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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柠檬

无蛰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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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倒序阅读使用道具 0楼发表于: 2009-07-31

邂逅五彩水

        深圳的二表哥突然来到黄岩，说是想念黄岩的小吃与美景了，让我带他转转。多年不见的他有着很深的黄岩情结，这缘于童年的记忆，也缘于少年时寒暑假在黄岩消磨的那些光阴。那时玩不厌的就是九峰，爬山是我们经久不衰的节目，有过被困悬崖之下几个小时的无助，也有被漫天云雾囿于老鼠沿岗的惶惑，更有站在丫髻岩上眺望大海的欣喜。只是，站在我面前的他，改变得太多。曾经帅气十足的小伙子，而今却胖如弥勒佛，步履也不再矫健，还说自己运动过度，双膝的半月板磨损得厉害，如今上下楼梯都很困难，这辈子与爬山已无缘，让我带他去一些平坦的地方。黄岩多山也多水，既然不能爬山，那就去看水吧。

      黄岩的水或玲珑或幽深，常常是天光云影，水天一色，让人留连不已。而在这样久晴的伏天里，不知会有怎样的惊喜。

      天气出奇的热，可是天空湛蓝，白云朵朵，高远而清爽，于表哥这样的好摄之徒，是个难得的好天。顶着烈日，去了他指名要去的长潭水库。盘旋于环库公路，看尽“轻霭浮空，乱峰倒影”与“风淡淡，水茫茫，动一片晴光”间的夏日湖面。碧绿宽广的水面白云盈盈，偶有船儿驶过，泛起阵阵波浪，有着“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的浩荡意韵，让表哥惊艳不已。

      看着浩渺的湖水与夹岸的倒影，不自觉地想起了源头之上的黄岩溪。童年混沌的记忆里，黄岩溪是一条“得雨溪声壮，无风云气多。山花倚翠竹，滩石乱寒莎”的美丽溪流。那时，爷爷总是在大雨过后，去村前的黄岩溪里捕长有胡子的鲶鱼，熬汤给我喝。虽然后来因为溪滩上挖沙人的野蛮侵蚀而悲伤，我还是常常想起它。记得《鱼与水的对话》里，鱼对水说：你看不见我的眼泪，因为我在水中。水对鱼说：我能感觉到你的眼泪，因为你在我心中。我不是鱼，也不是水，但我之于它的情怀，正如水之言，它总在我的内心深处荡漾。所以照例也要带表哥去看黄岩溪的，不知道今天有没有挖沙人，也不知道今天的水会不会因挖沙而浑浊不已。

      经过了上洋，经过了宁溪，终于来到了心中的黄岩溪，一路驶去，溪滩上一派宁静，并没有看到挖沙人的身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太热的缘故，这让我很开心。我一气儿将车开到了圣堂的浙东浙南两军会师纪念馆外的“黄岩枕流”处，这里也是黄岩溪大小源会合处。左边是小源，出自大寺基，其上不远处有黄岩县名由来之黄岩山与黄岩石；右边的大源出自抱料岭，上游的大溪村有黄岩大瀑布景点。两源会合处是宁溪宋代八景之一的“黄岩枕流”，被历代文人墨客喜爱，元明清多有诗文吟咏。

      随着溪水流量的减少，“黄岩枕流”之美景早已消失。那块铺满溪滩的大黄石也于几十年前被炸，用于造房子，如今剩下的已不怎么大了。前些年上郑乡政府恢复了这一景点，颇有些诗情画意。水多时，没入水中的大黄石晶莹灵动，生生再现了“黄岩枕流”。乡里的老李第一次带我来到这里，说起他设计与修筑这一景点的经过，我便对这位憨厚的汉子产生了深深的敬佩。他对家乡的挚爱，他对“黄岩枕流”的理解，他心底流淌的浪漫与书卷气让我折服。我不由想起了被南宋台州十大儒之一的黄超然誉为“宋进士元逸民”的南峰先生。距此不远处的南峰陵园，是南宋进士王所的归葬之地。王所弃官回乡，在南山筑南峰书院，藏书1950册，一生执着于讲学授徒，著有《五经类编》与《南峰集》。故而这个偏僻硬朗的山乡，除了仙风道骨的飘逸，除了黄岩县名之源的所在，宋元之时，还充满了令人讶异的书香墨韵。我，一直以为，这份气息早已被时间的长河带走，烟云般逝去了。眼前的老李却让我改变了看法，其实，柔软的书卷味儿一直在这里绵延，只不过，它在人心深处。

      久晴之后，“黄岩枕流”处积水不多，那块大黄石有一半裸露在外，水流平缓，潺潺而过，水色清透，纵在潭的最深处，那份绿色也是通透至底的。微风过处，水面澜起细密的涟漪。午后的强光，映在这鱼鳞似的波纹上，衬着潭底褐黄而平坦的石头，潋滟丰满，散发出片片金色光芒，炫人眼目。坐在水边，亮丽的小溪鱼历历在目。眼前的情形，极似柳宗元对小石潭的记述：“闻水声，如鸣佩环”，“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彻，影布石上，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而岸边，紫滕摇曳，“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水色也是随潭底的石头变幻着，然一律清澈无依。

      难得进山的表哥，对于这样清冽的水兴奋不已，拿着相机忙碌不停，搞得自己挥汗如雨。而我则撑把伞，坐在溪中的大石边，任掠过水面的清风吹拂，看水中游鱼，观两岸翠竹，闻潺潺水声，听画眉婉转。零散地想起了白居易的一首名为《玩止水》里的诗句：“动者乐流水，静者乐止水。利物不如流，鉴形不如止。”“广狭八九丈，湾环有涯涘。浅深三四尺，洞彻无表里。净分鹤翘足，澄见鱼掉尾。迎眸洗眼尘，隔胸荡心滓。”“清能律贪夫，淡可交君子。”“欲识静者心，心源只如此。”只觉此情此景，尽在诗中显现。

这样一个炎热而晴朗的午后，在没有挖沙人的宁静溪滩上，黄岩溪给了我一些意料之外的惊喜，让我邂逅了五彩水，第一次，在家乡的溪流中感受水色纷呈之美丽，体验“一折青山一扇屏，一湾清水一条琴”的清靓。尤其是从下郑村至宁溪的那一段，溪滩上的一个个水潭，水色湖兰、浅绿、鹅黄、青黛，还有带着荧光的幽兰，梦幻迷离。在一拐弯处，我们终于忍不住，走过一座桥，来到溪滩上的一片树林里，林中有牛妈妈与它的两条小牛犊在休憩。坐在树荫下，潭水由浅入深，依次从清澄无色至淡黄、褐黄、淡绿、湖蓝、深蓝、碧蓝，青山树影、蓝天白云静泊水中，安逸而幽深。阳光下的水面斑驳迷离，缤纷而斑斓，恍若梦境。这盈盈的水，浸润了蓝与绿，由近及远，玲珑剔透，流漓错杂，让人无言。久久地，我们就这样坐着，看着，不忍离去。

这样的邂逅，至今都感觉梦幻，想起时，如诗般空辽无依：“那天你翩翩的在空际云游，自在、轻盈，你本不想停留。在天的那方或地的那角，你的愉快是无拦阻的逍遥，你更不经意在卑微的地面。有一流涧水，虽则你的明艳，在过路时点染了他的空灵，使他惊醒，将你的倩影抱紧。”只是，小姨对着电脑里那些斑斓的水色惊呼：“这是在哪里哟？怎么与九寨的水无异？”这多少让我感到一丝真实。邂逅了五彩水，也让我更深体悟到老子所谓“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之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