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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01)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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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04楼 发表于: 2006-04-30
《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51续)

    黎梦和别傛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春蚕》竟然会给他带来那么大的麻烦。
  开学前的一天,曾思远把黎梦叫去。
  “黎梦,你是很有才华的,我一直很欣赏你。”曾思远满脸笑容,非常客气地说道。
  “曾科长过奖了,黎梦实不敢当!”黎梦不理解曾思远叫他来的目的,便客气地问道,“曾科长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哦,大家都很忙,我就开门见山吧!”曾思远的脸色很快显得有些严肃了,“是这样,想请你写一篇文章。”
  “什么文章?”黎梦纳闷地问。
  “当然是批林的文章。只是不能写成一般化的批判稿,而是写一篇分量重一点儿的、水平高一点儿的文章。”曾思远慢条斯理地说道。
  “要求这么高啊?我恐怕写不了。”黎梦委婉地说。
  “写得了!写得了!咱们团只有你是一定能写好的!”曾思远把手中的钢笔在桌子上敲了一下说,“黎梦啊,这篇文章很重要,是《阿克苏报》特约,要咱们以宣教科名义写的,我已经答应下来。要求呢,就是不仅理论性要强,联系实际也要切中要害。”
  “怎样联系实际呢?”黎梦随口问道。
  “可以把龙国栋批一下嘛。还有呢,就是可以针对那种认为‘龙国栋是死老虎’,同情、甚至包庇龙国栋的倾向来批判林彪反党集团。”曾思远以领导者的口吻说道。
  “这样啊?不过据我所知,龙国栋1967年就已经下台,一直在放羊。他和林彪可一点儿也挂不上啊!”黎梦认真地说。
  “做文章嘛!不必太拘泥,是不是?啊?你不联系龙国栋,那还有什么分量?”曾思远开导黎梦说。
  “对不起!曾科长,这篇文章我写不了。再说,一开学,我也没有时间来写。你还是叫别人写吧。”黎梦态度委婉,语气却很肯定地推辞说。
  黎梦这一推辞,就等于告诉曾思远,他现在和将来都不肯听命于曾思远。黎梦感觉到曾思远心里不高兴,知道自己得罪了曾思远,然而他顾不了许多,违心的文章他不愿写,违心的事情他不愿做。
  曾思远碰了个软钉子,心里好生不快,当然不肯善罢甘休。他心想:“好你个黎梦,居然不识抬举,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来不好好儿整治你是不行!”
  开学第一周,曾思远来到学校。
  他对赵春云、刘威说:“有人反映,黎梦不教学生学习毛主席著作,不去读鲁迅作品,反而让学生们去读茅盾的作品。问题很严重啊!”
  赵春云听了很生气,怎么总有人喜欢背后搬弄是非呢?而且动不动就要上纲上线!但是,没有办法,她只能尽量应付。
  “没有的事!我们了解,黎梦老师给学生布置暑假作业,列的阅读书目里主要是毛主席著作和鲁迅作品。茅盾的作品只有一篇短篇小说嘛。”赵春云说。
  “那就对了嘛!茅盾是什么人?怎么能把他同伟大领袖毛主席和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学家鲁迅并列在一起呢?茅盾是资产阶级文艺黑线人物啊!”曾思远严肃地说道。
  赵春云还想与他争辩,刘威拦住她,问道:“那你要怎样?”
  “批判啊!大会上好好儿批一批,叫他停课检查!”
  “批就批一下,停课就不必了吧?你停了他的课,谁来带高中语文课?”刘威说。
  他把难题摆在曾思远面前,今年新招高一46个学生,语文课也是黎梦担当,每周他要上12节课呢。他没想到,曾思远立场异常坚定,不肯让步。
  “‘死了张屠户,不吃浑毛猪’!他的课我来带。”曾思远说。
  “那,这样,下午开大会,你亲自来讲吧!”赵春云生气但又无奈地说。
  下午,全校教职工大会。
  赵春云主持大会,她简单地说:“按照计划,今天这个大会是‘批林整风’的批判会。同志们都准备好了批判稿。在大家发言之前,先请宣教科曾科长讲话。大家欢迎。”
  噼里啪啦一阵掌声。曾思远走上讲台。
  “同志们!老师们!我们批林,要紧密联系实际,不能空对空。黎梦在不在啊?”曾思远问道。
  黎梦站起来说:“我在!”
  曾思远没有让黎梦坐下,用手指着黎梦说:“就是这个黎梦,不好好儿教育学生学习毛主席著作,不让学生读鲁迅的作品,而是鼓动学生去读资产阶级文艺黑线代表人物茅盾的书。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呀?这是要把我们的学生往哪里带的路线问题啊!问题很严重啊!所以,今天这个批判会,发言的老师们都要联系实际来批。我先讲到这里,算是抛砖引玉吧!下面是谁发言啊?”
  一位老师到台前照着原来准备的批判稿念了一遍。念完就要下去,曾思远问道:“叫你联系实际,你怎么不听呢?”那位老师说:“事先没准备,不敢乱联系。联系错了,不是又多一个批判对象啊!”大家一听,都“哈”地笑了起来。
  梁家祺笑不出来,第二个是他发言。他自己也是“接受再教育”的“臭老九”,不敢抗上,但要他批判黎梦,又确实张不开口,总不能昧着良心胡说嘛。他战战兢兢地上台,哆哆嗦嗦地念批判稿,仿佛要批的不是黎梦,更不是林彪,而是他自己。好不容易念完了,他抖得更厉害了,最后实在没办法,说了一句:“黎老师考虑欠妥,考虑欠妥。”满头的汗水把他那副度数不浅的近视眼镜都模糊了,以至于走下讲台时差一点儿摔一跤。
  学校里虽然有些老师对黎梦一些别出心裁的做法颇有异议,但是要他们照曾思远的意思来批,却谁也不愿意。于是,大家依然按照原先准备的稿子狠狠地批判林彪,为了应付,有的加上一两句“黎梦老师以后应该加强政治学习”这样不痛不痒的话,有的干脆发言结束时举起手臂高喊一句口号:“彻底批判林彪反党集团!”在大家跟着喊口号时便快步走了下来。
  黎梦一直冷静地站在那里。
  别傛心疼得不知所措。
  鲁珍气得脸色发青。
  批判发言终于结束了。赵春云请曾思远总结。
  “批判会开得很好。但是联系实际还很不够。下次大家要很好地准备一下,继续联系实际来深入批判。现在我宣布:黎梦停课检查,每天打土块一千块。”曾思远临时又增加了一条处分。
  赵春云最后讲话,只说了一句:“曾科长明天开始亲自担任高一高二两个班的语文课,大家欢迎!”
  大会在噼里啪啦的掌声中结束了。
  人们陆续离开会场。曾思远心中十分得意,不慌不忙地向外走去。
  “曾思远!你等一下。”黎梦大喝一声挡在曾思远面前。
  “黎梦!你,你要干什么?”曾思远吃了一惊,不自禁地后退一步问道。曾思远十分恼怒,黎梦竟然这样直呼其名,如此不敬;继而曾思远又万分恐惧,他想起刘长生描绘的情景,黎梦若是动起武来,自己如何承受得了?他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别紧张!曾思远,曾大科长——”黎梦轻蔑地笑道,“我想请教一下,你说茅盾是资产阶级文艺黑线代表人物,有何依据?语文教材里不是还有茅盾写的散文《白杨礼赞》吗?”
  “这——”曾思远一时对答不上来,他定了定神,心想这里这么多人黎梦也不至于动粗,便重新摆起架子说道,“什么依据不依据?啊?”
  “噢,原来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哈!哈哈!”黎梦大声笑道。
  “黎梦!你——”曾思远涨红了脸,又转身说,“赵春云!你管不管?啊?”
  “本来就不关赵书记的事嘛。”黎梦愤愤地说,“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你不过一个科长,就可以想怎样说就怎样说啦?明摆着你是故意找碴儿嘛!”
  “就是!你凭什么乱扣大帽子?”鲁珍也气愤地说道。
  “你要是有理,那就来论论理嘛。动不动就扣大帽子,吓唬人啊?” 别傛声音不高,却也义正词严。
  “你们要干什么?啊?”曾思远恼怒地说,“要造反啊?你们要考虑后果!”
  “好了!好了!都不要吵了。让曾科长先回去吧。”赵春云走过来劝阻,然后又对曾思远说道,“曾科长,你别生气。我会同他们谈的。”
  “你们支部一定要严肃批评教育!”曾思远说罢,连忙向外走去。
  教导主任王华英追上几步把课表和教材递给曾思远,顺便问了一句:“早读课谁上?”
  曾思远想了想说:“你安排一位老师招呼学生读课文吧。”
  “那高二班主任——”王华英又问。
  “就让梁家祺代理一下吧。” 曾思远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鲁珍、刘海英和别傛围着赵春云还要讨个公道。
  赵春云示意她们不要冲动,她劝说道:“你们不要同他硬顶嘛!啊?大家放心,这事一定会解决的!”
  第二天,曾思远开始上课了,由于没有备课,他读课文时读错了好几个字。学生们不断举手替他纠正。下课了,他正要离开教室,学生们喊道:“曾科长,作业?”“噢,第一、二题吧。”他翻开书看了看说。
  课间,班长孙小洁和张塔丽、刘向东围着曾思远问问题。
  “曾科长,南方养蚕的蚕农靠什么生活呀?”孙小洁问。
  “这还要问,当然靠卖茧子嘛。”曾思远回答。他心想,这些学生真笨。
  “是不是茧子越多挣钱就越多呀?” 孙小洁又问。
  “那还用说!”
  “曾科长,茧子卖给谁呀?”刘向东认真地问道。
  “自然是茧厂嘛。”
  “要是茧厂都关闭了,咋办?”张塔丽问。
  “那就要饿肚皮了。”
  “二十年代的茧厂是中国人办得多,还是外国人办得多?”孙小洁问道。
  “那时候啊,当然是外国人办得多。中国的民族工业还很落后嘛。”
  上课了。三个学生说了声“谢谢”走了。曾思远还要给高一上课。
  又下课了。
  曾思远刚走出教室门,三位学生又围上来了。
  孙小洁用很诚恳的目光看着曾思远说:“曾科长,我们读了一篇小说。说的就是你们南方的事情。二十年代有一家蚕农,借债养蚕,全家人拼死命干,终于获得了‘蚕花熟’这样大丰收的年景,满心希望从此可以‘发’了。结果呢,因为所有的茧厂都关闭,白花花的茧子没地方卖。这一家破产了。您说这篇小说是好小说还是坏小说呀?”
  “这个,”曾思远想了想回答说,“应该是一篇好小说。”
  “为什么呢?”张塔丽问道。
  “它揭露了殖民地半殖民地社会的黑暗嘛。”曾思远说。
  “那为什么就说黎梦老师有问题呢?”刘向东问道。
  “这跟黎梦有什么关系?”曾思远诧异地问。
  “您知道这篇小说是谁写的吗?”孙小洁问道。
  “谁写的?”曾思远问。
  “茅——盾!”三位学生一起大声喊道,然后他们就跑回教室去了。
  “啊?”曾思远没有想到,自己让三个毛头学生给装了进去。
  又过了一天。曾思远给高二上作文课。他在黑板上写了题目:“我最尊敬的人”,让学生们写作文,他自己坐在前面抓紧时间备课。过一会儿,他站起来活动活动,顺便看看学生在写些什么。不看不要紧,一看着实叫他大吃一惊。他看到,16位学生都在写黎梦是他们最尊敬的好老师。有的学生居然在描写黎梦老师如何如何被人陷害的故事。
  不只是学生们这样。很多学生家长直接找到陈烨、赵乃志。他们说,黎梦老师教得好好儿的,曾思远去瞎搅和什么,连个字都读不对,还要去教高中语文,这不是误人子弟嘛!
  陈烨、赵乃志很恼火,派人把曾思远叫来。
  “你这个宣教科长怎么跑去上课了?啊?”赵乃志质问道。
  “你这样抓住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做文章,是不是要转移批林整风的大方向啊?”陈烨也给他来了个上纲上线。
  “我马上纠正!我马上纠正!”曾思远唯唯诺诺地连声说道。
  曾思远不敢耽搁,马上到学校找到赵春云和刘威。
  “明天开始,叫黎梦上课去吧。”曾思远说。
  “那还是你自己去说吧。解铃还需系铃人嘛!”赵春云说。
  “黎梦人呢?”
  “在土块场。”刘威说。
  没办法。曾思远来到土块场,他惊呆了。
  不只是别傛、鲁珍、刘海英在那里,许多学生也在那里。他们正在把已经干了的土块整整齐齐地码好。
  黎梦满手都是泥,衣服裤子上也都是泥。虽然脸上也沾着泥,精神却是饱满得很。黎梦见曾思远走了过来,把手上的泥巴一捋甩掉,做了一个无法握手的歉意动作说道:“曾科长,来验收啦?今天是第八天,一共八千块。只会多,不会少。您点点?”
  “不必啦!”曾思远尴尬地说:“黎梦老师,土块不用打了。明天回去上课吧。”
  “噢!噢!太好了!黎老师,走,快回去!”学生们和三位老师一起拥着黎梦迅速离开了土块场。
  曾思远还没有反应过来,土块场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了。
  (未完待续)
[ 此贴被芳草在2006-05-01 10:05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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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52)
52
  十月初的一天。

  曾思远手里拿着一张《阿克苏报》兴冲冲地来到陈烨办公室,一进门就得意洋洋地说:“陈政委,你看,我们的文章发表了!”

  陈烨接过曾思远递给他的报纸,只见文章占了大半个版面,黑色加粗字体的标题“绝不能让林彪余孽死灰复燃”显得异常醒目,署名是“十四团宣教科”。他一边浏览文章内容,一边睥睨曾思远,没有说什么话。他注意到曾思远特意用红笔勾出来的几句话——

  “……林彪已经摔死在蒙古的温都尔汗化为一堆烂泥,他炮制的《571工程纪要》也已经变成笑柄受到历史无情的嘲弄。然而,林彪死党阴魂未散,像龙国栋这样大大小小的林彪余孽贼心不死,还在‘卧薪尝胆’、企图‘东山再起’……”

  “……有些同志天真幼稚地以为龙国栋之辈只不过是些‘死老虎’,吃不了人,掀不起浪,甚至还有意无意地加以庇护……这就不只是幼稚可笑的认识问题,而是严峻的路线斗争中究竟何去何从的立场问题……”

  “……我们在批判声讨林彪反党集团滔天罪行的时候,不能不密切注意阶级斗争、路线斗争的新动向,不能不百倍警惕龙国栋这样大大小小的林彪余孽还在蠢蠢欲动,不能不坚定不移地与他们及他们的保护伞展开殊死的斗争。……岂能让林彪余孽死灰复燃……”

  曾思远打开一合“红双喜”牌香烟,抽出一支恭恭敬敬地递到陈烨手里,小心翼翼地为陈烨点了火,然后坐到沙发上抽出一支自己吸了起来。

  一支烟吸完,陈烨放下报纸,淡淡一笑问道:“这篇大作出自咱们哪位‘才子’之手啊?”

  “是方立和写的。”曾思远回答说。

  “是你授意的吧?”陈烨又问道。

  “是《阿克苏报》社特约我们写的。我只是把要求对方立和说了说。”曾思远解释说。他把烟蒂丢在烟灰缸里,脸上显现出得意的光彩。

  “《阿克苏报》社怎么跟咱们团约稿?”陈烨随口问道。

  “哦,报社副主编是我的朋友嘛!”曾思远颇为自豪地回答说。

  “哦!方立和倒是很能领会你的意图嘛。”陈烨说。他脸上的表情让人看不出是褒还是贬来。

  “是啊!方立和人挺聪明,比黎梦强多了。原来我想叫黎梦写的,他不愿意写。”曾思远十分不满地说。

  “人家是学校老师嘛,哪有时间给你写文章?宣教科有方立和,你干吗去为难黎梦呢?”陈烨这时笑了笑说道。

  “是的!是的!所以我也没有勉强他。”曾思远尴尬地笑了笑说。

  “是吗?没有勉强他吗?那你上次干吗找碴儿整他呢?”陈烨用讥笑的口吻反问道。

  “误会!那真是一场误会。”曾思远急忙辩解道。

  “好了!报纸放我这里。你去忙你的吧。”陈烨看了一眼曾思远说道。

  “那好,您忙!我走了。”曾思远说着站起来走出去。也许他自己也没有发觉,他走时全然没有了来时那般得意和兴奋。

  陈烨把那张报纸丢进不常打开的抽屉里。他没有,或者说不想就此文章发表任何意见。

  “这是我们的耻辱!”成尧声看了《阿克苏报》刊登的这篇文章后大动肝火地对黎梦说。在他鼓动下,魏资生召集写作小组开了一个会。写作小组虽然名义上早已经解散,但是因为但凡团里有任务,依旧是他们来完成,所以实质上还存在着。不过严格地说,写作小组这次开会,不能算是组织行为,不过是“五大才子”自发的一次聚会罢了。

  “方立和,你很得意是不是?”成尧声讥讽道,“我可是为你感到脸红呢!”

  “小成,你有话就直说嘛,用不着这么阴阳怪气的!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有什么好脸红的?”方立和板着面孔说。

  “你说谁阴阳怪气?你还理直气壮啊?”成尧声情绪激动地说,“我问你,你那篇大作是怎样炮制出来的?”

  “怎么叫‘炮制’呢?”方立和不以为然地说,“难道有什么不妥吗?”

  “岂止是‘不妥’,压根儿就是胡说八道嘛!” 成尧声冷笑一声说。

  “尧声,你不要激动!”郑向前平静地说,“有理说理,‘谩骂不是战斗’嘛!”

  “咱们就来谈谈方立和这篇文章吧!”魏资生冷静地说,“各位各抒己见,畅所欲言!”

  “我不觉得这篇文章有什么好指责的。报社都发表了,这是咱们团的光荣嘛,是不是?说明咱们团批林整风搞得好,能深入联系实际搞得彻底嘛。再说,方立和这篇文章写得很有水准,也显示了咱们的实力。其他团能写得出来吗?”郑向前颇为赞赏地说道。

  “我倒想问一句,说龙国栋是‘林彪余孽’有何依据?说有人有意无意地加以庇护,所指何人?依据何在呢?”黎梦很认真地提出问题。

  “对喽!黎梦提的问题正是这篇文章的核心。我说你压根儿就是胡说八道,你不服气,那你解释一下吧!”成尧声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一点儿地说道。

  “黎梦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书生!”方立和笑了笑说,“这是一种写法嘛。”

  “我也觉得黎梦提的问题很幼稚很可笑!怎么能这样死抠呢?应该从阶级斗争、路线斗争的大局来理解嘛。”郑向前笑着拍了拍黎梦的肩膀说道。

  “二位的意思是,从阶级斗争、路线斗争的大局来理解,‘林彪余孽’总是存在的——不管他是谁;对大大小小‘林彪余孽’有意无意加以庇护的人也总是大有人在的——也不必管他是谁。而写文章又不能空对空,因此,龙国栋就成了一个代名词,就是说,‘对不起,龙国栋,这顶帽子委屈你戴一戴吧!’至于庇护者,总之是有的,何须死抠出他是谁呢?”魏资生用幽默的口吻说,“二位的意思是这样的吗?”

  方立和和郑向前两人同时鼓起掌来。

  “正是!正是!魏科长的理论水平的确是无人可比呀!”方立和钦佩地说道。

  “你先不要给我戴高帽子,我问你,文章是可以这样来写的吗?”魏资生做了一个“暂且打住”的手势问道。

  “怎么不可以呢?现在文章不都是这样写的吗?”方立和纳闷地问道。

  “我倒想听听黎梦这个‘书生’的见解呢!”魏资生风趣地对黎梦说,“怎样?肯不肯赐教啊?”

  “我不过一介书生,‘赐教’二字不敢当。但是,我并不以为方立和这篇文章有什么‘水平’可言。相反,恕我直言,我只能做出八个字的评价——空洞无物,哗众取宠!”黎梦坦率地说,“且不论事实真伪,因为文章压根儿就没有给读者提供辨别‘事实真伪’的依据,甚至可以说文章压根儿就没有给读者提供任何事实来。文章除了给龙国栋扣上‘林彪余孽’这顶帽子之外,并没有提供一点儿事实依据来加以证明。任何一位读者都无法从文章中心服口服地认识到龙国栋的确是一个可怕的、可恶的‘林彪余孽’,从而无法真正痛恨起来。关于‘庇护’一说,更是虚无缥渺,连一点儿影子都看不到。这样的文章,还有什么水平可言?难道不是空洞无物,哗众取宠吗?”

  “说得好!”成尧声高兴地插了一句。

  “不错!现在不少文章是这样写的。但是方立和这篇却停留在这种写法的初期水平。大家仔细回顾一下不难发现,现在的文章已经不仅仅以大帽子来吓唬人了,因为他们知道那是吓不倒人的。现在,他们会列举许多‘铁证如山’的事实来,甚至会有一些情节,还会有一些生动的细节描写,造成一种‘不由你不信’的效果。至于所列举的事实是真是假,一般读者怎能知道?正如二位刚才所说,要从什么大局着眼,他们为了大局的需要,可以随意编造,甚至捏造出事实来。”黎梦继续分析道,“方立和为了大局的需要只是闭着眼睛把大帽子扣到龙国栋头上而已,假如你要真正达到人家那个水平,你何不索性闭着眼睛捏造出一些‘龙国栋如何如何是一个林彪余孽’的事实来呢?你没有这样做,说明你的‘水平’还不高;也正因为如此,说明你的良知尚未彻底泯灭,因此我们还能够以朋友的身份坐在这里讨论。难道不是这样吗?我以为如此!”

  黎梦的分析很有说服力,方立和和郑向前都无言以对。

  “黎梦讲得很好!二位恐怕驳不倒他了吧?”魏资生严肃地说,“其实,无论是用大帽子吓唬人,还是任意编造事实来欺骗人,都不只是一个文风问题,而是作者的品格问题。用黎梦所分析的道理来讲,这样来写文章,‘水平’越高,其品格越是低下。成尧声之所以激动,之所以感觉这是一种耻辱,难道没有道理吗?文章见报以来,我已经听到了许多人对我们的不满甚至指责了。二位!”

  “这,这是曾科长交办的差事。我倒没有想这么多。”方立和诺诺地说。此时,他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曾科长交办的差事?曾科长原本叫黎梦写的,黎梦一口拒绝了。你倒好,叫你写你就写,叫你怎么写你就怎么写?”成尧声颇为不满地说道。

  “是啊!虽说是曾科长交办的,你自己也应该有个清醒的头脑。其实,你一开始就没有一个正确的思想,只是一味地仿效时下一些根本不值得仿效的做法,还自以为得意罢了。我们并不是说你的文章所讲的道理不对,但是论述正确的道理也不能背离事实必须真实的原则,否则结果恰恰是适得其反。”魏资生进一步分析说,“这样做给人的感觉说轻了是黎梦所说的‘空洞无物,哗众取宠’,说重了呢,不是也有‘拉大旗做虎皮’、‘别有用心’之嫌吗?”

  “魏科长,天地可知,我可没有什么‘用心’啊!”方立和急忙辩解道。

  “方立和不是这种人!原先我也没有想这么多。”郑向前这时也解释说。

  “这我知道。正如黎梦刚才所说的,否则我们就不同你讲这么多了。是不是?”魏资生郑重地说,“不过以后你还是多动动脑子,该做的做,不该做的,谁叫你做也不能做!记住了吧?”

  “记住了!记住了!” 方立和连连点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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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不过是“五大才子”自发的一次聚会,毕竟他们在十四团都是有影响的人物,在这偏远的小地方还是产生了不小的反响。

  他们聚会谈话的内容不胫而走,这些并未诉诸文字的谈话内容,被人们绘声绘色、添油加醋、褒贬不一地传扬开去,比报纸刊登的文章更加令人关注。

  贬责的人们议论说——

  “他们竟敢与报纸唱反调,真不知天高地厚,肯定要倒大霉的!”

  “他们是没有吃过苦头,也不称称自己几斤几两!”

  “什么‘才子’,纯粹是几个书呆子嘛。”

  “他们竟然给龙国栋抱不平,龙国栋早就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能给他们什么好处啊?”

  ……

  褒扬的人们议论说——

  “到底还是有敢说话的!”

  “有知识、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样,看问题透彻!”

  “人家不单是有知识、有文化,关键是心地正,有骨气、有胆识!”

  ……

  姜一韬和孙万民对曾思远的做法颇为不满,两人私下里也议论了一番。

  “看看,曾思远搞的这篇文章,署名‘宣教科’。这不是在突出他自己吗?干脆署上他曾思远的名字好了嘛!真是‘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孙万民愤愤地说。

  “曾思远这小子想为自己捞点儿政治资本。结果呢?‘偷鸡不成蚀把米’,弄巧成拙。活该!”姜一韬冷笑道。

  姜一韬说得没错,曾思远这回真的落了个‘孤家寡人’的结局,在谁那里也没有落下个好。但是曾思远并不在乎,他自有一套深谋远虑。

  “姜一韬和孙万民哪里懂得政治?”曾思远对宋佳媚说,“现在他们要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好了!将来总有一天他们要抬起头来看我的脸色。”

  陈烨、赵乃志和冯家良三位对于报纸刊登的文章及人们的议论始终缄默不言。在团党委常委会批林会上,有人提及这篇文章时,他们又总是十分巧妙地岔开话题。这样一来,这件事便渐渐地被淡化了。

  别傛整整一个星期没有和黎梦好好儿坐在一起说话了。不是她不愿意,而是黎梦一天到晚不知在忙些什么,每天上完课不是一个人出去,就是闷在宿舍不出门。吃饭时也不到别傛这里来,总是匆匆忙忙地在食堂打了饭就走。

  头一两天别傛没有在意,白天操心着学生,晚上和鲁珍、刘海英说说笑笑,然后备课、批改作业,睡觉前看一会儿书,一天很快就过去了。三天过后,别傛便急了起来,心里像是缺了点儿什么,总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阿傛,这几天表哥在干啥呢?怎么不见人影?”鲁珍关切地问道。

  “是啊,阿傛姐,黎梦哥都好几天没过来了,你俩没吵架吧?”刘海英也奇怪地问道。

  “谁跟他吵架呀?他不来就不来嘛,谁想他啊?” 别傛故意装出不在乎的样子说。

  “你呀,真是‘煮熟的鸭子——嘴硬’!你敢说你心里不想?”鲁珍戏谑说。

  “可不是,你看你,半天没翻过一页,哪儿是在看书哇?”刘海英笑着说。

  “他爱来不来!我才没工夫想他呢。不说了,睡觉!” 别傛说着把书丢在枕边,拉起被子蒙头睡觉了。

  她哪里睡得着呢?

  星期天,别傛实在忍不住了,大清早就到黎梦宿舍,她要看个究竟。

  黎梦的宿舍在北面最后一排西头,原来与他同宿舍的体育老师不久前结婚搬走了,现在成了他的单人宿舍。

  别傛推开门,只见黎梦还睡在床上,房间里一股难闻的气味十分冲鼻。别傛先把窗户打开,换换屋里的空气。随后,她才发现这宿舍简直就像猪窝一般不堪入目。黎梦的床在北面窗户左侧,衣服、裤子、臭袜子凌乱地丢在床边;窗前的一张旧写字台上杂乱无序地摊开着各种书籍、教案、作业本;右侧角落一张破旧的办公桌上是一些化学试验用的器皿和各种不知做什么用的盆盆罐罐;门口火墙内侧到处散乱地堆放着依然带有泥土芳香、长短不一的甘草以及像是煮过很久后丢弃在一旁的甘草渣子;房间里还有把甘草铡短、碾碎的工具,锅灶上一口铁锅明显地残留着煮过甘草的痕迹。别傛这时才感觉到刚进门时那股冲鼻的气味正是煮过甘草后留下的浓烈气味。这气味现在屋子里也还没有散尽,只是已经不那么冲鼻,让人感觉到一种淡淡的芳香。

  “他弄这些甘草来究竟在做什么呢?” 别傛皱皱眉头想道。

  别傛没有多想,默默地收拾起房间来。她先略作整理、打扫,接着把黎梦的脏衣服、臭袜子放到盆里端到宿舍门口洗了起来。

  别傛洗完了衣服,又到井边去挑了一担水回来,准备做午饭。她刚放下扁担,黎梦突然站到她面前说:“辛苦啦!阿傛妹。”

  别傛先是吃了一惊,随即转过脸去,没有搭理黎梦,自顾自继续做着事情。

  “好啦!休息一下嘛,啊?阿傛妹。”黎梦一步不离地跟在别傛身边,不停地说,“怎么啦?生我的气啦?别不理我嘛!啊?好不好?说话嘛!来,坐下来歇一会儿,咱们好好儿说会儿话,好吗?”

  无论黎梦说什么,别傛就是不搭腔,只是忙着手里的事情。这一下黎梦着急了,他不知所措地大声说道:“喂!求求你啦!你这么不理我,我受不了啦!”

  别傛停下手中的活,转过脸看着黎梦,生气地说:“我才几分钟没理你,你就受不了啦?你知道你有多少时间没理我啦?大概有一个世纪了吧!”

  “哦,谢天谢地,你总算开口了。对不起啊!阿傛妹。来,先坐下来,听我给你解释好不好?”黎梦一边说,一边把别傛拉到床边坐下。

  “好吧!那你说说,你是不是厌烦我啦?你可以明说嘛,我决不会纠缠着你不放的!你说吧!” 别傛说话时,几滴眼泪从眼眶滚落下来,她委屈得想大声哭出来,却尽力控制住自己。

  “别哭!别哭!啊?我的好阿傛。我怎么会厌烦你呢?我要是变心了,就变成——”黎梦急忙用毛巾为别傛擦去眼泪,想了想说,“这样,变成一只哈巴狗,让你天天牵着。你看好不好?”

  “去,说的好听。” 别傛叫黎梦几句话给逗笑了,但是她的嘴角依然翘着,“那你——”

  “别急嘛,阿傛妹!听我慢慢解释给你听。好吗?”黎梦坐在别傛身边,拉着她的手,耐心地讲起一个星期来他所做的事情。

  原来,黎梦在做一项试验——熬制甘草膏。

  那还是黎梦与夏蕊珠热恋的时候,夏蕊珠对黎梦说起过“咱们团到处有甘草,这是很好的中药材,可以把它做成甘草膏呢。”黎梦记在了心里。暑假回去探亲时,有一天趁黎茵陪着别傛和鲁珍去逛街,他与陈佳玲一道专门去拜访了西安一位赋闲在家的中药师,请教了甘草膏的熬制方法。最近因为没有太多别的事情,黎梦便着手做起试验了。他每天下班就抽空去田地里挖来一些甘草,然后到卫生队通过李医生借来工具,细心地把甘草铡碎、碾细,然后放在锅里煮。煮甘草很费时间,黎梦一边煮甘草,一边备课、批改作业。一直到把一大锅熬得只剩下小半锅时,把甘草渣子滤净倒掉,再熬一会儿熬成浓汁,然后盛起来静置,第二天便冻成膏状了。黎梦失败了许多次,但是他每次都做了纪录,进行分析研究,加以调整,改进熬制方法。所以,这一个星期黎梦哪有时间去看别傛呢?

  黎梦讲到最后,走到那张破旧的办公桌前,拿起一个搪瓷缸子,往桌面上一扣,拍打拍打,把缸子慢慢地抽出来,一块圆柱形褐色甘草膏立在了桌面上。

  “冻好了!这回冻好了!”黎梦用手轻轻拍打几下试试它的硬度和弹性,然后用小刀切下一小块,自己先尝了尝,又递给别傛说,“你尝尝,甜的。”

  别傛尝了尝说:“甜是甜,就是有一股草药味。”

  “是甘草味。”黎梦纠正说。

  “对!” 别傛回味一下说,“就是甘草味。”

  “总算成功了!”黎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微微闭上眼睛说。

  别傛看看黎梦陶醉在成功的喜悦之中的神情,心里为他高兴,嘴上却说:“我看你是哪根神经搭错了!瞎摆弄这个有什么用嘛?”

  “怎么没用?用处可大啦!”黎梦着急地说。

  “你说有啥用?” 别傛故意做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问道。
 
  “这甘草是很好的药材,它可以缓中补虚、泻火解毒、调和诸药,炙用治脾胃虚弱、肺虚咳嗽等症;生用治咽痛、痈疽肿毒、小儿胎毒等症。而且,还可以治疗胃、十二指肠溃疡……等病。此外,还可以作为调味剂应用于糖果、卷烟和医药工业。咋能说它没用呢?”黎梦像是给学生讲课一样认真地说道。

  “你呀!真是一个书呆子,动不动就是一套经书典故。” 别傛用手指点了一下黎梦的脑门儿说,“这些跟你摆弄的有啥关系嘛?”

  “咋没关系?”黎梦依然十分认真地说,“你看,咱们团组织挖甘草,截成一样长短,捆得整整齐齐地卖出去,那能值几个钱?分明是廉价出卖原料嘛。如果加工制作成甘草膏,经济价值就会提高十几倍甚至更多呢!”

  “就像你这样用锅来熬啊?” 别傛摇摇头问道。

  “那当然不是。”黎梦解释说,“我现在做的,只是想通过实验研究整理出生产甘草膏的工艺流程,以备将来之用。我想,假如有一天咱们团真的办一个工厂生产甘草膏的话,咱们团可就彻底翻身了,大家的日子就好过多了。”黎梦说话时的神情,仿佛眼前已经出现了这样一个工厂,工人们身穿整洁的工作服,正在日夜不停地生产他的甘草膏。产品都精心地包装好,正在一箱一箱装到卡车上运往外地,也许,还会运往国外呢。

  “这要等到啥时候呀?阿梦哥,别再摆弄了,好吗?”别傛劝说道,她是要把黎梦从美丽的梦幻中拉回到现实来。

  “好了,阿傛妹。我知道现在一点儿可能也没有,我不会一直这么做下去的。正好我的试验也告一段落了。接下来我抽时间整理一下资料,以后也许还要偶尔花点儿时间再做几次试验,尽量把生产工艺流程搞得完善一些就行了。将来总有用的嘛!”黎梦明白别傛话中的含义,却还是顺着自己的思路说道。

  “我不管!以后你要是再有这么久不理我,我就永远不理你了!” 别傛用撒娇和嗔怪的口吻说道。

  “不会!再也不会啦!啊,我的好阿傛!”黎梦哄着别傛,又转移话题说,“哎,我的肚子好饿!咱们做饭吃吧。”

  “你还知道肚子饿?我以为你变成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了呢!” 别傛一边戏谑地说着,一边做起饭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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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53)
53

别傛自从黎梦森林失踪那次起,就想早点儿结婚,因为她生怕再有什么意外,她实在不能忍受失去黎梦的痛苦。后来又拖了下来是因为,一来想等暑假探亲,见过双方老人;二来需要做点儿准备,毕竟这是一辈子的大事,不能仓促马虎。探亲回来以后,尤其经过曾思远那次无端寻事整黎梦,别傛便加速筹备起婚事来。别傛心想,曾思远总是这样抓住黎梦不放,除了他本身思想品质恶劣,心胸狭窄之外,恐怕还有对自己怨恨的因素,总是想方设法地企图拆散。岂能让他这种阴暗心理得逞?一旦结了婚,就宣告了真正的爱情是不可战胜的。再说,别傛又想道,黎梦虽然很优秀,但是许多时候还是像个大孩子一样需要格外地加以照顾,一不留神说不定又会生出什么事来,结了婚就可以好好儿管住他了。于是,别傛找到赵春云,谈了自己的心事。赵春云很高兴地对她说:“早就等你开口了,我还等着为你们主婚呢!”她一口答应,尽快腾出一间新房来。

别傛同黎梦商量婚期,为了不耽误上课,决定在春节前两天的2月1日举行婚礼。

元旦一过,赵春云和刘威就把腾出来的新房交给了别傛。黎梦利用晚上时间粉刷房间,主动来帮忙的人很多,学校砌火墙的高手专门为他们砌了堵非常漂亮的火墙,副业队定制的家具也按时送来了,新房很快就收拾妥当了。黎梦抽空挖好一个菜窖,把学校菜地供应的大白菜、土豆、皮芽子——新疆把洋葱叫做“皮芽子”等过冬蔬菜整齐地在菜窖里码放好;又重新垒了个鸡窝,他在副业队买了五只小鸡已经养大,他的运气好,其中有四只母鸡,都开始下蛋了。吴师傅专门给他们拉来一车柴火,在新房后边堆放得整整齐齐。

一放寒假,别傛拉着黎梦去卫生队做婚前体检,到组织科登记办理结婚证。鲁珍和刘海英帮助别傛布置新房,提前几天把火墙烧热,几天下来,一进新房就感到暖暖和和的。三姐妹又一块儿到团部商店采购回来糖果、瓜子、花生、香烟和红葡萄酒。

赵春云组织人员把学校会议室装扮一新,布置成结婚礼堂。

万事俱备。

别傛心里很激动,这将是她最后一天做姑娘了。她想起了暑假探亲时亲生母亲对她的祝福和叮嘱,她将百倍珍惜得来不易的幸福。她想起了父亲,想起了那首《诗经•关雎》及自己在父亲临终前对他口述的心里话,她想用自己一生的幸福来慰藉父亲的在天之灵。她想起了已故曾祖母的疼爱、祖母阿婆的怜惜、祖父阿爹的期望。她想起了怎样离开上海,怎样来到新疆,又怎样认识和爱上了黎梦。想起了黎梦的求婚诗和自己的巧妙答复如何被人识破。想起了与黎梦相爱两年来的日日夜夜,多少甜蜜、多少温馨、多少浪漫、多少憧憬,还有多少波折、多少争执、多少担忧、多少磨难。她又想起了西安黎梦父亲的慈祥和母亲的温情,也想起了陈佳玲的诚挚祝福。哦,别傛突然想起了夏夏,想起了黎梦和夏夏之间短暂却刻骨铭心的爱情以及夏夏托梦给自己时那充满柔情的嘱托声:“你要好好待他呀!你要好好待他呀——”。想到这里,别傛忽然有一种冲动,她决定明天一早陪黎梦到墓地去看看夏夏。

1973年2月1日。

一大清早,别傛来到新房,帮黎梦穿上崭新的蓝色中山装,藏青色的呢裤和黑色皮鞋。别傛上下左右,前前后后地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扑到黎梦怀里说:“阿梦哥,你真的爱我吗?要我吗?不会后悔吗?”她一连三问。

黎梦紧紧搂抱住她,热烈地吻她,在她耳边说:“阿傛!我的好阿傛!我爱你!我要你!我决不会、永远不会后悔的!”

别傛感觉很幸福,她依偎在黎梦怀里说:“阿梦哥,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我答应!以后样样事情我都听你的!”黎梦真诚地对她说。

“我们再去墓地看看夏夏!好吗?” 别傛在黎梦的怀里看着他的眼睛说。

“啊?今天?现在?去看夏夏?”黎梦一连串的疑问。

“不好吗?” 别傛问道。

黎梦想了想,说:“也好,听你的!”

鲁珍和刘海英陪同他们一起来到墓地。

太阳已经升起,挂在胡杨林的上面,给苍冷的天空抹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润。

墓地静悄悄的。

只有微风吹过时,四周的树木及东边的胡杨林有些沙沙的声音。

这里是另一个世界与这个世界沟通的地方。

夏蕊珠的墓前,墓碑耸立着,这是两个世界沟通的桥梁。

黎梦和别傛肩并肩默默地站在夏蕊珠的墓前,鲁珍和刘海英站在他们后面。

他们一起默默地向躺在墓穴里的夏蕊珠三鞠躬。

黎梦平静地说:“夏夏!你好吗?我来看你了,噢,还有我的爱人别傛,一起来看你了!夏夏!谢谢你的在天之灵保佑我,谢谢你的在地之魂祝福我!是你的灵魂保佑我得到了我最亲爱的爱人别傛,得到了天地间最美妙的爱情。噢!夏夏!分享我的甜蜜、分享我的幸福吧!你安息在地下,或者飞舞在天堂,你都可以看到、听到,我和我的爱人别傛在幸福的时候,永远不会把你忘记!安息吧!夏夏!”黎梦深情地说完,又深情地三鞠躬。

别傛的眼睛潮潮的有些模糊,她眨眨眼使自己能够看清楚一点儿,她喃喃自语似的说:“夏夏!我来看你了,我和你的梦哥哥来看你了。噢,夏夏,我会记住梦中你对我的嘱托:我一定会好好待他的!放心吧!夏夏!安息吧!夏夏!”

这时,夏蕊珠的墓碑上突然落下一只叫不上名字的小鸟儿,灵巧的脑袋,晶亮的眼珠,彩色的羽翼,长长的尾巴,漂亮极了。那小鸟儿站在墓碑顶,朝他们点点头,“啾啾啾”地叫了几声之后,“忽”地一下飞走了,飞得好高,好远,一会儿就看不见了。

这真是一只神奇的小鸟儿!

“那是夏夏的精灵!”黎梦望着远远飞走了的小鸟儿说。

“那是夏夏在向你们祝福!”刘海英说。

“夏夏已经安息了!你们也可以安心了!咱们走吧!”鲁珍说。

墓地周围林带的树木,此时只剩下树干和树枝。透过林带一眼望去,南面远远的是茫茫戈壁和沙漠。

鲁珍陪黎梦、别傛正要离开墓地,看见刘海英还愣愣地站在那里,像是在想什么心事。“海英啊,想什么呢?”鲁珍问道。

“我在想,咱们就生活在中国最大的沙漠边缘。在这荒漠之地,有一片古老的原始森林,在这里,还有这么多美丽动人的爱情故事。真叫人想忘也忘不了哇!”刘海英深沉地发出感慨说道。

“是啊!怎么能忘得掉呢?”鲁珍也动情地说。

“好了!阿珍姐,走吧。咱们快回去看看他们的婚礼准备得怎样了。”刘海英说罢,挽起鲁珍跟上黎梦和别傛一起往回走。

婚礼在晚饭后举行。

学校会议室,现在是结婚礼堂,张灯结彩,灯火通明。黑板上“黎梦别傛结婚典礼”几个字写得很大很漂亮。桌子围成一圈,上面摆满了糖果、瓜子、花生、葡萄干、香烟等等,也摆了不少茶杯。整个礼堂喜气洋洋,加上春节已到跟前,喜庆的气氛显得异常浓烈。

二连连长张大壮、副连长、司务长、张福祥、三排排长杜梅和张跃男带来好多姐妹,他们自称是“娘家人”,坐在了前面。

机耕一连刘永强连长、孙福林指导员和黎梦的师傅王大川和好几位职工来了,他们则自称是“婆家人”,也笑着坐在了前面。

黎梦的同学常大山、汪羚等五六位也赶来贺喜。

学校的教职工们除了回家探亲的几乎全来了。

机关魏资生来了,他说他还带来了陈烨、赵乃志和冯家良的祝福。

宣教科郭馨雨、方立和,保卫科郑向前、组织科殷丽云来了。

刘海华当然是非来不可的。

卫生队李医生带着几位医生护士前来祝贺。

这样的场合是绝对不会没有成尧声的,他在前面挤了一个显要的座位。

礼堂一下子挤得满满的,刘威不得不叫人再搬来一些教室里的课凳。

鲁珍、刘海英忙碌着接待来宾。

学校工会主席组织几位老师在外面放起了鞭炮,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

鞭炮声中,学校一些孩子喊着、叫着,来来回回地跑着、跳着。

鞭炮声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主席台上的主婚人。他们一边吃着、喝着,一边开心地说着、笑着,有几位迫不及待地喊叫起来——

“开始吧!赵书记。”

“是啊!婚礼可以开始喽!”

“快!快叫新郎新娘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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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53续)
赵春云主持婚礼。她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大声说:“我宣布,黎梦别傛结婚典礼现在开始!奏乐!新郎新娘入场!”

刘海英拉起小提琴,奏响门德尔松的《结婚进行曲》。

黎梦挽着别傛在乐曲声中缓缓走向礼堂前面。他们满脸都是喜气。

别傛的结婚礼服格外引人注目。一件血红色高领毛衣,外着一身咖啡色西装,脚蹬一双乌黑锃亮的高帮皮靴。

“哇!新娘子真是漂亮极了!”不少人羡慕地交口称赞道。

“是啊!黎梦这小子艳福不浅呢!”有人颇有点儿嫉妒地说。

黎梦挽着别傛在大家热烈的鼓掌声中缓缓走到主婚人赵春云面前。

“第一项”赵春云宣布,“在毛主席像面前回答问题!”

赵春云庄重地问道:“黎梦,你愿意娶别傛作为妻子,不论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都永远爱她吗?”

“我愿意!”黎梦回答。

“别傛,你愿意嫁给黎梦作为自己的丈夫,不论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都永远爱他吗?”

“我愿意!”别傛回答。

随后,赵春云郑重其事地出示并宣读了两人的结婚证,然后说:“现在,我郑重宣布:黎梦、别傛从此时此刻起即为合法夫妻!我衷心祝福你们幸福美满、白头偕老!好,现在你们可以拥抱接吻了!”

在热烈的掌声中黎梦紧紧地拥抱住别傛,热烈地吻她。

“哦!哦!好甜蜜啊!”许多人喊了起来。

“喂!黎梦,再亲一个!再亲一个!”有人大声喊道。

刘海英拉起提琴,奏起《最珍贵的是什么》,全场几乎所有的人都唱了起来。

“第二项”赵春云大声宣布,“新郎新娘回答来宾问题。各位来宾可以自由提问啊!”说完,赵春云自己也笑了起来。

这是非常热闹的场面。大家争先恐后地提出奇奇怪怪的问题,叫两位新人应接不暇,根本无法回答。而大家所提的问题,其实根本就是凑热闹,并不一定要他们回答的。

“大家静一静!大家静一静!”成尧声终于登场了,“我来说两句啊!问题也不用提了。还是让我们大家再一次欣赏一下他们的情诗怎么样?好不好?”

大家都高声嚷道:“好!好!给我们朗诵一遍啊!”

别傛羞红了脸,黎梦也推说忘记了。无论大家怎样起哄,他两人就是站着不动,也不肯朗诵。

鲁珍站起来说:“人家两个的悄悄话,怎么好在这么多人面前讲呢?”

成尧声站起来说:“他们这两首情诗啊,早已不是什么悄悄话了。早都流传开了,我还是从一个女学生手里抄来一份呢。他们不好意思就算了,我来讲讲吧。这两首情诗啊,可以说是咱们团的经典之作哇!而且,黎梦和别傛两个人的结合本身也可以说是咱们团的经典之作啊!我们不必去全文朗诵,就先来看看黎梦是怎样描绘别傛的吧。”他把其中四句朗诵了一遍,他的四川口音读起来还蛮有些味道——


平凡的外表怎能够把你不凡的智慧遮挡
乌黑秀美的短发包裹着取之不竭的宝藏
窈窕淑女般的温柔恰似天下最美的锦裳
婵媛伤怀那样的知音才能与我地久天长


成尧声读罢,在大家一片掌声中继续说:“你说说,谁能够写出这样的句子?啊?只有黎梦嘛!不然别傛怎么会独独钟爱黎梦呢?黎梦的诗句句精彩,再看最后两句,达到了情感的高潮:‘告别不安有我的吻我的拥抱和我的力量,爱情将在你和我的心中变成灿烂的阳光!’”说到这里,成尧声停下来喝了口水。有人喊道:“再说啊!说下去嘛!”

“我是要说的,莫要慌嘛!”成尧声继续说道,“再看别傛是怎样写黎梦的。也是四句——”


你的智慧就是我全部的力量
你的爱恋才是我灿烂的阳光
没有你我撕心裂肺痛苦悲伤
没有你我肝肠寸断心中凄凉


“哪个女子能够写出这样感人肺腑的句子来?只有别傛,不然黎梦怎么会要死要活地爱她呢?别傛的诗中最感人之处也是最后四句的呼天喊地,一年前黎梦失踪就是让她这么呼天喊地喊回来的嘛!是不是?我说,时间也差不多喽,别傛说‘还没有抱我进洞房’都等了一年喽,是不是大家一起替她喊出那四句来,新郎官也该照着去做了吧!来!一起喊起来,一、二!”

全场一起喊起别傛情诗的最后四句来——


苍天有情莫让我独自彷徨
阿梦哥快点回到我的身旁
大地有灵莫让我失去希望
阿梦哥快点把我抱进洞房


大家喊完黎梦还没有动弹,大家便不断重复最后一句:“阿梦哥快点把我抱进洞房!阿梦哥快点把我抱进洞房!”

黎梦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抱起别傛向新房走去,一路上大家夹道欢呼,一直把他们送进新房。有些人围着新房还不肯走,还想听听新房里的悄悄话,鲁珍和刘海英把他们一个个撵回礼堂去,让他们继续在那里狂欢。

新房已经温暖如春。

黎梦抱着别傛把她放到床上,坐到她身边,温情绵绵地搂抱住她说道:“阿傛!我的好阿傛!高兴吗?”

“阿梦哥!” 别傛紧紧依偎在黎梦怀里,用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轻声呼唤他。别傛这时的眼睛闪着火光,面色格外红润。

黎梦看着她,感觉那眼睛,那眼睛里的火焰竟是如此美丽,一阵冲动,觉得浑身发热,他把别傛抱得更紧了。

别傛紧紧搂着黎梦,不断地亲吻他,抚摸他的脸颊,他的肩膀,他的胸脯。

……

礼堂里,分享幸福的人们还在狂欢着。桌面和地上已经一片狼藉。

成尧声悄悄把依然在忙碌着招呼来宾们的鲁珍和刘海英叫到外面。

“拜托你俩做件事情。答不答应?” 成尧声神秘兮兮地小声说道。

“什么事情?”鲁珍和刘海英一起问道。

“带上纸笔——” 成尧声放低了声音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

“什么?叫我们偷听——”鲁珍叫了起来。

“嘘——小点儿声,天机不可泄露!” 成尧声做个嘘止的动作说,“又不是听他们的私房话,咱们这叫分享甜蜜嘛,有何不可?”

“你怎么知道一定会有——?”刘海英不解地问道。

“不会错,肯定会有的!” 成尧声又催促道,“快去!晚了就记不全了。”

“好吧!我们试试看。要是没有的话,我们可要找你算账!” 鲁珍与刘海英商量了一下回答说。

成尧声看着她俩走了之后,又回到礼堂。

时间已经很晚了。尽兴的人们开始陆续离去了。

魏资生站起来准备向赵春云告辞,机关来的几位也都站了起来。

“老魏!你先不忙走,再聊一会儿嘛。” 成尧声把魏资生叫住,又对刘威说:“能不能再搞瓶酒来?”

这一叫,站起来的几位都围拢过来,他们知道成尧声肯定又要出什么新花样。

“你还有什么把戏?说出来,不要卖关子!”魏资生笑着坐了下来。

“没得啥子把戏。来,喝酒,喝酒!”成尧声故意用他的四川家乡话说。

“老刘,酒不要给他!”赵春云笑着夺过酒瓶说,“好你个成尧声,在我这个主婚人面前还卖关子。快说!”

“好好好,我说,我说。” 成尧声伸手去拿酒瓶。

“你先说,说了再给你喝。”赵春云有意激他。

“快说嘛!快说嘛!”许多人跟着催促道。

“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

“走走走!咱们走吧,不理他了。”赵春云把酒瓶举得高高的说道。

“你们走吧!莫要后悔,等一会儿还有精彩节目呢。”成尧声急忙说道。

“什么节目?”成尧声话音刚落,许多人问道,“快说,什么节目?”

“你呀!真会吊大家胃口。”魏资生笑了起来,“婚礼都结束了,还有什么精彩节目?”

“会有的!我估计肯定会有的!”成尧声说着看了看手表,“耐心等一会儿,十分钟,十分钟就差不多了。”

“好!就等十分钟。不过,到时候要是没有精彩节目,怎么罚你?” 郑向前凑上来说道。

“那你得说清楚是什么节目,省得待会儿耍赖。”殷丽云也插了一句。

“对对对!到底是什么节目?”赵春云问道。

“精彩的‘洞房诗篇’!想不想听?” 成尧声无奈地和盘端出。

“哈——” 郑向前大笑起来,“成尧声说梦话呢。也难怪,成尧声还没进过洞房嘛。谁家进了洞房还顾得上写什么诗篇,啊?”

“可这是黎梦啊!你们不了解黎梦吗?黎梦可不同别人。你们想想,他的求婚诗写得多精彩。今天进了洞房,这么重要的日子,会没有诗吗?”

“嗯,有道理,有可能。”魏资生想了想说,“要么没有,要是有的话,那可一定很精彩的!”

“好!请喝酒吧。”赵春云兴致很高地说,“但愿你的猜想成为现实!”

“哈哈!咱们书记今天也浪漫起来了。”刘威感觉到赵春云今天的确不同平日,显得格外年轻、格外可爱,禁不住笑着说了一句。

“那当然!明天就要过年了嘛,何况今天是咱们的才子和才女的婚礼呢!”赵春云笑着说。

赵春云的情绪感染了所有的人,礼堂里布满了欢乐、浪漫、好奇和期待。爱喝酒的举起酒杯,不喝酒的三三两两地谈论着成尧声那颇有诱惑力的猜想。

这时,鲁珍兴冲冲地跑了进来,挥舞着手里的两张纸说道:“来了!来了!真是太精彩了!”

所有的人都围拢过来,迫不及待地要一睹为快。

“鲁珍,还是你给大家朗读一下吧!”赵春云说。

“好吧!请听新郎的洞房之作《美丽的新娘》。”鲁珍清了清嗓子,控制一下有些激动的情绪,给大伙儿诵道——


害羞的月亮躲进幕后遮住脸庞
俏皮的星星眨眨眼睛偷偷张望
勇敢的小伙儿抱起美丽的新娘
幸福地迈进那早已渴望的洞房

抱在我的怀里啊装进我的胸膛
融入我的血液啊化作我的翅膀
月亮也听见了一路上心在跳荡
星星也看见了夜空里我在飞翔

柔美光华的黑发编织我的梦想
含情脉脉的眼睛播撒我的希望
阳光灿烂的脸颊书写我的志向
鲜灵芳菲的肌肤弹唱我的天堂

每一次心跳都是那样不同凡响
每一句话语都像是百灵在歌唱
每一声轻唤都是那样荡气回肠
每一个微笑都像是鲜花在开放

我知道月亮嫉妒我美丽的新娘
我知道星星羡慕我走进了洞房
来吧来吧来把生活的美酒酝酿
心心相印手牵手你我地久天长


“哇!太精彩了!”

“浪漫,浪漫,真是浪漫极了!”

……礼堂里的人们情不自禁地赞叹着,掌声和笑语声混合在一起,喜气洋洋,热闹非凡。

“好像还缺点儿什么吧?”成尧声对鲁珍说。

他的话音刚落,刘海英走了进来:“不缺!不缺!在这儿呢!是新娘回答新郎的,就四句。”随即她学着别傛口吻诵道——


洞房花烛夜
激情浪漫诗
相伴恒久远
爱到白头时


“妙!妙极了。黎梦和别傛真是天作之合呀!” 成尧声赞叹道。

“是啊!他们的婚礼是咱们团最有情趣的婚礼了。不愧是才子才女成双对呀!”魏资生由衷地说。

“哎,成尧声,你说你该打不该打?”赵春云故意一本正经地说。

“怎么啦?” 成尧声纳闷地问道。

“怎么啦?你竟然指使人偷听人家洞房里的私房话!”赵春云依然板着脸。

“与我何干?我又没有偷听。这不是鲁珍和海英偷听来的吗?”成尧声连忙推托道。

“好哇!你敢耍赖?”鲁珍和刘海英一起撵着要打成尧声,没想到成尧声三两步跑了出去,临出门说了句:“好喽!回家喽!”

“这个鬼机灵!”赵春云笑着说,“回吧,大家都回吧!”

……

温暖如春的新房里,黎梦和别傛不知道他们在幸福时刻的即兴之作已经被偷听,他们沉浸在自己酝酿的甜蜜之中。

这时候,黎梦全身心地激情投入,全身心地狂热冲动。他一把搂住别傛,紧紧地搂住,同时把全部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哇!哇!阿梦哥!啊!啊呀!阿梦哥!” 别傛不停地呼喊着、大叫着,她的两只手紧紧地抓住黎梦的头发,时而紧紧地搂住黎梦的身躯。她感觉黎梦已经完完全全钻进了自己的心里。她感觉自己已经不再是自己,黎梦也不再是黎梦,他们两个人已经完完全全地合成了一个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黎梦的手把别傛搂得更紧了,他感觉她的身体有着无比的吸引力,把自己整个地吸了进去,他不能自拔,也不想自拔,他要与她完完全全地融合,从心灵到肉体,无一遗漏地全部融合。黎梦把自己全部的激情、全部的冲动、全部的投入完完全全地给了别傛。他喊道:“噢!阿傛!阿傛!我的阿傛!我的好阿傛!”随着喊声,他的力量更加威猛,黎梦感觉到别傛把自己全部地吞到了她的心里,他已经完完全全地属于她了。

他的吻在继续,他的力量在继续。

时间凝固了。

一切都不复存在。

只有他和她的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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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黎梦和别傛在他们自己的家里度过了春节,度完了蜜月。

鲁珍和刘海英分享了他们的甜蜜和幸福。每天,他们都在一起唱歌、吟诗、读书、备课,在一起说笑、聊天、吃饭、做事。黎梦很勤快,很爱做家务,尤其是洗碗,那是她们最不愿做的,因此常常受到鲁珍表妹和刘海英的夸奖。别傛高兴在脸上,喜欢在心里,每天晚上,他俩都像是新婚之夜一样恩爱情长。

可是,这里的生活更多的是残酷的现实。

“阿傛姐,阿毛死掉了!”星期天一大早,张跃南就带来了令人震惊的坏消息。

“啊?你讲啥?谁?阿毛?怎么会死了呢?” 别傛惊诧地连连问道。

“去年国庆节前阿毛就说回上海探亲去了。谁知道他根本没有回去。”张跃南异常心寒地说,“直到大前天,有人在胡杨林深处僻静的地方发现阿毛吊死在树上,大半个身体已经风干了。”

“安妮呢?安妮知道了吗?” 别傛问道。

“给她讲了。但是她不愿意去看,讲同她不搭界。”张跃南愤愤地说。

“哪能好这样?安妮太没有良心了。” 别傛摇摇头说道。

“还良心呢,阿毛还不是她害死的!”张跃南气愤地说。

说到这里,别傛和张跃南都不禁回想起阿毛和安妮的故事——


阿毛和安妮自小一起长大。他们是住在一条弄堂的隔壁邻居。安妮的母亲年轻时很漂亮,却也很不幸。安妮的父亲是国民党军队的中校军官,母亲是三姨太。安妮出世不久,父亲就抛弃她们母女俩逃到台湾去了。从此,母亲含辛茹苦独自带着她过生活,免不了时常遭人白眼。多亏阿毛的父亲,一个厚道的工人十多年来处处关照和帮衬,安妮母女总算平平安安地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关。阿毛和安妮就像亲兄妹一样一起上学,一起玩。1964年安妮初中毕业被动员报名参加支边。当时母亲含着泪对安妮说:“去吧,孩子,以后就靠你自己了……”那年阿毛高中毕业,知道自己考大学没指望,就在爸爸的工厂做了临时工,打算将来等机会转为正式工人。阿毛的父亲听说安妮要去新疆,放心不下,就叫阿毛辞去那份临时工,跟安妮一起报名到了兵团。

当时阿毛分到五连,安妮在二连。阿毛一有空就去看安妮,家里寄来吃的也要分一半给安妮。这样,虽然生活艰苦,有阿毛像亲哥哥一样的照顾,安妮倒比其他姑娘还要快活几分。

1967年底他俩一同回上海探亲。安妮母亲带着女儿来到阿毛家,对阿毛的父亲说要是不嫌弃她家的出身,情愿让安妮做他家的儿媳妇,这样孩子在新疆也算有个家了。看着如花似玉的安妮,阿毛父子哪有什么好嫌弃的?何况阿毛和安妮早已有了那份感情。

探亲回来,阿毛和安妮带着礼物到姜一韬家,恳求把安妮调到五连。

姜一韬没有稀罕他们送来的礼物,因为上海支边青年送的礼物他已经收过很多,都是从上海带来的精品,一个比一个高档。但是,姜一韬倒是被安妮的姿色迷住了,他没有想到在他管辖下的这个偏僻农场,居然还有这样胜似天仙的姑娘。“竟然叫这等尤物在太阳底下晒着,在田地里干着粗活,真是罪过呀!”姜一韬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垂涎三尺地盯着安妮。

安妮没有调到五连,却被调到了团部仓库做了保管员,而且给她安排了一间单身宿舍。阿毛和安妮都对姜一韬感激不尽,没有想到会对他们这样照顾。可是,他们没有想到这竟是他们厄运的开始。

热恋中的阿毛有空就来到安妮的宿舍。每天下班,安妮都做好饭菜等他来。饭后他们一起读书,聊天。他们在缠绵中憧憬着幸福的未来。

一天夜里,阿毛像往日那样站起来吻了安妮的额头,准备回连队去。这时安妮冲动地紧紧搂住阿毛,不让他走。他们终于按捺不住爱的欲火,双双冲进神圣的爱的殿堂。

“砰”的一声,房门突然被一脚踹开。

可怜的阿毛和安妮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双双被赤身裸体地从被窝里拖了出来。他们连穿衣服的时间都没有,安妮本能地抓住被单遮住自己的胸脯……

“哈!你们这两个狗男女,果然在乱搞男女关系!啊?带走!”这是团部警卫班的班长,怒斥一声后命他的手下捆绑阿毛和安妮。

总算让他们穿上了衣服。但是阿毛已经被打得伤痕累累。两人被关押到禁闭室。

三天后,安妮被放了回来。晚上,惊魂未定的安妮,正准备睡觉,姜一韬来了。安妮以为是救星来了,满心希望能得到庇护,能救出还关在禁闭室的阿毛。谁承想安妮还来不及想什么,就被姜一韬一把抓住搂在怀里。看到他那猥亵的目光和粗鲁野蛮的举动,安妮拼尽力气挣扎着,一边哀求道:“不要!不要!不要这样!姜主任,求求你!求求你——”

“不要?你这个婊子!”姜一韬发怒了,猛地把安妮甩到床上,然后不慌不忙地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冷笑道,“看来,是得把你们两个狠狠批斗,游街示众了!”

“求求你!不要啊——姜主任,你是好人,救救我,救救阿毛!”安妮扑通一声跪在姜一韬面前,心存侥幸地哀求道。

“我当然是好人!我当然可以救你。但是为什么呢?啊?为什么要救你?”姜一韬冷笑一声,“你不想想,你的父亲是罪大恶极的国民党反动军官,你母亲是他的姨太太。你父亲逃到台湾去了,否则的话——哼!现在,你呢?勾引工人阶级的后代,乱搞男女关系!啊?我怎么救你?”

安妮彻底绝望了,一下子软瘫在地上。

姜一韬如愿以偿地把安妮抱到床上……

不久,阿毛被释放回五连,但是得到了严厉的警告:必须与安妮划清界限,断绝来往。

阿毛没有屈服,继续来找安妮,同安妮商量结婚的事情。但是安妮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了阿毛,无言地拒绝了他。

安妮没有了希望,没有了欢乐,“心甘情愿”地作了姜一韬的情妇。每隔几天,姜一韬就会来住上一夜。有时候大白天,上班时间,姜一韬也会以种种借口把她叫回宿舍,尽情发泄自己的兽欲。

安妮被姜一韬霸占了三年之后,终于得到了一些回报。她入党了,提干了,调到副业队担任了副指导员。当然,暗地里她依然是姜一韬的情妇,虽然间隔的时间久了一些,还是要俯首听命地把温存奉献给他。其间她怀过三次孕,都到卫生队做人工流产刮掉了。

背地里,人们都嗤之以鼻地骂她是一个堕落的女人。

只有阿毛依然怜惜她,默默地关注她,苦苦地等待她。安妮像是被阿毛的痴情感动了,终于悄悄地把自己的身体给了他,以了却那年未完成就被抓走而欠下的情债。

但是,安妮却一再地拒绝阿毛的求婚。直到1972年春节安妮回上海探亲,阿毛追回到上海,到她母亲那里恳切求亲,安妮禁不住母亲的再三劝说,才勉强答应考虑考虑。

阿毛满心欢喜地准备着和安妮结婚,从上海带回结婚用的一应物品,回到团场后专门请人打了一套家具。

婚期定在国庆节。

谁知安妮又反悔了。五一休假那天,安妮明确而坚定地告诉阿毛说不能嫁给他,要他死了这份心。阿毛与安妮争执了许久,怎么也拗不过安妮,急得话也说不上来,猛然间抓起菜刀剁下左手小指……

鲜血淋淋。阿毛和安妮的情意就此了断了……


“阿毛太戆了!做啥嘛?做啥要去死呢?” 别傛叹口气道。

“阿毛太痴情了!本来国庆节他们要结婚的——”张跃南摇摇头,接着说,“还有呢,就是太绝望了。”

“阿毛留了遗书没有?” 别傛问道。

“留啥遗书啊!他是一时拗不过自己寻死的。要是有个人听他讲讲心里话,劝劝他的话,我想也不至于——”张跃南长叹一声,又说,“在他的衣袋里倒是找到一张信纸——”

“写点儿啥?” 别傛关切地问道。

“就写了几句话:‘我做啥要到新疆来啊!人活着有啥意思啊!真不如永远躺在这胡杨林里……以后就什么都不用想了。’其他啥也没写。”张跃南说。

“作孽啊!” 别傛哀叹道。

这件事很快传遍了全团,给大家的心里刻下了一道阴影。

“人啊,还是应该好好儿地活着。”夜里,黎梦搂着别傛说道,他想起了舅舅说过的话,“不论遇到什么事情,不要失去生活的信心和勇气。”

“是啊,我们要好好儿地活着。” 别傛依偎在黎梦怀里,柔声细语地说。此时,她更加珍惜自己得来不易的一切,她要小心翼翼地加以呵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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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了,他们又投入了哺育祖国花朵的工作。他们用炽热的爱去关心、爱护、教导自己的每一个学生,从每一堂课,每一个细小之处倾注他们的心血。

别傛所带的班级是初二一班,42个学生。有一件事情令她十分烦恼,那就是有些孩子考试时作弊,就连班长李灵玉也有作弊现象。许多任课老师都给她反映过这个问题。她很重视,觉得有责任帮助孩子们成为一个诚实的人。但是,她采取了很多方法,批评、谈心、班会讨论,都没有明显的收效。

“阿傛,别着急,啊?学生嘛,总会有这样那样毛病的,你用不着太认真。”黎梦劝说道,他是心疼别傛。

“看你说的!那要我们老师干什么?” 别傛顶真地说。

“你那么较真做什么?自古以来有考试就有作弊,你能杜绝得了吗?”黎梦随口说道。

“没想到你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太令我失望了。” 别傛摇摇头说。

“我说的是事实嘛!你能否认这个事实吗?”黎梦也顶真地反问道。

“照你这么说,咱们做老师的就不用管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别傛生气地说。

“不是不管!而是怎么管?”黎梦反驳道。

“那你说该怎么管?” 别傛静下心来问道。

“我们该说的说了,该做的也做了,就算是尽到责任了。至于学生听不听,改不改,也由不得做老师的。难道不是这样吗?”黎梦平心静气地说,“不然怎么办?像你这样,吃不好,睡不好的,有什么用呢?”

“说来说去还是不要管嘛!” 别傛撅着嘴说,“算了!算了!不跟你说了。”

“怎么?真的跟我生气呀?”黎梦把脸凑到别傛面前笑着说,“我是心疼你嘛,傻瓜!”

“去去!我是傻瓜,你聪明!我才不要你心疼呢。” 别傛扭过脸去,不再理会黎梦。

黎梦见别傛真的生气了,便不再说什么了。他知道,这时候越说她越气,不如不说的好,过后就没事了。

的确如此,小两口闹别扭,斗嘴不记仇。转眼功夫,俩人又开始说说笑笑了。

不过,虽然黎梦怕别傛生气没有再谈论这个话题,别傛却依然日思夜想地琢磨着这件事。

一天夜里,别傛和黎梦拥抱着睡熟了。别傛感觉自己在做梦,梦中她想到了“列宁和花瓶”的故事,又想到“狼来了”的故事。仅仅讲讲故事,好像都不会有太大作用。故事可以讲给学生们听,最好是——哦,对,编个校园剧让学生们来表演,更形象、更生动,效果一定要好得多。编个什么剧呢?不能太复杂了,要适合他们的年龄特点,又要好表演、好懂、有新意、有趣味。哦,对了,何不来个老故事翻新呢?对,就演“狼来了”。怎么演呢?这样、这样、对!剧本就是这样了。梦中的别傛构思好了一个校园剧《狼来了》,她高兴地笑了。黎梦翻了一个身,惊醒了别傛。她睁开眼,定了定神,回想起刚才梦中的构思。

别傛轻轻地穿好衣服,轻轻地下床,摸到火柴,点亮小油灯,坐到写字台前。她从抽屉里取出稿纸,写下了“校园剧《狼来了》”几个字,然后很流畅地、几乎没有停顿地把剧本写了出来。她想再看一遍,发现黎梦已经被她惊醒了,正站在她的身后。

“阿梦哥!吵醒你啦?快穿衣服,别冻着。” 别傛说着,把衣服给黎梦穿好。

“阿傛,你在写什么呀?不睡觉。”黎梦睡意还没有退尽,问道。

“我把梦里构思的剧本写下来。阿梦哥,既然醒了,干脆帮我看看吧。好吗?” 别傛拥抱着黎梦,甜甜地说。

“好吧!我来看看你的大作。”黎梦说完,坐下来仔细看了起来。别傛坐在他身边,一会儿看看黎梦,一会儿看看他手中的稿纸。

黎梦看着稿纸上别傛隽秀的笔迹写下的剧本——


校园剧《狼来了》

时间:春天,下午。
地点:山村。山坡顶、山坡下。
人物:羊羊——10岁左右,山村小学学生(男、女皆可)
父亲——羊羊的父亲,农民。
母亲——羊羊的母亲,农民。
大灰狼。
女教师——羊羊的老师。
场景:八张课桌拼成山坡顶,周围课凳为山坡。

(父亲、母亲正在山坡下锄地,时而用毛巾擦汗)
(羊羊背着书包上)
羊羊:考试作了弊,老师批评我。
心里太憋气,下午来逃课。
(独白)我呀,叫羊羊,山村小学学生。考试作了弊,一点儿小事情嘛。老师批评说我不诚实。真是小题大做。干脆,自己给自己放半天假,到山坡顶上玩玩去。
父亲:羊羊,怎么不上课?跑回来干什么?
羊羊:下午老师开会。我们放假。
(边说边爬上山坡顶)
母亲:(大声)羊羊,山坡顶上有狼,小心点儿啊!狼来了就大声喊啊!
(羊羊已经爬到山坡顶,四处张望,作摘野花儿、捉蝴蝶状)
羊羊:山坡顶上多好玩,蝴蝶野花来做伴。
不用动脑做作业,自由自在好喜欢。
(独白)狼?都说山坡顶上有狼,我咋没见过。欸?对了!我来骗骗老爸老妈试试!
(大声喊,作痛苦状)狼来了!狼来了!狼来了!
父亲:快救孩子!
(父亲母亲手持锄头,疾步跑到山坡边,看见羊羊正在笑)
母亲:(惊恐地)羊羊,狼呢?
羊羊:哪儿有狼啊?我骗骗你们玩呢!
母亲:山坡顶上真的有狼,当心点儿啊!
(父亲母亲回去继续锄地)
羊羊:骗骗爸妈真来劲,说狼来了他也信。
独自一人太无趣,再做游戏行不行?
(独白)哈哈!看看把他们紧张的。让我再来试试!
(作惊恐状,大声喊)啊呀!狼来了!狼来了!真的狼来了!
母亲:快!快救咱娃!
(父亲母亲再次手持锄头疾步跑到山坡边,看见羊羊还在笑)
父亲:(生气地)羊羊,狼呢?
羊羊:你们真笨!哪儿有狼哇?我骗骗你们,你们也相信!嘿嘿!
(父亲母亲生气地回去继续锄地)
(大灰狼上,作东张西望状,摇摇尾巴)
大灰狼:春天刚来吃得少,饿得老狼心发慌。
    白天出来寻食物,还得小心来提防。
(独白)我,大灰狼,整天提心吊胆,东躲西藏,好几天没有东西吃了,饿得我心里直发慌。
(四处张望,看见羊羊,扑上前去)哈!哈哈!这不是我的美味食物嘛!
羊羊:欸?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呀?
大灰狼:哦,我呀,就是大灰狼!今天我饿死了,正好可以把你吃掉!
羊羊:啊?你真的是大灰狼吗?
大灰狼:(作扑抓状)是啊!我就是大灰狼,今天没兴致跟你玩,你还是乖乖儿地让我吃了吧!
羊羊:(真的惊恐万状,大声呼救)爸爸!妈妈!狼来了!狼来了!狼来了呀!
大灰狼:(撒手作逃跑状)啊!还有大人在啊?我先躲躲。
母亲:(疑惑地)娃他爸,要不要去看看?
父亲:(生气地)唉!这孩子,又在骗人!不用理他。
(父亲母亲继续锄地)
大灰狼:(高兴地)哈!哈哈!原来是个撒谎的孩子,今天我可有吃的了!
(大灰狼去扑抓羊羊,羊羊惊恐地逃来逃去)
(女教师上)
女教师:教育学生责任大,诚实才是好娃娃。
    羊羊作弊又逃课,耐心帮助来找他。
(独白)羊羊这孩子,作弊挨了批评,竟然逃学,真是太淘气了。我不放心啊!得去看看,要好好儿帮助他,做个诚实的好孩子。
(看见羊羊父母亲)羊羊爸爸,羊羊妈妈,羊羊呢?
父亲:欸?羊羊说下午放假嘛,在山坡顶上玩呢!
女教师:唉!哪里放假了,这孩子,又撒谎!
羊羊:(大声哭喊着,躲来躲去)老师!我不作弊了!快来救我呀!(喊两遍)
女教师:(似乎听见呼喊声,勇敢地冲上山坡顶)羊羊,老师来了!
大灰狼:(抓住女教师的一只手)走开,这个爱撒谎的孩子让我吃了吧!我饿死了!
女教师:(用身体护住羊羊,拼命与大灰狼搏斗)羊羊是我的学生,我会教育好的!你休想吃掉他!
(父亲母亲上到山坡顶,用锄头打死大灰狼)
父亲:(边打边说)打死你这个大灰狼!(大灰狼倒地死去)
母亲:(疼爱地)羊羊!我的羊羊!
羊羊:(惊魂未定)(依偎在女教师怀里,看着女教师受伤的手)老师,我再也不作弊,再也不(敢)撒谎了!我一定做一个诚实的好孩子!老师,你的手?
父亲:娃他妈,快,给老师把手包包,送卫生院去治疗!
女教师:(自己用手帕扎住手)羊羊,你要是不诚实,老师的心里就受了伤;你要是诚实了,老师流点儿血也没关系!记住这次教训!好吗?
羊羊:(诚恳地看着女教师)老师,我记住了!您放心,我一定做一个诚实的孩子!
(女教师作头昏昏沉沉状,父亲母亲和羊羊搀着女教师下)

全剧终


“太好了!有趣,有意义,又好演。” 黎梦越看越有兴致,把桌子一拍赞道,随后想了想又说,“哦,这里加一个‘敢’字是不是好一点?还有,羊羊说这句话应该是‘惊魂未定’的,她差点儿真的被狼吃掉嘛!”

“对!这样一改好。” 别傛顺手在羊羊那句台词前加上“惊魂未定”,在“我再也不撒谎了”中添上一个“敢”字,接着问道,“阿梦哥,你看行吗?”

“行!完全行。咱们把它排出来,排练时可以根据情况临时做点儿修改嘛!哎!这样吧,咱们两个班联合演出。愿不愿意?”黎梦兴致勃勃地说。

“好啊!阿梦哥,那你来导演!” 别傛说。

“哦,编剧:别傛;导演:黎梦。演出:高二班、初二一班联合演出。好!演员呢?来,咱们顺手把角色分配一下。”黎梦认真地说。

“‘羊羊’肯定由我们班选,我想叫班长李灵玉演‘羊羊’。女教师,我看让张塔丽担任;父亲母亲就让刘向东和孙小洁来演;大灰狼给王小刚最合适。你说行吗?阿梦哥。” 别傛说。

“你都已经想好了嘛!行,就这么定。咱们利用星期天排练。这两天先把剧本让他们熟悉熟悉。明天开始行动!”黎梦像是想起了什么,走到写字台前,取出钢板、铁笔、蜡纸。别傛见他现在就要刻蜡纸,心疼地说:“明天再刻吧!你还可以再睡会儿嘛。”

“已经是今天了。天亮前刻出来,白天就可以抽空印好。我想多印一些,给我们高二学生每人一份,让他们学学。”黎梦说话时,已经开始刻了。

别傛也没有了睡意。她打开炉门,给火墙烧上火,准备给黎梦煮几个水潽蛋。这是去西安探亲时,她才知道黎梦爱吃的。

他们按照计划,着手进行校园剧的排练。几位担任角色的学生非常高兴,拿着剧本认真地开始熟悉剧情,背台词,想象角色的表演要点。

孙小洁提了一个建议说最好能配上音乐就好了。

黎梦很赞赏这个意见,就请刘海英把剧本拿去,考虑一下配上一些什么乐曲。

刘向东回到家里,一边看剧本,一边想,锄头不能用坎土曼来代替,那样不符合剧情要求,于是在他父亲指点下,自己动手制作了两把锄头道具。

李灵玉一拿到剧本,就明白了别傛老师的用意。她很感激别傛老师的良苦用心,尤其是当她读到剧本里女教师那句台词——“羊羊,你要是不诚实,老师的心里就受了伤;你要是诚实了,老师流点儿血也没关系!”时,她感动得哭了一回。她暗暗下决心,改正自己作弊的缺点,同时一定要演好“羊羊”这个角色,让更多的同学受到启示。李灵玉按照剧情提示,请妈妈给自己缝制山村小姑娘的服装,让她的父亲帮她做好一只大蝴蝶和几个野花的道具。她设想,演出时可以请几个同学手持道具蹲在课桌后面,这样就增加了艺术效果。

张塔丽很高兴担任女教师这个角色,她甚至想象,将来自己如果真的能够做一名教师就好了。她一定要像别傛老师一样做一个优秀的、备受学生爱戴的好老师。她认真研究剧本,体会到别傛老师的用心。女教师虽然最后出场,台词也不算太多,却是表现整个剧本主题的重要角色,她的台词可以说是画龙点睛之笔,甚至可以看作是全剧的灵魂所在。张塔丽从女教师的台词里进一步感觉到别傛老师对待学生、对待教育事业的赤诚之心和炽热之情。联想到别傛老师在黑沙暴中救护自己的往事,她决心努力通过自己的表演再现别傛老师的形象,把别傛老师寄托在剧本里的情感形象地表现在同学们面前,让更多的同学接受教育。

王小刚从来没有表演过节目,这次让他表演“大灰狼”这个角色,是黎梦老师、别傛老师对自己的信任,是给自己一次很好的锻炼机会。他在家里反复琢磨角色应该怎样表演,动作怎样设计,夸张到怎样的程度,说话的声音又应该是怎样的等等。为了更加富有形象,王小刚叫自己的妈妈给他缝制大灰狼的道具服装,并且在家里穿起来,试着表演给爸爸妈妈看,让他们提意见。

别傛和黎梦没有想到孩子们积极性和创造性都如此强烈。别傛觉得,还没有演出,就已经收到了一定的预期效果,这次校园剧一定会取得成功。排练很顺利,只用了两个星期天,就基本上具备了演出的水准。

第二次排练结束时,黎梦召集大家坐下来议一议,谈谈感觉,互相提提意见,找找存在的问题,然后具体地再一次作了分析指点。最后他说:“正因为‘狼来了’这个故事几乎是人人皆知的老故事,我们表演的时候,一定要突出剧本表现的新意,要把‘新’的寓意充分展现给观众。否则,就只是让大家看看热闹,那我们就失败了。每一个角色,都要做到形象、逼真,恰到好处;要充满情感,全心投入到角色中去。回去以后,大家再反复体会一下。下星期天,我们最后一次彩排。到时候,我把校长书记请来,争取彩排成功。然后就要在学校正式演出了。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信心!”大家异口同声地大声说道。

别傛满意地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她相信,这次一定能够获得成功。

功夫不负有心人。

彩排时,刘海英配上了音乐,同学们像正式演出一样把自己准备的服装道具都用上了,全心投入地作了表演。赵春云和刘威看了之后,连连鼓掌称赞。赵春云说:“太好了!这是一出很好的校园剧,很有教育意义,很感人。同学们表演得很出色。完全可以正式演出了。”刘威说:“我看这样吧,安排两场。小学一场,中学一场。大家辛苦一点儿,好不好?”

“好!”同学们都高兴地跳了起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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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55)
55

他们的校园剧演出已经成功地结束了。影响也出去了。

一天,政治处主任冯家良把赵春云找去,要他们组织演出人员到营部中学去演一场。他们高兴地接受了任务。

可是这一来,收不住了,另外15所中小学,纷纷要求到他们那里去演出。

这怎么行?这样要影响学生学习的。

赵春云来同黎梦商量。黎梦说:“一所所学校去演出肯定不行。可以这样,各学校自己排练嘛。我们可以把剧本送给他们,啊?阿傛,行不行?” 别傛说:“行!这是好事嘛。”黎梦接着说:“他们如果有困难,可以派老师来,我们稍加指导,就可以了。这个剧排练起来并不困难的。赵书记,你看这样如何?”赵春云很感动他们这样想,她说:“这确实是个好办法。这样一来,全团就有了很多个演出队了。而且可以经常演出了。好!我把你们这个意见给冯主任汇报一下。到时候,你们就要辛苦一点儿了。”

辛苦了一个多月,他们有些累了。晚上,黎梦和别傛决定好好儿休息一下,不办公了。他俩在自己家里,偎依在一起。别傛搂着黎梦的脖子,看着他的眼睛,充满柔情地说:“阿梦哥,有个好消息,想不想知道?”

“什么好消息?”黎梦问道。

“你猜!” 别傛笑着说。

黎梦挠挠头,想了想,猜了几回,都没有猜对。便说:“阿傛,我的好阿傛,告诉我吧,啊!把我急死了。”

“你呀!真笨!” 别傛笑着悄悄地对他说,“阿梦哥,我有了!”

“有了?有什么了?”黎梦问道,他一下子还没明白过来。

“有什么了?你说还会有什么?” 别傛嗔怪地瞪他一眼说。

黎梦又挠挠头,一下子醒悟过来,一把抱住别傛说:“啊!真的?我要做爸爸了?你要当妈妈了?是吗?” 别傛害羞地点点头。黎梦高兴地要把她抱起来,又急忙轻轻地把她放到椅子上,蹲在她的面前,把耳朵贴在别傛的肚子上,仔细地听听,问道:“哎!怎么没点儿动静啊?”

“傻瓜!看把你急的,还没到时候呢。” 别傛说。

“哎,我的好阿傛,告诉我,想吃什么?辣的,还是酸的?”黎梦问道。

“这还用问?肯定是酸的嘛。我的话梅都快吃完了。咋办?” 别傛撒娇地说道,同时把头顶在黎梦的脑门儿上,双手搂住他的脖子。

“那好办!现在正是杏子熟了的季节。我去果园买点儿杏子,管你吃个够!”

第二天中午,一吃过午饭,黎梦就去果园买回一篮杏子。他的举动、他的喜气洋洋,很快就把这一喜讯传了出去。经常有人悄悄地把杏子送到他家门口。有人还给他们送来许多营养品。

鲁珍来到他家里说:“表哥!这回你可要当心点儿,要好好儿照顾我表嫂啊!”

鲁珍头一次称呼“表嫂”,别傛听了觉得怪怪的,笑着说:“阿珍姐,你还是叫我阿傛听起来亲切些,好不好?”

“好!我的阿傛表嫂!过不了多久,我就是表姑了!”鲁珍笑眯眯地说,又转过身对黎梦说,“表哥,需要什么,给我说,我来想办法。啊?”

“还早呢!” 别傛说。

“快得很!就是要早做准备嘛!”鲁珍提醒说。

“对!我得好好儿想想,一定要早做准备。”黎梦说。

别傛心里感觉幸福极了!她在想象将要出世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像他爸爸就好了!” 别傛想着,从心里一直笑到了脸上。


鲁珍说得不错,确实“快得很!”1974年元旦刚过,别傛的预产期就临近了。

“阿梦哥,你想要男孩儿,还是要女孩儿?”这天夜里,别傛在黎梦怀里问道。怀孕以来,她是第一次这样问。

黎梦抚摸着尚在她腹中的孩子说:“他是我们爱情的结晶,是我们相爱的证明,无论是男是女,我都要,我都喜欢。”

“我知道!我要你说,现在你最希望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嘛?”

“那我说,我希望第一个是女孩儿。”黎梦吻着她说道。

“第一个?阿梦哥,你要我生几个啊?” 别傛问道。

“三个太多,一个太少,两个正好!怎么样?阿傛,帮我生两个。好不好?第二个生儿子,行吗?”黎梦像是认真想过地说道。

“看把你想得美的,我成了神仙啦,想咋生就咋生?”别傛笑了起来说。

“你就是一个美丽的仙女嘛!阿傛,真的,有你在我身边,我的心里啊,就特别的踏实。你大概是上天送给我的‘护梦天使’吧!”黎梦虔诚地说道。

别傛突然想到她的那枚玉佩,便把黎梦的手放到自己脖子上挂着的玉佩上说:“阿梦哥,我有‘护身符’,所以能保佑你!”

黎梦攒着那玉佩说:“哦,这是你爸爸给你买的吗?”黎梦天天见它,以为只是很普通的一枚玉佩,在上海很容易见到的,一直没有想过其中还有故事。

“不是。它是我亲生母亲传给我的!”别傛说,她这会儿思念起母亲来。

“哦,来,摘下来让我仔细看看。”黎梦说,顺手把床头柜上的马灯捻亮。他接过别傛递给他的玉佩,在马灯下细细地看看,觉得的确很有点儿不同一般。他问别傛:“这是你爸爸送给你妈妈的定情物吧?”

“不是!它是妈妈的亲生父母留给她的唯一物件儿。”别傛说。

黎梦知道别傛亲生母亲的故事,却不知道这一细节。听别傛一说,黎梦心想,这枚玉佩真有点儿神奇呢,它保佑了别傛的母亲,也保佑了别傛啊,但愿它继续保佑她的孩子!

“噢!阿傛,那倒是很珍贵的。来,把它戴好。”黎梦说着,很细心地帮她挂在脖子上。

“阿梦哥,你给孩子想好名字了吗?”别傛问道。

“还没有。你想过了吗?”黎梦吻了吻她问道。

“我想,假如是女孩儿,就叫她‘桑柔’;假如是男孩儿,就叫他‘云汉’。阿梦哥,好吗?” 别傛情意绵绵地说。

“桑柔,云汉。”黎梦听别傛说起这四个字,想起了与“夏夏”相爱那年的春节。当时,黎梦正沉浸在炽热的爱恋之中。当他提笔想写一副春联时,却勾起了心中莫可名状的惆怅,他不知道自己除了眼前的爱情还有什么。但是,他很快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他不想让它占据了自己幸福的时光。于是,他没有多想,便写下《诗经•大雅•桑柔》中的首句“菀彼桑柔,其下侯旬”和《诗经•大雅•云汉》中的首句“倬避云汉,昭回于天”作为上下联,聊以寄托自己忧国忧民的情思。写完之后,一时间却怎么也想不出合适的横批来。没想到,竟由别傛题了“春回大地”四个字,正说中自己的心迹。他惊诧这横批与上下联的珠联璧合,简直应该是他与别傛两个人的珠联璧合。而他当时心中这么一掠而过的情思最终却成为了现在幸福的现实,难道这是冥冥天地的安排吗?

“不好吗?阿梦哥,那就另取吧。” 别傛见黎梦没有说话,问道。

“不!不!很好!”黎梦从回忆和沉思中走了出来,说道,“阿傛,这两个名字都很好!这就是咱们的两个孩子,不论谁先出世。”

一切都准备妥当。黎梦一天天数着日子等待孩子的降临,小心翼翼地服侍着别傛,时而贴在别傛的肚子上听听动静,时而走来走去地自言自语:“桑柔啊,还是云汉啊,你们是谁先出世啊?你啥时候出来呢?爸爸等得急死了!可不要赖在妈妈肚子里不肯出来呀!”

别傛看着黎梦那动作、神态、表情,还有那稚气十足的话语,觉得他可爱极了,有时候她忍不住笑他,他却依然那样。别傛感到很满足、很甜蜜、很幸福,她觉得自己很幸运,老天这样关照她,给了她黎梦,给了她爱情,现在又要给她一个孩子。她默默地摸着那枚玉佩,默默地祈祷孩子平安地出世。

预产期到了。

桑柔或者云汉,没有动静,赖在妈妈的肚子里不肯出来。

一天,两天,三天。

黎梦像是热锅里的蚂蚁。

别傛也有些焦急,但她总是平静地笑着安慰黎梦:“别急,阿梦哥,再等等啊!没事的。”

“啊!啊!啊呀!阿梦哥!疼死我了!” 别傛大声叫道。黎梦终于等到了这一刻。这是半夜里。还好,这几天他始终把借来的毛驴车拴在家门口以备急用。这时,他麻利地套好车,铺上被褥,搀着别傛小心地躺下,牵着毛驴,赶往卫生队。

卫生队的妇产科医生姚玉英迅速把别傛接进产房手术室,一切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好。然而,别傛的肚子又不疼了,还没有到分娩的时辰。别傛被送到产科病床上休息待产。

黎梦守候在别傛身旁,一步也不敢离开。

天亮了。

中午了。

还没有动静。

该吃晚饭了。黎梦端着一碗鸡汤,一口一口地喂给别傛喝,嘴里说道:“阿傛,来,多喝点儿,吃块鸡肉。哎,对了!孩子要吃饱了,才肯出来呢!”

“阿梦哥,你又说戏话,把人给笑死了!” 别傛忍不住笑道。

病房里其他产妇也都让他那动作、神态、表情和话语逗得直乐。

“哦哟,阿梦哥,快,快叫姚大夫。这回真的要生了,我肚子疼死了。啊!哇!” 别傛大声叫了起来。

姚玉英很迅捷地赶来,叫护士把别傛送进手术室。

手术室是个套间。黎梦在外间等候着。他踱来踱去,两只手不知放在哪里好。护士们进进出出,忙个不停,更增加了黎梦的焦急。

“啊!啊!” 别傛大声叫喊着。

“用力!用力!哎,对了,就这样,再用力!”姚玉英指导着别傛。

“羊水破了!”黎梦听见里面说。

“见红了!”又传出来一句。

“啊!哇!阿梦呀!” 别傛大声叫喊着。

“用力!用力!哎,就这样,再用力!”姚玉英说。

一个小时过去了。

又一个小时过去了。

“难产!”姚玉英走出来对黎梦说,“不过,请放心!不是很困难,不会有事的!”

黎梦一句话也不敢说,连呼吸都不敢出声,焦急地、耐心地等待着,心里默默地祈祷着:“孩子,平平安安地出来啊!阿傛,平平安安地生出来啊!”

“要手术!快!”里屋一阵忙碌。

“啊!哇!阿梦呀!” 别傛疼痛地大声叫喊。

“产钳!”姚玉英的声音。

“啊!哇!阿梦呀!” 别傛痛苦地大声叫喊着。

“好!用力!头出来了!再用力!”姚玉英喊着。

“啊呀!哇呀!阿梦呀!” 别傛凄厉地大声叫喊着。

“好!用力!快了!再用力!好!好!”姚玉英喊着。

终于,没有哭喊声了。黎梦紧张地等候着。

“哇!”一声婴儿的哭声。黎梦终于平静下来,他看看手表:这是1月16日21时10分,他的孩子出世了。

“是个女孩儿!”姚玉英说了一句,她还在忙碌着。

“哦,我的桑柔!”黎梦兴奋地喊道。

“恭喜你!黎梦老师。”护士抱出小桑柔给黎梦看。

“哦,谢谢你!”黎梦接过来,抱在怀里,高兴地看着襁褓里的婴儿说,“哇!一头的黑发呀!太漂亮了!桑柔啊,你可把你妈害苦喽!”

“好了!送到病房去吧。”姚玉英吩咐护士们,转身对黎梦说,“一个小手术。还要住几天。”

“谢谢!谢谢你,姚医生!”黎梦说。

“不用谢。吃的东西准备好了吗?过一会儿就可以喂给她吃了。”

“好了!都准备好了。”黎梦说。

别傛平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她看看躺在身旁襁褓里的婴儿,幸福地露出了笑容。

黎梦已经端来热气腾腾的红糖水潽蛋,一口一口地喂给她喝,一边说着:“辛苦了!阿傛,来,喝点儿,吃点儿!”

别傛很累,没有力气说话,她笑着点点头,一口一口地吃着、喝着。

“阿傛,你先睡一会儿。待会儿再喝点儿鸡汤。啊!”黎梦说完,帮她把被子掖掖好。别傛点点头,闭上眼睛睡着了。

一个小时后,黎梦热好了鸡汤。他盛起一碗,端到床边,叫醒别傛说:“来,阿傛,喝了鸡汤再睡。”

别傛睡了一会儿,有点儿精神了,一边喝一边说:“阿梦哥,你高兴吗?”

“高兴!我高兴死了!就是把你辛苦的,我也心疼死了。”黎梦说。

“阿梦哥,你说桑柔像谁?”

“像你嘛!”

“我看蛮像你的,特别是眼睛。女儿像父亲有福气!” 别傛说。

“我说,她是把咱们俩的优点都拿去了。”黎梦说。

“阿梦哥,我想睡了。你也睡一会儿吧。”

“睡吧!阿傛,好好儿睡一觉。”

黎梦把一切收拾妥当,已经到了后半夜,他趴在床边,很快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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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55续)
第二天,鲁珍和刘海英来探望。她们抱起小桑柔,高兴地说笑着。

鲁珍对黎梦说:“表哥,你回去休息一下,我来照顾。”

“不用!我不累。”

别傛住了四天院,黎梦精心服侍了四天。

姚玉英说:“好了!没问题了。可以出院了。”

黎梦高兴地把别傛和桑柔接回家里。

出院第三天就是春节。

鲁珍和刘海英这个年就是陪着别傛和小桑柔,帮着黎梦忙碌。她们都觉得,到新疆快十年了,还是这个春节过得最有意思呢。

是啊,快十年了。时间过得多快啊!

晚上,别傛躺在床上,看着身旁的孩子和累了一天已经熟睡的黎梦,浮想联翩。十年前一个任性而又总是内心不安的小姑娘,如今已经成为一个男人的妻子和一个孩子的母亲。这十年是怎样走过来的啊?往事历历在目,别傛没有细想。“哦,爸爸!” 别傛在心里叫道。她的眼前突然出现了父亲的身影,那样清晰,他正微笑着看着她,像是在对她说些什么——


“孩子!你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幸福,爸爸真为你高兴!”
“哦,爸爸,谢谢!谢谢你!多亏您抄给我《诗经•关雎》那首诗呢。”
“阿傛,阿梦对‘别傛’这两个字的解释很有道理呢!”
“啊?爸爸,您听到啦?”
“听到了!你的一切爸爸都知道,包括你可爱的桑柔。你是在不安中得到的幸福,而在幸福中还会有新的不安。所以,你要珍惜呀!”
“我知道,我会的。爸爸!”
……
“爸爸!爸爸!您走了吗?我还想跟您说话呢,我好想你啊!”


别傛在与父亲的心灵对话中进入了梦乡,她的眼角有两滴泪珠滚落下来。

鲁珍和刘海英很喜欢小桑柔,每天都要来看她,不停地给她说话,好像她能听得懂一样。刘海英常常拉起小提琴,让小桑柔欣赏美妙的乐曲。每当琴声响起,小桑柔总会睁着大眼睛看着她。

“海英,你和海华的事情怎样了?”午饭后,别傛关心地问道。她问的是刘海英、刘海华去军区文工团的事。国庆节之后不久,军区文工团来人,专门了解了她们姊妹俩的情况,进行了面试。

“听说已经把我们的档案调去了。”刘海英说,“谁知道?管它呢。”

“那就有希望!”黎梦说。

“你们一走,我就又少了两个好朋友。” 别傛说,“以后可别忘了我啊!”

“怎么会忘了你呢?阿傛姐,要是我们真的调去了,临走前,咱们再到胡杨林去玩一次,好吗?我真的很留恋呢!”刘海英说。

“那要看你们什么时候走了。太早了,就不成。” 别傛说。

“早不了。最早也得要到六七月了。”刘海英说。

“那时候啊,说不定咱们还一路走呢。”鲁珍说。

“那么快?说走就要走了。” 别傛问道。

“还快啊?欧阳为这事都忙了一年多了,这回才算有点儿眉目。”鲁珍说。

“都走吧!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别傛有点儿伤感地说。

“阿傛,别这样。月子里可不能落眼泪的。咱们永远都是好姐妹,你还是我的表嫂呢!”鲁珍说。

“我不是也得把你叫表嫂哇!” 别傛笑了起来说,“哎,你们准备啥时候结婚啊?”

“看情况嘛。早呢,就是国庆节,晚呢,就到春节了。我倒无所谓,他挺着急的。”鲁珍回答。

“日子定了早点儿通知我们啊!” 别傛说。

“那还用说。不过,你们又来不了。”鲁珍心里有点儿遗憾地说。

“至少会送份薄礼嘛!” 别傛说道。

“好了,不说这些了。”鲁珍抱起小桑柔说,“来,叫表姑抱抱!”

黎梦每天忙忙碌碌的,劈柴、做饭、洗衣服、洗尿布、抱桑柔。他一点儿也不敢马虎,精心地做好每一件事。虽然累点儿,他心里却乐滋滋的,总是一口一个“爸爸、爸爸”的。别傛看着他又辛苦又得意的神情,心里又心疼又喜爱。她心想,自己有了这样一个丈夫,不仅与自己心灵相通,而且对自己百般体贴,恩爱有加,现在又有了可爱的女儿,这是一个多么温馨的家啊!何须他求呢?尽管生活条件是清苦、单调、平淡的,但她很满足,她要格外地珍惜。

“笃笃笃”。

“阿梦哥,有人敲门。” 别傛推推黎梦说。黎梦忙了一早晨,趁小桑柔睡着了,趴在床边打瞌睡。

“黎梦老师!别傛老师!我们来拜个晚年。”孙小洁顺手把两条大头鱼递给黎梦说,“这是我爸爸妈妈送给别傛老师的。”

张塔丽跟在后面,手里提着一篮子鸡蛋。她放下鸡蛋说:“俺爸叫送来的。”

“你们这些孩子,来看看老师就行了,还要带东西来。不行!都带回去!”黎梦有些生气地说。

“黎老师,这鱼是我妈妈非要叫送的,她说现在别傛老师正需要的。我咋能带回去呢?”孙小洁说。

“就是嘛,俺爸妈都说,为了小宝宝,就是叫黎老师骂两句也得要送去。黎老师,你就收下吧,啊?”张塔丽说。

“那这样,我给你们钱。”黎梦说着就要取钱。

“你要给钱,我们以后就再也不来了!”孙小洁和张塔丽都说。

“哎呀!你们真是——”黎梦说。

“算了。你们给家里说,以后千万不要再送东西了。不然,我和你们黎老师心里都不好受的。好吗?” 别傛说。

“噢!我们记住了。”

“哎!你们现在怎样?习惯了吗?”黎梦问道。他的这些学生去年高中毕业,都分到各连队劳动,这两位和刘向东都在二连。

“习惯。我们本来就在这儿长大的嘛,不会不习惯的。”张塔丽说。

“陈晓红和赵勇士给你们来过信吗?他们怎么样?”黎梦问道。那两个学生毕业后都回内地分别到南京和石家庄自己亲戚家去了。

“来过信。陈晓红在南京军区医院当护士,赵勇士在工厂当工人,他们都很想念你们,问你们好呢!”孙小洁回答说。

“是啊,他们信中说,永远也不会忘记在新疆这几年的学习和生活,永远不会忘记你们的。”张塔丽补充说。

“老师!你们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孙小洁问道。

“什么日子?”黎梦问道。

“今天是你们结婚一周年!”两位学生一起说道。

“噢!看把我都忙糊涂了。来,请你们吃糖!”黎梦拿出糖果给她们。

“谢谢你们来看我!” 别傛说。

“别傛老师,我们早就想来了。因为怕你们不方便,就拖到今天了。再说今天这个日子,我们更想来呢。”张塔丽说。

“就是,别傛老师,我们都很羡慕你耶。你们是咱们团最好的一对儿了。”孙小洁说。

“看你们说的,我们都是穷教师,有什么好羡慕的?” 别傛笑着说。

“你们的才华、你们的爱情、你们的故事、你们的为人,多了,反正你们的一切都让人羡慕。”张塔丽眨眨眼睛,认真地说道。

“教师好啊,我就很想当个老师呢!”孙小洁说。

“好哇!咱们学校小学部还缺老师呢。你们先在连队好好儿劳动,一定会有机会的。”黎梦高兴地说。

“我也很想当老师。不过,我还想再上学,多学一点儿再当老师。可惜,也没学好上了。”张塔丽说。

“你要是有这个想法,那就不要泄气,坚持自学,不懂的可以来问我。我想,你们一定会有机会上大学的。”黎梦说。

“真的吗?可是我听说现在上大学不是靠真本事,关键在于有没有关系。像我们这样,恐怕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轮得到呢。要是像黎老师那样正正规规地凭本事考试上大学,我就不怕。”张塔丽说。

“会有机会的。你们这么年轻,一定有机会的。只要坚持学习,不荒废了就行。”黎梦说。“塔丽、小洁,听黎老师的没错儿。坚持学习很重要。” 别傛说。

“我一定会坚持学习的!”张塔丽神情庄重地说。

“我也会的。就是上不了大学,我也要坚持学习。”孙小洁认真地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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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13楼 发表于: 2006-05-06
首先对梧桐老师说声对不起,牵墨今天被赶鸭子上架,实是力不从心。更何况梧桐老师的文字一向让牵墨景仰至极。需得好好品味学习。今天就先占个地方向梧桐老师请罪,并请梧桐老师今后有空能拨冗多多指教牵墨一二,不知可否???

但无论怎样,牵墨自己是决计拉着老师们的手前行啦,呵呵~~~~

牵墨作揖问梧桐老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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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第113楼牵墨香2006-05-06 18:36发表的“”:
首先对梧桐老师说声对不起,牵墨今天被赶鸭子上架,实是力不从心。更何况梧桐老师的文字一向让牵墨景仰至极。需得好好品味学习。今天就先占个地方向梧桐老师请罪,并请梧桐老师今后有空能拨冗多多指教牵墨一二,不知可否???
但无论怎样,牵墨自己是决计拉着老师们的手前行啦,呵呵~~~~
牵墨作揖问梧桐老师好:))

牵墨不必客气,谢谢你!祝你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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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56)
56

鲁珍和刘海英帮黎梦一起做了两个大红灯笼,挂在家门口。正月十五元宵节,在这个年月、这个地方,没有什么热闹的。但是,她们却很有兴致地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制造一些节日的气氛,寻得一些节日的欢乐,何况这里还有一个降生未足月的、可爱的小宝宝呢。

“小桑柔越来越好看了!”鲁珍和刘海英对别傛说。她们正在吃汤圆。

这汤圆,还是探亲时从上海带来的。

“表哥,差不多了,你快吃吧 !”鲁珍说。

“好了,都煮好了。”黎梦一边说,一边端来一碗递给别傛说,“这碗也是你的。多吃点儿!”

“表哥偏心!”鲁珍打趣道。“锅里还有,要吃自己去盛。”黎梦笑着说。

元宵节过后,学校就开学了。

成尧声调到学校来了,他和黎梦一起教高中语文。现在高中两个年级都是四十多个学生,九月份开学新高一计划要开两个班,刘威和赵春云整天催着团领导,总算把他们物色好的几位调进来担任教师,充实了师资队伍。

“阿梦,我们来喝桑柔满月酒啦!”成尧声在门口喊道。

黎梦急忙开门,看见魏资生、方立和、郑向前一同来了,忙说:“快请!屋里坐。”

“别傛嫂子好吗?养胖了嘛!来,小桑柔,叔叔抱抱!”成尧声说完便抱起桑柔,满屋子转着。

“怎么样?别傛,身体好吧!” 魏资生热情地问候道。

“好!快请坐!这下五大才子都到齐了。” 别傛很高兴地说。

“阿梦,酒我已经带来了,弄几个菜,咱们随便聊聊,以示庆贺嘛!”成尧声说。“没问题!咱们五个也是难得一聚嘛!”黎梦说完便张罗去了。

鲁珍远远地就看见几个人进了别傛家,知道黎梦要请他们喝满月酒,就拉着刘海英说:“走,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刘海英说:“你这个做表妹的还能只凑热闹?你得去给黎梦哥帮帮忙。”

“这还用你说?”鲁珍一进门就把黎梦推开说,“表哥,你去陪他们说话,这儿我和海英来。”

没用多少时间,鲁珍就张罗好了满满一桌菜肴。刘海英把酒杯一个个摆好,斟上酒。

“来,咱们开吃!”成尧声说完,自己就先吃了一口。

桑柔满月。临时摆起的酒宴。

魏资生端起酒杯说:“来。大家一起干一杯,祝贺小桑柔满月!”

“干杯!”

“桑柔长得怪好看的,黎梦,你真有福气啊!”方立和说。

“可不是,黎梦是有福之人啊!”郑向前跟着说道。

“五大才子。”鲁珍问刘海英,“你可知道他们的雅号?”

“不知道,说来听听!”刘海英说。

“什么雅号?我怎么没听说过?” 魏资生好奇地问道。

“没听说过是吧?听我一一道来!”鲁珍故作高深地说,“这第一大才子叫做至善才子——魏资生;方立和是冷俊才子;郑向前是随和才子;成尧声嘛——”

“什么啊?”成尧声饶有兴趣地问道。

“风流才子!”鲁珍说完“哈哈”一笑。

“那你表哥黎梦呢?”郑向前问道。

“他嘛,叫做多情才子!怎样,我说得对呀不对?”鲁珍一一道完问道。

“对!有点儿意思,很有意思!”成尧声饶有兴趣地说。

“阿梦倒真是才情并茂啊!” 魏资生点点头说。

“什么雅号,还不是你自己胡编的!”方立和笑着说。

“雅号当然是人编出来的嘛,编得好就行!”刘海英瞪了他一眼说道。

“哎!各位才子,别光顾了吃呀,拿出点儿才气来为我们小桑柔满月添点儿喜气嘛!”鲁珍笑着说。

“桑柔她爸爸有的是才气,何用我们来此卖弄?”方立和说。他说的倒是真心话。自从那年“五大才子”聚会,黎梦评论他为曾思远写的那篇文章之后,方立和一直自惭形秽,不敢再以“十四团第一笔杆子”自居了。那件事给了他深刻的教训,虽说表面上没有怎样,但他从人们的议论中感觉到了自己的“失足”造成的后果。他记住了魏资生对他说的话,遇事多动脑子想想,变得更加谨慎起来。

“你倒果真冷峻得很啊!有点儿吝啬了。还是风流才子来段吧!”鲁珍说。

成尧声想了想说:“倒也是,咱们不能光顾了吃喝。应该给桑柔添点儿喜气,正好助助酒兴嘛!”

魏资生说:“我先来,读首唐诗吧。王维的五言绝句《相思子》:‘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好!读得有味道,诗也选得好。不愧为至善才子!”鲁珍拍手说道。

郑向前说:“既如此,我便吟李白诗《清平调三首》聊以助兴吧。”说罢他吟道——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慢!第三首我来吧!”方立和说罢接着吟道——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
解识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好!风流才子,该你了!”刘海英拍手说道。

成尧声站起来说:“看我的!刚才想了片刻,即兴做小诗一首贺桑柔满月。听我吟来——”


黎梦一曲兮唤知音,
别傛二呼兮满森林。
相恋三载兮结硕果,
桑柔降世兮绿成阴。
谁言荒漠兮花无影,
心有灵犀兮便有情。
待到云汉兮昭天日,
国泰民安兮大地宁。


“果然是风流才子,出口成章。很有味道!”鲁珍拍手赞道。

“出口成章愧不敢当,我足足想了二十分钟呢。好!喝酒,干杯!”成尧声说,他一仰头,酒杯已经空了。鲁珍忙给他斟满,他又一口干了。鲁珍说:“你这么个喝法,我斟酒也来不及啊!”

“拿来!不要你斟,我自己来!”成尧声说着抢过酒瓶,自斟自饮起来。

“吃菜,大家吃菜!”黎梦说。他感觉到成尧声有心事,由他多喝点儿吧。

魏资生对黎梦附耳说道:“他女朋友刚刚弃他而去,心情不好。”

方立和与郑向前两人对成尧声的即兴之作赞赏了一番,说的倒也言辞恳切。他们都明白其中也包含了他的某种心情和愿望。就愿望而言,在座的人都听得明白,谁不是这样盼望着呢!

黎梦细细品味之后说:“如果能把人名换掉的话,此诗倒可以发表呢!”

“那就不成其为诗,尤其不是我的诗了。其实,写诗通常都不为发表。比如你和别傛的诗,感人得很,人家自己要传抄呢。那些为发表而作的东西,即使发表了,也未必真有几分感人之处呢!”成尧声有些激动地说。

“此言有理!诗贵在一个情字和一个真字,缺了这两个字就不叫诗了!尧声此作很有真情,好诗!而好诗的确不是为发表所能做得出来的。好诗也不会是为发表而作的,如黎梦别傛的诗一样,皆为情之所作吧!” 魏资生说。

“理是这个理。只是各位有些过誉,唯恐辱没了尧声的大作罢!”黎梦说。

“何必自谦呢!事实如此嘛!”成尧声说。

又喝了一会儿,魏资生看看时候差不多了,起身告辞说:“今天就喝到这里吧!别傛,阿梦,再见了!走吧。”说着他三人搀着成尧声走了。

鲁珍和刘海英收拾完酒桌,一个洗碗,一个扫地,不让黎梦插手。黎梦便抱起桑柔,口中念叨着:“咱们桑柔真乖巧,不哭也不闹。真是爸爸的好女儿。”正说着,桑柔“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唉,经不住表扬嘛。哭啥呀?”“该换尿布啦!” 别傛笑着说。黎梦一看,果然是尿湿了。马上换好尿布,桑柔便不哭了。

“表哥,阿傛,我们走了。你们早点儿歇息吧。”鲁珍说着和刘海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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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56续)
“阿梦哥,来,把桑柔给我。给她喂奶,吃了就该睡了。”

黎梦把桑柔抱到别傛怀里,别傛喂奶时,他蹲在旁边用手拍拍桑柔说:“乖宝宝,吃饱肚皮睡觉觉!”

“阿梦哥,别拍了。你这么拍,她吃不好。” 别傛笑笑说道。

黎梦也笑了,他吻了吻别傛的脸颊说:“那好,你哄桑柔睡觉,自己也早点儿睡。我备会儿课。”说罢他便坐到写字台前备课去了。

56天产假很快就过去了。

产假一满,别傛马上就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去。她带的这个班今年初中毕业,已经进入复习迎考阶段。上班后,她发现班级有些涣散,学习、纪律各方面都松劲了。她很着急,把李灵玉叫来了解情况后才知道,学生们觉得学习好坏没什么关系,学得再好也没什么用处。原来,去年东北出了一个张铁生,交了“白卷”被称为“反潮流英雄”,对学生影响很大。

别傛心中十分不安。眼看就要毕业了,怎么能带着这样的思想状态去参加复习迎考呢,这样又怎能升入高中进一步学习呢?“学习无用”?小小年纪的,不学习,将来会有什么本事?会有什么出息?她为孩子们焦急,她要改变这种状况。该怎样解决呢?几天来,别傛细心地观察到,关键是刘卫国、何建军这两个学生在起作用。大部分学生不是不想学,而是受影响。只要能把这两个学生的思想搞通了,让他们去起好的作用,问题就好解决了。这两个学生,过去学习基础都还不错,就是个性比较强,情绪容易波动。他们认为自己的做法是对的,你就很难说通他们。所以,别傛想,不能回避,要从正面来引导,让他们自己认识到那样是错的。别傛想好了办法,心里高兴地笑了。

刘卫国是个很爱动脑子的学生,原来数理化学习基础也比较好。一天,别傛把刘卫国叫来,请他把自行车上的一颗螺丝拧下来。

刘卫国蹲下来看了看说:“扳手呢?”

别傛说:“要扳手干啥?就用手拧嘛!”

刘卫国说:“那不行!没有扳手拧不下来。”

别傛问道:“是何道理?”

“这还不懂?这叫‘杠杆原理’!”

“‘杠杆原理’有用吗?”

“当然有用!到处都用得上。”

“哦,那好,给你。” 别傛把扳手递给他,一会儿就拧下来了。

何建军崇拜英雄,喜欢看战争片,常常梦想做一名真正的军人。一天,别傛把他叫来,问他:“何建军,如果你是一名军人,怎样才能在战争中打败敌人呢?”

“勇敢!不怕死!”

“还有呢?一支部队,怎样才算是有战斗力的呢?”

“要有先进的武器,要有严明的纪律。”

“不要武器,或者有了先进的武器而不会用,行不行呢?”

“那不行!那就要打败仗啦!”

“如果不要纪律,每个人想怎么打就怎么打,行不行呢?”

“那更不行了,那样队伍就会垮掉了。”

“哦,好!你说得很好!” 别傛拍拍他的肩膀说。

过了几天,别傛把刘卫国、何建军一起叫来问道:“你们想好了吗?”

“啊?什么想好了没有啊?”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纳闷儿地问道。

“哦,没有想过啊?那就回去再想想!”

“想什么嘛?”他们问道。

“想什么也是自己想。” 别傛说。

两个学生让别傛弄糊涂了,挠挠头回去了。

又过了两天,别傛又把他二人叫来,这回多叫了几个人,班长李灵玉也来了。

别傛看看他们,想了想说:“你们都应该知道毛主席领导中国革命取得胜利的过程中,有一句很有名的话就是要把马列主义和——什么?下面是什么?啊?谁来说说?”

刘卫国举手回答:“和中国革命的具体实际相联系。”

“对!说得很好。那么,你来联系一下实际,说说体会。好吗?” 别傛说。

“联系什么实际呢?”刘卫国问道。

“何建军,你想好了吗?” 别傛问道。

何建军红着脸,站起来说:“别傛老师,我想好了。我知道自己错了。”

“哦,你什么地方错了呢?”

“我们不能不学习,不能不守纪律!”

“为什么呢?不是说学习没有什么用吗?不是说交白卷是‘反潮流英雄’吗?刘卫国,你说说看。”

“我不知道。反正报纸、广播上是这么说的嘛!”刘卫国说。

“对!就算是这样,你说说看,咱们不学习,也交白卷,那反什么潮流呢?你不是说要‘相联系’吗?咱们这里有什么潮流要通过这个方法来反呢?”

“咱们这里?”学生们想了一会儿,互相看看,没有人能说出什么来。

“说不上来吧!这就对了。人家东北的情况咱们不大熟悉,交白卷的人也不见得非交白卷不可,他更不一定就什么也不学习,什么也不懂。对不对?可能那里‘革命’需要交白卷吧,那里有‘潮流’需要反吧。咱们这里呢?大家不学习,去当什么英雄呢?如果不学习,没有知识,能不能成为真正的英雄呢?” 别傛给学生们提出一连串的问题。

“噢!我懂了,别傛老师,我们不应该盲目学人家的样子。我们不能简单的照搬,还是要好好学习。没有知识,肯定是不行的,就像没有板子就拧不开螺丝一样。我懂了,我也错了。我们一定要好好儿学习!”刘卫国终于明白了。

“对了!同学们,将来不管怎样,大家都要相信一条,那就是自己首先要有本事,要有知识。所以,就必须要好好儿学习。你们这么小,就把时间荒废掉,那是耽误自己呀!是不是呢?”

“是!别傛老师,我们明白了。”大家一起回答说。

果然如别傛所想的,刘卫国和何建军由于自己想通了,在同学中发挥了很大作用,全班同学都投入了紧张的复习迎考,各方面的面貌随之大为改观。以至于许多任课老师都感觉奇怪,怎么一下子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呢?

晚上,黎梦抱着孩子对别傛说:“你啊,也真够胆大的,这么敏感的话题,也敢对学生说。”别傛停下备课,转身问道:“阿梦哥,你觉得不妥吗?”

“那倒没有。你做得很恰当,真要有人挑毛病,也挑不出什么来。我是佩服你嘛,这就叫做‘因有无畏之心,方有无畏之为’!”黎梦赞叹地说道。

“看你,给我戴高帽子,还那么酸!” 别傛笑道。

“哎,快,桑柔要吃奶了。不哭,不哭啊!妈妈就来喂你!”

别傛一边喂奶,一边对黎梦说:“阿梦哥,你抓紧写回信吧。家里寄来的东西和信收到都一个星期了。还有,佳玲姐结婚了,你也该写信祝贺嘛!”

“对!我该写信了。佳玲总算找到了归宿,我真替她高兴呢!”黎梦说着拿出纸笔开始写信。

“阿梦哥,其实佳玲真的很爱你的。我敢肯定,她到现在还在爱着你。你真的就没有想过爱她吗?” 别傛问道。

“也不能说没有想过。但是,我一直就把她当妹妹一样爱的。也许她和我没有缘分吧。哎,你怎么这样说呢?要是我爱上她了,那你咋办?”黎梦坦诚地说。

“你以为没有你我就嫁不出去了是吧?臭美!” 别傛笑着说。

“那倒不是,我怎么舍得你嫁给别人呢?说来说去啊,我真的觉得我只能爱你。现在想想,从阿珍给我第一封信开始,你就在我的潜意识里存在了。那时候之所以没有接受佳玲还有朱丽,除了其他原因,这一点恐怕也是一个因素呢。这是不是缘分啊?”黎梦一边写信一边说道。

“好了,不跟你说了。你专心写吧,不要把你说的话也给写进去了。” 别傛说完,看了看已经睡熟的桑柔,带着甜蜜的微笑躺下睡觉了。

黎梦静下心来写信了。他给爸爸妈妈写完,又给妹妹黎茵写了封信。黎茵去年九月已经招工回到西安,在一家运输公司当出纳,她还在努力学习,想争取做一名会计。黎梦打算鼓励她的进取精神,同时也要她首先做好本职工作。黎梦从信中知道有一位小伙子正在追求她,不知进展如何,妹妹有何想法,做哥哥的自然要关心一下。

最后,他提笔给佳玲写信。写些什么呢?他想了很多,想到她曾给自己的五封情书,想到他们一起度过的童年时代和学生时代,也想到自己在苦闷彷徨时她给过自己的种种慰藉。总之,黎梦很珍惜他们之间的同学情、兄妹情和朋友情。现在佳玲就要结婚了,他心中一直感觉不安的情结也就解开了,他一直盼望她能早日找到真正属于她的幸福。刚才别傛说的也许佳玲还在爱着自己的话是一个提醒,所以,除了祝贺的话之外,就不宜多写了。

“简单点儿吧!”黎梦想。

他很快就写完了最后一封信。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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