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过让蔡德懋声名远扬的,则是他抗倭的故事。明朝倭寇猖獗的时候,朝廷派两广狼士兵前来抗倭。但这些狼士兵不打倭寇,却专门打家劫舍,百姓苦不堪言。蔡德懋深知官兵是靠不住的,便把当地的青年组织起来,保卫自己的家园。他甚至拿出自家钱财,购买刀枪棍棒,派发给他们。
一次,倭寇头目徐明山自海门登陆,他知道路桥是商贾兴盛之地,十分富裕,便从北向南一路杀过来。蔡德懋得到情报,当即聚集义军,展开了一场智取的战斗。义军先在路桥街的北边布置防御,并把东河段的桥板尽数撤去,只留一座桥,在此埋伏。
倭寇到了路桥北边时,看见进入路桥主要的桥梁都已被拆去,正在没法时,却见一小孩在墙后露出头来窥看。倭寇就把小孩揪住,叫他带路。小孩起初不肯。倭寇头目恐吓他:不带,就杀了你。小孩没法,只得带倭寇走向那唯一没拆的桥。刚到桥上,小孩突然一个猛子扎进水里,逃走了。
倭寇大惊。这时埋伏在四周的义军从四面杀出,大家朝着倭寇扔石块、铁块、草刀、割刀。倭寇想从桥上退下去,却遇到从四面八方拿着锄头赶来的农民,想前进,前面却是一大群拿着斧头铁锤菜刀的居民。
倭寇情急之下点起火来,烧着了旁边的民居。不想大家见倭寇放火,更是愤怒百倍,非但不去救火,反而拿起着火的木头和各种武器,拼命杀向倭寇。倭寇没料到路桥民众如此勇猛齐心,顿时被杀得溃不成军,落荒而逃。这一仗,义军擒斩倭寇首领十名,杀死倭寇数十,只有少数倭寇逃得快,得以溜回海门。路桥人民大获全胜。
这场仗给路桥人民带来了胜利的喜悦,也使得倭寇们恼羞成怒。没几天,倭寇们重新组织力量,气焰更加嚣张,手段更为歹毒,展开了新一轮的侵略。这一战,打得惊天动地。最终蔡德懋等人寡不敌众,战死沙场……
时隔几年,地方官府为了祭祀死去的义士,在福星桥边建了福星亭,并在福星亭旁立了一块刻有“慨安”的碑。“慨”表示蔡德懋在百姓遭受涝灾时开仓济民的慷慨,“安”表示他为抗击倭寇安定家园作出的卓越贡献。清光绪年间,老街的蔡氏族人又重修了这座桥,时任内阁中书的任重,也就是著名书法家任政的先父为桥题额,一直保存至今。
“这故事听起来还真是惊心动魄。”阿城望着底下的南官河水,“这水天天流着,却也没能带走这些故事。”
“其实这里原先是中镇庙的所在地,是当地百姓拜神祈福的地方。但老百姓记忆最为深刻的,还是这里曾经是路桥的老电影院,是大人小孩消遣玩耍的集散地。”我继续滔滔不绝,“据老人们回忆,1958年的时候这里就被改成了电影院。”
说到这里,心跳不由又停下了一拍。现在的中镇庙又建起来了,簇新簇新的。听说重建中镇庙的时候,一批热心人士还挨家挨户地走访了附近八九十岁的老人,让他们回忆解放前中镇庙的样子,并花了四五万元请专业人士制作出重建中镇庙的图纸。
“你是不是又要感慨:毕竟,此庙非彼庙了,虽然名字还是一样。”阿城接了一句。
“不论如何,中镇庙祭奠的人却不会变。”我沉默了下。
老街中的小庙,如今往往处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庙门半开半掩,香炉里三三两两点着几柱香,墙壁上偶尔会贴着张红纸,上面写着捐钱人的姓名,庙里的菩萨老爷也剩下没几尊。但这里依旧有老人们在守候,每逢庙主老爷寿辰的日子,照例会办一些法事,只是场面越来越小,悄无声息地就这样过去。好似即将消散于历史烟尘中的最后吟唱,不免低沉了些。
这些小庙往往是街上的百姓自发建造的,最多也不过得到州府衙门的首肯。其中祭奠的,也是为这条老街作出牺牲的人物。其实那些历史上有名有姓的大人物和平头百姓间的距离总是远了些,倒是这些在身边的仁人义士们,或者抵御外辱抛头颅洒热血,或者救死扶伤不顾个人安危,或者倾其所有挽救百姓于水火。百姓心中有杆秤,谁为大家牺牲了自己,谁就在百姓心中留下了名字。世间最终也许是公平的,有些人生前上讲坛,有些人死后上神坛,这或许是老百姓最朴素的宗教情怀。老街的这些小庙,说的就是这些个故事。
福星桥上的中镇庙,祭奠的是元末明初福建泉州的全俨。全俨家境贫寒,小时候一边帮父亲打渔,一边刻苦读书,几经发奋,考取了功名。就在他北上就职,途径新安(古时路桥称新安)时,恰逢当地流行罕见的瘟疫。熟谙医术的全俨不忍看到黎民遭灾的惨状,决定先留下来给百姓治病,再去赴任。
庙里的一些文字记载着,全俨领导新安百姓与瘟疫抗争,完全置个人安危于不顾,日夜辗转于病人和药铺之间,慷解私囊为穷苦百姓抓药。所带钱财用尽之后,又亲自翻山越岭去采药。一个又一个病人从死亡线上被抢救回来,全俨却因劳累过度,染病多日无暇医治而猝然死去。
时值朱元璋为了巩固基业,表彰“为民功臣者”,新安各界士绅纷纷联名上书,举荐全俨为“救民献身”的英雄,后在邮亭建起了中镇庙以祭奠全俨。老人们的回忆中,当时的中镇庙有拱形的大门,空旷的香火场,庄严的大殿。每年的农历12月24日是全俨的寿诞,十里八村的老百姓都会赶来焚香点柱,香火一直从庙门口烧到百米外的牌坊。
这些小庙,体现的是民间自发的宗教行为的价值所在,没有太高的陈义,没有深奥的玄机,极为朴素却又道出最终的道理。总以为,就算老街的这些庙宇渐渐消亡,只要老街的这些故事还在,这些人物还在,老街的精神就一定能流传下去,只不过形式发生了一些变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