草、黑饭草、乌饭草、乌饭树,它原属于杜鹃花科,现已隶属新独立出来的乌饭树科,原植物即乌饭树。南烛古名为染菽,因其枝叶具有染色的功能,果实如豆(菽即豆),故名。“染菽”音转即叫“南烛”。
南烛(青精)是一种在文化史上非常著名的植物。人称“山中宰相”的南朝梁代药物学家陶弘景有诗:“山中何所有,岭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在他所著的道家著作《登真隐诀》一书中,就介绍了“青精饭”的做法:“以南烛草木煮汁渍米为之”。唐代时,食乌饭风俗盛行,杜甫在《赠李白》诗中就有句子:“二年客东都,所历厌机巧。野人对荤腥,蔬食常不饱。岂无青精饭,使我颜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