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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之东隅得之桑榆—读长篇小说《阴阳雨》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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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秋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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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0楼 发表于: 2012-07-24
 
 
□笑山 2012-7-23
 
    屈指算来,今年7月恰好是尤兴启先生的长篇小说《阴阳雨》出版一周年了。
   
不少作家喜欢把自己的作品比作自己的“孩子”。欣逢“孩子”的第一个生日,作为“孩子”的亲友们理应好好庆贺一番。
   
作为兴启先生的老朋友,作为“孩子”《阴阳雨》的校对者,似乎没有理由不凑这个热闹,算是献给“孩子”的一份生日礼物;也愿借此机会与喜欢“孩子”的亲友、文友、读友们交流一下心得和浅见。
   
在我力所能及的阅读范围内,我认为《阴阳雨》是近年来不可多得、或比较少见的上乘佳作。
   
在这里,我所以要强调力所能及的阅读范围,是因为当今社会、或人类发展到今天,是一个作者、作家如云,文学作品日夜泉涌井喷的新时代。这和历史上曾经几百年、几十年、几年才出一部小说的时代,不可同日而语。今天,谁也没有能力完全阅读哪怕是一天面世的新作品,更不要说一月、一年的海量作品了。每个人,只能面对我国或世界的文学海洋取一瓢饮。由于阅读不全面、不充分,评论作品就难免先入为主、挂一漏万、有失偏颇了。
   
我之所以推重《阴阳雨》,是觉得她在三个方面富有新意、比较创新。
 
  一、小说的体例比较新鲜
    作品在封底简介中写道:“这是一部讲述个人成长的自传体小说……”。自传体的小说,中外都曾有过,按理说算不得什么新颖;说是比较新颖,是因为这类小说,在古今中外的小说中毕竟为数不多、比较鲜见。我们所知,国外名著中,高尔基的《童年》、《我的大学》、《在人间》等“三部曲”,属自传体小说,我国高玉宝的《高玉宝》是自传体小说。除了这“二高”之外,在历代及近年来国内外比较知名的作品中,还真找不出哪部小说是自传体的。正所谓物以稀为贵,少见则新鲜。为此,可以说,《阴阳雨》起码填补了我国小说近年来、甚至是多年来未见自传体长篇小说的空白。尽管这种填补并非必须,但是,毕竟有胜于无。
   
自传体小说与其他体例的小说没有高下优劣之分。相比之下,自传体小说,虚构部分较少,真实的故事较多。之所以不叫自传而叫小说,盖因为内有虚构的存在。这也是自传与小说的区别所在。
   
小说《阴阳雨》的问世,再次见证了这样一个共识和论断:每个人的人生经历,都是一部内容丰富、生动感人小说,就看你能不能有效开采和挖掘。
   
严格说来,《阴阳雨》还不是一部完整的自传小说,因为她只写了主人翁青少时期的一段经历,且青年时期刚刚开始,余下的人生还有很长岁月,起码还有整个青年、中年、暮年三大部分需要交代。为此,我们热切地期望着《阴阳雨》的姊妹篇早日问世。
 
二、题材和主题较为新颖
    一部小说,总是要给读者带来一定益处的,或给人娱乐和愉悦、或给人智慧和启迪、或给人警示和教益……或多种功能兼而有之。如果对人没有助益,那就没有价值了。无价值的东西,那就没人读、没人买,甚至于白给也没人要。为此,作者认为有价值才写,读者认为有价值才买、才读。为此,供需双方的供需都有个价值观的问题,都要受价值观的支配。而价值观又和世界观、人生观一样,都是有阶级性的。而阶级性正是鲜明的政治色彩。为此我认为,任何小说,总是有意、无意的为某个阶级的政治服务;讲政治,只是作者的    自觉、不自觉而已。同理,对读者亦然。为此,作者和读者都有个见仁见智的问题。
   
那么,《阴阳雨》都给人什么益处呢?
   
这就涉及小说的题材和主题了。这两个问题肯定要有争议,这里只是笔者的一家之言、一孔之见。
   
如果以时间划分,小说写上世纪60年代的往事,可算历史题材;如果以城乡来划分,小说以农村人、事、背景为主,可算农村题材;如果以小说人物年纪划分,又可算是青少年题材;如果从社会背景、历史事件来看,小说应属于批判或反思“文革”题材。
   
展开说是——小说真实、生动地再现了“文革”期间,这一不寻常的十年岁月中,我国北方农村少年的生存和成长状态,以及“拔乱返正”期间的上访情景。而这两大内容,正是近三十多年来的小说创作中所罕见的。
   
新时期以来,我国文学(这里主要指小说)对于“文革”的反思和批判,主要集中在两大类作品中,一是“伤痕文学”,二是“知青文学”。《阴阳雨》的新颖、独到之处,就在于她既不是“伤痕文学”,也不是“知青文学”,而是两者的姊妹与补充。
   
作者或小说的主人翁,当年的下乡,不是知青的上山下乡,而是1962年为主的、种种原因被从城里精简到农村的下放户(一部分因政治、历史问题,如“右派”等)的子女随父母下乡。他们又不同于在乡和返乡青年,他们有他们的独特的经历和身份。他们受到伤害,有过伤痕,有类似刘心武《班主任》中学生们的伤痕,以及《伤痕》与《被爱情遗忘的角落》相似的伤痕。他们有更早的上山下乡的经历,却没有知青的名誉与待遇。这一相对复杂独特的身世,易于形成多方位的对比和思考。或者说,“倍感世态炎凉”。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笔者也曾是下放户的子女,也有蒙冤的父亲。当年的下放户,为数众多,几乎每个村子都有几户。据中央党校罗平汉教授掌握的资料:196163年全国下放职工近2000万,城镇人口2600万(腾讯新闻“流动中国”)。这一群体的命运际遇本就不该被文学遗忘的。
   
我比较赞成小说后记中“太阳骄子”的一些看法,“这是对一个时代的写实,少见雕饰,又轻视着文人们的矫柔造作,白描着岁月的伤痕”,“屈指算来,作者已是垂垂老者,文笔却栩栩如生,写出了自我!”
   
作者对作品中的往事,是历经30多年的陈酿与磨洗,直到年近花甲,才以小说的体裁刻划出来。这种十年磨一剑式的厚重作品,自然是快餐文学、“三俗”作品及粗制滥造的东西无法相比的,也不是一般的“伤痕”、“知青”文学所能相比的。
一般的“伤痕”文学及部分“知青”文学,比较侧重于“极左路线”的批判;大多是通过小说人物的苦难经历、悲惨命运来表现主题的,在政治上是为改革开放的思想路线服务的。
   
《阴阳雨》则没有刻意营造悲剧;小说中的一些农村少年的愚昧无知、淘气捣蛋,主人翁上访中的见义勇为、冲动和机智,京城顽劣青少的油滑与痞气等等,无不充满了喜剧色彩,读来都令人忍俊不禁。有几个少年夭亡的悲剧,也没有全归咎于文革极左,而是还有其他原因,即历史遗留的生产力的发展落后和文化教育的落后。以致扭曲变态、荒唐可笑的人和事随处可见,就是京城也未幸免。我认为,这样的认识和反映当年,才是真实、科学和全面的。
   
至于作品的灵魂 ——小说的主题应该是,揭示出文革期间农村青少年的文化饥渴、精神空虚、思想愚昧、行为乖张,做了一些错事、荒唐事的同时又自发地追求光明与美好、公平与正义,从而留下了可圈可点、可歌可泣的亮色,恰如古人诗歌所吟咏的,“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告诉人们,那些少年本质是纯朴善良的,是不如人意的环境扭曲了他们;启发人们正确认知历史和社会,明辨是非、弃恶扬善。
 
  三、创作方法的新尝试
     小说是语言的艺术,每个作家都很在意自己的语言特色。或许为其如此,读过多年的小说发现,在千百名作家中也找不到两个语言风格完全相同的人。即或是同一个作家,在其不同的作品中也有不一样语言特色。有时我就在想,是不是每个人的语言风格就如每个人的指纹一样,先天就存在差异?正如有句哲学名言所说: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绿叶。兴启先生的语言也是这样,独有特色,找不出哪位作家象他。
     
《阴阳雨》突出的语言特色是,简洁明快、精炼流畅、清新自然,象一股山泉在汩汩流淌。读者不难发现,小说的每一章都写的干净利落,无论是人物对话、还是环境描写、情节的交代,都写得不蔓不枝恰到好处,没有半点拖泥带水、重复啰嗦之处。作品中几乎没有方言土语,全用的普遍流行的普通话和书面语言。有些地方,甚至很象事实的调查报告、汇报材料。没有幽默、调侃和诙谐。
  通篇下来,也看似不讲技巧,就是一部从头到尾的回忆录,十几年的往事,一天一天排着往下写,平铺直叙,没有倒叙、没有插叙;没有故事悬念,没卖一个关子;小说没有复线,只有一条主线,没有什么“花开两朵各表一支”的多个头绪;没有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矛盾冲突,没有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这么多的没有,用国画的术语来说,就是清一色的白描,没有浓墨重彩,没有渲染烘托,也没有皴擦和写意。然而,正是这看似不讲技巧、单纯白描的小说,却受到许多读者的喜爱和好评。这是为什么呢?
     
我想,这可能与现代社会生活节奏加快有关,人们已经渐渐对传统的细腻、复杂和缓慢感到厌烦,转而喜欢简洁明快的叙述。这好比人们已经 看惯了浓装艳抹的新娘,冷丁看到一个一身洁白的新娘,就会感到耳目一新。有时候,一身洁白的新娘也的确比浓装艳抹的新娘更好看。
     
最后要说的是研读兴启先生大作的一点感悟,这就是,“艰难困苦,玉汝以成”;“失之东隅,得之桑榆”。正是作者当年的苦难磨练,才使作者由乡野少年成长为国企干部、知名作家;少年付出、晚年收获。“祸福相依”、“天道酬勤”。此言不虚。看来唯物辩证法确是真理。
 

 

  [说明:文中之尤兴启先生,即蜂鸣网站之草狼。本文原载东北作家网http://www.xdbzjw.com/ReadNews.asp?NewsID=9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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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楼 发表于: 2012-07-24

  热烈祝贺蜂鸣网站驻站作家草狼先生的自传体小说《阴阳雨》正式出版一周年!

  期望草狼先生能够在蜂鸣连载他的自传体小说《阴阳雨》,让《阴阳雨》与蜂鸣读者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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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楼 发表于: 2012-07-24
老大的建议不错,期待《阴阳雨》!
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已见松柏摧为薪,更闻桑田变成海。古人无复洛城东,今人还对落花风。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离线檐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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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楼 发表于: 2012-07-24
是哦,我刚刚想问这里可以看到《阴阳雨》吗
离线秋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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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楼 发表于: 2012-07-24
回 檐雨 的帖子
檐雨:是哦,我刚刚想问这里可以看到《阴阳雨》吗 (2012-07-24 18:03) 

草狼已经答应我,同意在蜂鸣连载《阴阳雨》。

但他比较忙,大家不要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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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老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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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12-0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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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6楼 发表于: 2012-12-21
                                                            阴阳雨
内容简介

      这是一部讲述个人成长的自传体小说,作者用简洁明快的手法叙述了1966到1979年间一代人的特殊经历:集体自杀、造枪、偷窃、裸体检阅、投毒、放火,真实地再现了那个不寻常的年代和扭曲的人性。上访过程中的爬火车、要饭、打架、冲击中南海等故事,恍如时光隧道,还原再现了那段不堪回首的日日夜夜……    
离线草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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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7楼 发表于: 2012-12-21
第一章
      我们三个人站成一排往蜘蛛身上撒尿,叶青的尿可能憋得时间长,尿得最高;他不仅尿到了蜘蛛,而且,把蜘蛛尿跑了;我和苗壮都尿在间壁墙上了。正在我们哈哈笑的时候,女厕所里突然有一个女人尖声喊叫:“抓流氓啊,抓流氓啊,有人耍流氓啦。”然后,听到有人往女厕所外面跑。
“揭老底”战斗队

      1966年8月18日,伟大领袖接见红卫兵以后,全国文化大革命进入了高潮,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全国大串联,砸烂公检法。蜂拥进京,挥师南下,徒步长征,接受毛主席在天安门检阅,风靡全国。红卫兵誓死捍卫毛主席,誓死保卫党中央,传单满天飞,大字报铺天盖地,红袖标如同圣旨,坐火车不用买票,请愿静坐有人发鸡蛋、面包。全国的红卫兵分成两大派,造反派和保皇派。所有的红卫兵战斗队都说自己是造反派,指责对方是保皇派。接着就是打、砸、抢,武斗流血。
      在这个大背景下,我们黑头山公社野猪河大队也成立了一个红卫兵组织,叫“揭老底”战斗队。“揭老底”是针对父亲的,因为父亲有两个老底可以揭,1940年父亲去日本东京留学两年,1958年父亲被定右派,1959年甄别了。
      “揭老底”战斗队的队长叫李文,人长得白白净净,粗短身材,讲话慢声细语,走路四平八稳,一看就是少年老成,有谋略的人。
李文是1964年第一批城镇闲散青年下乡的知青,正与一起下乡的张玲谈恋爱。李文看清了文化大革命的发展形势,自己挑头成立个红卫兵组织,可以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可以在运动中锻炼自己,表现自己,可以捞到政治资本,也可以官报私仇。
      李文与父亲没有恩怨,但是,他的女朋友张玲与我家有过两次摩擦。张玲人长得挺漂亮。但是,好吃懒做,游手好闲。有一次,张玲扒开我家菜园子障子,偷摘我家的李子和苹果吃,被母亲发现了。母亲当面斥责了她。
      母亲说:“等果子熟了的时候,我给你摘,你从园子门进来自己摘都行,现在果子还是青的呢,没熟不好吃,你扒障子进来,障子弄坏了不说,把树也都给折坏了,这不是祸害人吗?”张玲因此怀恨在心。
      第二件事是因为我,我和苗壮、叶青是一个村里的同学,放学总在一起玩儿,我们有的时候捉蛇,有的时候捉青蛙,有的时候捉癞蛤蟆。我们把癞蛤蟆翻过来,让它四腿朝天,然后用树棍敲打它的肚子,一边敲打一边喊顺口溜:“气鼓气鼓,八月十五,八月杀猪,气得癞蛤蟆直哭。”癞蛤蟆的肚子很快就会鼓得圆圆的,这时我们就掏出小鸡鸡,围成一圈往癞蛤蟆肚皮上撒热尿,癞蛤蟆的肚子马上会瘪回去。有时我们挖豆鼠子洞,挖差不多的时候往洞里灌水,水不够了就往洞里撒尿。豆鼠子实在淹得受不了,就会从洞口钻出来,我们逮住它,用树棍支住豆鼠子嘴,往它嘴里面撒尿。
      有一天,我和苗壮、叶青在厕所里比谁的尿尿得高。生产队的厕所是砖砌成的,分成男左女右两间,中间有1.6米左右高的间壁墙,间壁墙上面是木头支架,有很多蜘蛛网。我们进厕所的时候,正巧看见一个大蜘蛛网住了一只蜻蜓,蜻蜓不停地挣扎,蜘蛛也不停地往蜻蜓身上吐丝。
      我灵机一动说:“往蜘蛛身上撒尿,看谁能把蜻蜓救下来。”
      苗壮和叶青都同意说:“行。”
      我们三个人站成一排往蜘蛛身上撒尿,叶青的尿可能憋得时间长,尿得最高,他不仅尿到了蜘蛛,而且,把蜘蛛尿跑了。我和苗壮都尿在间壁墙上了,正在我们哈哈笑的时候,女厕所里突然有一个女人尖声喊叫:“抓流氓啊,抓流氓啊,有人耍流氓啦。”然后,听到有人往女厕所外面跑。
我以为女厕所进去了流氓,急忙系好裤子也往外面跑。我刚跑到厕所外面就被张玲迎面揪住了衣领,她非常愤怒地指着自己的头对我说:“你这个小流氓,你看我头上、脸上和身上的尿,是你尿的吧?小流氓,耍流氓。”
      我摇头说:“不是我尿的。”
      “不是你,那是谁尿的,走,找你家长去。”张玲拽着我的衣领,一直把我拖到我们家门口。
      母亲正在菜园子里摘菜,看到张玲揪着我的衣领拖着我,母亲问:“张玲,你干什么,有事说事,别把孩子衣服扯坏了。”
      “你儿子,耍流氓。”张玲说。
      “耍什么流氓,12岁的孩子耍流氓,怎么耍流氓了?”母亲可能感到张玲说的话很可笑。
      “你问他自己。”张玲还是揪着我的衣领。
      “起子,你别怕,对妈说实话,你干什么了?”母亲叫着我的小名,放下手里的菜从园子里走了出来。
      “我和苗壮、叶青在男厕所里往蜘蛛身上尿尿,比谁尿的高,我没尿过墙。我刚从男厕所里出来,她就揪住我,说是我尿她脸上了,说我耍流氓。”我没敢承认是叶青尿过墙去了。
      “你看我头上、脸上和身上的尿是哪来的,庙上拉屎赖鬼去,就是你尿的,还嘴硬。”张玲理直气壮,用另一只手扭我的耳朵。
      “隔着墙,你在女厕所,他们在男厕所,三个孩子,你怎么知道就是我儿子尿的,你看到是他尿的了吗?你是有证人,还是我儿子自己承认是他尿的了。”母亲非常睿智,一听张玲说的话,就知道她是在找茬害我。
      “你怎么能这么惯孩子,护犊子,你也太不讲理了。”张玲讲不过母亲有点恼羞成怒。
      “放开我,放开我。”有母亲在身边我什么也不怕了,我一边大喊大叫,一边拼命地挣扎,用嘴咬张玲的手,用脚踢她的腿。这时已经来了很多围观看热闹的人。
      “你这个有娘养,无娘教的小流氓,跟我撒泼,还敢咬我。今天,我替你妈教育教育你。”张玲啪地抽了我一个耳光。
      我坐在地上嗷嗷叫喊,使劲哭,抱住她的大腿咬她,她又打我两个耳光。张玲当着母亲的面打我,母亲愤怒了,冲上去揪住张玲的头发,两个人撕扯在一起。围观的人把她们拉开,经村委会介入进行调解,事情最终不了了之了。
      李文始终想寻机为张玲出气,报复我们家。他知道找父亲的毛病很难,没有理由发动群众整父亲。他以红卫兵的名义跑到公社查父亲的个人档案,翻看完父亲的档案以后,他眼前一亮,欣喜若狂。发现了父亲的历史问题,他马上成立红卫兵“揭老底”战斗队,利用揭父亲老底来发动群众。他找几个人写大字报,大段大段地抄写父亲档案里的内容,张贴在供销社的墙上和小学校的墙上。大量吸收红卫兵“揭老底”战斗队成员,有一些红卫兵和群众不知道右派是个什么东西,李文向他们讲解:“你们知道什么是右派吗?我们是伟大领袖毛主席领导的无产阶级革命左派,他(指父亲)是反革命右派分子,是我们革命左派的对立面。在地、富、反、坏、右黑五类里面,别看右派列在最后面。但是,右派是最坏的,最危险的、最可恨的反革命敌人。”

8.2事件

      1966年8月2日,是一个漆黑的夜晚。母亲为了防止蚊子进屋叮咬我们,早早地关上了门窗,在屋内点燃了艾蒿。我们家住一间半百年草屋,对面屋另一间半住着小学的刘校长。父母和我们子女五人熄灯睡觉了,将近10点钟,忽然听到有人敲窗,砰、砰、砰,非常急促。一个男人小声呼喊:“刚叔,刚叔”,然后从窗户缝塞进一封信。
      信是写给父亲的,告诉父亲赶快跑,今夜红卫兵“揭老底”战斗队要来抄家,李文队长正在生产队部作战前动员,知道父亲曾经学过柔道,擒拿,红卫兵不敢轻易来抄家和抓人。李文队长找来两个地主分子,让他们在前面打头阵,以毒攻毒。信中劝父亲赶紧从后窗逃跑,躲避一下为好。最后还写了一句名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署名是胡为。胡为20多岁,也是红卫兵“揭老底”战斗队成员,家住在村东头,经常来我们家听父亲讲东周列国故事。
      父亲看完信犹豫难决,父亲分析胡为送信的目的。他为什么深更半夜跑来给父亲送信,是良心发现,还是引蛇出洞,或者另有原因。父亲经过反复思考最后决定,以静制动,哪也不去,等红卫兵“揭老底”战斗队上门。父亲让我们都起来穿好衣服,准备迎战。
      父亲说:“今夜我们死也要死在一起。”
      随着邻居家的狗吠声,“揭老底”战斗队的红卫兵来了,院子里站满了人。“揭老底”战斗队的李文队长领着红卫兵喊口号:“打倒右派分子刚强!打倒日本特务刚强!”
      他们在外面喊口号。我和二姐、三姐、弟弟、妹妹在屋里喊口号:“毛主席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 “要文斗、不要武斗”。“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我家屋里的灯是点亮的,外面看屋里清清楚楚。父亲站在南炕上,左手边放了一叠饭碗,右手提着一把菜刀。我抱着妹妹站在北炕上,三岁的妹妹吓得直哭。口号声和语录声混淆在一起,屋里屋外相持了一个多小时。两个被逼着以毒攻毒的地主分子开始砸门,一个地主拿着绳子,一个地主拿着镐头。我家的门是木板的,几镐头砸下去,就有一块木板掉下来,接着第二块木板又掉下来了。这时父亲一个箭步跳到地中央,抬手掷出一个饭碗,饭碗从砸坏的门豁口处飞向那个砸门的地主,不偏不倚打在他的前胸上。父亲抄起菜刀奔向房门,两个地主慌忙退却了。房前房后的红卫兵根本没见过这种阵势,一看到屋里父亲拿起了菜刀,冲向房门,吓得哄的一声全跑了。红卫兵“揭老底”战斗队李文队长和几个骨干没跑,他们站在院子里研究新的对策。
      我家对面屋的刘校长在地主砸门时,觉得深更半夜红卫兵带领地主抄家砸门有问题,也同情我们家,便从后窗悄悄地跑到公社找军代表。我家距离公社约有一千多米。军代表很快就来了,地主一看军代表来了,也不敢再砸门了。
      军代表说:“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这是命令。”
      红卫兵“揭老底”战斗队李文队长一听军代表说是命令,无奈带领地主和红卫兵撤退了。
      第二天,我们在院子里拣到50多根木棒、铁锹、镐把、绳子,园子里的菜被踩倒了一片,到处都是大粪。不知道有几个红卫兵,掉进我家厕所后面的大粪坑里了。


上   访

      父亲没有等到天亮,当天夜里就顺着铁路骑自行车向西走了十五公里,在一个火车站登上了去沈阳的火车,去东北局上访。
      父亲没买火车票,旅客过检票口全凭自觉,出示车票就剪一下,不出示车票也没人管。红卫兵挤满了车厢,坐席下面和行李架上到处都是进京的红卫兵,只要有一个红卫兵组织的介绍信,就可以无票乘车。父亲上车是跟在一队红卫兵的后面上的火车,有很多红卫兵是在车窗爬进爬出的,每列火车都因人满为患而晚点。
      父亲到沈阳没去姨家和舅舅家,姨和舅舅家都在市里住,父亲也没去看看我们家在中山公园附近曾住过的老房子。父亲急于找东北局上访,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红卫兵敢深更半夜地带领地主砸门抄家,这种做法是不是违法的。走着走着父亲觉得世界变了,满大街的大字报,全是打倒这个走资派,打倒那个当权派的,最令父亲吃惊的是有很多打倒宋任穷的大字报。父亲知道宋任穷是东北局一把手,父亲想到东北局上访,看到打倒宋任穷的大字报父亲也不死心,跑到东北局的门前才彻底失望了。大门敞开,大字报满墙,凡是有宋任穷名字的地方都用红笔打一个叉,或是把名字倒过来写,门口站着一排红卫兵,宋任穷被打倒了,东北局已经没有人管事了。
      沈阳这个清朝先祖的古都沸腾了,大街上到处都是成群结队的红卫兵,他们大都身穿绿军装,腰扎武装带,臂戴红袖标,手捧红宝书,胸前佩戴毛主席像章,为了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而战斗。大街上不时有一辆辆卡车,拉着红卫兵,车上贴着标语,插着红旗,向革命群众抛撒红红绿绿的传单,车上的大喇叭里不是播放着革命歌曲就是高呼革命口号。破“四旧”,立“四新”,砸烂旧世界,创造新世界。工厂停产,学校停课,工人学生涌上街头,集会游行,抓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批斗,游街。给阶级敌人戴上用纸糊的大尖帽子,脖子挂上叛徒、内奸、工贼、走资派、地主、特务、右派、坏分子、反革命等各种名目的牌子。让他们站在台上向无产阶级革命群众低头认罪。
      父亲看到破“四旧”是最痛心的。故宫,北陵那些名胜古迹已面目全非。雕梁画栋被涂,连石头狮子,门窗栏杆上的雕花儿,也被砸碎铲平,祖宗家谱当街焚毁。花鸟鱼都是资产阶级的东西,一律砸烂销毁。
      父亲不知道世界已经变得如此狰狞。下放到农村通讯信息闭塞,没有收音机,听不到广播,唯一的信息传递就靠报纸。生产队根本不订报纸,只有大队才能订阅人民日报、解放军报、红旗杂志两报一刊,中央传达重要文件,一般只传达到县团级。没想到文化大革命迅速地传播到我们这个小山村了。
父亲看到沈阳变成这样了,还是不死心,不相信国家会变得这么乱,他从沈阳又坐火车到北京。父亲弄不明白,一夜之间怎么什么都变了。自己的历史问题,党组织是清楚的,到日本去留学有什么过错,留过学的学生就一定是特务了。中央首长留过学的不在少数,朱德、周恩来、陈毅等一大批国家领导人都留过学。留学生学到的东西带回来为祖国做贡献,为建立新中国,留学生起了很大作用。右派的问题更不是问题,自己是甄别的,甄别就是没有问题,怎么能翻个人档案抓住小辫子不放。更可气的是红卫兵深夜带领地主砸门抄家,地主夜闯民宅不犯法吗。
       到了北京父亲一看,北京与沈阳的形势大同小异,只是打倒的人层次更高,铺天盖地的大字报,到处是戴红袖标的红卫兵。父亲来到了人民来信来访接待站,中央文革领导小组负责接待的人对父亲说:“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是毛主席亲自发动和领导的一场史无前列的群众运动,要正确对待群众运动,要相信群众,要相信党,要斗私批修……”
      人民来信来访接待站给父亲发了一些宣传小册子和学习资料,让父亲回当地积极参加群众运动,父亲感到十分失望。
                                
群众专政
    
      从北京回到农村,父亲感到了文化大革命运动的温差,由于通讯或其他原因,农村的文化大革命运动比北京慢了很多,农村地里的草虽然多了一些,但是,白天农民没有停工,还是以种地为主,与阶级敌人的斗争在晚上进行。
       红卫兵“揭老底”战斗队李文队长知道父亲从北京回来的消息以后,派红卫兵监视观察了父亲几天。他与几个“揭老底”战斗队骨干研究,认为批斗父亲时机已经成熟,决定召开社员大会批斗父亲。
      在批斗父亲之前,李文精心策划了一套方案,采用杀鸡给猴看的战略营造声势,鼓舞士气。“揭老底”战斗队的红卫兵通知父亲到生产队的队部开会。李文从邻村借来一个被打倒的富农分子,先批斗这个富农分子,让红卫兵对富农分子拳打脚踢,练兵演习。当会议进入高峰阶段,“揭老底”战斗队的骨干带头背诵毛主席语录:“敌人是不会自行消灭的,你不打,他就不倒……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然后话锋一转揭发父亲的历史问题,开始批斗父亲。他们怕父亲出手还击,先把他绑在房梁立拄上,头上套一条麻袋,快半夜了,也没有人打父亲。“揭老底”战斗队李文队长想出了一个办法,把电灯关掉,再打父亲。关灯半小时以后,揭开父亲头上的麻袋一看,父亲满脸是血,眼镜已被打得粉碎,眼睛严重充血,左肋骨被打断两根。灯突然一亮,李文手中的棍子还没来得及放下。
      第二天,李文派两名红卫兵骑自行车押送父亲去公社养猪场学习班劳动改造,从我们生产队到公社养猪场相距8公里,红卫兵把父亲的双手用绳子捆起来,绳子另一端拴在自行车后衣架上,让父亲背着行李衣物洗漱等物品跟着自行车跑,前面的红卫兵骑自行车拉着父亲,后面的红卫兵用柳条棍儿抽打父亲,赶着父亲跑。父亲一口气跑了8公里,到公社养猪场已是大汗淋漓,气喘不已。
      父亲在养猪场被强制劳动改造了72天,又被押回生产队接受革命群众专政,生产队撒氨水的活就是父亲一个人的了。生产队水田地追化肥全用氨水,氨水虽然肥田,但是,氨水对人体有害,人到氨水附近就会被氨水的气味熏得直流眼泪,甚至呼吸困难。父亲每天背着氨水桶,光着脚,在结着冰碴的稻田地里撒氨水。父亲的脚很快就被氨水烧成了黄色,结痂变成厚厚的茧一样的壳。
      第一次批斗以后,接着就是无数次批斗,父亲经常被毒打,每次批斗都遭受“喷气式”、跪磨石、脖子上挂秤砣等变着花样的刑罚,父亲承受了各种非人的折磨。

辍   学
    
        我小学一年级到六年级,都是班学习委员,历次考试第一名或第二名,没考过第三名。报名升初中,发入学通知书时却没有我的,我不知道学校已经扼杀了我升学的资格。我去找校长,校长正与班主任马老师在办公室下象棋,我问班主任说:“马老师,我也报升初中了,
别的同学都接到了入学通知书,怎么没有我的呢?”
      班主任马老师抬头看了看我,又看看校长,拿起一个棋子拍在棋盘上说:“将!”
      我明白班主任看校长的意思,我又问校长:“校长,我的入学通知书哪去了?”
      校长头都没抬回答我说:“右派的儿子还想上学,回家种地去吧!”
      我一听校长说的话,哇的一声哭了。我跑回家把校长不许我升初中,是因为父亲是右派,向母亲哭诉了一遍,母亲紧紧地抱着我也哭了。
      1969年12月22日,我14岁被迫辍学到生产队干活了。最脏最累的活都是父亲干的,我刚辍学脏活累活就无情地落到了我的头上。12月,东北最冷的天,生产队长派我和一个地主分子挨家掏厕所。掏厕所的工具是一辆手推车,两只土篮,一把铁锹,一根六棱钢钎,还有一个不知道是日本鬼子,还是国民党兵戴过的旧钢盔做成的掏粪勺子。
      农业学大寨,家家积农家肥。为了不让粪便流失,厕所都是统一标准,在地上挖个坑,把大泥缸放进去做积肥的器皿,上面搭两块板子,周围用高粱秆或者稻草挡住就是一个标准的,家家都一样的厕所。冬天掏厕所,是用土篮把大粪和尿冰装到手推车里,推到生产队的粪堆上去。夏天掏厕所,用钢盔做的勺子掏出粘粘的大粪,装在水桶里再挑到生产队的大粪堆上去。一路上不管我迎风走,还是顺风走,怎么也躲不开粪便的臊臭味。不让我上学我气愤,让我挨家掏厕所更气愤,我掌握不了钢钎穿冻尿冰的技术,村东头到村西头32户人家的厕所,我掏完一圈,所有厕所里的大泥缸都被我撞掉底了。
叶青是富农的儿子,比我小一岁,他没受成份影响上初中了。每天上学和放学都要坐火车,到公社中学去上课,放学回来已经很晚了。叶青知道我想学习,晚上常跑到生产队部来找我,给我补习初中课程。生产队搞政治学习有一块黑板,他在黑板上用粉笔教我解一元一次方程。我没有钱买纸,也没有钱买笔,只能用脑子记。父亲知道我努力自学非常高兴,他到供销社,花两角七分钱,给我买了一本《小学生新华字典》,遇到不认识的字,我就查字典。
有一次,听一个说书的讲岳飞传,岳飞小时候非常穷没有钱读书,他的小伙伴王贵、汤怀和张显都上了私塾,岳飞很想学习,就趴在学馆窗外偷听先生讲课。后来因为替王贵他们答卷,被私塾先生周侗发现了。因为慧眼识珠,爱惜人才,周侗决定免费教岳飞。同时发现岳飞在母亲的教导下没有钱买笔和纸,竟然用沙子做纸,用蒿杆做笔,在沙盘上写字坚持学习,岳飞后来成为文武全才的民族英雄。
      这个故事对我鼓励和启发很大,与古人相比,我比岳飞条件好多了,能用生产队的粉笔和黑板作为学习工具。校长不让我读书,我非要读书不可。虽然底子薄,读到小学三年级就赶上了文化大革命。除了学习“老三篇”、毛主席语录和毛主席诗词,没学过分数和百分数,不知道什么是A,什么是B。但是,我发奋自学,立志博览群书。我有一个理想,将来长大了,一定要当一名作家,把自己遭遇的不幸全写出来,用毛主席教导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和列宁教导的“学习、学习、再学习”鼓舞自己。














离线檐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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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8楼 发表于: 2013-01-26
这题材的小说与这场景,我们小孩那一背简直没法相信,这小说写的时代真老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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