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家吊唁,看见了我中学时的校长,他的爱人,就是带了我初一、初二两年的数学老师闫宝荣。我向他问候闫老师,他语音哽咽,双眼微闭,对我说:你的闫老师这么多年受苦了啊,她原先小腿粉碎性骨折,前几年又栽断了股骨头,现在基本上卧床不起。我听后心里怪不是滋味的,有点揪心,决定办完事绕道看望我的闫老师去。
闫老师老口子,原来是农村的民办教师,在我转学的第二年,因为违反计划生育政策,双双被开除,回家务农。后来的民师,按政策都纷纷转正,他俩无缘此项政策,一直在农村过着不如农民的生活。
初一那年,闫老师带我数学。她很漂亮,鸭蛋型脸庞,很白,好像还有点红色,中等个头,稍微胖点;闫老师讲课声音很响亮,语速快,站在讲台上,身体总是动的,和那些往讲台上一站,说话慢吞吞,呆若木鸡的老师形成截然不同的风格。我喜欢语速快、声音大的老师,所以,她一出现我就喜欢。
我是一个让老师既喜欢又头疼的学生,喜欢不必说了,头疼在于我总是挑老师的毛病,提出一些让老师一时回答不上来的问题,有的老师很不耐烦,责问我:咋就你的问题多!闫老师不是那样,她还夸奖了我。记得上平面几何课,闫老师在讲一个定律,说“过两点只能作出一条直线,且是唯一的一条直线”,我举手表示反对,闫老师让我站起来说话,我说:过两点可以作出无数条直线,理由是,过两点可以先画一条10厘米的线,然后再画11厘米的,12厘米的,等等,所以是无数条。闫老师笑了,先是夸我这个问题提得好,然后她说直线是没有端点的,线段才有端点,我说的那些,不是直线,是线段。接着,闫老师顺着这个问题,把以后课时要讲的线段、射线的一系列问题都讲到了,提前讲完了以后的内容。
在以后的两年里,闫老师因为家务忙,她有时会把学生的作业交给我批,考试试卷让我判;她还带着我到县里参加数学竞赛。比赛回来,我成绩一般,她也很诚恳地说自己水平不够,我们能接触到的数学课外书籍太少了,比不上县里的一中。那是了,人家是重点学校嘛,闫老师,我没怪你。
在闫老师的村子路口,有家小超市,实在没什么可买的,东拼西凑算是买了200多块钱的礼物。有热心的村妇,帮我带路,来到了闫老师的家。
闫老师的家在村子的后头,三间房屋,一看就是70年代盖的。墙体的根基是青砖,一米多高之后,就是土坯砌成,房顶是青瓦,散落着泛黄的树叶,秋风阵阵,撬动树叶上下翕和。进得门来,看见闫老师半躺在床上,我问她还能认识我吗,她看了一会摇摇头,我说我某某某,她还是摇摇头,我说我某年某年是你的数学课代表,闫老师想起来了,说出了我的名字。此时,我内心五味杂陈。
三十多年了,即便是父母,也不会认识三十多年没见的孩子。岁月无情,在于岁月不能回头;人间有情,在于无论分别多久,总能找回失去的记忆。闫老师记不得我这个学生,是我离开她太久,但是她却能记得起她的数学课代表,心中对数学的热爱可见一斑。我们手握着手,叙话当年的教学情景,我还是那样调皮,问老师还能背出勾股定律吗,老师笑而不答,嗔言道,就你的问题多,我们哈哈大笑。临别,闫老师一再要求我留下吃晚饭,我说下次吧,这次是回老家吊唁,按规矩不该今天来看你的。闫老师又是一笑,嗨,哪有什么规矩啊,你想来就来啊。我说好的,我还会来看你的,老师你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