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快乐并孤独着
1997年10月，凝云随公司搬迁到椒江上班。此时，我仍在天台“上山下乡”，而女儿则在南京上学，儿子也已去了金华读书。一家人真的是“四”处分散了。
凝云到椒江后，由单位统一租住在中山东路一民房里，与计财部王霞同住一室。每逢周日，小王去临海与父母团聚。我到椒江，这小小的居室就成了我们的两人天地。
椒江对我们而言，也是既熟悉又陌生。说熟悉，它原是台州下属的县级市，由于工作关系，常常来这里出差。说陌生，毕竟没有在这里生活过，并不十分了解。
椒江位于台州湾入口处，东临东海，历史上，曾经是海防重地。经查阅，明洪武20年（1387）筑城设海门卫，清道光23年（1843），台州府同知驻葭沚。到民国时，椒江曾是行政督察专员公署所在地。建国以后，直属（当时称为海门）台州专员公署。1956年，浙江省政府撤销了直属区建制，椒江划归黄岩县管辖。1980年，为了适应改革开放的形势，经省政府批准，设立海门特区，直属台州行政公署。1981年又撤区设椒江市。1994年，行政体制再次变更，椒江成为县级区。
凝云随公司搬迁到椒江后，保险业快速发展，工作紧张而繁忙，她为公司业绩的不断攀升而时常有着快乐的笑脸。然而，她感到自己孤身一人在椒江，又有着深深的孤独感。
其实，快乐与孤独都是一个人的心灵感受。它并不在于物质上的丰厚或贫乏。当你以自己的方式感觉到快乐时，这就是快乐。同样，孤独也如此。
每个周日，只要天台没有大事要事，我总设法回到椒江的“家”，与凝云团聚，一起寻找属于我们自己的快乐。同初到临海时一样，领略椒江的山水和古迹。
冬日的一天，我们首先登上了东山顶。凭海临风，江北台州发电厂依稀可见，三支高耸入云的烟囱，似战士手中的钢枪，扼守着台州湾。万倾东海，浊浪滚滚，天际间，海鸥低廻，隐约可见巨轮荡漾在波涛之中。眺望着大海，我们不禁低声吟唱起那首耳熟能详的歌：“大海啊大海，是我生活的地方，海风吹，海浪涌，随我漂流四方……”。我们坐在岩石旁，指点着远方的一江山岛、大陈岛，低声交谈着发生在1955年1月的那场战事……
下山以后，顺便拐进了位于城区东山西南麓的“戚继光纪念馆”，感受着这位民族英雄抗击入侵我东南沿海的倭寇的事迹。
傍晚，我们回到住处，凝云做饭，一小杯红红的葡萄酒，凭添了几分冷清中的热烈。饭后，我们上街散步，一个小时后回来，我俩一人一本书，各自沉浸在读书的乐趣之中，房间里静静的，却有着满室的温馨。
凝云每每盼着周日的到来，以聊解一周来的寂寞。她在日记里写道：
周日总是快乐的。因为有两个人在一起，没有世事的干扰，没有了红尘里的烦恼。孩子们虽然不在身边，少了热闹，但两人的世界仍然是快乐的时光。多么希望这一天是长长的，让时间凝固在这一天。可惜我们都有各自的事业，聚少离多，此事古难全。（1997年11月16日）
确实，这样的日子不多，因为我工作上的事情太多，有时又放不开，陪她的时间太少。
我们还在假日里去了一趟“绿心”。
所谓“绿心”，是台州撤地设市之后，椒江、黄岩、路桥三个区中间的一块丘陵山地，面积大约六十平方公里。在这块“绿心”里，植被茂盛，林木葱茏，溪水纵横。在城市日益膨胀和繁华喧嚣时，这一块未曾开发过的山地无疑成了台州市未来的一块宝地。记得1997年冬，我在杭州出席省人民代表大会期间，市委、市政府邀请了曾在台州工作过的部分领导问计台州的发展思路。时任省政府秘书长，曾任台州地委书记的黄兴国在会上说，台州要十分重视“绿心”的开发建设，这块腹地使台州得天独厚，一定要保护好、规划好、建设好，使之成为未来台州的一大特色。
当时，“绿心”还仅仅是规划上的概念。
我们首先来到椒江东山镇地域，步行进入山地，这里低山缓坡，村居散散落落，回首山下，库水波光鳞鳞，公路绕山而过。伫立片刻我们转入路桥桐屿地界，沿山脚下的村庄大都是新房，山坡上是成片的枇杷园、桔林。我们爬上半山腰枇杷园中的凉亭小憩，遇见一老农，告诉我们：这里的农民主要是种枇杷，每年都要办“枇杷节”，由于枇杷品质好，都“判”给外地人了。我们不懂什么叫“判”，经询问，才知道“判”是指包给人家了，也就是一树的枇杷还未落果就卖给别人了。离开桐屿我们又转入国道环线，越过黄岩九峰，最后进入黄岩江口镇的朱砂堆。山脚下是一大洞，进入洞内，昏暗的灯光下，排列着历朝历代民间故事中的泥塑人物。这些泥塑，栩栩如生，配以各种灯光，恍若进入历史的长河。出山洞登顶，重修的“隐居寺”香火甚盛。俯瞰远处，黄岩城尽收眼底，澄江如一条舞动的白练，飘逸在绿色的大地上。我们转了一大圈，其实都是在“绿心”的边缘，要进入腹地，更要费一番周折了。见太阳西斜，只得返回椒江。
在孤独的日子里，最令人难忘的是全家唯一一次的远行出游。
1999年春节，我们全家与好友鲍競华一家、林洪夫妇相约去福建旅游。曾任海军福建基地装备部部长的陈庆友，是金清人，也是他们的老首长。陈部长多次来电邀请我们到福建观光。女儿、儿子第一次随同我们去福建，充满了好奇心。我们一起游览了福州市区和近郊的鼓山景区。在闽南泉州，我们参观了弘一大师曾驻足过的开元寺。在厦门，爬上了鼓浪屿的日光岩、参观了古炮台、去了集美。我们还登上了军舰，领略了水兵战士头枕波涛的军旅生活。这次远行全家人都玩得很开心。
快乐总是与青山绿水相伴，快乐也总是与家事相连。
1999年，女儿即将大学毕业。女儿考入大学时尚有计划内计划外之分，待到大学毕业却已经是市场化就业了。她学的是民航交通运输管理专业，凝云意欲让她去国外再读几年书，但女儿却想先就业再考虑出国。凝云为此专程赶到了南京，想再做做女儿的工作，南京回来，我对她说，女儿长大了，以后的路怎么走，让她自己选择吧。凝云总感到遗憾，按她的设计，出国留学，再在事业上取得成就，然后回国效劳。她说：“以她的智商，这个设计是能够实现的，可惜她想法不一样。”我对她说：“条条大路通罗马，不一定非留学不可，你也大可不必为此操心，现在，要紧的是帮助她联系工作单位。”女儿将“自荐表”分寄到有关航空公司和机场，寻找专业对口的岗位。首都机场离家太远，不想去，杭州萧山机场太小，不愿意去，对航空公司更是不愿意去，她的目标是上海。刚好，我有一位朋友在民航总局，得知此事后，主动提出帮助我联系。我的老朋友，时任省人事厅副厅长陈小恩又与上海人事局联系，恰好，上海浦东国际机场刚刚落成，它与上海虹桥国际机场同属机场集团公司，也急需专业人才，很快，虹桥机场答应接收。闻知此事，凝云立即赶到上海，而此时，女儿正在虹桥机场实习。此后，女儿在虹桥机场从事调度性质的“平衡”工作，一年以后，调往浦东国际机场。
对一个家庭来说，子女的就业是一件大事。从小看着女儿成长，百般呵护，如今，终于长大成人，走上工作岗位，凝云感慨万千。她叮嘱女儿：一定要好好工作，不要辜负父母的期望。
在此前的一年，儿子去了金华读书。金华——台州又成了她往返的路径。每次去金华，总要带上一大堆东西，唯恐儿子受了委屈，时间一长，儿子也烦了，怕同学取笑，让妈妈少来金华，来了也不要带东西。儿子毕业后，安排在市政府采购中心工作。而此时，我也已调回椒江。这都是后话了。
凝云独居椒江，有快乐，却更多的是孤独。这期间，她寄给我一封信，信中写道：
随信，她还抄录了一首李清照的《念奴娇》：
春情
萧条庭院，
又斜风细雨，
重门须闭。
宠柳娇花寒食近，
种种恼人天气。
险韵诗成，
扶头酒醒，
别是闲滋味。
征鸿过尽，
万千心事难寄。
楼上几日春寒，
帘垂四面，
玉栏干慵倚。
被冷香消新梦觉，
不许愁人不起。
清露晨流，
新桐初引，
多少游春意！
日高烟敛，
更看今日晴未？
这首词借景抒情，尤其是最后一句，排解着词人夫婿远在天涯，盼他晴日归来的心境。凝云借此词，表达她希望我早日回到椒江的愿望。
其实，在人的一生中，快乐与孤独、得意与失意总是交替着轮回。人的一生，不可能永远快乐和得意，也不可能永远是孤独和失意。果然，半年以后，我调回到椒江，儿子也在这一年完成了学业回到了母亲的身边。
不过，凝云在这一段日子里的快乐和孤独更多的是一种心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