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锦鸣 (独家授权,谢绝转载)]
第三章:八十年代的记忆
游子归来的欣喜。果酒飘香,又扬起了人生的风帆。改革中的阵痛,国有企业走向没落。丈夫的事业很重要,孩子的学业也很重要。苦乐年华,生活并不轻松。走进了保险事业的大门。“真是一个好媳妇。”平平淡淡的家庭才是幸福的家庭。
22. 告别新疆
转眼间,时光已进入到了七十年代末期。
这是一个特殊的年代。
正当知青大返城之风愈演愈烈之时,中国共产党召开了十一届三中全会,确定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思想政治路线。紧接着,全国开展了真理标准问题的大讨论,开始彻底否定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着手平反冤假错案,实行经济体制改革,扩大对外开放……,邓小平真正成为新时期的掌舵人,成为中国社会发展的“总设计师”。
全国各地知识青年返乡风潮,就是社会变革这一交响乐中的一个篇章。
黄岩支青们正在陆陆续续返回,而凝云与我仍坚守着岗位,这是无奈的处境。何日是归程?我们既寂寞又失落,陷入一片茫然之中。
1981年4月的一天,凝云突然收到父亲原单位——上海虹口区医药公司的一封来信:
翁凝云同志:
根据上海市劳动局最近文件规定,经公司研究,你父亲翁培刚在“文革”中因受林彪、“四人帮”反动思潮的影响不幸身亡。根据政策规定,允许其子女一名顶替回沪工作。鉴于你兄弟先天弱智,难以胜任工作,故告知你此事并征询你本人意见,是否同意商调回沪工作。
上海市虹口区医药公司政工组
1981年4月18日
接到这封信,自然让凝云很兴奋,盼望已久的机会终于来了。但是,转念一想,哥哥近云在母亲去世后全靠大姐照料,她虽有工作但收入不高。如果能让哥哥有一份简单的工作,则解除了家中一切后顾之忧。哥哥虽弱智,但简单的劳动想来还是可以胜任的。于是,凝云执笔,函复上海:
尊敬的公司领导:
首先感谢你们对我父亲在文革中被迫害致死一事实事求是给予平反,也感谢你们对我在新疆工作的关心。关于回沪顶替一事,我的意见,能否首先考虑由我哥接替。他虽有点智力障碍,但一些简单的工作岗位还是可以胜任的。这样能彻底解决了他的生活出路问题。如确有困难,盼再函告知,我再作决定。
此致
翁培刚之女:翁凝云
1981年5月3日
此信寄出后,上海方面再也没有回信。事情的最终结果是:哥和凝云都没能去上海接替父亲的工作。白白浪费了一个指标不说,且在家族中造成了对凝云的误解。
几乎与此同时,我的父亲来信,要求我们不要“退干”,要以干部身份调回黄岩。父亲是个传统的老共产党员,凡事总要求按组织程序办。在“文革”初期,大部份知青“逃跑”回家,他来信要我决不能当“逃兵”,安心边疆建设。现在父亲仍要我们听组织的话,但是,党的政策能不变吗?天知道!我们也希望调干,但是既不是夫妻分居,又非独生子女,组织人事部门能同意吗?况且,父亲现在仅仅是个普通干部,他哪有这种能耐?焦虑和不安时时侵袭着我们,送别了一批又一批战友,而自己却不知何时能回乡。
1980年7月,父亲来信告诉我们一个好消息:一位县里的老领导,得知我的情况后,同意作调干回来,近期可能就要发函调档。兴奋之余,我又想凝云怎么办?但是,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此后的几个月,又如黄鹤放飞杳无音讯。但我知道,父亲正在不懈地奔波,其中的艰辛,父亲事后提起还感慨不已。
不久,父亲来信告诉我,工作单位已经落实,安排在黄岩县委组织部,说是组织人事部门看了档案后确定的。可是,凝云的工作怎么办?我要求一起调动,不愿人为造成夫妻分居。父亲找到县经济委员会分管人事工作的童明辉同志,老童是一位公道正派、处事稳健、廉洁奉公、为人真诚的老干部。听了父亲的请求后,答应提请党组研究。不久,传来消息,经委拟安排凝云到县交通局公路管理所做财务工作。但是,经委提出,要我也去经委系统工作。父亲征求我的意见,我当然同意。
事情似乎进展顺利,但是,真正应了一句老话:好事多磨。
原来,要将我的档案转至县经委,县委组织部不同意。理由是:部务会议集体研究决定的事项不宜变更,除非重新研究。而经委党组认为:我的档案不转至经委,安排凝云的工作就没有理由。双方似乎都有道理,我们的调动一事就在这些“道理”中耽搁了下来。
一晃又是几个月过去了,凝云与我的心情都似秋天般萧瑟。这类事,一拖一年也是常事。对组织部门来说,这是小事,而对我们而言,却是大事。“解铃还需系铃人”,最后,还是父亲的老领导出面,才将我的档案转至县经委。
1981年年底,凝云与我的调令终于到了。整整两年,我们在企盼、兴奋、忧虑中度过,如今,天如人愿,我们终于可以回到了自己的故乡。
正如16年前一样,我们开始收拾行装,向多年来相处的领导、同事、朋友告别,听到了许许多多的殷殷祝福和期望,内心充满了感激和留恋。
新疆,是我们的第二故乡。当年,我们少不谙事,走进了军垦的大军,边陲风沙磨砺着我们的意志,戈壁绿洲陪伴着我们的青春,这青春的足迹,让我们一步步走向成熟。“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晨钟暮鼓、日月辰星,见证了我们这一代青年的生命历程。
新疆,是我们的第二故乡。在这滔滔的叶尔羌河畔,我们拦河筑坝,开垦良田,曾在沙漠的酷暑里跋涉,在冰雪严寒中挥汗,“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我们用自己的双手,让大地有了缤纷,使荒野抹上绚丽。没有后悔,只有自豪!
新疆,是我们的第二故乡。在这里,我们感受到人间的无限温暖,有多少老战士曾给我们力量和勇气,有多少大娘、大嫂给我们关心和真情。所有这一切,使我们感受到了离别亲人之后的人间春色。
大爱无言……
1982年1月5日清晨,凝云和我带着孩子离别了我们的第二故乡——新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