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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01)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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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45)

                                        45
    别傛一直到下午卫生员来给她打针时才醒过来。她睁开眼看着旁边的卫生员、鲁珍和刘海英,吃力地问道:“你们围着我做啥?”
  “做啥?看你嘛。看你睡得这么香,我们眼热死了。”卫生员笑着说。
  “阿傛姐,你知道你睡了多少时间啦?18个钟头啦!”刘海英心情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在别傛身边坐下来,抚摸着别傛的脸庞,关切地说,“觉得怎样?还有啥不舒服?肚子饿了吧?”
  刘海英这一问,别傛真的觉得肚子空空的,便说:“哦,我怎么睡了这么长时间?肚子真有点儿饿了呢。”她说着想坐起来,却觉得浑身乏力。刘海英帮她一把,让她坐起来。鲁珍把自己的被子垫在别傛身后让她靠舒服。
  “来,先喝一杯麦乳精。”鲁珍把杯子递给她说。
  “好了,没事啦。阿珍,别忘了夜里睡觉之前让她再吃一次药。阿傛,你好好儿休息,我回去了。”卫生员背起药箱关照道。
  “你放心,我知道的。”鲁珍对卫生员说。
  “谢谢你,卫生员。” 别傛点点头说道。
  刘海英送卫生员出门。鲁珍在别傛床边坐下,仔细看看她的脸色,感觉可以放心了,才露出笑容。
  “阿傛,你真是急死人啊。下次不要这样好吗?有啥事情回来跟我讲嘛,啊?好不好?”鲁珍嗔怪地说道。
  “没有啥事情。” 别傛喝了一口麦乳精说道,“又叫你担心了?”
  “还讲没有事情,你看你的眼睛都哭肿啦!”鲁珍轻轻拍了一下别傛的肩膀说道。
  “阿珍姐,阿傛姐刚刚醒过来,你就不要讲啦。明天再讲吧。”刘海英说。
  “好吧,明天再讲。等一会儿吃好晚饭,再好好儿睡一觉。”鲁珍想了想说。
  鲁珍本想帮别傛请一天假再好好儿休息一下,别傛却坚持要上班。鲁珍知道拗不过她,心想好在上完课就可以回宿舍休息,便依了她。
  “这样,阿傛姐,班里的学生我帮你招呼,你上好课就回来休息。身体要紧嘛。”刘海英说。
  “对!这样就两不耽误啦。就这样定了!”鲁珍高兴地说。
  “好吧。谢谢你,海英!” 别傛诚恳地对刘海英说。
  “好啦,客气个啥呀?”刘海英笑了笑说。
  黎梦一听说别傛生病就很着急,当时鲁珍拦着不让他来看她,心里却十分不安。他想,上次自己生病别傛那么悉心地照料,自己痛苦时别傛又那样关心,无论怎样也应该去探望一下。
  星期二下午一下班,黎梦便准备去学校看望别傛。他刚刚离开写作小组办公室,就碰到了刘海华。
  “黎梦哥哥,今天是冬至。我已经包好饺子啦,到我宿舍去吃饺子好不好?”刘海华拉着黎梦的胳膊热情地说。
  “谢谢你,海华妹妹。但是今天我有点儿事情,你自己吃吧,啊!”黎梦客气地说。
  “都下班了,还有啥要紧事情啊?走嘛!”刘海华拉着黎梦不肯松手。
  “我真的有要紧事情。对不起啊!”黎梦一边说,一边把刘海华的手轻轻掰开,急匆匆地走了。
  刘海华望着黎梦匆匆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他是去看望别傛。“莫非他真的是阿傛姐的?也许姐姐说得对吧!”刘海华心里想着,怏怏地走回自己宿舍去。
  “阿傛妹好点儿没有?”黎梦一进门就关切地问道。
  鲁珍、别傛和刘海英正在包饺子,桌面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一个个包得很好看的饺子,这会儿已经快要包完了。
  别傛看见黎梦走进来,没有搭理,低着头继续专心地包饺子。
  “你倒蛮有口福。表哥,你先坐一会儿,一块儿吃饺子。”鲁珍高兴地说。
  “黎梦哥,你先在阿傛姐床上坐一会儿。我去烧水煮饺子啦。”刘海英热情地说,随即站起来走出门去,她们的锅灶就在门外窗户下面。
  “哦,我不能太现成了,还是让我来烧火吧。”黎梦说。他见别傛已无大碍,便走出门去添柴烧火。
  “去去去,这里不要你插手。你还是进屋去说说话吧。”刘海英一边说一边把黎梦推进屋来。
  “就是嘛,谁要你到这里来干活啦?坐下吧。你陪阿傛说说话,我和海英煮饺子。一会儿就好吃了。”鲁珍说着点点头示意黎梦坐下来。
  别傛把手里的饺子包好,小心地摆到桌子上,不言不语地站起来走出宿舍。
  “水开了!阿傛姐,快把饺子拿来。”刘海英见别傛出来说道。
  “你叫阿珍姐拿吧,我去转转。饺子煮好你们先吃,不要叫我。” 别傛说着,头也不回地向东边林带走去。
  “马上吃饭了,你还去转个啥呀?”刘海英喊道。别傛没有理会,径自走了。
  “表哥,这回要看你的了。你要是叫不回阿傛,那你就不要吃饺子了。”鲁珍对黎梦说道。
  “好来,看我的,保证完成任务!”黎梦很自信地说罢便大步追别傛去了。
  别傛看到黎梦,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惆怅。她的内心复杂极了,既想见到他,又怕见到他;他来了,她既高兴,又不想和他说话。所以,她悄悄地躲开,她怕他的到来会给她更大的失望——这是她现在无论如何都难以承受的。为什么会这样?别傛自己也弄不清楚。
  别傛走到校园东头那片林带,默默地来回踱步。这个季节,树叶都已经落光,树枝上光秃秃的。林带里铺满了黄色的、黄中夹绿的和棕色的树叶,像是铺着一条地毯,走在上面软软和和的,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这声音很奇妙,听上去好像在说“别难受,别难受”,又好像是“快过来,快过来”。总之它和别傛的心声交织融会在一起,使她的胸脯起伏不定,思绪难以平静。
  黎梦追出来,快到林带时放慢了脚步。天色已经暗了,整个苍穹好像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黑纱,一切都显得朦朦胧胧的。黎梦隐约看见林带里别傛身姿婀娜地漫步,时而低头沉思像是在追忆往事,时而仰天长叹像是在倾诉衷肠——恰似一幅无与伦比的“暮色美女图”。黎梦突然间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自己的眼睛好像被黑纱蒙住了,竟没有发现别傛如此迷人的魅力。
  “怪不得阿傛妹这样喜欢这里,我也被它迷住了呢!”黎梦走近别傛的身旁,顾此而言彼地说道。
  别傛突然听到黎梦说话,心里一阵慌乱。她不由自主地转过身来,却冷冷地说了一句:“言不由衷!”
  “言不由衷?随你讲吧。不过,我突然想明白了‘别傛’二字的真正含义了。阿傛妹想不想听听?”黎梦在别傛身旁站了下来说道。
  黎梦这句话有点儿意思,别傛有了兴致。
  “什么真正含义?你不要故弄玄虚吧?” 别傛盯着黎梦说道。
  “‘别傛’二字固然可以解释为‘告别不安’,而且,这可能是你父亲的本意。但是,也许连你父亲也不会想过‘别傛’二字另外的含义,更不会想到这两个字竟然是这样影响着他宝贝女儿的生活呢!”黎梦用一种不同于以往的目光看着别傛,用一种探寻奥秘的口吻说道。
  黎梦的这种目光、这种口吻以及他说的这番话都吸引了别傛,都使她产生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别傛忘记了几天来的烦恼,心神专注地与黎梦交谈起来。
  “哦,讲来听听!” 别傛把目光与黎梦的目光交织在一起,饶有兴致地说。
  “显然,‘别傛’之‘傛’,正是‘不安’的意思。然而这‘别’字,就不只是解作‘离别、告别’,它还有‘异样,特别’的意思。这样一来,‘别傛’不就是‘异样的不安’,甚至是‘特别不安’的意思了吗?阿傛妹仔细想想,你从小到大,究竟是‘告别不安’了,还是一直有着‘异样的不安’呢?依我看,这‘异样的不安’或者‘特别不安’才是‘别傛’二字真正的含义呢。阿傛妹现在难道不正是‘特别不安’吗?”黎梦说到这里,目光中增添了关切的询问。
  “你恐怕是在曲解其意吧!我哪儿有什么‘特别不安’?” 别傛的目光有些闪烁。
  “难道不是吗?”黎梦反问的语气里含着一种令别傛因为被理解而顿觉轻松的温情,他接着说,“我不是专指眼下你很明显的那种不安,我并不知道你最近究竟有何烦恼。但是我知道,从小到大来自各方面的种种烦恼始终伴随着你,总是让你那样的‘特别不安’。你是很善于思考的姑娘,这是你与众不同的优点,可是这一点又正是造成你‘特别不安’的原因之一。很多时候,别人可能不会去多加思索,总会随遇而安。你却不然,你想得太多,而且你会觉得不能不这样去想。结果呢?你自然就会有许多与众不同的‘不安’。我说得不对吗?”
  “我哪儿有什么与众不同。真的要说什么‘特别不安’的话,恐怕不只是我一个人才有吧。” 别傛的目光不再闪烁,而是欣慰和满足,是心逢知己的那种欣慰和满足。
  “伴随你的,自有你独有的‘特别不安’。不过,从大的方面来讲,岂止是你,咱们整个国家不是正处在‘特别不安’的时期吗?你父亲原本希望你与新中国一起‘告别不安’。这是他,也是他们那一辈人共同的美好的心愿。因为他们目睹了旧中国饱受战争的蹂躏,已经是满目疮痍。可以说,全国亿万人民无不希望新中国永远‘告别不安’。然而,眼下不是正在进行着一场精神上的战争吗?是的,完全可以称之为战争,而且它已经渗透到各个领域,渗透到每个角落。战争状态下,哪里还有秩序可言?谁又能躲得过它呢?不是说要‘灵魂深处爆发革命’吗?谁的精神不因此感觉紧张甚至恐怖呢?在精神世界里,哪里没有战争的废墟,哪里不是疮痍满目呢?这是怎样的‘特别不安’啊!而这样的‘特别不安’恰恰是造成每一个个人种种不安的根源。因此,‘别傛’二字有着截然相反的两层含义。它既是你父亲他们老一辈善良的愿望——‘告别不安’,又是与他们心愿相悖的现实——‘特别不安’的写照。你还认为我是在故弄玄虚、曲解其意吗?”黎梦娓娓而谈地向别傛倾吐胸臆。说到这里,他的眼睛突然有些模糊。别傛看到那是泪珠从黎梦的眼眶里滚落出来。
  别傛这时几乎是紧挨着黎梦站着。她情不自禁地抓紧黎梦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说:“你这岂止是曲解其意,简直是歪解嘛!话说到这里打住吧,阿梦哥!以后千万不要对别人说起了。不然我真的会更加‘特别不安’的。好吗?”
  “噢,好的,阿傛妹。其实我也是刚才突然这样想到的,我知道这样的话说不得。我的目的在于告诉阿傛妹,不安的时候不要独自去忍受,那样会忍受不住憋出病来的。我在痛苦不安时,阿傛妹曾那样关心体贴地开导,给我慰藉。我早已把你视为知己了。难道你不可以把我当作知己,向我倾诉,让我来分担你的忧虑或不安吗?以后不安时想到我,来找我,还可以把我当作出气筒嘛。好吗?阿傛妹。”黎梦握紧了别傛的手说道。
  “真的吗?阿梦哥真的这样想的吗?”别傛忐忑不安地问道。
  “真的!阿傛妹,我说的是心里话,你听不出来吗?放心吧,阿傛妹,啊?”黎梦注视着别傛,认真地点点头说道。
  “哦,我相信,阿梦哥,我记住了!” 别傛把黎梦的手一下子拉到自己的胸口,激动地轻声说道。
[ 此贴被芳草在2006-05-01 00:09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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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92楼 发表于: 2006-04-24
《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45续)

    天色已经黑透了。鲁珍虽然心里希望黎梦和别傛尽量多谈一会儿,却又不忍心他们饿坏了,便到林带来叫他俩回去。
  “表哥,叫你叫人,叫得连你也不见影了。你们肚皮不饿啊?”鲁珍老远就喊道。
  别傛听到鲁珍的喊声,慌乱地甩开黎梦的手,她的脸一下子红到耳根,还好夜色中就连黎梦也没有看出来。
  “噢,真是的,我的肚皮好饿啊。阿傛妹,走,咱们回去吃饺子吧,我都馋死了。”黎梦没有留心别傛羞赧的神色,轻快地说道。
  回去的路上,鲁珍挽着别傛小声问她:“你俩缠缠绵绵地谈些什么呀?谈了这么久,饭都不想吃了。”
  “那里缠缠绵绵啦?不要乱讲。” 别傛掩饰住自己的羞涩,轻声回答说。
  “好哇!阿傛,现在倒要瞒我啦?真是重色轻友啊!”鲁珍戏谑地嗔道。
  “谁‘重色轻友’啦?真的没有谈啥嘛,不信问你表哥。” 别傛有些着急地辩解说。
  回到宿舍,刘海英正好给他俩煮好饺子,她把热气腾腾的饺子放到桌子上说:“我和阿珍姐已经吃好了。你们俩慢慢享用吧!”
  “谢谢你,海英妹妹!”黎梦说着坐下来,一口一个地吃了起来。
  “不用客气。你慢慢吃吧。”刘海英笑了笑说道。
  “阿梦哥,你慢慢吃嘛,小心噎着。” 别傛坐在黎梦对面,看着他狼吞虎咽的吃相,亲昵地说道。
  刘海英看看他们两个,又朝鲁珍笑了笑说道:“看来黎梦哥真是不简单,把阿傛姐的病彻底医好了呢!”
  别傛瞪了刘海英一眼说:“你取笑我是吧?当心咬了舌头!”
  “好好好,我不讲了。你快吃吧!”刘海英趴在别傛肩膀上笑着说道。
  “阿傛,我倒要讲你一句,下次不许耍小孩子脾气,要当心自己身体,记牢没有?”鲁珍认真地说道。
  “是啊!一定要当心身体。啊?阿傛妹。”黎梦也关切地说。
  “记牢了!好吧?”别傛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调皮地说道。
  黎梦吃完饺子,和三位姑娘聊了一会儿,看看时候已经不早,便告辞回自己宿舍去了。
  黎梦没有想到刘海华竟等了他一晚上。他刚进宿舍,刘海华就推门跟了进来。
  “咦!海华妹妹,这么晚你还没有睡觉啊?”黎梦诧异地问道。
  “我等你一晚上了。来了好多次你都没有回来,你办什么要紧事啊?”刘海华用那水汪汪的眼睛看着黎梦说道。
  “阿傛妹生病了,我去看看。你等我有什么事情吗?明天再说不行吗?”黎梦纳闷地问道。
  “不行!今晚我一定要对你讲。”刘海华急切地说。
  “那好吧。坐下来嘛,有什么事情你慢慢讲。”黎梦无奈地说。
  这时候,电灯忽闪了几下,这是熄灯前的信号,发电机半小时后就停止供电了。黎梦把小油灯点亮,把灯光先捻到最小。
  刘海华在写字台前的椅子上坐下来,心里扑腾扑腾地直跳。看来,她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下了很大的决心要对黎梦倾诉心声的。可是事到临头,她又紧张起来,不知该怎样开口。黎梦去看望别傛,还去了那么久。“难道他真的爱上她了吗?”刘海华心里想道。她的脑海里很快闪现出前两天和姐姐争执时的情景。其实,刘海英那天说的话在刘海华脑子里已经转了好几天了。本来,刘海华还没有认真想过“爱”这个字,只是觉得黎梦人好,常常有意无意地愿意与他说话聊天。黎梦与夏蕊珠的爱情故事,刘海华和刘海英、别傛她们一样羡慕过、激动过,而黎梦在团写作小组表现出来的聪明才智刘海华又是天天都能感受到。那天姐姐来找她,倒像是一下子捅破了窗户纸,刘海华心里顿时豁亮起来——她爱他。几天来,她反复在想这件事。姐姐的话提醒了她,仔细想想,她也感觉黎梦很可能会爱上别傛。但是刘海华是一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正如她对刘海英所说的那样,她认为自己的幸福要靠自己去争取,要靠自己来把握。刘海华不像其他姑娘那样,非要等小伙子来追求。假如你真心爱他,你又不告诉他,他怎么会知道呢?刘海华是这样想的,她要明明白白地告诉黎梦,不管他心里是不是爱别傛,更不管别傛是不是爱黎梦,她要抢在前面主动把话挑明。“阿傛姐,你对我是不错,可是这件事我只好对不起你啦!”刘海华在心里说。
  “黎梦哥哥,你喜欢我吗?”刘海华定了定神,看着黎梦,鼓起勇气问道。
  “喜欢!”黎梦看着刘海华那可爱的样子,由衷地回答。
  “真的?你真的喜欢我?”刘海华受宠若惊地问道。
  “真的!我骗你做什么?”黎梦诚恳地说。
  “那,那你说,你喜欢我什么呀?”刘海华激动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结结巴巴地问道。她在心里对刘海英说:“你看,事情哪儿有那么复杂呀?”
  “你呀,又聪明,又漂亮,性格开朗,坦率,很活泼、很可爱。你的优点好多呢!”黎梦脸上布满了诚挚的微笑,掰着手指说道。
  “黎梦哥哥,你知道吗,我也好喜欢你啊!”刘海华红着脸,有些羞涩地说。
  “我知道!”黎梦点点头说。
  “啊!我太高兴啦,我太幸福啦!”刘海华微微闭上眼睛,兴奋地在心里喊道。她陶醉了一会儿,突然很冲动地站起来,坐到黎梦身边,依偎在黎梦怀里喃喃地说:“黎梦哥哥,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呀!”
  黎梦被刘海华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他使她误会了。黎梦清醒过来,知道应该纠正这个误会,而且不能伤害这个可爱的姑娘。于是,他轻轻推开刘海华,用双手扶着她,用诚挚的目光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说:“海华妹妹,别这样。不要这样冲动,好吗?”
  “不!我不是一时冲动,我都想了好多天啦,我真的很爱你!”刘海华认真地说。
  “不,不!不是这样。我想,你是误会了。”黎梦温和地说。
  “我,我怎么误会了?”刘海华有些迷惑、有些失望地问道。
  “听我对你讲,海华妹妹。”黎梦把刘海华扶到椅子上坐好,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坐到床边,耐心地说,“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这些都是真心的。还有你姐姐和阿傛妹,她们也喜欢我,我也喜欢她们,这也是真心的。因为咱们都是很好的朋友嘛。就像我的表妹鲁珍一样,我把你们都看作是可爱的小妹妹。你知道吗,我有一个妹妹,叫黎茵,跟你们差不多大,跟你们一样漂亮、聪明、可爱。看到你们,我就会想到她,就像见到自己的妹妹一样。听懂了吗?”
  “可是,我是真心爱你的。你就不能爱我吗?”刘海华用温柔的语调问道。她已经冷静下来,但她不死心,还要尽力争取。
  “不!海华妹妹,你知道吗,这不是爱。如果要把它称作爱的话,也是哥哥对妹妹,妹妹对哥哥的那种爱。我会永远像喜爱我的妹妹一样喜爱你的,而且我相信,你一定会找到与你真心相爱的心上人,你一定会很幸福的!”黎梦委婉地说道。
  刘海华听明白了,也想明白了。她又想起那天和姐姐的谈话。看来,姐姐是对的,自己仅仅是一厢情愿而已,他并不属于自己。或许是自己弄错了,就像他说的,这只是朋友之间的爱,哥哥和妹妹之间的爱吧。但是,刘海华心里还是有一种异常失望的感觉,毕竟,她甜蜜的梦想就这样破灭了。虽说她不会因此就怎么样,也不愿因此失去她十分珍惜的这种情感——哪怕仅仅是友谊,然而她心里不免有些酸楚,几滴晶莹的泪珠悄悄地从眼眶里滚落出来。她并不觉得这是一种失败,而是为自己感到惋惜。爱情是不能强求的。“阿傛姐,也许我姐姐说得对,他是属于你的。那就祝你幸福吧!”刘海华心里默默地想。
  “黎梦哥哥,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心上人是谁呢?”刘海华问道。她看着黎梦,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问,不知道究竟想得到一个怎样的答案。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呢。对不起啊,海华妹妹。”黎梦坦诚地回答道,他注意到刘海华的表情,不至于因此而受到太大的伤害,放心了许多,便对她说,“时候不早了,快回去睡觉吧。好吗?”
  “噢,黎梦哥哥,那你也早点儿睡吧。”刘海华无奈地站起来告辞。
  “我的心上人究竟是谁呢?”刘海华最后提出来的问题搅得黎梦一夜没有睡好。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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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46)

                                          46
    “一打三反”运动结束了,工作组撤走了。正如别傛预料的,郑竹“自杀”一案不了了之,除了一堆调查纪录之类的卷宗(其中唯一有价值的就是大量事实证明了冯洁的清白)之外,没有任何结论性的文字。李康全“自杀”等许多重大事件也都没有得以澄清。当然,在总结大会和欢送工作组时,人们都听到了这样的话:“‘一打三反’ 运动取得了重大成果。工作组做出了很大成绩。”
  团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代表大会及团场党代会接连开过之后,便迎来了新一年的元旦。
  黎梦习惯在两年更替的时刻静静地独自思考。今年他在这个时候还要工作,政治处布置的任务,收听记录速度播送的中央两报一刊元旦社论,记录下来,交给文印员刻印,以便团领导和团机关能够及时学习,因为报纸要一星期以后才能收到。忙完工作已经是午夜两点,或者说是元旦凌晨两点吧。黎梦回到宿舍,毫无睡意,他打开日记,随便翻看着。这也是他的习惯,不是有目的地看哪一篇,而是借此回顾过去的一年。
  黎梦翻看了一会儿,把日记丢在床上,站起来走到窗前,然后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继而又躺在床上,靠着被子,两只眼睛望着天花板。
  刚刚过去的这一年,黎梦在最幸福的时候遭到了最沉重的打击,然而在最痛苦的时候他又遇到了知音。他想到的是别傛。黎梦仔细回想,觉得认识别傛应该是很久的事情了,而且她似乎一直就在自己的生活当中,只不过自己没有留心在意而已。黎梦又从收到表妹鲁珍的第一封信想起,一直想到她在胡杨林所讲的一番话以及她和鲁珍陪他去墓地告别,想到前不久别傛生病时表妹鲁珍单独找他谈话所说的一切,想到他和别傛冬至夜的那次交谈,尤其是刘海华对自己提出的那个问题——是啊,我的心上人究竟是谁呢?
  一件件往事历历在目,别傛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她的举止谈吐,她的温文尔雅,她的传说,她的故事,《诗经》、宋词、普希金、还有那“春回大地”,以及那幅令他陡然心动的“暮色美女图”,都一一闪现在黎梦的脑海。
  黎梦仿佛听见别傛在亲切地唤他“阿梦哥”,仿佛看见别傛就站在他的眼前,正在用她那双迷人的略带忧伤和不安的眼睛看着自己。他突然感觉浑身发热,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又在房间里踱来踱去。黎梦感觉太阳穴在突突地跳,他坐到写字台前,迅速从抽屉里取出纸和笔,写了起来。他写得很快,几乎没有停顿,没有修改,一口气写下去。写完了之后,他又从头至尾看了一遍,趴在桌上改了几个字,然后小心地叠好,装进信封。黎梦看看手表,已经是五点钟了,便想也没想,披上大衣,拿着那封信,走出宿舍,直奔学校,走到别傛宿舍门口,把信封从门缝插了进去。这时候,黎梦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似的吁了口气,回到宿舍,躺到床上,一会儿就睡着了。
  别傛还是习惯早起,习惯在校园东边林带独自散步。当她回到宿舍时,鲁珍和刘海英已经起来。别傛开始洗漱,然后照着镜子梳头。鲁珍与刘海英相视一笑,鲁珍咳嗽一声,说道:“阿傛,听我朗诵一首诗给你听啊!”
  别傛说:“好哇!你今天哪儿来的诗兴啊?”
  “好!一首元旦献诗,用心听来。”鲁珍笑了笑,煞有介事地朗读起来——
  请不要责怪我这么快就把我的夏夏遗忘
  她已经化作爱神永久地在我的心底珍藏
  她在梦中告诉我来世的姻缘到来世再讲
  她又在天庭教会我该怎样去爱一个姑娘
  其实很多年前我就翻开辞海曾把你拜访
  还从你那迷人的眼睛里发觉有一丝忧伤
  常常听到你的故事也常常把你揣摩猜想
  却不知你的一切都早已埋藏在我的心上
  除夕夜那春回大地四个字让我心中一亮
  悲痛中又听到你读出普希金的一声轻响
  迷惘时你把我带到森林里听你娓娓演讲
  那林中的小鸟告诉我你是我真正的新娘
  平凡的外表怎能够把你不凡的智慧遮挡
  乌黑秀美的短发包裹着取之不竭的宝藏
  窈窕淑女般的温柔恰似天下最美的锦裳
  婵媛伤怀那样的知音才能与我地久天长
  面对我心中的深爱我再也不能犹豫彷徨
  炽热燃烧的那颗火红的心快要跳出胸膛
  告别不安有我的吻我的拥抱和我的力量
  爱情将在你和我的心中变成灿烂的阳光

  别傛听了几句,发觉不对,这分明是写给自己的情诗嘛。她涨红了脸想从鲁珍手里夺过来,又想阻止鲁珍读下去。而鲁珍早有防备,一只手挡住别傛,一只手拿着诗稿,仰着脖子继续高声读着,一直到读完最后一句,才把它交给别傛说:“这封信是从门缝里塞进来的,信封上又没有写收信人是谁。不过,这诗的前面倒是明明白白写着:‘献给别傛’的。谁叫你自己有眼无珠没有看见呢?”
  “阿傛,我嫉妒死了!你太幸福了,元旦一大清早就有礼物送到。”刘海英笑着说道,“你听,写得多美啊:‘那林中的小鸟告诉我你是我真正的新娘’,‘告别不安有我的吻我的拥抱和我的力量’,还有——”
  “你还念?”别傛显出恼怒的样子说。刘海英只好笑笑不说了。
  “阿傛,你也别恼。海英说得对,你很幸福的。这可是一年里的第一天啊!可以看得出来,他是刚刚写完就匆匆忙忙送来的。心慌得连信封都顾不上写。你要是无意接受呢,就把它交给我,我去还给他,好好儿劝劝他,免得他伤心难过得要死要活。他刚刚好一点儿,可经不起再一次打击了。你要是有意呢,就明确告诉他,免得自己错失良机,也省得他朝思暮想地受煎熬。好不好哇?”鲁珍说。她觉得此时需要添把火,尽力促成这桩美事。
  别傛羞红着脸,手里捏着那封信,低着头,听完鲁珍的话故作糊涂地说:“他,他,他,我知道他是谁?连个名字也没有。叫我说什么哇?”
  “噢!你不知道是谁?那好,权当没收到,来,给我!”鲁珍做出要抢信的动作,一边说,一边去拿她手里的信。
  别傛把信紧紧地捏在手心里说:“好了我的阿珍姐,别闹了!啊?”
  “那你知不知道他是谁?”鲁珍逼问道。
  “知道!知道!” 别傛拗不过鲁珍,只好老实地承认道。
  “那你倒是接受不接受呢?”鲁珍追问。
  “我连看都没看呢。还不让人家想一想啊?”别傛说。
  “就是嘛,阿珍姐,好像是你在追阿傛似的,你别追得太急嘛!”刘海英这回倒帮别傛说起话来。
  鲁珍一想,也对,不能逼得太急了。物极必反,要是逼得太急,别傛弄不好真的把信一还,那可真是帮倒忙了。“也好,你慢慢看,慢慢想。”鲁珍来回踱了几步又说,“不过,我想啊,海英,把你妹妹和我表哥都叫过来吃饭,咱们来个元旦聚餐,热闹热闹,好不好?”
  “好哇!我去叫吧。”刘海英说。
  “别忙。哎,阿傛,你说好不好哇?”鲁珍问道。
  “好嘛!” 别傛红着脸小声说道。
  “那好,海英,你去叫人,我开始张罗饭菜。”鲁珍高兴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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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94楼 发表于: 2006-04-25

    中午,刘海英先到刘海华宿舍,告诉她黎梦已经向别傛求爱的事情,她原本想好好儿劝劝妹妹不要难过的。一路上她就反复在设想着该怎样开导妹妹,没想到刘海华听了之后不仅没有什么异常,反而高兴地说:“这么快就有了答案啦?太好啦!姐姐,还是你说得对。走吧,是该给阿傛姐好好儿祝贺一番。”刘海英看看刘海华若无其事的样子,放下心来,没有多说什么。
  姐妹俩一起来到黎梦的宿舍,敲了敲门,没有人应声。
  “不会出去了吧?”刘海华说。
  “不可能的。”刘海英又敲了敲门,还是没有声音,她顺手一推,门开了,原来黎梦还在睡觉呢。刘海英见他鞋也没脱,衣服也没脱,被子把头蒙着,睡得正香,有点儿不忍心叫醒他。看看时间,觉得差不多了,怕鲁珍她们等得着急,便使劲推黎梦,叫喊道:“黎梦哥!黎梦哥!快醒醒!”
  黎梦拉开蒙头的被子,一边用手揉了揉蒙蒙胧胧的眼睛,一边问道:“谁呀?几点啦?”
  “黎梦哥!是我,刘海英。已经中午了,快起来!你表妹叫你过去吃饭呢。”刘海英说。
  “噢,我还真的饿了。好,稍等一会儿,我就好。”黎梦说着,很快起来洗脸刷牙,然后穿上大衣说,“走吧!”
  “怎么,被子也不叠?”刘海英说。
  “没事,晚上回来还要睡嘛。”黎梦笑着说。
  “你这么邋遢,谁会嫁给你啊?”刘海英笑着要帮他叠被子。
  “哎,我自己来。”黎梦急忙过来自己叠好说,“这回可以走了吧?”
  鲁珍早已备好饭菜,见黎梦三人走来,便说:“海英,你去这么久!看看,菜都凉了。”
  “还不是你表哥,我不叫他,还在睡呢!”刘海英说。
  黎梦看到桌上尽是美味佳肴,馋死了,抓起一块红烧肉便往嘴里放,边吃边说:“馋死我了,好久没吃肉了。”
  “表哥,你手洗了没有哇?看你急的。”鲁珍心疼地说。
  “刚洗过。不信你问海英。”黎梦说。
  “好了,来,大家坐下来吃饭。阿傛,你别跟个林黛玉似的,要请几回啊?”鲁珍招呼道。她看见别傛正趴在床头柜上写着什么。
  五个人坐了下来,黎梦被安排在鲁珍和别傛中间坐下。鲁珍拿出一瓶红葡萄酒,给大家斟满,端起酒杯说:“今天元旦,让我们为新的开始干杯!”
  “干杯!”大家都高兴地碰了杯。
  黎梦一口喝干后,又夹起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
  别傛看他那副吃相,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心疼。她知道团部食堂平时几乎总是玉米饼、煮白菜、酱油汤,难得吃到一次肉,连油腥都很少见到。她给黎梦夹了些炒鸡蛋、听装罐头五香凤尾鱼说:“阿梦哥,慢慢吃,别噎着。”
  鲁珍一看,心里高兴,笑着朝刘海英递了个眼色。
  刘海英会心地一笑,也夹起一块糖醋排骨放到黎梦碗里,学着别傛说话的腔调说:“阿梦哥,慢慢吃,别噎着。”
  别傛知道她们在取笑自己,嗔怪地瞪了刘海英一眼说:“海英,你——”刘海英朝她笑笑,自己吃了起来。
  黎梦只顾吃,没有注意她们在闹什么,见她们不怎么动筷子,奇怪地问道:“哎,你们咋不吃呢?”
  刘海华笑着说道:“黎梦哥哥,你慢慢吃。噢,这会儿,你能不能先给我们朗诵一首诗啊?我们听完了,就有胃口了。”
  黎梦不明白其中含义,说道:“好哇!我想想,朗诵一首什么诗呢?”
  “就朗诵‘元旦献诗’吧!”刘海英忍住笑说道。
  “‘元旦献诗’?谁写的?我怎么没听说过?”黎梦越来越糊涂了,问道。
  别傛站起来,想出去。鲁珍急忙拉住她说:“没事!表哥,她们跟你开玩笑呢。你就随便念一首,助助酒兴嘛!”
  黎梦有点儿吃饱喝足了的感觉,便认真地说:“那我就朗诵一首苏轼的《水调歌头》吧!”说罢便吟诵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好!好!来,咱们为‘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干一杯!”鲁珍举杯说。
  本来刘海英还想要别傛也朗诵一首,看看她刚才有点儿生气要出去的样子,就没敢说出口。黎梦不知道个中原因,他只当是元旦聚餐嘛,图个热闹,便说:“阿傛,你也朗诵一首嘛!”
  别傛真想踢他一脚,她红着脸说:“今天没这雅兴。”
  刘海英看她真的生气了,急忙出来打个圆场说:“别光是湿(诗)啊干的,我拉段提琴助助兴吧。”说着她拉起了《友谊地久天长》一曲。
  黎梦有所感觉,便小声问别傛:“怎么,今天又不舒服啦?”
  别傛红着脸小声说:“没有。你啊,真是个木瓜脑袋!”
  黎梦这才想起恐怕是清晨自己写给别傛的诗引起的,便悄悄问别傛:“噢,你看过了?好不好?”
  别傛把信封递给他说:“喏!还给你,自己看吧。”
  黎梦还没反应过来,鲁珍一把抢了过去,打开信封一看,什么也没有嘛,刚想还给黎梦,突然发现信封上写着——
L.M.
WOAINI
B.Y.
    这是什么意思?抬头、落款显然是“黎梦”和“别傛”的缩写字母,中间这句是什么英文单词呢?鲁珍看不懂了。
  刘海英抢过去说:“我来看看,噢,你这个傻瓜!这是汉语拼音嘛。”
  鲁珍再一看,会心地笑笑说:“噢,怪不得我看不懂呢。给,表哥,还给你。”黎梦接过去一看,高兴地一把抱住别傛连声说:“阿傛,WOAINI,WOAINI!WOAINI!” 别傛这时也顾不上害羞,温馨地依偎在他的怀里,任由黎梦拥抱。
  鲁珍、刘海英、刘海华都高兴地唱起了《最珍贵的是什么》——

  ……
  啊——
  我听见了你在对我说,
  最珍贵的是爱情,
  只有火一般炽热的爱情,
  才能使青春的光芒永远闪烁。

  他们相爱了,爱得很温馨,很甜蜜。
  春节过完了,他们已经相爱一个月了。夜里,他们肩挨肩、手拉手地坐在一起。别傛柔情似水地说:“阿梦哥,一个月了,你幸福吗?”
  黎梦突然偷偷地吻了一下她的脸颊。当他要吻她的嘴唇时,她幸福地闭上了眼睛。黎梦陶醉在甜蜜之中,过了一会儿才十分满足地回答说:“阿傛,我们度过了恋爱的蜜月。我幸福极了。我要永远,永远这样爱你!”
  “永远吗?阿梦哥,你不会厌烦吗?”
  “永远!不论什么时候,我的心都会和你紧紧地连在一起。”
  “阿梦哥,以后晚饭到我这儿来吃。啊!”
  春节过后,黎梦随整党工作组到营部修理连。他要做的主要是会议记录、谈话记录,整理材料等文字性的工作。这次整党,是全团“一打三反”运动之后的一项重要工作。主要任务是整顿现任领导班子和党员干部中存在的问题,倾听群众意见,找出问题,提出整改措施;同时,对“文革”初期靠边的营连干部做一次认真地考察鉴定,实事求是地做出结论。黎梦是非党员干部,参加这次工作对他是一次很好的锻炼。虽然他以文字性工作为主,但也要参与座谈会和个别谈话这些活动。黎梦很注意听取各方面的意见,认真记录并加以对比、反复核实、客观地进行分析,然后连同自己的看法一并汇报给工作组组长魏资生。他的工作做得很细,为工作组提供了有力的依据材料。
  营部距离团部有七八公里,晚上一般没有活动安排,黎梦便赶回团部,他要去见他的情侣、见他的别傛。他没有自行车,脚蹬一双大头皮鞋,登登登地步行走夜路。黎梦顺着灌水渠走小路,一个多小时的路程走得轻快、走得快活。当他出现在别傛面前时,别傛心疼地一把抱住他说:“阿梦哥,累不累?这样你太辛苦了!”黎梦说:“不累!就是想见到你。”第二天一大早,黎梦又要在上班前赶回营部修理连。
  恋爱中的年轻人,就是这样充满着热情,充满着活力。
  一个多月后,整党工作组完成了任务,撤回团部。他们的工作很圆满,所做的结论和总结连队满意、群众满意、团党委也满意。黎梦也在那里留下了好印象。
  但是有人对黎梦不满意,那就是宣教科科长曾思远。
  曾思远追求别傛一年多了,每次都碰钉子。要么说什么自己年龄还小,要么说什么以后再讲。既不肯答应约会谈心,又不肯接受礼物和照顾。见了面总是客客气气、不冷不热地,称呼他“曾大科长”,明显地表示一种疏远和冷漠。现在来了个黎梦,不费吹灰之力,轻而易举地就得到了别傛的爱。他内心十分恼火,感到自己受到了莫名的伤害。
  他想,黎梦有哪点儿好?他哪儿能跟自己相比呢?不过是一个穷大学生嘛,还不是一个“接受再教育”的主儿!
  曾思远心里十分不平衡,继而嫉妒至极。
  他想,恐怕是团党委抽调黎梦到团写作班子的缘故,这让他有了表现的机会,要不然别傛怎么会看上他呢?所以,抽调人员组成赴营部修理连的整党工作组时,他居然不顾黎梦并不是党员,就向团党委推荐黎梦。曾思远想的是趁他们刚刚开始谈,感情还不深,拉开距离,让他们见不到面,也许会冷淡下去。党委考虑写作班子暂时没有太多事情,叫黎梦去锻炼一下也无妨,同意了他的推荐。
  令曾思远失望的是,距离不仅没有使黎梦和别傛疏远,反使他们更近了。尤其是黎梦黑夜步行会情人的佳话传到机关,更令他自觉难堪。于是,他向团领导反映说,黎梦谈恋爱影响了工作什么的。
  不久,黎梦便又回到机耕一连参加春翻春播去了。其实黎梦倒宁愿回到机耕一连,他不怕苦,每天劳动完还可以方便地见到别傛。
  机耕一连也欢迎他回来,他们早就已经是一家人了。他们听说黎梦在和别傛谈恋爱,都为他俩感到高兴。
  黎梦和别傛沉浸在幸福之中。他们温馨地、甜蜜地相爱着。
  他们顾不得外面是刮风还是下雨,
  只是感受着他们自己营造的爱的欢愉。
  不论是林带里,渠埂上,还是胡杨林中,塔里木河旁,
  到处都留下他们为爱情播撒的歌声和诗章,
  每一处、每一样
  大自然中的风光,
  军垦田野里的景物,
 
  都为他们的爱情创造出甜蜜、温馨、浪漫和向往。
  九月,团领导决定在学校开设高中班,解决全团职工子女上高中困难的问题,过去一直是到几十公里外临近团场去读高中的。
  黎梦被调到学校任高中语文教师。“阿梦哥,太好了!咱们可以天天在一起了。我太高兴了!” 别傛拉着他的手说。
  “表哥,这回,有人可就更不高兴了。你可得当心点儿啊!”鲁珍说。
  “管他呢,咱们教咱们的书,只要把学生教好就行了。”黎梦不在乎地说。
  “可能会影响你的前途。”鲁珍提醒说。
  “表妹,你多虑了。我才不在乎什么前途,这年月还能谈什么前途?再说当老师不是蛮好吗?很有意义的。你放心,表哥我一定会教好学生的。”
  “这样啊,那倒也是。”鲁珍佩服表哥这一点。
  别傛爱的也是他的这一点。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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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47)

                                        47
    学校现在的校长是刘威。这个大个子复员军人过去任劳资科参谋时跟着李康全参谋长跑遍了全团每一块条田,工作既扎实又有成效。龙国栋政委和王自立团长都很欣赏他的工作能力和工作态度,常常在机关会议中表扬他。正因为如此,批斗龙国栋后他就被下放到偏远的连队劳动。后来那个连队的连长安排他临时负责连队学校的工作,他却不声不响地把这个连队学校管理得井井有条。
  团党委按照不久前全国教育工作会议“两个基本估计”的精神调整团部子校领导班子时,决定委派刘威出任校长、赵春云担任党支部书记。这样做无论对上面,或者对下面都是一个很好的姿态。他二人都知道责任重大,因为团领导和职工们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学不到知识,都不希望学校整天不好好儿上课。军委派来的干部陈烨政委、赵乃志团长、冯家良主任都是从北京举家迁来的,他们的孩子正在这个学校读书。他们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成为资产阶级、修正主义的接班人,所以团党委要刘威和赵春云去把关。不过他们和职工们想法也差不多,在咱们军垦团场,这些娃娃还能“修”喽?所以,更令他们关心的,是要刘威和赵春云好好儿调动老师们的积极性,不断提高自身水平和教育质量。
  黎梦调到学校后,刘威和赵春云同他谈了一次话。
  “黎梦老师,欢迎你到学校工作。像你这样的大学生,咱们学校你是第一个呢。团领导和职工们都对你抱有很大希望啊。”刘威说。
  “是啊!教育要改革,但是课也得要上好。咱们团第一次办高中,困难不少,责任重大。大家都看着你呢!你不要有什么顾虑,你到咱们团来以后的表现团领导都很满意。以后要充分发挥你的能力和作用。”赵春云说。
  这次黎梦调到学校,是魏资生推荐、团党委决定的。机耕一连连长刘永强、指导员孙福林为此专门找过陈烨和赵乃志,刘永强说:“黎梦这么好一个大学生整天在地里干活,俺们的娃娃上什么高中哇?”孙福林说:“是啊!娃娃们没有好老师,咱们心里也不踏实嘛!”所以,尽管曾思远心里不高兴,他和姜一韬、孙万民一样,只能一声不响地服从党委决定。
  由于“文革”初期闹革命耽误了一年多的课,刘永强、孙福林的孩子今年正好上高中,他们当然希望把孩子交给黎梦来教。他们想,如果自己的孩子能有黎梦这样的本事和人品,那就谢天谢地了。
  孙小洁、刘向东、张塔丽,还有黎梦的师傅王大川的儿子王晓刚从小学五年级到初中毕业都是别傛的学生,现在黎梦接着教他们读高中了。
  第一届高中班只有16个学生,其中有陈烨的女儿陈晓红和赵乃志的儿子赵勇士。黎梦担任班主任并兼语文课和物理课,数学、化学、生物课是塔里木农大下放来的老师梁家祺、侯芝华夫妇。政治课由赵春云兼任。历史、地理课由教导主任王华英兼任。
  开学不久,黎梦在一个星期天,带着16位高中生来到塔里木河旁。别傛陪他一起去了,孩子们很兴奋。
  “今天是星期天,老师带你们来这里仅仅是玩玩吗?”黎梦问他的学生们。
  “是啊!老师,这里我们熟悉得很,经常来玩的。”王晓刚说。
  “老师肯定有什么用意!”孙小洁说,她还担任班长。
  “是的!同学们,老师知道这里你们经常来,已经很熟悉它了。但是熟悉不代表认识。我说这话你们懂不懂?”黎梦问道。
  “我懂!老师,比如一个人,你很熟悉,但并不一定真正了解他,认识他。我们熟悉的常常是表面的。”张塔丽想了一会儿很认真地回答说,她的两只眼睛一直盯住黎梦,忽闪忽闪地。
  黎梦很高兴,他感觉到他们不愧是别傛的学生,别傛真是很会教学生的。他对学生们说:“塔丽说得对!现在我给大家半个小时的自由活动。但不是玩,而是仔细地看着塔里木河以及周围的一切,观察它,思考它。不管你想到什么,尽量想得深一点儿。然后,咱们再坐下来聊一聊,畅谈自己的感受或者发现。好吗?”
  孩子们高兴地散开去,各自寻找最佳的观察地点,有的是两个三个的一起,有的喜欢独自一人。
  别傛理解黎梦的用心,她很佩服他教育学生的独特方法。别傛挨着黎梦坐在一个高坡上,这里可以看得很远,很广阔。
  “阿梦哥,你怎么想到要带他们来这里呀?”
  “上次去采访俞珊丽时,我一个人在河边呆了好久,想了很多。塔里木河养育着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它很了不起呢!”黎梦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着亮光,语气柔和,情感深沉。
  “是啊!塔里木河,了不起的塔里木河——” 别傛说着也陷入了沉思。
  学生们按时回到黎梦身边,开始畅谈。
  “它是一条很不守本分的河流,想往哪儿流就往哪儿流。所以人们叫它是一匹‘无缰野马’。”
  “但它为两岸的农田和人们的生活提供了水。咱们这里,水是多么宝贵呀!”
  “可惜它的水大部分都流到沙漠里去了。”
  “河里的大头鱼长得很大很肥,很好吃的!”
  “不敢到河的激流里游泳,会淹死人的。它的淤沙会把你拖下去,让你挣都挣不开身。”
  ……
  “说得很好!同学们。”黎梦亲切地看着一张张朴实的面孔,一双双闪烁着求知渴望的眼睛,充满感情地对他的学生们说,“其实,它是我们的老师呢。大家从书本上知道‘塔里木河是中国最长的内陆河——素有无缰野马之称。’但是内地的孩子们无法理解它具体的特征,而你们却能讲出很多来。因为你们生活在它的身旁,它在教你们。陈晓红、赵勇士,你们俩从北京来,从前你们能够有感性的认识和体验吗?”
  “没有!从前一点儿也想象不来。”陈晓红看着黎梦,眨着眼睛说。
  “就是,今天仔细看了塔里木河,才知道什么叫‘无缰野马’呢。”赵勇士点点头说道。
  “而且,它也是我们的思想老师,它教会我们怎样去对待生活和学习。如果你当好了它的学生,那么你就会充满激情地热爱它,会爱它的一切,包括它的混浊、它的奔腾无羁。它还可以是你们的作文老师呢,如果你能仔细地观察,并且能从它身上读出故事来的话,你们的作文就不会总是干巴巴的,就不会觉得没有内容可写了。”黎梦进一步启发学生们说。
  “老师,能从河里读出故事来吗?”
  “能的。这还是你们的别傛老师教我的呢。”黎梦说到这里,深情地看了看别傛,继续说道,“有一次她带我去胡杨林里,问我能不能读出森林的故事来。当时,我很纳闷儿,怎么能读出森林的故事来呢?后来,她给我讲了她读到的故事,使我深受启发。有一次,我独自在塔里木河旁站了很久,按照她教我的方法,我也读出了那里的故事。我把我读到的故事,先用简练的话说给你们听听,以后你们自己再去读故事的详细内容,并且把它写出来,那会是一篇很好的文章呢。好!我来讲讲我读到的故事的要点吧——”

  中国最长的内陆河——塔里木河素有无缰野马之称。
  它不受固定的河床的约束,自由地奔腾,
  时而湍急,时而平缓;时而混浊,时而清澈……
  千百年来,多少次改道,多少次变迁。
  庸人懦夫无法驾驭它,只有叹息,只有咒骂。
  其实,它有着一种可贵的品质。
  不要只看到它的“野” 性。
  它不愿被奴役,是因为它要冲破牢笼去追求真理;
  它无羁的奔腾,是在寻求知音,寻求英雄用武之地。
  它被沙海吞噬过多少回,它被烈日蒸干过多少回……
  但是它的子孙仍然不屈不挠地继续汇集起来,
  继续同沙海烈日搏斗!依旧在不息地奔腾向前!

  “同学们,去读它吧!用自己的心灵去读,用自己的青春热情去读!当我们读懂它的时候,我们将会多么充实,多么自豪,将会变得多么聪明,多么富有啊!当你读懂它的时候,难道你不想拿起笔来写点儿什么吗?同学们,拿起你的笔来写吧!写出你的感受,写出你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写出你想写的一切吧!那将是一篇开启心灵之窗的佳作呢!”黎梦结束了他的演讲。
  十六双如饥似渴的眼睛盯着黎梦,入神地倾听着黎梦充满激情和理性光芒的讲述。他们的眼睛发光发亮了,他们受到了启迪,他们更爱他们的老师,甚至有些崇拜他了。他们从内心感觉到,他们的老师正像这长长的塔里木河一样,值得他们去读、去爱呢!
  别傛也被黎梦的情怀打动了。她感到欣慰、感到满足、感到幸福。她笑了,甜甜地笑了。
  赵春云和刘威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他们坐在谁也没有注意的角落。这时候,他俩也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大家都回过头来,激动地拥到他们身边。黎梦和别傛笑笑,用眼神打了个招呼。两位领导主动走到他们身边说:“你们的活动搞得很好。黎梦老师讲得很生动,很深刻,很精彩。不光是讲了语文课,还讲了地理课和政治课呢!”赵春云对学生们说:“同学们要好好儿向黎老师学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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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47续)

    曾思远听说此事,把学校两位领导叫到宣教科,他的办公室,严肃地批评说:“黎梦不好好教书,把学生带到河边去玩,不务正业嘛!还大讲什么‘野性’值得学习,他要干什么?他要把我们的孩子们带到哪条路上去?你们要好好儿教育,好好儿把关嘞!同志。”后来,曾思远发现学校领导并没有把他的话当回事,大为恼火,亲自跑到学校大会上讲了一通,虽然没有点名,但老师们谁都听得出来所指何人。他的话当然有不少人当回事,自然也会跟着批评和议论黎梦。
  鲁珍和刘海英听了愤愤不平,“这不是歪曲事实,无限上纲嘛,真是莫须有!”鲁珍更是按捺不住要找曾思远评理。黎梦劝住她说:“表妹,算了。这也没什么,让他们讲去好了。我问心无愧就行了,不必与他们计较。” 别傛也劝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那些胡言乱语,无聊至极,咱们不屑与其计较。”
  两位领导不便在大会上说什么,但是赵春云单独同黎梦谈话说:“黎梦老师,你不要有什么思想包袱。还是要大胆工作。我们是相信你的!”
  学校里这场小小的风波刚刚开始,就结束了。
  “九一三”事件的真相中央已经下发了红头文件。
  人们都震惊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
  人们照常生活和工作着,该干啥干啥。
  黎梦想起了毕业离校前与欧阳明的一次交谈。那时,黎梦心想,九大开过了,接班人定下来了,还写进了党章,大的事情该告一段落了,中国该安下心来了吧!人们多么盼望着安下心来的这一天啊!但是,欧阳明却说什么头把交椅多么吸引人,中国还没到安下心来的时候。现在看来,让他不幸而言中了。黎梦觉得真是太不可思议,为什么有些人的权欲那么重?难道也像欧阳明所说,搞政治的人都想主宰世界吗?为什么不是真正像人们唱的那样“为人民谋幸福”呢?黎梦担心,这样下去,只恐怕中国真正安下心来的日子还要等很久。玉米饼也有得啃呢!什么时候,老百姓才能不缺肉吃啊?黎梦心想,也怪得出奇,怎么现在连猪也不肯长膘呢?他又想到,别傛救下来的那只黄羊“花花”,后来再也没有出现过,说不定已经遇难了呢,难怪其他黄羊也不敢在附近露面。缺肉吃的人们难道还会想到保护它们这些野生动物吗?唉!黎梦除了叹口气之外,还能做什么呢?满腔热情的黎梦,充满理想和浪漫情怀的黎梦,却是一个思想简单的黎梦。
  善良的黎梦啊!
  盼望中国安下心来的何止黎梦呢?
  但是,除了叹气之外,谁又能做些什么呢?
  所以,人们照常生活和工作着,该干啥干啥。
  可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那么思想简单。
  曾思远就绝不是一个思想简单的人。他的相貌其实应该算是很不错,属于上海那种奶油小生型的。方脸,略为长一点儿,头发是很浓很密很黑很亮的。眼睛也很大,还是双眼皮。他的眼睛看人的时候不喜欢睁得很大,而是作微闭状,不像那些轻浮的人总喜欢卖弄自己的长处。魏资生与他相处时间比较长,曾经问其原因。他说,这样可以看清别人而不让别人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什么来,因为人的五官里,眼睛是最不忠实的,常常会泄露自己内心的秘密。曾思远不仅五官端正,而且很爱干净。比如他那双皮鞋,不论什么时候看到它总是蹭黑发亮的。这在到处都是灰土沙地的农场是非常难能可贵的,谁有那闲工夫整天去伺候皮鞋呢?但是,他有一个令自己遗憾而又丝毫没有办法改变的缺陷,他的两条腿不一般齐。那是小时候患小儿麻痹症留下的后遗症。好在并不严重,一般人不易感觉到。因此他养成了一个习惯,走路时,总是低着头做出在沉思、在考虑问题的样子,这样就巧妙地掩饰了这一缺陷。曾思远并不是找不到女人做老婆的困难户,只要他点点头,会有很多女孩子爱上他的。但是,一般的女孩子他看不上,他就喜欢别傛这样又温柔,又有气质的女孩子。从前他在学校当校长时就很喜欢她,那时别傛还小。他就是想不通,别傛怎么会不爱他呢?
  其实,机关财务科出纳宋佳媚喜欢他已经很久了。宋佳媚仰慕曾思远,觉得他很成熟,很能干。因此,有事没事的总会找点儿借口到他办公室去说说话,或者晚上到他宿舍去跟他聊天,还常常主动帮他洗衣服。曾思远虽然也喜欢宋佳媚,却总觉得她不如别傛,一直把她排在后面做候补。
  曾思远还在想着自己的“失恋”和“不得志”。本来,以他的出身、能力,尤其是“文化大革命”开始后的卓越表现,他早该坐上政治处主任这把交椅了。谁知这一级以上的职位都被中央军委派来的现役军人干部担任了,当然就想也不用想了,谁敢和他们争位子呢?可是给个副主任总可以吧,也没有,只混了个宣教科科长。这且不说,恋爱上又输给一个才来不久的臭老九,穷秀才。他窝火极了。心想,就算你别傛不肯嫁给我,也不能让黎梦这小子这么容易就白拣个便宜。上次工作组之事没有达到目的,就想借“塔河事件”,这是他自己这么定的名称,好好儿整一下黎梦,给他一个杀威棒,没想到出了个“九一三”,把自己的计划全搅黄了。而现在呢,又不能太露骨地大做文章,太过分了会影响自己的政治前途,为这样一个小人物耽误自己的前程是绝对划不来的。这一点,宋佳媚倒是很有见识。曾思远想起那天晚上——
  宋佳媚帮曾思远做好了晚饭,两人一边吃一边聊着。
  “好吃吗?思远哥。”宋佳媚嗲声嗲气地问道。
  “嗯,好吃,真的很好吃!”曾思远津津有味地吃着,颇为欣赏地回答说。
  “你呀,真是有福不会享。”宋佳媚撅着嘴说。
  “看你说的。我现在不是正在享福吗?”曾思远不无得意地说道。
  “那你还老是一厢情愿地想着别傛,何必呢?”宋佳媚嗔道。
  “哈,你吃醋啦?”曾思远越发得意地说。
  “不是我吃醋,是你钻牛角尖。其实,我哪点儿比不上别傛?”宋佳媚把筷子往桌上一搁,瞪眼看着曾思远说,语气中透出内心的伤感。
  “你比她差远啦!”曾思远看了宋佳媚一眼,把一块肥肉塞进嘴里,一边咀嚼着一边说。
  “你再说她好,她也不会领你的情。”宋佳媚用讥讽的口气说道。
  “那你就好好儿待我嘛!”曾思远放下筷子,用手摸了摸宋佳媚的脸颊说。
  “我待你还不够好啊?谁能像我这样待你?”宋佳媚推开曾思远的手,愤愤不平地说道。
  “好啦!不说啦,我心里有数。”曾思远用抚慰的口气拍拍宋佳媚的肩膀说。
  “你心里有数?我看你是一点儿数也没有。尤其是大事情上太糊涂!”宋佳媚转了话题说。
  “什么事情我没数?”曾思远淡淡一笑地问道。
  “你要是真有数,就不会总跟那个黎梦叫劲。”宋佳媚睨视着曾思远说。
  “不是我跟他叫劲,我是看不得他那股子傲气。”曾思远说,他把“傲”字拖了一点儿音,又说得特别重。说来奇怪,只要一提到黎梦,曾思远便来气。
  “他再傲也得听你的嘛。再说,将来这个团的大权还不是要落在你的手里?所以,你得要注意自己的形象,不要因小失大啊!”这时候,宋佳媚倒像是很能理解他,她用委婉的语调对曾思远说。
  “哦,你对我这么有信心?”曾思远脸上马上露出春风得意的神色。
  “不是我对你有信心,这是明摆着的事嘛。你想想,这些军委派来的干部能在这儿呆长吗?呆不长的,他们迟早要走的。他们走了之后,团长政委还不是你来做吗?”宋佳媚很认真地分析给曾思远听,她的眼睛亮闪闪地放着光彩。
  “还有姜一韬、孙万民呢!”曾思远脱口而出地说道。
  “那两个能跟你比吗?姜一韬不过一介武夫,论韬略不过一二;孙万民是个只会损人的下流痞子,不过一时得势而已。你年轻又有文化,他们哪儿比得上啊?所以,十四团迟早是你的!我说得对不对?”宋佳媚分析得头头是道,说到最后,她自己都笑着仰起头来,仿佛她的梦幻已经成了现实一般。
  “你这个黄毛丫头还蛮有见识的嘛!”曾思远惊叹地说。他确实没有,或者还不敢这样想过。但是宋佳媚的话确实说到了他心里。
  “什么黄毛丫头?我就知道你总是小瞧我。我整天拨拉算盘子儿,连这点儿事还算不清楚啊?”宋佳媚转了转眼珠说。
  宋佳媚的话勾起了曾思远的野心,他自觉不自觉地听从宋佳媚的劝导,开始注意大事、注意自己的形象了。当然,从此他也越发欣赏宋佳媚,不再把她列为候补了。但是,要他对黎梦一点儿不在意,他又做不到。曾思远想,总得要治治他,要让他知道曾某人的厉害,不然将来他会服服帖帖地听自己的吗。
  真是只要心里有事,就不怕没机会。现在就有个机会,他派郭馨雨去把别傛叫到自己办公室来。
  “阿傛啊!今天找你来,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呢。”曾思远既和蔼,又亲切地说,还给别傛沏了一杯茶,接着说,“塔里木农垦大学招收工农兵学员,我们团有几个名额呢。”说到这里,他打住了,他看看别傛的反映。
  别傛笑笑说:“噢,我听说了。”
  “你就不想吗?”曾思远问道。
  “这是好事情,谁不想啊?”
  “那就对了!年轻人嘛,就应该积极上进的。”曾思远觉得机会来了,“但是,招生条件有一条,必须是未婚并且没有恋爱关系的。工农兵上大学,是要‘上、管、改’,责任重大,不能分心啊!你说是不是啊?”
  “是吗?”别傛反问代答。
  “是的!所以,以你的条件,各方面都没有问题,就是一条,谈恋爱了。而且恋爱对象出身又不好。不过呢,这事情还可以补救嘛,对不对?你还年轻,以后再谈也不迟嘛,是不是啊?”曾思远说到这里看看别傛,他在启发,他在等待。
  “你的意思是——” 别傛问。
  “只要你明确地公开宣布断绝与黎梦的恋爱关系,你就可以去上大学了!明白了吗?”曾思远终于把话说明了。他期待着满意的答复。
  “那就让别人去上大学吧!我看叫鲁珍去最合适。” 别傛说完站起来告辞。
  “阿傛啊!你真是不开窍啊。这样吧,回去再想一想,想通了来找我。但是机会只有一次,也不能等得太久,三天吧。啊?”曾思远说,他要做最后的努力。
  别傛没有理他,出门回去了。
  别傛不是不想上大学,她很想到大学去多学点儿东西,那就可以更好地教学生了。尤其是与黎梦相爱以后,深感自己需要很好地学习提高。但是,要她付出爱情的代价来换取这样一个名额,她是决不会答应的。她清楚地记得父亲临终前自己对父亲所讲过的话,一旦爱情降临到自己身边,一定要“以一种真诚之心去对待,以仁厚之心去呵护,以无畏之心去珍惜。”这是那年她对《诗经•关雎》经过近一年时间的反复思考得出的认识,以她的性格怎么可能会自食其言呢?显然,曾思远又打错了算盘。
  晚上是她和黎梦的时间。他们并没有只是卿卿我我地说情话,也可以说他们说的每一句又都是情话。因为他们无论谈学习、谈工作,或者谈现在、谈将来,都是围绕他们的爱来谈的。爱情,是他们永远谈不完的话题,永远都会不断增添新内容的话题。他俩在办公室一起备课,别傛觉得这样可以向黎梦学到很多。
  “阿傛,下午曾科长找你什么事啊?”
  “没什么事。阿梦哥,咱不说那些无聊的事,好吗?”
  “噢。咱不说。备课吧。”
  别傛想了想,又说:“还是说给你听吧,省得你乱猜,晚上睡不着觉。” 别傛便把谈话内容仔细地给黎梦说了一遍。
  “这是好事嘛!你怎么不答应呢?”
  “阿梦哥,是不是你不爱我了?”
  “怎么会?以后不许这么说话,啊?”
  “那你怎么让我答应呢?”
  “傻瓜!你心里爱我,我心里爱你。怕啥?我会等你的!”
  “话不能这么说!阿梦哥,我爱你,就要完完全全地、真真实实地爱你,一点儿也不能作假,掺假。再说,我更不愿意拿爱情作为交换条件。学习的机会以后还会有的,但是真正的爱情失去了就不会再有了。阿梦哥,你理解我吗?”
  “阿傛,我的好阿傛!你说得太好了。其实我哪儿舍得你离开我那么长时间呀!阿傛,你说我是不是很自私?”
  “阿梦哥,我也舍不得离开你那么久。我要天天和你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对!我们永远不分开!”
  “其实,阿梦哥,在你身边就跟上大学一样,而且比他们上大学学得更多呢!我听说什么要‘上、管、改’,那还能学个啥呀?对不对,阿梦哥?”
  “对!咱们来他个自修大学。往后,我找点儿大学教材,中文系的,咱俩一块儿学。就这么办!”黎梦拍了一下别傛的肩膀。别傛说:“看你,疼死我了!”黎梦连忙轻轻地给她揉揉。
  “你哪儿是揉哇?你在挠痒痒,越挠越痒了。” 别傛耸耸肩膀说。
  “那我就抱着你!”说着,黎梦紧紧地搂抱住别傛。
  “阿梦哥,你抱着我的时候,我觉得心里特别踏实。” 别傛依偎在黎梦的怀里,又甜蜜、又温柔地说。
  黎梦把她搂得更紧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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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48)

                                        48
    黎梦在寒假前收到了父母寄来的信及包裹。信中表达了对黎梦和别傛恋爱感到异常喜悦的心情及对他俩衷心的祝福,母亲在信中还说,看了别傛的照片,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并说希望能够早日见到虽然尚未谋面,却已经非常喜欢的儿媳妇。
  包裹是一套陕西师范大学中文系的教材,母亲说这是她托陈佳玲去买来的。包裹里夹着陈佳玲的一封信——
黎梦哥:
  你好!
  鲁妈妈都告诉我了。
  我为你感到高兴,真的!
  我依然爱你,像妹妹爱哥哥!永远!
  需要什么,可直接给我写信。
  祝你
  幸福!

                                          依然爱你的:佳玲
                                            1972年1月20日

  黎梦很高兴,一起拿给别傛看,包括陈佳玲给他的信。
  “阿傛,看!多好,咱们的自修大学一放假就可以开学了!”黎梦兴奋地说。
  别傛还在看信。黎梦父母的来信让她感动,她的眼睛有点儿潮潮的。她打开陈佳玲写给黎梦的信,只一眼就看出了那是同样激烈跳动的一颗少女之心。她有些慌张,急忙把信还给黎梦,喉咙里像是卡了一根鱼刺,咳嗽了好一会儿说:“这,这是你的。”
  “是我的同学。”黎梦回答说,他看她脸色有点儿不对,急忙问道,“怎么啦?阿傛,哪儿不舒服?”
  “这儿。” 别傛捂着胸口说。
  “啊?快,快!咱上卫生队去,别耽搁了!”黎梦着急地说。他要搀她。
  “没有。不是。” 别傛说了两个词,黎梦没有听懂,越发着急起来。他用手在别傛的额头试试体温,没有异常的感觉。他一把抱住别傛说:“阿傛,别吓我!到底哪儿不舒服啊?”
  “我,我心里害怕!” 别傛依偎在黎梦怀里低声说道。
  “怕什么?别怕!有我呢,啊?”黎梦紧紧搂住她说。
  “我,我怕你离开我!”
  “不会的!我不会离开你的,永远不会!”
  “你会爱上别人的。”
  “不会!绝对不会。我对天发誓!”黎梦神情庄重地举起右手说。
  别傛躺在他的怀里,注视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告诉她,他没有骗她。别傛放心了,有点儿羞涩、有点儿担忧地问道:“她,是谁?”她手指着陈佳玲的信。
  黎梦明白了。他热烈地吻她,更紧地搂抱她,深情地盯着她那双略带忧虑的眼睛,一句话也不说。
  “阿梦哥,怎么不说话呀?”
  “我在想,我怎么没有爱上她呢?”
  “啊?你后悔了?” 别傛一下子坐了起来。
  “不!我永远不会后悔的。”黎梦把她搂回怀里,平静地说:“你呀,真是个可爱的小傻瓜。我讲给你听听吧,听了你就放心了。”
  他给她讲了。很动情地讲了。
  他们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中秋夜月光下偷偷的一吻,天安门广场的拥抱;
  接连不断的五封情书;
  离别前夜的表白;
  车站送行的情景;
  他的苦闷、他的彷徨、他的无奈、他的悲伤;
  还有毕业前夕另一个少女情感的宣泄,
  以及他的拒绝和他的惆怅。
  “假如——噢,爱情能够假如吗?”黎梦依旧平静地说,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总之,那些都是存放在我心里的美好记忆。他们都是很好的姑娘啊,我真心希望她们都能得到幸福。噢!阿傛,我只爱你,我的好阿傛,你听懂了吗?放心了吗?”
  别傛一直静静地听着,像是在听他讲动人的爱情故事,她听得入神,听得感动,听得眼睛里闪出晶莹的泪花,听得露出了甜蜜的笑容,笑得很幸福,幸福得一句话也不想说,只是紧紧地搂住她的黎梦。
  今年的春节来得比往年迟,所以,2月1日才放寒假。
  学校派马车去森林里拉柴火,这是他们唯一的燃料,做饭、取暖。需要有人跟车去,男教师们轮流,一人一天。黎梦主动要求第一个去,临出发,别傛帮他整理好衣帽,说:“阿梦哥,当心点儿,别累着,早点儿回来!”
  吃过早饭,黎梦坐在马车上,赶车的吴师傅打了个鞭哨,三套马车便飞快地奔驰起来,驶向那神秘的原始森林。
  他们要到三十多公里外的三道井那里,寻找枯死多年的沙枣树,那是最好的柴火。一路上,黎梦尽情观赏森林里的一切。虽然已是寒冬季节,但是,森林里仍然有着迷人的景致。马车沿着一条便道行驶着,吴师傅给他讲述着许多奇奇怪怪的趣闻,他经常出入森林,而黎梦则是第一次。
  三道井,是指进入森林后的第三道井。很早的时候,人们就在森林里寻找水源,打出水井,以供到森林里来的人们饮用。打井的人很有经验,一般在很古老的沙枣树下,当然也是地势低洼的地方才有可能打出甜水井来。再往里去,还有六道井、七道井,究竟一共有几道井,吴师傅也说不清楚,他最远只到过六道井。
  晌午时分,吴师傅把马车赶到了目的地。他很熟悉哪里有柴火,而且每天回去之前,他都会看好下一次要来的地方。
  他们把车停在一棵枯死很久,树干、树枝都已经干透了的沙枣树跟前。吴师傅把马卸了车,在一棵胡杨树上拴好,把饲料放在马的面前。他们就开始干活了。黎梦很卖力地和吴师傅一起,砍伐枯树,一根根装到马车上。休息的时候,他们一边喝水吃午饭,一边聊着有趣的故事。黎梦一抬头,发现远远的有两只黄羊,站在那里望着他们,神色并不惊慌。吴师傅对他说,从三道井再往里去,常常可以见到黄羊和野鹿。它们要出来觅食饮水,一般来说,它们看见人不会害怕跑掉,但是它们也很机灵的,如果你做出瞄准他们或要捕猎它们的动作时,无论真假,它们会很快跑得无影无踪的。
  黎梦想起别傛和“花花”的故事,仿佛他们就在眼前,他觉得自己也进入了童话世界。
  他们继续干活,装了满满一车。吴师傅高兴地说,今天比平时装得多好多呢,估计回到家里要天黑了。黎梦帮吴师傅刹好车绳,吴师傅开始套马准备启程回家。
  从四道井方向开出来一辆拖拉机,也是拉柴火的。他们在井旁停了车,要打点儿水给水箱加水。
  “班长!黎梦——”
  黎梦听见有人喊他,仔细一看,原来是修理连的常大山。差不多有两百米距离,他居然一眼就认出了黎梦。
  “噢!是我的同学。”黎梦对吴师傅打了个招呼就跑了过去。
  他俩高兴地聊了一会儿,水箱加满了水,车发动起来要走。黎梦突然觉得肚子不舒服,便对常大山说:“你们走吧!我去方便一下也回去了。”
  黎梦到离井稍远一点儿的地方,蹲在树背后,他有点儿腹泻,蹲了好久。
  当他起来的时候,惊呆了,吴师傅已经赶着马车走了。他想,吴师傅一定以为自己跟拖拉机走了。黎梦急忙尽力追赶马车。他追了一段路,遇到三岔路口,愣住了。来的时候,顾了与吴师傅聊天,没有注意这个岔路口。该走哪边呢?看看车辙,难以准确判断。黎梦只能果断地做出判断,选择其中一条。他跑步追赶着,跑得满头大汗,追出去很远一段路程,也不见追上,连个踪影也没有。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微微的风声,还有一棵棵高大的胡杨树和各种其他树木。
  黎梦跑累了,坐下来休息一下。心想,追不上就只好步行回家了,两千五百里的步行长征也走过,这点儿路也不算什么。
  黎梦徒步走着,
  走在这神秘的原始森林里,
  走在他的童话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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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48续)

    别傛一整天都是坐立不安的,好不容易等到了往常马车该回来的时候,跑出宿舍,直奔马号,却仍不见回来。她焦急地跑到路口,翘首张望。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看不清楚了。
  终于,远远地一辆马车过来了。
  别傛一边跑,一边喊道:“阿梦哥——”
  车在她面前停了下来,车是吴师傅的车,却不见黎梦。“你把我的阿梦哥呢?你把我的阿梦哥丢在哪儿了?”别傛大声哭了起来。
  “别哭!别哭!你的阿梦哥丢不了。”吴师傅劝她说,“他应该比我先到家嘛!他是坐修理连的拖拉机回来的呀。”
  别傛一听,不哭了。她想,或许在他同学常大山那儿吃饭呢。她回到宿舍,想想不对,黎梦不会在那儿吃饭,一定会先回来的。她心慌了,要去修理连找常大山问问。鲁珍也很着急,便陪她一同去找。可是,常大山说黎梦没有跟拖拉机回来。别傛听罢,两腿一软,倒在地上。
  “阿傛,别急,不会有事的!啊?”鲁珍搀扶着别傛回到宿舍,劝她躺下,自己马上去找刘威和赵春云。两位领导一听,马上叫来吴师傅,问明情况,知道不好,出事了。
  “老刘!你快去团部向团长报告,请求派人去寻找。我给二连打电话,请张大壮协助派人前去寻找。黎梦第一次去,里面路不熟,那里岔路口又多。快,抓紧!”赵春云果断地安排说。
  很快,几路人马出发,前往寻找。
  鲁珍守着别傛,安慰她,也安慰自己。
  “阿梦哥,你在哪儿啊?” 别傛呆呆地坐在床上喃喃自语,一会儿又抓住鲁珍的手说,“咋办呀,阿珍姐!阿梦哥一个人在森林里,天这么黑,这么冷!”
  鲁珍硬给她喂了点儿吃的,给她盖上被子搂着她在床上半躺半靠地休息。
  一夜过去了,天亮了。
  别傛呼地爬起来,跑到路口张望着。没有消息!
  别傛站在路口,从脖颈里取出那枚玉佩,用手紧紧地捏着,祈求它的保佑。
  吴师傅恨死自己了,他叫老婆杀了只鸡炖好鸡汤给别傛送来。
  常大山后悔不迭,自己为什么没有把黎梦捎回来。汪羚陪常大山来看望别傛。
  两天过去了。寻找的人没有找到黎梦,找回来一只喝干了水丢弃的军用水壶,别傛辨认确定是黎梦的。团长赵乃志下达命令组成紧急救援寻找小分队,继续搜寻。并通告森林附近连队密切留心,发现情况立即报告。
  三天过去了。还是没有丝毫消息。
  别傛捧着黎梦的军用水壶,愣愣地等待着、盼望着。
  鲁珍也已经偷偷地哭过好几次了。
  刘海英千方百计地劝她俩吃东西,而她自己同样没有胃口。
  五天过去了。
  救援寻找小分队的大部分人员经过全力寻找,终于带着失望的神色回来了。
  只能做出判断:黎梦失踪了!
  陈烨、赵乃志来安慰别傛。
  刘威、赵春云天天来看望她、安慰她。
  汪羚、常大山来看望她。
  吴师傅又叫老婆炖了鸡汤来慰问她。
  张跃男、刘海华很多人陆续来慰问她。
  鲁珍也又累又急又伤心地病倒了。
  刘海英忙着照顾两个人,脸上除了焦急没有别的表情。
  天又黑了。
  别傛洗了洗脸,梳了梳头,穿好大衣,缓缓地走到路口,徘徊着,独自徘徊了很久。刘海英着急地跑来把她搀回去,给她喂了点儿鸡汤。
  她静静地坐在床边,拿出黎梦写给她的情诗,默默地、一遍又一遍地读着。
  她的脸色苍白,眼睛里没有了泪水,也没有了亮光。她的嘴角告诉人们,她内心的不安,已经充斥在整个胸膛。
  她无望地等待着、祈求着、盼望着她的阿梦哥奇迹般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又拿出玉佩,盯住它,吻它,想从它那里得到希望和力量。
  她想起了胡杨林里他怎样旁若无人地诵读普希金的诗篇,又怎样像个小学生一样倾听她讲述胡杨林的故事。
  她想起清淤会战的日日夜夜,他怎样忘我劳动以至昏倒在工地的情景。
  她想起墓地告别时他怎样感天动地即兴吟诵喷发出炽热的爱情之火。
  她想起元旦那天他怎样写下情诗一句句都令自己刻骨铭心无法拒绝。
  她想起塔里木河畔他怎样向学生们侃侃而谈。
  她想起他父母的来信,他怎样向自己讲述动人心弦的爱情故事。
  别傛想到了黎梦的一切,他炽热的吻,他深情的拥抱,他温暖的胸膛,所有的情景一幕幕闪现在她的眼前。她不由自主地再次默默地诵读他写给她的充满激情的诗句,像是听到了他剧烈的心跳。她不由自主地拿出纸和笔来,静静地、不停地写了起来。写下她的情感,写下她的企盼,写下她的呼唤!
  天亮了。
  别傛习惯地走出宿舍,走到校园东边的林带里。她不安地从南走向北,又从北走向南。她停下来,手握着一棵新疆杨树,那棵还没有长得太粗太高的新疆杨树。她使劲儿摇晃着,像是要摇出她的阿梦哥来。她的心跳在加速,她的胸脯鼓胀起来,她情不能已地面向东方,仰起头,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用自己全部的热血、全部的情感呼喊道——
  突然间不知你的踪影你的去向
  难道说撇下我你独自去了天堂
  没有你的拥抱我心里发慌
  你让我到哪里向你倾诉衷肠
  说什么要与我地久天长
  你还没有抱我进洞房
  说什么我是你真正的新娘
  你还没有抱我进洞房
  你可知你在我心中的分量
  我早已是你温顺的羔羊
  你可知你在我心中的分量
  我的心早已经装进了你的胸膛
  你的智慧就是我全部的力量
  你的爱恋才是我灿烂的阳光
  没有你我撕心裂肺痛苦悲伤
  没有你我肝肠寸断心中凄凉
  苍天有情莫让我独自彷徨
  阿梦哥快点回到我的身旁
  大地有灵莫让我失去希望
  阿梦哥快点把我抱进洞房

  “阿傛!”一个熟悉的声音。
  别傛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难道是她的赤诚之心感动了上苍,难道真是她的阿梦哥回到了她的身旁?她不敢动,不敢转身,她怕这只是一个幻觉。她宁愿在这幻觉里多呆片刻。
  “阿傛!是我,我回来了!”黎梦感动地叫道。
  这是真的吗?她不敢相信,她犹豫了一会儿,猛地转身,眼前一亮,“阿梦哥!”她一下扑到黎梦的怀里,紧紧地搂住他、抱住他,紧紧地,她怕这还是一种幻觉,她不管,即使是幻觉,她也要紧紧地抓住。
  别傛没有注意,还有许多人陪着黎梦来找她,然而这时候她的眼里只有黎梦。人们当然能够理解别傛此时的心情,谁不为之感动呢?
  鲁珍感动地哭了!
  刘海英悄悄地擦着眼泪。
  赵春云眼睛湿润,心里高兴,笑着走到他们身边说:“回宿舍吧!外面冷。”
  别傛抬起头来,看着黎梦,傻傻地问道:“我是在梦中吗?”
  黎梦说:“阿傛!来,先让我抱你回宿舍!”于是,他一把抱起别傛向宿舍走去。
  刘威、张大壮,还有张福祥走在后面,他们兴奋的脸上挂着疲惫的痕迹。
  别傛一直紧紧搂着黎梦的脖子,身体紧紧贴在黎梦的怀里。回到了宿舍,黎梦要把她放到床上,她不肯。黎梦就抱着她坐了下来。别傛在他的脸颊、他的嘴唇上不断地亲吻,眼睛里闪着泪花,像是幸福的,又像是惊魂未定的。
  鲁珍把客人们请进宿舍。
  刘海英已经热好了鸡汤,盛给他们每人一碗。
  张福祥推辞说不爱喝,黎梦抱着别傛请他务必喝一点儿,说辛苦了几天需要补补。
  别傛在黎梦的怀里,小心地舀起鸡汤,一口一口喂到他的嘴里,黎梦叫她喝,她却摇摇头说:“阿梦哥喝!阿梦哥喝!”
  赵春云和刘威真诚地感谢张大壮、张福祥辛苦了这么多天终于找回了黎梦。要他们讲讲详细情况。张福祥笑笑不说话。张大壮便把寻找过程给大家讲了讲。
  原来,二连张大壮亲自率领,出动了五个人,其中张福祥是闻讯后主动参加的。他们骑着马,从三道井方向开始寻找,几天下来没有踪影。多亏张福祥熟悉森林里的情况,他准确判断黎梦一定是走错了岔道。他们才沿着最可能的方向一直寻找到很远的几个维吾尔族老乡的村庄,一个村庄一个村庄的寻访。最后在一位维吾尔族老乡家里找到了黎梦。那位老乡名叫买盖提,他说,那天他赶车在森林里发现黎梦昏倒在路边,就把他抱到车上,拉回家里,给他喂了热奶茶,又请来医生。张大壮他们找到的时候,黎梦刚刚恢复过来。他们诚挚地谢过买盖提之后连夜赶了回来,怕家里人着急。
  “张连长、张师傅,谢谢你们帮我找回了阿梦哥!” 别傛在黎梦怀里说。
  “不用谢,别傛老师,黎老师也是俺娃塔丽的好老师嘛!”张福祥说,“俺该回去了。你也得叫黎梦老师好好儿休息休息!”
  “是啊!别傛老师,我们都回去了。回来了就放心了,好好儿休息吧。”张大壮起来告辞。
  别傛这才从黎梦怀里下来。送走了客人,别傛马上把黎梦摁住,叫他在自己床上好好儿睡一觉。她就守在床边,两只眼睛死死地盯住他。
  黎梦很快就睡着了。
  鲁珍叫别傛到自己床上去睡一会儿,说人醒了就叫醒她。
  别傛不肯,依旧坐在床边守着。
  别傛看着熟睡的黎梦,心里踏实了,脸色也红润了。
  但是,别傛的嘴角仍旧流露出一种不安。
  她在想,人是回来了,但是这件事对自己震动太大,是个提醒,以后决不能有丝毫的大意,决不能再发生这样可怕的事情。她要保护好他,她要很好地呵护他,她不能失去他。
  “阿梦哥!我不能没有你啊!” 别傛在黎梦耳边轻轻说道。她趴在他的身上睡着了。
  鲁珍给她盖上大衣。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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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49)

                                          49
    春天来了。黎梦和别傛在热恋中生活与工作着。他们把纯真的爱播撒在教室、在讲台、在课堂,他们的学生分享到了他们的幸福,又得到了他们悉心的呵护和谆谆的教诲。
  学校的工作和生活是有规律的。赵春云和刘威配合默契地带领全校教师做好各方面的工作。重点当然是教学,要教好每一个学生,让他们学好文化、学到知识。思想政治工作更是不能放松。每个星期三下午,照例是教师们政治学习的时间。每到这时候,学生们不上课,在家里做作业或温习功课,教师们则由党支部组织大会、小会,学习文件、联系实际、讨论批判等等。
  这个学期的政治学习,主要内容是传达中央四号文件,批判林彪反党集团炮制的反革命政变纲领《571工程纪要》,对林彪反党集团进行声讨和批判。
  与以往不同,这一次的内容引起了教师们真正的关心。除了政治学习的时间,就是在平时也成为大家谈论的一个话题。
  “啊,真是不得了哇!林彪要是得逞了,毛主席他老人家要是被谋害了,中国可咋办呀?难以想象,不堪设想啊!这真正是触目惊心哇,太可怕,太可怕了!”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半年多,但是看了中央发下来的文件,看了林彪的那个《571工程纪要》影印件,一些老师依然心有余悸地议论道。
  是啊,那岂不是天要塌下来了吗?
  “要不怎么说毛主席伟大呢?毛主席是如来佛,哪个乱臣贼子都逃不脱他老人家的手掌心!天是绝对塌不下来的!”有的老师无限崇拜地说道。
  可不是,天怎么能塌下来呢?
  “林彪真是罪恶滔天,居然还叛国外逃!”
  “他要是真逃出去了,对国家威胁可就太大了,说不定会……”
  “他逃不出去的!这不,摔死了不是?这是天报应啊!老天爷不答应啊!”
  “哪儿是摔死的,肯定是咱们的导弹打下来的!”有人揣测说。
  “林彪真是太没良心,毛主席他老人家待他那么好,都让他当了副统帅、接班人,还不知足,居然——”
  “他那是狼心狗肺,贼子野心嘛!”
  “唉!毛主席他老人家也是的,怎么叫他做接班人呢?”有人大发感叹地说。
  “嘘——打住!小心点儿,可不要乱说话啊!”旁边有人敏感地拍拍那人的肩膀善意地阻止道。
  ……
  黎梦和别傛不大参与这些议论。不是他们不关心国家大事,也不是他们不合群。他们是觉得好多事情都需要重新思考,一时还找不出答案来 。他俩喜欢思考,也许比别人想得更深一点。他俩也喜欢单独讨论,这样可以毫无拘束,又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人多的时候,不是什么话都可以说的。
  星期天,黎梦和别傛相约来到胡杨林里。鲁珍和刘海华没有跟他们一起去,她们理解恋爱中的人当然希望有更多的时间单独在一起。
  他们徜徉在胡杨林深处。这里的春意比别处更加浓郁。高大的胡杨树身披绿色的春装,春风微微吹拂,嫩嫩的枝条摇曳着,宽宽的树叶沙沙作响;许多叫得上名字和叫不上名字的小鸟飞来飞去,鸣叫声动听美妙;林间各种小草自由自在地摇摆着身躯,还有黄色、白色、红色、紫色的小花散在草丛里,像是绽放出一张张迷人的笑脸。温和的阳光透过密密的树叶洒落在林间,一道道光柱显示出原始森林永不衰竭的生命活力。偶尔有几只这里独有的野兔——塔里木兔机敏地穿梭跳跃,增添了无限的乐趣。最妙的还是这里的气息,把你整个的身心都包围了、浸透了、融化了。
  别傛敞开胸怀,像那些小鸟一样扑进这清新、纯净的大自然中。她时而奔跑跳跃,时而放声喊叫,像天使一般为这胡杨林注入了勃勃生机。
  黎梦如入仙境一般跟着别傛一起奔跑跳跃,一起放声喊叫。他感觉别傛恰似传说中的七仙女,而自己就是那董永,又觉得别傛正是天使“贝娅特丽齐”,正在引导他从炼狱升入天堂。
  “阿梦哥,你看,多美的花啊!”别傛在一片草丛旁蹲了下来,爱怜地抚弄着说。
  “来,给你戴一朵。”黎梦说着摘下一朵紫色的花插在别傛的头上。
  “去,谁要戴啊!” 别傛顺手取下来笑着说道。
  “戴上嘛,蛮好看的。”黎梦想了想又说,“要不这样,我来编一个花帽给你戴上,美极了。好吗?”
  “你编得好看我就戴。” 别傛噘了一下嘴说道。
  “没问题,准保好看!”黎梦说完就很麻利地采摘了许多花草,编成一个五颜六色的花帽,小心翼翼地戴在别傛头顶。
  “看!多漂亮啊!”黎梦高兴地说。
  “阿梦哥,你手真巧!” 别傛开心地笑着说。
  黎梦和别傛像两个无忧无虑的小男孩儿、小姑娘一样手拉着手,充满童趣地在林间尽情嬉笑玩耍,人世间的一切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们有些累了,在一棵高大粗壮的胡杨树下坐了下来。
  别傛感觉有些热,脱去米色外套。这时,她那件薄薄的淡红色羊绒衫把她的面颊映衬得红润起来。黎梦把军用水壶递给别傛说:“阿傛妹,喝两口水吧。” 别傛接过水壶,仰起头,“咕嘟,咕嘟”喝了几口,然后用手背轻轻把嘴唇一抹,十分惬意地靠在黎梦的肩膀上说:“这水好甜啊!”
  黎梦看着眼前迷人的景色,突发奇想地用手指着旁边一处说:“阿傛妹,你看,在那儿盖上一间小木屋,咱们就住在这里,多美啊!”
  别傛顺着黎梦手指的方向看去,想象着那间小木屋,然后转过脸看了看黎梦。
  “好啊!那你来盖嘛。” 别傛用手轻轻推了推黎梦的肩膀,微笑着说。
  “是啊!那我们就可以‘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了。”黎梦说着,不知不觉地轻轻叹了口气。
  别傛感觉到了黎梦细微的情绪变化,知道他在感叹没有世外桃源,便对黎梦说道:“阿梦哥,上次你解了我的姓名,这会儿我倒想解解你这‘黎梦’二字呢。想不想听?”
  “好哇!快说、快说!”黎梦很有兴致地说。
  “你和你妹妹的名字饱含了你妈妈在与你舅舅失散时对她唯一亲人的无比思念之情,这是不言而喻的。” 别傛不慌不忙地说,“但是,你父亲,还有你爷爷、奶奶,他们都是知识分子,他们都赞同为你取的名字,仅仅是因为理解你妈妈的这种思念之情吗?”
  “倒没有听他们说起过还有什么别的。”黎梦想了想回答说。
  “即使他们从未说过,也可以肯定他们当时一定想过。不过这一点无需考证。就让我来说说他们当时心里想的吧。” 别傛很自信地说,“先说这个‘梦’字。一般人都不难理解,这个‘梦’字不是指‘虚幻’、‘杂乱’和‘不真实’、‘不可实现’的意思,而是表示一种特别的愿望,是‘渴望’、‘渴求’,迫切希望能够成为现实,并且愿意为之献出一切的那种愿望。”
  “说得好!”黎梦由衷地点点头说。
  “最妙的是因为你姓‘黎’。一般人可能会不假思索地以为‘黎’、‘离’谐音,从而以为‘黎梦’,即‘离梦’,解作‘离别梦境’,从而到达真实的现实。” 别傛笑了笑继续说,“这样解释未免过于牵强和肤浅了。”
  “那你说‘黎’字妙在何处呢?”黎梦拉着别傛的手摇了摇问道。
  “其实压根儿就不必去考虑‘黎’、‘离’的谐音,那是牵强附会。妙在何处?妙在‘黎’字的本意。‘黎’的本意有‘众’、‘众多’的意思,也有指颜色是‘黑’的意思。读过《诗经》就知道,这两个意思是相关联的。” 别傛看着黎梦,指着他的头发说,“你看,你的头发是黑的,我的头发也是黑的。在中国,可以说所有的人头发都是黑的。为什么把百姓称作‘黎民’?一层意思是说众多,所以‘黎民’就是众民;另一层意思就是众民的头发都是黑的,故称‘黎民’。这样,这两层意思不就是相关联的吗?”
  “你还没有说出它的妙处嘛!”黎梦笑着说道。
  “别忙嘛,阿梦哥,听我讲来。当我们真正领悟了‘黎’字这两个相关联的本意之后,再来说‘黎梦’二字,不就可以理解为‘黎民之梦’或者‘众多之梦’了吗?像你父亲、你的爷爷、奶奶这样的知识分子,身处那个黑暗的社会,他们胸怀的大志,难道仅仅会是个人的一己之‘梦’吗?难道不正是‘黎民’共同的‘梦想’,共同的美好愿望吗?他们不是有着许许多多这样的‘梦想’或者‘愿望’吗?他们在给你取名字的时候,难道没有这样想过吗?” 别傛从容地说,“只是,也许他们都不曾料到,这个姓名却真的这样深深地影响了你的个性。你的富有理想、你的浪漫,还有你的多情,无不与你的姓名‘黎梦’——‘黎民之梦’、‘众多之梦’有关呢!或许,这也正是血脉相传,潜移默化的缘故吧。阿梦哥,你讲我解得如何?不会是牵强附会,生拉硬扯吧?”
  “不,不!你解得很好,很有道理。”黎梦频频点头,赞赏地看着别傛,停了一会儿,他又叹了口气说道,“唉!可惜,虽然是美好的,毕竟只是‘梦想’而已。你看看眼下这现实——”
  “是啊!阿梦哥,正如你所说的,眼下是我,‘别傛’——‘特别不安’;而将来一定是你,‘黎梦’——‘黎民之梦’,那时一定会梦想成真的。不是吗?阿梦哥。” 说到这里,别傛拉着黎梦站了起来说,“哎!阿梦哥你看,那边有蘑菇呢。咱们去采些蘑菇。”
  别傛兴高采烈地拉着黎梦跑过去。他们情趣盎然地采摘着一棵棵鲜嫩的蘑菇,一会儿工夫就采摘了一大堆。黎梦脱下自己的军便装,把蘑菇兜起来,兴奋地说:“哈!今天可以美餐一顿啦!”
  “走吧!阿梦哥,咱们回去吧。” 别傛满脸都是灿烂的笑容,她拉着黎梦的手,蹦蹦跳跳、说说笑笑地往回走。
  胡杨林里留下了他们清纯、爽朗的欢声笑语,留下了他们激昂、欢快的足迹脚印,也留下了他们寄托在这里的情思和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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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49续)

    黎梦和别傛刚刚走出胡杨林,突然被两个汉子拦住去路。黎梦不认识这两个人,只觉得为首的一个有些面熟。别傛虽然不很熟悉,却认得他们,正是团场闻名的痞子,为首的高个子叫刘长生。
  “嘿嘿!要从爷这儿过,留下买路钱!”刘长生冷笑一声说道。他两腿叉开,胳膊在胸前微微抬起,左手握成拳,右手掌裹着左拳,用力挤压,手指关节发出一声声“嘎巴嘎巴”的响声。一副摩拳擦掌的神态。
  “刘长生,你要干什么?” 别傛毫无惧色地质问道。
  “干什么?俺们要好好儿教训教训黎梦这个臭小子!”刘长生蠢蠢欲动地说。
  “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何要和我过不去?”黎梦沉着冷静地问道。他预感难免要大打一场,便把手中兜着蘑菇的衣服递给别傛,并示意别傛赶紧躲开。
  “无冤无仇?你一个‘黑五类’,不好好儿接受俺们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还总跟俺们过不去,还说无冤无仇?”刘长生一边说着,一边伺机动手。
  “我几时跟你们过不去啦?”黎梦一边问,一边活动着四肢。
  “几时跟俺们过不去?你是贵人多忘事啊?你既坏了爷的美事,还坏了俺老大的美事——”刘长生说话时挥动着拳头击打了几次,都被黎梦敏捷地躲开了。
  黎梦听出点儿眉目,想了起来,原来他就是那天夜里企图糟蹋夏蕊珠的坏蛋。黎梦不明白怎么这样的坏人还这样猖獗,他所说的“老大”究竟是谁呢?自己何时坏了他那个“老大”的什么美事呢?
  “你们老大是谁?”黎梦一边自卫,一边从容地问道。
  “大哥,少跟他废话,动手吧!”刘长生的同伙是个小个子,大概怕他说漏了嘴急忙说道,同时从侧面靠近,准备夹击黎梦。
  “上!”刘长生不再多说什么,一声招呼两人便一起凶狠地扑向黎梦。
  两个汉子一前一后像恶狼一般夹击着,眼看黎梦就要惨遭他们的毒手,急得别傛像热锅里的蚂蚁不知所措,着急地喊道:“当心!阿梦哥。”
  就在别傛焦急万分的当口儿,那两个汉子已经扑了过来,只见黎梦突然转身往下一蹲,灵巧地闪到一边,让他俩扑了个空。黎梦机敏地腾挪着,尽量拉开那两人的距离,避免前后夹击。然而毕竟是一对二,黎梦有些应接不暇,被刘长生从背后重重地连击几拳。黎梦一个趔趄,差点儿跌倒在地,他顺势一个前滚翻迅速站了起来。这时那小个子刚好扑到面前,黎梦来不及躲闪,被他一拳打在鼻梁上,顿时血流满面,紧接着小个子又一拳打在他的下颔。黎梦只觉得头晕目眩,又被刘长生在背后重重地连击两拳,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那两个汉子挥舞着拳头不停地殴打倒在地上的黎梦。
  别傛愤怒地喊着:“坏蛋!住手!来人啊——快来人啊——”
  可是,那两个坏蛋没有罢手,别傛的呼喊声也没有人听见。
  终于,别傛的呼喊声唤醒了被打昏过去的黎梦,他忘记了浑身的疼痛,他要站起来,他要不顾一切地还击。只见黎梦猛然用力一翻身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走了两步,还未站稳就模糊地看到小个子又要出拳击打过来,便“嗨”地大喊一声,猛然间一转身使出全身力气用右腿做了一个扫堂腿动作,那小个子猝不及防仰面朝天跌倒在地上。这时刘长生冲到跟前,抡起拳头挥舞过来。黎梦凭感觉本能地一闪,恰好躲过了这一拳,紧接着顺势回身一个鹰勾拳,不想正击中刘长生的脑门儿。刘长生顿时觉得眼冒金星,一个趔趄也摔倒在地上。黎梦定了定神,抬起脚用力踩到刘长生的后背上,左手插在腰间,右手指着刚刚爬起来的小个子,既愤怒又轻蔑地大声吼道:“来呀!快过来呀!”
  刘长生冷不防挨了那一拳,此时被黎梦踩在脚下,觉得有千斤之重,一点儿动弹不得,趴在地上求饶道:“黎大爷好身手,俺们不知深浅冒犯您啦!求您宽宏大量,饶过俺们这一遭吧。”小个子见状,知道绝不是黎梦的对手,连忙扑通一声跪在黎梦面前磕头求饶道:“黎大爷,您老人家行行好,放俺们一码吧!”
  黎梦轻蔑地冷笑一声说道:“你们不是要教训我吗?也不打听打听,你黎大爷是何等人物?我在全国武术比赛还拿过名次呢。凭你们两个,岂是我的对手?告诉你们,以后不要再为非作歹!否则让我碰见决不轻饶!滚吧!”
  “以后再不敢啦!谢谢黎大爷饶恕之恩!”刘长生爬起来磕了个头说道,随即便和他的同伙一溜烟似的跑掉了。
  这时,黎梦已经耗尽体力,实在支撑不住了。他身体摇摇晃晃,踉跄了几步跌倒在地上昏迷过去。
  “阿梦哥!阿梦哥!”惊魂未定的别傛急忙跑过去蹲在黎梦身边摇晃着黎梦大声呼喊道,“阿梦哥,你醒醒呀!你说话呀!啊?”
  黎梦昏迷着。
  “阿梦哥,你可不能有事呀!你快醒过来好不好?”别傛一边用手帕为黎梦擦拭血迹,一边泪流满面地哭喊着。
  别傛哭了很久,她的眼泪一滴滴滴到黎梦的脸上,终于唤醒了黎梦,别傛抚摸着黎梦的脸庞高兴地叫道:“啊!阿梦哥,你总算醒啦,把我急死了。感觉怎样?要不要紧?”
  黎梦醒了,他依然浑身无力地躺在地上,十分吃力地对别傛说道:“没事!你看,我不是好好儿的吗?”
  “还说没事,看你,满脸都是血。”别傛把黎梦的头扶起来抱在怀里心疼地说,“来,我背你回去。”
  “不着急,阿傛,让我再躺一会儿。”黎梦有气无力地说,“你,你没事吧?”
  “我没事,阿梦哥,你看你伤的——” 别傛哽咽道。
  “小事一桩。阿傛,没事的,别难过。啊?”黎梦扶着别傛硬撑着站起来说,“好了,咱们回去吧!”
  别傛搀扶着黎梦,一步一步挪动着脚步,艰难地走到二连。张跃男见状连忙套了辆毛驴车把他们送回学校。
  回到宿舍,别傛让黎梦在自己床上躺下,马上冲了一杯麦乳精,一口一口喂给他喝。鲁珍急忙去请卫生员。刘海英把热水毛巾递给别傛说:“阿傛姐,快给黎梦哥擦擦。”
  卫生员很仔细地为黎梦做了检查和处理。别傛看到黎梦背部青一块紫一块的,不由得心如刀绞般地哭泣起来。
  卫生员安慰她说:“别难过!阿傛。还好没有伤到筋骨内脏,都是一些外伤,敷上药,再吃点儿消炎药,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伤得这么重还说没事?要不要送到卫生队住院啊?” 别傛不放心地说。
  “我没事,不用住院。真的!阿傛,你放心,我真的没事。”黎梦安慰道。
  “住院倒不用。不过阿梦,这两天可得好好儿休息。知道吗?”卫生员说。
  “噢!我一定好好儿休息。”黎梦答应道。
  “表哥,真的不要紧吗?”鲁珍不无担心地问道。
  “真的不要紧!歇一会儿就好了。放心吧阿珍!”黎梦点点头说。
  “那就让黎梦哥好好儿睡一觉吧。阿珍姐,咱们做点儿好吃的,待会儿让黎梦哥补补身体。”刘海英说。
  “哦,海英,那是我们刚采的蘑菇。” 别傛指指床边衣服包说。
  “好,海英,咱俩做饭。阿傛也需要休息一下。”鲁珍说。
  别傛给黎梦盖好被子说:“快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啊?阿梦哥。”
  黎梦很快就睡着了。别傛坐在床边,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幕,又想到那次森林失踪,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阿傛!”鲁珍在门外轻轻唤道,同时做了个手势叫别傛出去。
  别傛擦擦眼睛,轻轻地走到门外。刘海英把小板凳递给她坐下。
  “阿傛,不要哭了。”鲁珍对别傛说,“给我们讲讲怎么回事?”
  别傛含着泪叙述了事情的经过后说:“那两个坏蛋出手凶狠,多亏阿梦哥机敏,不然就更危险了。”
  “黎梦哥真不简单,居然打败了那两个坏蛋!”刘海英赞叹道。
  “你没有听明白。表哥是赢在气势上,否则就更惨了。”鲁珍说,“那两个坏蛋与其说是被打败的,不如说是被表哥的气势吓倒了。”
  “阿珍姐说得没错。阿梦哥当时的确是硬挺着,拼着命还手的。” 别傛有点儿后怕地说,“我又着急、又害怕,万一阿梦哥站不起来,后果不堪设想啊!”
  她们一边说话,一边做饭。别傛看时间差不多了,便站起来走进屋里看看。她见黎梦还在睡,刚要往外走,听见黎梦轻轻叫她,就转身走到床边问道:“阿梦哥,睡醒了?要不要再睡会儿?”
  “这一觉睡得好舒服!不睡了。”黎梦说着坐了起来。
  “表哥起来啦?咱们开饭!”鲁珍说着和刘海英一起把做好的饭菜端了进来。饭,是油煎玉米饼和大米粥;菜,是一大盘蘑菇炒鸡蛋。
  吃饭时,刘海英好奇地问:“黎梦哥真的在全国武术比赛拿过名次啊?”
  “哪儿呀!我那是吓唬他们的。是我高中时的体育老师,曾经在全国武术比赛拿过第六名。我只不过跟他学了一点儿。”黎梦又想起什么,问道,“哎,那个刘长生说的‘老大’是谁啊?你们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没听说过什么‘老大’。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鲁珍想了想说。
  “快吃吧,阿梦哥,这蘑菇味道可鲜呢!” 别傛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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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50)

                                        50
    别傛和鲁珍、刘海英她们当然不知道,刘长生所说的“老大”正是曾思远。那还是1967年批斗龙国栋之前,姜一韬、孙万民为了“斗争的需要”,专门把刘长生等一伙痞子找来组织了一个“红色敢死队”,并让曾思远负责指挥。开始,曾思远不想接受这个差事,他是不愿与这伙人为伍,那太降低自己的身份了。可是,曾思远又十分惧怕姜一韬、孙万民,只好承担起“红色敢死队”“老大”的职责。不过,姜一韬、孙万民也答应了他的要求,不公开他的这一身份,并把这一条定为“红色敢死队”的纪律。而曾思远自己也做得很隐秘,表面上始终保持着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所以局外人并不知道。
  革委会成立以后,“红色敢死队”名义上解散了,暗地里却经常活动。他们有时是奉命行事,有时也擅自妄为。由于有姜一韬、孙万民做他们的保护伞,这伙人常常有恃无恐,为非作歹。虽然人们十分厌恶和痛恨,却都敢怒而不敢言。
  这一次,刘长生是奉命行事,却不料给“栽”了。这使他们感到从未有过的沮丧。当天夜里,夜深人静之际,刘长生悄悄来到曾思远住所复命。
  “老大,那黎梦好生厉害!他的武功参加全国比赛还得了名次呢,俺们怎能是他的对手?”刘长生战战栗栗地叙述完经过之后说道。也许是真的畏惧了,刘长生夸大其词地描述了黎梦如何如何厉害。
  “你们这些草包!正经事一样也干不好,只会到人家鸡窝里去偷鸡吃。”曾思远轻蔑地冷笑一声说道。曾思远这次冒险指使刘长生殴打黎梦,并不是为了“出口气”那么简单,他有着更深一层的考虑。自从宋佳媚对他说到将来十四团迟早是他的之后,曾思远的野心在心底萌发。他需要为此做些准备,他需要笼络一些有用之人。曾思远发现黎梦是一个不可忽略的人才,但是未必能为己所用。因此,曾思远想借刘长生之手,先好好儿教训他一番,杀杀他的傲气,将来有可能时再给他一些好处。这叫“恩威并举”嘛。他内心的想法自然不会让刘长生知道。可是,没想到刘长生竟然失手,完全打乱了曾思远的如意算盘。
  “要不,我再多叫几个弟兄——”刘长生胆怯地试探着问道。
  “算啦!这事到此为止。你们不要给我生事了。记住了?”曾思远不悦地叮嘱道。曾思远这时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策,此举很不明智,以后绝不能指望这帮人办成什么事情,他们反而会坏事的。值此批林之际,绝不能让军委派来的干部对自己产生什么看法,有些事还是等以后再说不迟。
  “那好,那好!俺们绝不生事。那,那俺走了。”刘长生唯唯诺诺地说道。
  “慢着!你给我记住,以后没事不要上我这儿来,有事我会找你的。”曾思远又叮嘱道。
  “我知道,我知道!老大放心!”刘长生说完便连忙告辞走了。
 
  放暑假了。黎梦和别傛,还有鲁珍一同回家探亲。
  鲁珍要见见早就想见的姑妈、姑丈,他们一同在西安下车。
  黎茵到火车站迎接表姐和未来的嫂子。一见面就亲热得像是早就很熟悉的一家人,像是从小就在一起的亲姐妹。
  “妈,妈妈!我回来了。”黎梦一到家,三两步跑进屋一边喊一边亲热地拥抱母亲。鲁慧芬拍拍儿子的肩膀,笑着同别傛和鲁珍打招呼:“快!屋里坐。好好儿休息一下。刘妈——”
  “哎!来了,好了!快都进屋吃点儿。”刘妈早已准备好了。
  黎睿之站在客厅门口,笑眯眯地看着儿子、未过门的儿媳,还有第一次见面的侄女。他显得苍老了许多,但是仍然很有精神。黎梦走到父亲面前,拉着父亲的手,望着父亲说:“爸爸!还好吧?”黎睿之顺势把他拉到怀里紧紧拥抱着说:“儿子!爸爸很好。”
  “伯父好!”别傛恭敬地叫道。
  “姑丈好!”鲁珍亲昵地喊道。
  “好!好!快屋里坐。”黎睿之高兴地说。
  黎茵把他们的行李都放到东厢房,然后给别傛和鲁珍递上热水毛巾说:“嫂子,表姐,快擦一把!”
  鲁慧芬请他们在客厅坐下,把刘妈端来的水潽蛋摆到他们面前说:“孩子们,快趁热吃!”
  “伯母,您也吃嘛!” 别傛很有礼貌地站起来说。
  “孩子!到自己家来,不要那么客气。快吃吧,啊?”鲁慧芬亲切地说。
  “姑妈!我就不客气了啊。”鲁珍一边吃着一边说了一句。
  黎茵跑到黎梦面前说:“哥,给我吃一口。”
  黎梦一边喂给她吃,一边说:“馋嘴猫!”
  黎家小院里一下子充满了欢乐。
  别傛慢慢地吃着,一边留心看着四周的一切,感受着家庭的温暖。她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家的感觉,“有家的感觉真好!” 别傛心里想道。小时候一直住在祖母身边,那是另一种感觉。别傛这时候觉得,自己好像早就是这个家庭的成员,一切都那么亲切,一点儿不觉得陌生。
  鲁珍吃完后拉着黎茵屋前屋后地转了个遍,回到客厅说:“哇!表哥,这院子好美呀!我都不想走了。”她见别傛吃完了,又拉着别傛前前后后地看了看,边看边悄悄地对她说:“以后你要是调到西安来,就是这院子的女主人了。把我嫉妒死了!”
  别傛瞪了她一眼说:“阿珍姐!不要乱讲话,好不好?”
  “好!好!不讲了。”鲁珍说完也瞪了她一眼。
  鲁慧芬把别傛拉到身边坐下,用双手搂抱住她说:“来!孩子,叫妈好好儿抱抱你。”别傛亲昵地偎依在她怀里叫道:“妈妈!”鲁慧芬抚摸着别傛的头和脸颊,疼爱地说:“孩子,你真叫妈心疼啊!”
  鲁珍凑到身旁,靠在鲁慧芬的肩膀上说:“姑妈,没人心疼我,你侄女好可怜啊!”说完朝别傛做了个怪脸。“姑妈疼你!”鲁慧芬笑着说,腾出一只手把她也搂在怀里。
  黎梦在父亲书房里与父亲聊了好一会儿。几年不见,父子俩有好多话要说。
  “想不到我真的到了那儿。而我并未刻意争取,完全是一种天意,或者说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结果。”
  “这样最好。刻意要做什么,未必能做成。”
  “那里可真是荒漠里的绿洲呢。”
  “荒漠?其实何止那里是荒漠,现在到处都是荒漠,都在渴望有一片绿洲啊。不过,荒漠里也会有花朵开放的!而人们总是喜欢花朵的。”
  “是啊!我这几年的经历也感觉是这样的。人们总是喜爱美好的事物的!”
  “重要的还是首先要能够生存下去。这是最严厉的自然法则。”
  鲁慧芬打断了父子俩的谈话,该吃晚饭了。
  晚饭后,陈佳玲来了。她仍然像是这家人一样,自然、随便、大方、亲切。鲁慧芬向别傛和鲁珍作了介绍。
  “这位一定就是别傛妹妹吧!”陈佳玲拉着别傛的手,仔细端详着说。
  “为什么不是我呢?你怎么看出来的?”鲁珍有些惊奇地问道。
  “我看见过黎梦哥寄来的照片。看她多惹人爱呀!”陈佳玲说,“走,咱俩屋里说会儿话去。”陈佳玲拉着别傛走到东厢房黎梦的居室。
  别傛有些紧张,“突突突”地加快了心跳。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尤其是单独面对陈佳玲。陈佳玲看出了她内心的不安,笑着请她坐在黎梦的床边,自己坐到写字台旁的椅子上,亲热地说:“哎,好妹妹!你看我是叫你妹妹好呢,还是叫你嫂子好?” 别傛看着陈佳玲,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笑着说:“佳玲姐,就叫我阿傛吧!好吗?”
  “阿傛,哦,黎梦哥是这么叫你的吧?行!以后就叫你阿傛。你就直接叫我佳玲好了。不用叫姐了。啊?”
  “那怎么行?还是该叫你佳玲姐嘛!”
  “那随你了。阿傛,说实话,我好嫉妒你呢!以后啊,黎梦哥就靠你多关心、多体贴了。啊?”
  “哦,我会的。”
  “黎梦哥人好,值得你爱。他呀,就是书卷气,常常会吃亏的。而且,他很脆弱的,你要多疼他。啊?”
  “在说我什么呢?”黎梦推门进来了,他坐到别傛身边问道。
  “说你好呢!黎梦哥,这几天带阿傛妹妹好好儿玩玩。我看可以去趟华山嘛!”
  “要去的。你去不去?”黎梦问道。
  “到时候再说吧。哦,不早了。黎梦哥,我回了。”陈佳玲看黎梦要起来送她,补了一句,“几步路,你就甭起来了。”陈佳玲走了,她顺手把门掩好。
  “阿梦哥,早点儿歇息吧。我也想去睡了。”别傛站起来说道。
  黎梦把别傛搂到怀里吻了一下说:“好吧!辛苦了一路,好好儿睡一觉。”
  别傛与鲁珍睡在西厢房备用卧室。床铺很宽敞,她们睡得很舒坦,一路的疲劳,使她们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黎茵陪同她们三人游览市内主要古迹名胜。黎茵是专门从乡下赶回来陪哥哥他们的。一路上她对哥哥讲述了插队落户的情况,她已经适应了在那里独立的生活,在枯燥的生活中找到了生活的乐趣,不间断地坚持着学习。她说有一位北京知识青年正在追她,但她拒绝了,因为她不想为此分心。黎梦高兴地说小妹成熟了。黎梦对别傛和鲁珍说,计划后天去华山。他说,咱们做教师的,游览名胜古迹,有利于教学,因为可以通过切身的感受,获得书本上没有的东西。
  晚上,陈佳玲又来了。她带来一位相貌堂堂的小伙子,说是她的男朋友。她亲热地挽着他,但那小伙子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大自然。
  别傛看得出来,陈佳玲其实并不爱他,那是为了让自己安心而特意做给自己看的,她很感激她的用心。别傛加深了对陈佳玲的了解,感到她确实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衷心地希望她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别傛内心有一种感觉:自己的幸福来之不易,需要加倍的珍惜。
  华山之行陈佳玲没有参加,推说要陪男朋友脱不开身。
  但是,陈佳玲悄悄地告诉别傛很想得到她和黎梦俩相互间的情诗留作纪念,别傛答应了。在离开西安之前,别傛认真地抄写了一份,连同黎梦在墓地告别时即兴所作的一篇。当别傛送给陈佳玲的时候,陈佳玲真诚地拥抱别傛说了一句:“好妹妹,祝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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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50续)

    他们告别了令他们流连忘返的古城西安,乘坐火车急速向中国最大的都市上海驶去。黎梦看得出她们思念故乡、思念亲人的激动心情,也在想象着该怎样面对别傛的家人,心里多少有了一点儿慌乱。
  别玉、别莽和鲁晖在出站口迎接。令他们感到意外的是鲁梦吟也来了。
  “姐姐!”三个人几乎同时喊道。他们分别接过他们手中的行李。
  “爸爸!”鲁珍扑到鲁梦吟怀里喊道,激动的眼泪流了出来。
  “舅舅!”黎梦也激动地喊道。
  “鲁伯伯好!” 别傛亲切地叫道。
  “好!好!走,咱们回家。”鲁梦吟高兴地说。他两只手分别搂着女儿和别傛,向公交车站走去。
  他们都在石门一路延安路口下车。约好改天见面,别傛和黎梦目送他们在瑞金剧场门口向右拐弯后,跟着别玉、别莽回到祖母家里。
  “阿傛回来哉!阿傛回来哉!”祖母连声呼喊道。
  “阿婆!我回来了。” 别傛扑到祖母怀里,紧紧搂着,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
  “这位就是阿梦吧?”祖父问道。
  “是,我是黎梦。阿爹好!阿婆好!”
  “噢!好!快坐下来,快坐下来!”祖父说道。
  金淑娟来了,带来许多乡下新鲜菜蔬和自己喂养的鸡鸭。
  “妈妈!”“阿傛!”母女俩紧紧拥抱在一起。
  黎梦很感动地跟着叫了一声“妈妈”,金淑娟回过头说:“阿梦啊,你是头一次来上海吧?”“不是,第二次了。”黎梦回答道。
  欧阳珏一下班就来了。黎梦没有想到,欧阳明也来了。
  “阿傛!回来啦!”欧阳珏一进门就亲切地说。
  “妈妈!这是阿梦。” 别傛向她介绍说。
  “妈妈好!”黎梦礼貌地问候道。
  “姨妈,他就是我对你讲到过的黎梦。”欧阳明很高兴地补充说。
  “噢!明明讲到过很多次呢。今天一见,果然不凡嘛!快坐下。”欧阳珏说。
  “这么巧,在这里碰到!”黎梦说。
  “是啊!我回来有好几天了。也是来探亲的。”欧阳明拍拍黎梦的肩膀,对他耳语说,“戏言成真,你老弟到底还是看上我表妹了!”
  黎梦笑笑没有说话。
  晚饭,充满了亲情和欢乐。黎梦不像他们上海人那样吃得秀气,别傛夹到他碗里的油面筋塞肉,他一口就吃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连声说:“嗯,好吃!真好吃!” 祖母见他吃得那么香,很高兴地说:“好吃哉!多吃几只。”说着夹起一个放到黎梦碗里。
  一家人高兴地吃着、聊着家常。妹妹别玉已经在一家无线电厂工作,弟弟别莽在江西插队三年,今年刚刚和鲁晖一道被推荐为工农兵大学生在上海大学读书,学的是无线电专业。
  晚饭后,别傛把黎梦叫进里屋,看看她从小居住的小天地。这里的布局没有多大变化,墙上增加了许多别傛的照片,那是阿婆每次收到别傛寄来的照片后就装上镜框挂上去的。这屋现在成了金淑娟每次来探望老人时的落脚点。
  同祖父祖母告别后,别玉姐弟提起行李陪别傛和黎梦到欧阳珏妈妈家去住。欧阳明与黎梦道别时说,明天来陪他们一道玩玩。
  第二天一早,鲁珍和欧阳明前后脚来到别傛家。他们稍作商议便一同出门。欧阳明还专门带了一架挺高档的照相机。
  上海太繁华,到处是拥挤的人群,与他们生活的农垦团场反差太大。他们在这里感受着时代的气息。连续几天,他们都一起早出晚归。人民广场、大世界、外滩、黄浦江、海关大楼、西郊公园、豫园、老城隍庙,还有一大会址、鲁迅纪念馆等等。欧阳明在这些地方选取最佳角度为他们拍下一张张照片。一路上,别傛总是和黎梦形影不离,鲁珍便更多地与欧阳明一起走一起聊。一来二去,两人竟像是老朋友一般亲密起来。欧阳明对鲁珍的好感很快升级,对鲁珍狂热地发起恋爱攻势。鲁珍开始有些措手不及,慢慢地回想起表哥曾多次讲起欧阳明如何如何的好处,终于答应了欧阳明的求爱。
  别傛和黎梦高兴极了,都说这次探亲居然有这么大的意外收获。他们一直都很关心鲁珍的感情归宿,团场虽有几个不错的小伙子曾追求过鲁珍,但都经不住鲁珍三言两语就打发走了。现在,短短几天,两人就像是热恋多年似的,看来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啊!
  “欧阳,以后你可得管我叫表哥喽!”黎梦得意地说。
  “你还不是一样?”欧阳明说。四个人都“哈哈哈”地开怀大笑起来。
  他们约好,晚上去鲁珍家聚餐。别莽和鲁晖既是同班同学,又一起插队、一起来上大学,一直是亲如兄弟的朋友,听说要聚餐,自然要跟着去。
  鲁梦吟和周秀芹高兴得像是年轻了十岁。周秀芹手忙脚乱地不知该准备些什么,鲁梦吟笑着说:“你啊,真是想当丈母娘了,慌什么呀?来,来,还是看我的吧!”周秀芹只好在旁边给他当下手,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跑前跑后地整理房间。鲁梦吟说:“你别在这儿碍手碍脚地,干脆去把屋子收拾收拾吧。”
  鲁梦吟是去年“九一三”之后,年底才从“五七”干校回来的,但是还没有安排具体工作。虽说每天都去上班,却没有什么具体事情做,他就自己找点儿事情做做。这样,在家的时间很多,又没有心事,倒把烹饪技术掌握得很有水准了。晚上他是绝无例外地坚持看书学习的,除了写一点儿读书笔记,同时也写些回忆录。今年已经整整50岁的鲁梦吟,虽然“文革”以来一直遭受磨难,却一直保持着乐观的精神状态。
  “爸、妈!好了没有?他们马上就要来了。”鲁珍着急地喊道。
  “好了!就好了!”鲁梦吟回答说。
  “舅舅、舅妈!你们好!”黎梦进门说道。来过一次,他对这里已经熟悉了。
  一行人都来了。互相问候之后,周秀芹把大家都请到餐桌旁入座。鲁梦吟已经把满满一桌菜肴摆放到餐桌上,就等开席了。周秀芹把绍兴加饭酒烫温了给每人斟满,鲁梦吟先举起酒杯说:“来,为难得的团聚、难得的开心干杯!”
  “干杯!”大家高兴地碰杯。
  欧阳明很大方地举杯说:“爸爸!妈妈!我敬二老一杯,祝二老健康快活!我先干为敬!”说罢一饮而尽。
  “好!好!”鲁梦吟也一饮而尽。周秀芹嗔怪地说:“你就会说个‘好’,就没别的话说了?” “如今,有‘好’便好啊!孩子们,你们说是不是啊?”鲁梦吟意味深长地说。
  “爸爸!我也敬你一杯。”鲁珍举杯,深情地望着父亲,要和父亲碰杯。
  鲁梦吟站起来说:“好!女儿,爸爸祝你幸福!来,干杯!”
  周秀芹虽说早就认识欧阳明,但此刻他将是自己的女婿,不由得一直盯住他看。鲁珍见妈妈筷子也不动,愣神地盯住欧阳明,便悄悄地推了她一下,小声地说:“妈妈,看你!”周秀芹忙说:“噢!欧阳啊,以后阿珍就靠你疼她了。啊?”
  “妈妈,爸爸,请放心,我决不会让阿珍受委屈的!”欧阳明庄重地说。
  “阿珍姐,祝你幸福!” 别傛举起酒杯说。大家都举起酒杯祝福他们。鲁珍脸红扑扑地说:“阿傛,祝你幸福!”
  在祝福声中,大家越来越开心,话也多起来。欧阳明说,他已经调到农学院农科研究所工作,他打算想办法把鲁珍调到石河子中学教书。
  饭后,鲁晖拉着别莽到自己房间去了,这两个挚友有他们聊不完的话题。
  周秀芹把黎梦和别傛叫到书房,问别傛准备什么时候结婚,还说应该趁这次来上海买好一些结婚用的东西。别傛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只是点点头说:“噢!噢!”周秀芹对黎梦说:“阿梦啊,你要结婚了,舅妈本想买点儿什么送给你。又不知道买什么好,我把这个红包给你,噢,还是交给阿傛吧。你们自己看需要什么就买什么吧。啊!以后,需要什么了,来封信,舅妈买了托人给你们捎去,或者寄去。”说完,她把红包塞到别傛手里。黎梦说:“谢谢舅妈!” 别傛红着脸说:“谢谢舅妈!”
  他们从书房出来,鲁梦吟正兴致很浓地与欧阳明聊着。欧阳明见黎梦出来了便问他:“阿梦,你来说说,尼克松访华说明了什么?”
  黎梦坐下来说:“中国要走向世界了。”
  “我说阿梦很聪明吧!一句话就说到根本了。”欧阳明说,“表面看起来,这只是中美之间的外交关系问题。其实,正如阿梦所说,这说明了中国今后的发展趋势。当然,这还得要过很多年以后。因为目前还有很大一块心病呢。”
  “哦!什么心病?”鲁珍好奇地问道。
  “你问你表哥。”欧阳明看看黎梦说。
  “还是接班人问题嘛。”黎梦说。
  “看看,你们别看阿梦平时不怎么谈论政治,其实他脑子很灵的。”欧阳明说,“九大看起来解决了这个问题,谁知却是个野心家。还好毛主席英明,否则中国真要大乱了。只是,这个问题越来越难解决了。”
  “是啊!是不好解决。”鲁梦吟说,他很欣赏他们的见解。
  “所以,”欧阳明接着说,“中国还是没有到安下心来的时候。”
  “是啊!孩子们,欧阳说得对。而且看清这一点很重要。你们现在一要保护好自己,二要抓紧学习,不要荒废了时光。阿梦看得远,总有一天会像阿梦说的那样。到时候,你们可不能落伍了。”鲁梦吟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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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51)

                                      51
    探亲回来,离开学还有十天。黎梦和别傛白天一起备课,晚上继续他们的自修大学学习。
  “笃笃笃”随着敲门声,黎梦和别傛听见张塔丽的声音:“黎老师!黎老师在吗?”
  黎梦打开宿舍门,看见还有孙小洁和刘向东,高兴地说:“快进来!你们怎么知道我回来了?消息蛮灵通嘛!”
  “我们来过三次了。昨天你们回来,我就看见了,一路挺辛苦,没敢打搅您!”孙小洁说。
  黎梦请他们坐定后问道:“暑假过得好吗?”
  “挺好的!”刘向东说。
  “黎老师,我们三个按照您布置的,除了完成暑假作业外,一块儿阅读了您推荐的几部作品,还一起讨论了。其中茅盾的短篇小说《春蚕》,有些问题我们想请您指点一下。行吗?”孙小洁说。
  “好啊!正好你们别傛老师也在,咱们一起讨论吧。”黎梦看看别傛说。
  “是啊!我也正在学习呢。” 别傛点点头对学生们说道。
  三位学生高兴地打开自己的读书笔记,互相看看。孙小洁推推张塔丽说:“塔丽先说!”
  “好,我先说。我读了一遍之后,就有好多问题。接着又读了两遍,我们在一起也讨论了。有些问题明白了,有些问题还是不太明白。比如,小说描写‘老通宝’一家省吃俭用,‘把剩余的精力榨出来拼死命干’,奋战了三十个昼夜,终于赢得了‘蚕花熟’这样大丰收的年景,满心希望从此可以‘发’了。结果,因为茧厂关闭,卖不出茧子,反而损失最大,破产了。作为小说,它的巧妙之处显而易见。但是它的主题意义和社会价值该怎样理解呢?”张塔丽很认真地说,显然,她和她的两位同学确实很认真地研读、思考和讨论过了。
  “这两个问题其实可以说是一个问题。如果搞清了小说的主题意义,它的社会价值也就不说自明了。你们是怎样理解的呢?”黎梦没有马上回答。
  “我是这样想的。”刘向东说,“小说告诉我们,光靠一家一户地‘拼死命干’是不会成功的,必须团结起来,集体的力量才是取得成功的保证。”
  “我说不是,就算是‘老通宝’他们全村的人都团结起来了,茧子更多了,卖不出去,不是大家都破产了吗?”张塔丽反驳说。
  “可不可以这样理解,在那个时代,‘老通宝’一家悲惨的命运带有必然性。因为当时正值资本主义国家处在经济萧条时期,茧厂纷纷关闭了。所以,无论他们怎样‘拼死命干’结局都是一样的。”孙小洁说。
  黎梦很高兴他的学生们能够这样深入地研读和讨论。这时,他和他们一起把小说的人物、情节和环境综合进行了分析,有些段落又重读了一遍。最后,黎梦说:“作者正是在向我们形象地描绘‘典型环境’和‘典型人物’这两方面的过程中,来表现《春蚕》的主题的。这里主要表现了两方面的意思:第一,在帝国主义侵略和军阀买办统治下,任你有多好的天时地利条件,任你花费多么大的劳动,任你收成多好,都无法摆脱贫困破产的厄运;第二,在此种情况下,中国农民理应奋起反抗,打倒帝国主义和官僚买办阶级来改变自己的悲惨命运。但是,农民思想上有几千年来封建阶级加给他们的沉重枷锁,有千百年来小生产的习惯势力,迷信、落后、保守。因此,批判这些落后意识,启发他们的觉醒,以便担负起历史赋予的这一重大使命,也是不可缺少的工作。这两方面的意思是互相联系着的,构成了作品的主题。刚才你们都说到了,只是应该深入地、联系地去思考,就会理解得比较准确和全面了。你们说是不是?”
  “噢!我懂了。团结成一个整体,形成集体的力量,固然是重要的,但首先要搞清楚团结起来干什么,不是仅仅去养好蚕,更重要的是要从根本上改变自己的命运。就是要革命,推翻压在广大农民身上的三座大山。作品没有直接这样讲,但他用艺术形象告诉了我们。是不是?”刘向东说。
  “是的。不过,茅盾这部作品,除了它的历史意义之外,同样有着深刻的现实意义。以‘老通宝’为代表的农民阶级在那个时代负载着沉重的封建枷锁,但是他们却浑然不知,甚至麻木不仁。那么,这种‘沉重的封建枷锁’现在是不是已经彻底打碎了呢?大家回去以后可以再反复读,仔细想想,你就还会有新的收获的。”黎梦启发他的学生们说。
  “应该补充一点。”别傛说,“小说还反映了当时我们国家民族工业在帝国主义、殖民主义的倾轧下非常落后,整个国家都很落后。如果国家强大的话,就不会被人欺辱。民族工业强盛的话,农民的茧子就不会卖不出去。是不是啊?”
  “对!这就是说,国家落后了,就要挨打,就要被欺负。”孙小洁说。
  “黎老师,该怎样理解‘荷花’这个人物形象呢?”张塔丽又问道。
  “哦,请你们的别傛老师给你们谈谈吧。”黎梦笑着看了看别傛说。
  别傛想了想说道:“很高兴和同学们一起讨论。我也正在学习,谈点儿体会,供大家参考吧。《春蚕》中的‘荷花’,也可以说是一个重要角色,她在作者笔下并不单单是一个起陪衬作用的人物。‘荷花’和‘多多头’一样也属于敢于反抗的新人一类。在她身上,我们可以看到旧中国妇女反抗封建传统意识的进步的思想因素。她夜里去偷‘老通宝’家的蚕宝宝,扔到溪里去,并公然申言:‘我家自管蚕花不好,可并没害了谁,你们都是好的!你们怎么把我当作白老虎,远远地望见我就转了脸?你们不把我当人看待!’她的报复行为,正体现了她可贵的反抗精神。其实,她反抗的并不只是村里人对她的冷眼看待,她反抗的正是传统的封建意识!虽然她自己并不一定是这样认识的,但是这种反抗精神正是作者看到的、珍惜并推崇的一种希望所在。所以,我觉得‘荷花’这个人物也体现了《春蚕》的价值——历史的和现实的价值。同学们说对不对?”
  “别傛老师说得太好了!我也这样想过,但是没有理清头绪。谢谢你啊!别傛老师。”张塔丽诚恳地说道。
  讨论将要结束了。学生们临走前,孙小洁拿出笔记本对别傛说:“别傛老师,麻烦你帮我看看,这几首诗有没有抄错的地方。”
  别傛接过来一看,吃了一惊,竟然是黎梦和自己的三首情诗。她看了一遍,有些地方写成错别字,但大体上没有什么影响。别傛问道:“你们从哪里抄来的?”
  “学校女生中都传遍了,有些男生也有。很多女生都感动得哭了,张塔丽就哭过。”孙小洁解释说。
  “你敢说你没哭过?”张塔丽反唇相讥地说道。
  别傛心想,错误之处得要纠正,不然以错传错会影响原意,但是还是要引导他们多读些名著名诗。于是,她一边修正错误,一边说:“大家还是多读些中外名著,不要浪费时间在这里。好不好啊?”
  “老师!您说得对。中外名著我们会读的。但是,在我们心里,您和黎老师这几篇也是名篇,而且离我们的生活又最近,我们从中汲取到很多营养呢!”孙小洁诚挚地说。
  “这些谈不上是什么名篇,那只是情感之作而已。你们读读可以,千万不要耽误了学习啊。好不好?” 别傛说,“你们要是喜欢诗歌,自己也可以学着写写,让黎老师帮你们改改嘛!”
  “噢!别傛老师,黎老师,耽误你们好长时间了。我们该走了。再见!”孙小洁说着拉起张塔丽和刘向东往外走。
  “再见!” 别傛和黎梦同时说道。
[ 此贴被芳草在2006-05-01 10:09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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