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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梨园主人

工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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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倒序阅读使用道具 0楼发表于: 2006-01-28

　
　　我的老公,出生于东北,在那有狼的大草甸子里生活了十年之后,回到祖辈居住的山东老家,而后,四处求学,转战陕西，如今所在的浙江，算是他的婿乡罢。他的家，到底是何处，还真是不太好说，可是我每每听到他逢人便得意洋洋地说：我是东北人！
　　于是，有一回我要求享受作为东北媳妇的待遇：我要吃东北水饺！！！老公说：这还不简单么？走，找东北饺子馆去。
　　东北饺子馆其实不好找，我们找了一个下午，饥肠辘辘，终于在一个外地人比较密集的郊区，找到一家只有一间店面的东北饺子馆。地道么？看门面还真说不好，老公挺内行的样子对老板说：老板！我可是东北人啊，我要干的，不要汤的啊！给我拿鸡蛋蒜泥来！
　　这是老公的乡情的一部分，我一直无缘得见这种鸡蛋蒜泥。
　　可是老板用典型的东北笑把我家老公彻底笑话了一通：你是东北人？东北人不知道饺子本来就是干的？还要您嘱咐的？
　　哎~~~看来老公已经习惯了我从冰箱里拉出来的思念水饺，习惯了水饺端出了像鸭子一样浮在汤里！正宗东北人的意识里可从来没有汤饺这么一说！
　　我又想起了一个关于饺子的笑话，有天在早餐店里吃早点，进来一个满口东北话的大汉：老板，三两饺子！然后一屁股坐在我对面，过了几分钟，服务员端了一碗汤出来，汤里不多不少，漂了三个饺子！这个东北大汉用一种非常错谔不解的表情瞪着这三个饺子好久都不曾动筷，感情是被这一两一个的水饺吓着了。那一刻我倒突然明白过来了，南方的饺子，是论个儿不论两的，所以服务员想都没想，听到“三”字，只当他说是三个！说不准那服务员比这大汉更错谔呢：没见过这么大的男人吃三个饺子的！
　　饺子是乡情，真要想吃地道的，还是能想办法满足愿望的。可是，有些东西，对于一个离家千里的人来说，就不那么简单了。
　　在我生活的小城，也有不少外地人，因为生活的偶有交集，认识他们中的一些，有些相交也有个一年半载了，尽管关系不咸不淡，鲜有深交，然日久见人心的老话是不错的，多多少少，会对他们的生活状态，细锁杂事有些了解，亦有点滴，似可见诸文字。
　　先来说说一个马师傅罢，马师傅不姓马，西安人氏，在本地办马场，所以这样称呼他。我之爱马，在朋友圈里只算个不好笑的笑话罢，南方少马，骑马、爱马在大多数人眼里是不务正业的瞎疯疯，何况是一个女孩子？也因如此，谈得最多的，只能是跑马场里的师傅，马师傅有一次挺不好意思的说：我别的啥也不懂，只懂些关于马的皮毛！他其实是一个挺内向，略羞涩，真谦逊的男人，他的皮毛，对我的受教可是不浅。冬日暖暖的午后,马场没什么生意,有时我便会在马背上消磨一个下午的阳光,如果他不忙,也会据了一匹马,与我闲闲聊些家常,聊他的女儿,聊在此地的生活,有一搭没一搭的,生意来了,他会去招呼生意,我则跟马儿一样,闭眼消停一会儿,只不过我在上面,马儿在下边,看起来是我便宜了,不过马也自有他放松的方式,马师傅说:瞧,马休息的时候儿,总是有一条腿弯着,不踏实了,那是他歇着这条腿呢,它也聪明,每条腿都轮着休息的.我一看,果真如此,”这个呀,是有说法的,叫马不踩刘秀!”马师傅一边拔弄着马鬃,一边细细的说开来：
　　相传西汉末刘秀在未当皇帝之前,有次遭仇敌追杀,他只好躲进一堆草垛里,敌人放马来踩,可是马儿挺有灵性,大约知道这便是未来的皇帝罢,快踩到刘秀的藏身处时,总是抬起一条腿,点一下,而不实踩，刘秀就此逃到一劫。当然，马儿也就一直保留着这个习惯啦~~~
　　这样的典故,还有一些马的小常识,骑马的小技巧,与生存无关,与大道无济,但他足以使我的生活更丰润,使这冬日的阳光更绵长.有时我很汗颜,因为我能予人的,也不过如此。但我知道,马师傅需要的,不仅如此.他在离家千里的地方办马场，且他的妻儿,母舅,外甥均在马场做事,一样赖此为生.他肩上的负担,并不仅是解决这十几匹马的嚼口。　　他之惨淡经营，自然需要面对诸如工商、联防、卫生检役等种种关卡，疏通种种关系。这对一个毫无人脉的外乡人来说,其中烦恼阻碍可想而知.他自是希望他认识的人能于他有些事务性的帮助.我很是惭愧,因为除了偶尔给马带来的几棵胡萝卜,实在是惠及甚少。每每看着他四处托人找地皮，送人情，看着他带着略略的羞涩，向我问及某某部门是否有熟人时，心底又惭愧又过意不去，立马迎风，竟能感触异乡的天凉。
　　当马师傅还没有把妻儿接到此地时，有一次到马场，意外地见着一个女人，要比他年轻好多，很熟络地与我打招呼，更熟络地从马师傅的衣服里掏出MP3玩起来。那一刻我瞧见了马师傅脸上极不好意思的羞涩，便明白事体的八九分了。其实，他实在没必要在我面前不好意思，女人是很奇怪的动物，她能轻易原谅别的男人的过错，只要这个人不是她的老公。我自然也不会多嘴到他妻儿的跟前，对一个一年不能回家一次的男人。我只是微微的笑着，从她手中接过马鞭，打马而去。如果能给彼此慰藉，恰如此刻奋蹄的马儿之与我，那有什么不好呢？
　　当然，最好骑稳了，千万别从马背上掉下来。
　　马骑得太多，有时腰酸背痛，我便经常出入一家盲人推拿中心，一周一到两次，我跟马差不多，是受习惯支配的动物，通常会在固定的时间做固定的事情，这使其他人很容易记住我。记住也不一定凭相貌的，尤其对盲人来说。这家推拿中心有一个30多岁的女推拿师，盲人，长得柔弱可人，正如她的网名：小鸟依人。她很容易就记住了我，因为我总在客人不多的午后出现，总是专门请她做。有时过来会瞧见她正在电脑前吃力的对付QQ,有时她在吃饭，我有些抱歉，她却很高兴的样子，洗了手，一叠声的找床单，替我铺好，她看不到我，却知道我怕冷，尤其是脚怕冷，会找来被子盖好脚再做。夏日，房间里开着空调，做完推拿她会说，歇会儿呗，这里凉快。于是我们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家常。许是我对西安有缘，她也是西安人，父母亲是军队里的军官，小时候不慎用药导致的失明想来对她和家庭的打击不小。然而我从她温润的手心感觉不到这些，她讲她的学生生涯，讲她的工作与恋爱，笑泪轻扬，与常人无异，我只是敬重她竟脱离了父母近在身边的关爱，凭了自己的手艺四海为家。上海，北京，温州，包括此地，细细讲来，尽全都工作流连过，人生百相，在她那儿一样细致丰富。那么一个柔弱的女子，于世界的感知仅凭了一双更柔弱的手，而今做了幸福的母亲，温婉的妻子，我想在她的心底，其实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有时我会把常去的地方，都当成自己家的一部分，早晨起来，去门口的豆浆店吃早点，店家看见我或许会说，哎，今天的豆沙包没了。到了工作的地方，遇见的也是熟人，连门口的那棵枫树，若换了红衣裳，也会招招手跟我说一声。下班的人流里，或多或少，都会与我有亲，我的家，我的故园，没什么特别好的地方，也只因为她是我生存的家，所以才爱。
　　马上就是周末了，自己在家里做点饺子罢.老公一直抱怨机器压的饺子皮不“筋道”（啥叫筋道你们问他）。琢磨着买点儿面粉，自个儿擀饺子皮呗!没有擀面杖呀，洗干净一个啤酒瓶凑数，不就鸡蛋蒜泥嘛~~也是容易的。
　　要吃出点故乡味嘛,这个我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