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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01)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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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6楼 发表于: 2006-03-22
《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13续)

    锅碗瓢盆没有磕不出响声的。
    有一次,黎睿之被几位同事拉着喝酒。
    酒场上不分老小尊卑。那几位同事虽然平时都很尊重黎睿之,喝起酒来却不管你酒量如何,只管劝酒。黎睿之的酒量本来就不大,何况喝的还是他从来不喝的60度老白干。开始他还一再推托、敷衍,后来,他禁不住同事们几句恭维、几句激将,碍于面子,硬着头皮多喝了几杯。结果,醉得被同事们雇了辆人力车送回家来。回到家里,黎睿之依然天晕地旋、诸事不知,还把家里吐得一塌糊涂。
    鲁慧芬见状又心疼又生气,她扶黎睿之在床上躺好,用热水为他擦脸、擦身,把他呕吐的污秽清理干净,又为他沏了一壶浓茶让他醒酒。忙活完了之后,黎睿之却呼呼地睡着了。
    第二天,鲁慧芬很不高兴地说了几句,却又引起了老人的不满。
    “男人家嘛,在外面做事总要有些应酬的。作媳妇的伺候男人是本分,不要唠叨个没完没了的!”黎睿之的外婆袒护着外孙说道。
    “是啊,这年月在外面做事也不容易,应酬是少不了的。”婆婆也附和着说。
    鲁慧芬在老人面前总是恭恭敬敬的,听到老人这样说,便默默地回到卧室,悄悄地擦拭委屈的眼泪。
    黎睿之知道是自己惹妻子生气又让她受了委屈,不声不响地跟进屋里坐在鲁慧芬身边,诚恳地说:“是我不好!以后我再也不喝酒了。别生气了,啊?”
    “我哪儿敢生你的气呀?”鲁慧芬小声说道,她拿出针线活儿心不在焉地做起来。
    “还说没生气,看你的脸,跟霜打了茄子似的。”黎睿之体贴地说,“我知道,你是心疼我,怕我喝酒伤了身体,你是为我好嘛。老人家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其实她们都很疼你的。”
    “你知道爱惜自己身体就行了,不要到时候怪我没有伺候好你!”鲁慧芬小声地说,她怕被老人听到又不高兴。说话时,她只觉得鼻子酸酸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好了,别伤心了!我一定听你的,再也不喝酒了。啊?”黎睿之一边为她擦拭眼泪,一边劝慰道。
    “谁说不让你喝酒啦?不要喝得太多就行了嘛!”鲁慧芬撅着嘴说道。
    黎睿之倒是说到做到,这以后,无论谁邀他喝酒总是借故推托,实在推托不掉的,也只是做做样子,任谁怎样激将,他也守着自己的一定之规。同事们倒也没有为难他,但他也为此得了一个“惧内”的美名。
    几位老人确实如黎睿之所说,虽然有时会唠叨两句,心里却十分疼爱鲁慧芬,就像疼爱他们的宝贝外孙、宝贝儿子黎睿之一样。这一点,鲁慧芬心里也十分明白,这正是她感觉幸运和温馨的原因。所以,即便是老人们有时明显的错了,她宁愿自己委屈,也不会斤斤计较,她总是让自己沐浴在这家的温馨之中。
    抗战胜利,鬼子投降的喜庆日子里,鲁慧芬给黎家生了一个儿子。黎睿之高兴地答应鲁慧芬给儿子取名叫黎梦。三年后又生了个女儿,还是按照鲁慧芬的意思取名叫黎茵。黎家老小也都理解,鲁慧芬的心里,日日夜夜思念着自己唯一的亲人,思念着哥哥鲁梦吟。
    解放了!知识分子备受政府关爱。无论是建国初期,还是大跃进时期,即便是刚刚度过的三年自然灾害时期,黎睿之一家始终受到人民政府各方面的关怀,他们也竭力为国家贡献自己的才智学识。七年前,八十多岁高龄的外公、外婆相继去世。当时,许多身居政府高位、外公旧日的学生都前来吊唁慰藉。
    外公、外婆去世的时候,鲁慧芬刚刚完成进修、考取了医师资格,为了就近照顾年龄尚小的孩子,便调到了离家较近的这所槐树街中学担任校医。
    其实,解放前夕,黎睿之的外公和父亲都曾托朋友在上海、南京等地打听鲁慧芬哥哥的下落,大概是因为时局的动荡,或是因为鲁梦吟当时在从事地下工作的缘故,所以也没有什么结果。
    24年,多么漫长的时间,鲁慧芬哪一天不在思念自己的亲哥哥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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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7楼 发表于: 2006-03-23
《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14)

                                  14
    “真像做梦一样。24年没有一点儿音讯,我以为再也见不到阿哥了。多亏了人民政府呀!”鲁慧芬讲到最后,用手绢擦擦眼角感慨地说。
    “是啊!是不容易。不过,我可是一直有信心找到你的。话说回来,我倒是要好好谢谢睿之、谢谢黎家才对。那时候兵荒马乱的,阿妹是遇到了好人啊!”鲁梦吟听完故事,真心诚意地边说边对黎睿之做了个双手抱拳表示谢意的动作。
    “一家人还说两家话?其实应该说是我有福分,老天爷赐给我一个这么好的妻子!”黎睿之风趣地说,他想缓和一下过于伤感的气氛。
    “看你!哪有当面夸自己老婆的,酸不酸?”鲁慧芬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
    ……
    “黎梦哥!黎梦哥!”脆亮的喊声中,一位扎着羊角辫、身着学生装的姑娘跨着大步从院门走进客厅。
    “是佳玲啊!阿梦中午就出去了。”鲁慧芬看看挂钟,“哟!快5点了。阿梦该回来了呀!你先坐一会儿吧。”
    “哎!”佳玲答应一声,不客气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这位就是舅舅吧?舅舅好!”没等回答,她就自己站起来向鲁梦吟鞠躬问好。
    “噢!好,好。你是——” 鲁梦吟好奇地看看这位开朗活泼的姑娘,问道。
    “他是隔壁院子老陈家的姑娘,从小和阿梦一起玩大,我们家的常客。”鲁慧芬介绍说。
    “我和黎梦哥从小学到高中都是一个班的呢!”佳玲主动地补充了一句大概是她认为最重要的话。
    “那你是不是也考到兵团农学院了呢?”鲁梦吟接过她的话问道。
    “没有。我考到西安医学院了。我要像鲁妈妈一样做一个白衣天使!”佳玲亲昵地搂着鲁慧芬说。
    “原来我是想叫阿梦学医的,他爸又想让他学路桥专业。结果他看了一本书,叫什么——”
    “《军队的女儿》,写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佳玲给鲁慧芬补充。
    “对,就是这本书。他就立志要去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结果就报考了兵团农学院。倒是佳玲这孩子,照我的心愿去学医了。”
    “孩子大了,由不得爷娘了。”黎睿之插上一句。
    “舅舅,黎梦哥可棒呢!”陈佳玲说。她的目光里有一种近乎崇拜的神色。
    “哦!给我讲讲。好吗?”鲁梦吟很有兴致地说。
    “好!”陈佳玲忽闪着大眼睛,很有感情地讲了起来——
    黎梦无论在老师眼里还是在同学们心目中都是一个好学生。
    刚升入高一不久,同班同学单翙因为上外语课趴在课桌上入迷地看课外书没有听见老师多次叫他,就连外语老师走到跟前他都没有发觉。外语老师没收了他的那本书,罚他站起来读书。
    “还给我!你凭啥没收我的书?你这是侵犯人权!”单翙站在那里倔强地对外语老师说。
    “你还有理啦?上课不听讲,看课外书,还和老师顶嘴,你这是什么行为?你懂得什么叫侵犯人权?”外语老师十分生气地大声训斥道。
    “书是我的私人财产,你强行剥夺就是侵犯人权!我有错你可以批评,但是你没有权利侵犯人权!” 单翙理直气壮地说。
    “你——你给我出去!” 恼羞成怒的外语老师大声吼道。
    “我不出去!你又要侵犯人权啦!” 单翙同样大声说道。
    “你们班的课没法上了!”气急败坏的外语老师转身对黎梦说,“黎梦,你是班长、团支部书记,又是校团总支委员,把你们班的班风好好儿整顿一下!整顿好了我再来给你们上课!”
    “好的!贺老师,您先休息,消消气。God will forgive, too!(上帝也会原谅的!)很快就会没事的。”黎梦说道。
    他那句英语“上帝也会原谅的!”说得很有意思,教室里刚才紧张不安的气氛顿时被同学们会心的笑声所取代。单翙同学在这笑声中坐了下来,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愧疚。贺老师本来很生气,想一走了之,听到黎梦的话,不禁在教室门口停下了脚步。
    “同学们先按照贺老师刚才讲的内容做一下会话练习,同桌间进行吧。”黎梦说。
    同学们都自觉地进行会话练习了,教室里顿时恢复了常态,刚才那段不愉快的插曲似乎不曾发生过。
    黎梦走到最后一排,与单翙的同桌临时调换了座位。
    “单翙同学,我们谈谈好吗?”黎梦轻声细语地说。
    “班长,对不起!我知道是我错了,耽误了大家上课。”这时,单翙感觉自己的确太过分,满脸通红地小声对黎梦说。
    “有错就得认错、改错,待会儿去向老师道歉,请老师原谅,好吗?”黎梦和善地说。
    “我已经把贺老师激怒了,她会原谅我吗?”单翙缺乏自信地说,“她肯定恨死我了,我一定要倒霉的。”
    “你误解贺老师了,她一定会原谅你的。”黎梦很自信地说,随后他又转换话题对单翙说道,“其实,你也不是全错。你的人权意识我就很欣赏。还有,我知道你是一个‘化学迷’,刚才你看的书就是《趣味化学》,我也有一本。我突然有一个想法,由你主持,咱们搞一台‘趣味化学晚会’。先列出一个节目单,按照节目内容做好准备,再把每个节目演练一遍,成熟了以后,我去向学校申请在大礼堂为全校同学表演。你看如何?”
    “好啊!”单翙高兴地说,“谢谢你班长。我现在就向贺老师道歉,向同学们道歉。”
    外语老师一直站在教室门口,她看到同学们在认真地会话练习,也注意到黎梦正在与单翙交谈。这时,她也感觉到自己刚才过于激动,方法欠妥。她很希望这件事不失体面地得到圆满解决。她正这样想着的时候,看到黎梦和单翙站起来,正向自己走来。
    “对不起!贺老师,是我错了,我诚心向您道歉,请求您的原谅。” 单翙诚挚地对外语老师说。
    “贺老师,单翙同学愿意当众向您认错道歉。请您进来好吗?”黎梦补充说。
    “好吧!咱们一起来说几句吧。”外语老师平心静气地说罢和两位同学一同走到讲台上。
    “对不起!请停下来。单翙同学有事要耽误大家几分钟。”黎梦用英语说道。
    教室里静悄悄的,同学们都注视着站在讲台上的老师和同学。
    “刚才,我不听老师讲课,看课外书,还很不礼貌地与贺老师顶嘴,违反了课堂纪律,伤害了老师,也耽误了同学们的学习。现在,我诚恳地向贺老师认错道歉,向全班同学表示歉意。请求贺老师和同学们给予原谅,今后我绝不再犯类似错误!”单翙说罢,恭恭敬敬地向贺老师鞠了一躬,又向全班同学鞠了一躬。
    “是的,God will forgive, too!让我们忘掉刚才的不愉快吧!”外语老师用英语对大家说道,同时她把那本《趣味化学》递还给单翙说,“我相信你一定会像喜爱化学一样学好英语的。是吗?”
    “是的!” 单翙用英语回答说。
    “OK!祝你成功!”贺老师笑着说道。
    大家热烈地鼓掌,为这件事的圆满解决画了一个感叹号。
    黎梦是一个说话做事都很认真的人。他当时突发奇想对单翙说的搞一次“趣味化学晚会”不是一句空话。
    这件事之后,单翙很快就开动脑筋列出节目单。黎梦与他反复琢磨编排,然后在化学老师的指导下进行了预演练习。经过一个多月的准备,晚会节目臻于成熟。黎梦通过学校团总支取得学校领导的支持,成功地为全校同学献上一台别开生面的“趣味化学晚会”。
    一个多小时的晚会,20多个生动、有趣、神秘感强烈的节目,单翙同学诙谐、老练地主持和表演,都给全校同学留下了难以忘记的印象,引起了全校同学异常浓厚的兴趣,极大地激发了全校同学学习知识,探索奥秘的积极性。
    后来,单翙真的不再偏科,他以同样的热情学习其他各门功课,成绩不断提高。尤其是英语,原来总在及格线上徘徊,到了期末考试,竟然考到了86分,就连外语老师都惊叹不已。
    贺老师有一次在学校教师会议上谈体会时,感触颇深地说:“作为老师,我差一点儿扼杀了单翙同学学习英语的积极性和主动性。黎梦同学当时一句‘上帝也会原谅的’震动了我。他这句话是针对我当时冲动地要离开课堂而说的,其实正好告诉我,学生们存在的缺点和过错,‘上帝也会原谅的’,我们做老师的怎么能不给予原谅,不给予热情的帮助和有效的引导呢?”
    这件事传开了,老师们都受到了启发,在怎样对待犯错误的学生这个问题上引起了重视;那些犯有各种错误的同学们同样从中懂得了该怎样认识自己,怎样尊重老师。
    区教育局也知道了这个故事,在分片召开的“中学三好学生经验交流会”上,专门请黎梦向大家谈了体会。
    “舅舅,你说,黎梦哥棒不棒?”陈佳玲绘声绘色地讲完之后问道。
    “棒!的确棒极了。不过,他也不会是十全十美吧?你是不是因为偏爱,过于夸大了?”鲁梦吟笑着说。
    “才没有呢!学校老师同学都知道的。不信,你去问老师。当然,谁没有缺点呀?那有啥关系呢?没有缺点才是怪物呢!”陈佳玲认真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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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8楼 发表于: 2006-03-23
《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14续)

    说曹操,曹操到。正说黎梦,黎梦就回来了。他一进院门就看见佳玲来了,给爸妈、舅舅打过招呼之后,便问佳玲:“你今天不上课吗?怎么回来了?”
    “现在都几点了?去过啦!我是专门回来看舅舅的。谁像你,多不容易找到了舅舅,不在家陪着,出去乱跑。”佳玲嗔怪的口气,像是个没过门的媳妇。
    “谁乱跑了?我去给路老师、何老师告别嘛。”黎梦申辩说。他说的这两位老师分别是他初中、小学时候的班主任。
    “噢。他们好吗?你也不叫上我一起去。”
    “谁知道你几点回来?再说你又不离开西安。以后抽空多去看看他们,啊?”
    “遵命!来,快坐下歇会儿吧。”佳玲亲热地拉黎梦坐在她旁边。
    “阿梦几号走?”鲁梦吟关心地问道。
    “21号。”
    “噢。中秋刚过,妈妈40周岁生日刚过完。你不能晚走几天吗?”
    “不行。带队老师说了,一百多人包了一节车厢,要像部队一样,都要遵纪守时。”黎梦解释说。
    “是啊!兵团是不穿军装、不拿枪的部队,组织纪律像部队一样严明。”这一点,鲁梦吟是早已了解的。
    他们说话的时候,黎茵已经放学回来。她不声不响地走到妈妈身边小声地说:“妈妈,该吃饭了吧。我都饿了。”
    “你呀!饿死鬼,回来就要吃。”黎梦逗妹妹。
    “谁是饿死鬼?人家就是饿了嘛。”黎茵捶了哥哥一拳。
    “好!咱们吃饭。”鲁慧芬转身对保姆喊道,“刘妈,把饭菜端上来吧。”
    “鲁妈妈,我走了!”佳玲说完,也不等回答,就挥挥手跨着大步走了。
    保姆刘妈也是浙江人,在黎家已经做了十多年了,对黎家的生活习惯熟悉得像自己家一样。什么时候吃什么样的饭菜,不用吩咐她也会安排得妥妥当当。她知道亲兄妹分离二十多年,如今好不容易见了面,这是一件大事。虽说鲁慧芬吩咐中午吃饺子,但她知道晚饭不能马虎,黎家一向很重视晚饭。这会儿,她准备好了一桌家乡风味的饭菜,还特地拿出两瓶早已备好的绍兴加饭酒。这一顿,才是真正的接风酒啊。
    这是一桌地道的家乡饭。浓浓的家乡情和久别重逢之情洋溢整个席间,他们都很尽兴。
    饭后,陈佳玲又来了。她拉着黎梦兄妹去聊天,毕竟没几天他们就要分别了。
    黎睿之沏好一壶龙井,对鲁梦吟说:“书房坐会儿吧。”
    “好啊!看看你的书房。”
    鲁梦吟随黎睿之走进书房。这是一间古朴典雅的书房。进门左侧宽敞的窗前是沙发茶几,窗台上摆放着两盆君子兰。与门正对的墙上挂着一幅古画,两侧是颜体书法条幅,写的是诸葛亮的名句:“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四架书橱分列书房两侧。中间一张条桌,桌上有序地摆放着文房四宝。北面窗前是一张宽大的写字台。写字台右边墙角叠放着两只木箱,左边墙角一只敞口筒箱里插着一卷卷字画。所有的陈设都给人一种古色古香的感觉。书橱里有历史、考古、文物类的经典著作,有古今中外的文学名著,也有哲学、法律方面的文献及各种工具书,还有一些桥牌、围棋方面的书籍。要不是看到满满一书橱的中外文路桥专业经典文献及黎睿之的几部专业著作,还真不会知道书房的主人是一位公路局的总工程师呢。看来,黎睿之的兴趣和修养都是很广泛的。
    “来,请坐!喝茶。”黎睿之把茶杯放在茶几上。
    “好!好!”鲁梦吟浏览了一遍书房,坐了下来。他的目光又回到那幅古画上,凝视着。
    这是一幅山水风景画。但它与普通的山水画有着明显的不同,像是暗藏着什么内容。尤其是画中题诗:“纷乱宫中事,荫翳柳下溪。青山绿水间,谁解花中谜?”更增添了古画的神秘色彩。
    “这幅画是赝品。是家父专门请人仿画的。真迹他自己收藏着,生怕丢失。我也难得一见,外人更不知道个中内情。”黎睿之见鲁梦吟对古画感兴趣,便介绍说。
    “这画中之景——”鲁梦吟品了品龙井,放下茶杯,若有所思地说,“我好像在哪儿见到过。”
    “是吗?你好好儿想想!是哪里?” 黎睿之急切地问道。
    “哎呀,一下子还真想不起来。也许是我的错觉吧!”
    “不会,不会,不会是错觉。你一定要仔细想想。”
    “怎么?这很重要吗?”鲁梦吟纳闷儿地问道。
    “是啊!是很重要。这关系到家父的学术研究啊。”于是,黎睿之便对鲁梦吟说起了这幅画的来历。
    原来,黎睿之的父亲不仅是历史学家,而且对文物字画很感兴趣,也颇有研究。二十年代,他在字画摊上看到这幅画——当然是他自己珍藏的那一幅,虽然不引人注目,却有一种直觉促使他买了下来。回家以后,他仔仔细细地研读这幅画及画中题诗、篆刻等,却百思不得其解,越发引起他的兴趣。后来,他收寻古籍,查阅资料,潜心研究,终于发现这幅几经流传,饱经沧桑的古画虽不是出自名家之手,却隐藏着一段鲜为人知的秘史趣闻。为了进一步考证,几十年来,他经常四方周游,却很少收获。
    “如果你能想起地点,恐怕会使他的研究有所突破呢。” 黎睿之最后说道。
    “这么说来,我倒是要好好儿想想。不过,可能要等我回上海以后,翻翻以前的日记,或许能想起来。”鲁梦吟沉思着说。
    “不急,不急。”黎睿之突然笑了起来,“哈,看来你我两家真是有缘啊!”
    “是啊!缘分不浅呢。”鲁梦吟也笑了起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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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9楼 发表于: 2006-03-24
《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15)

                                    15
    鲁梦吟在这古老的城市感受到了古老的文明。
    第二天一早,西安市民政局派来一辆小轿车,说是为了鲁书记兄妹游览西安方便一些。
    黎茵要上学,不能陪舅舅。黎梦和爸爸妈妈一同陪着,让舅舅领略西安的主要名胜。上午,他们先登上大雁塔、小雁塔,追溯唐三藏法师玄奘西天取经的渊源,极目远眺十三朝帝王在此建都的关中风光;随后观瞻钟楼、鼓楼,想象古长安晨钟暮鼓的喜庆、欢乐与祥和;中午到“老孙家”品尝西安特色风味的“羊肉泡馍”。下午,登南门城楼,在城墙上漫步,感受似这城墙般深厚的历史文化积淀;至端履门拾级而下步入碑林,在这个保存我国古代重要文献的大型石质书库,饱览了自汉至清两千多件融政治、历史、文化和书法艺术于一体,内容浩瀚的石刻碑志……
    一路上,黎睿之非常生动地作了导游讲解,鲁慧芬和黎梦你一句、我一句不时作点儿补充。鲁梦吟从这些名胜古迹中咀嚼出西安的确不愧是中华文明的摇篮,也从大街小巷满目古屋槐树的景象中体验到浸透着黄土情怀的淳朴民风。他从小在南方,长期在上海,第一次来到北方、来到西安这座古城,强烈的反差引起他的沉思。
    “阿哥,累了吧?”鲁慧芬关心地问道。
    “不累、不累!”
    “明天我们轻松一点儿,就逛逛公园吧。”鲁慧芬说。
    “兴庆宫公园。”黎梦趁机提议,并附在妈妈耳边悄悄地央求说,“明天让妹妹请一天假吧,咱们一起划船。好不好,妈?”
    “好!茵茵也该多点儿时间陪陪舅舅。” 鲁慧芬答应了。
    “兴庆宫原本是唐玄宗朝代的皇宫,也是李隆基和杨贵妃长期居住的地方。宫内原有兴庆殿、南熏殿、大同殿、勤政务本楼,花萼相辉楼和沉香亭等建筑。现在的兴庆宫公园,是1958年在原兴庆宫遗址地修建的,设计时沿用了当年兴庆宫池、堂、楼、亭的方位和名称,公园里的沉香亭就是在唐代沉香亭原址仿建的。”黎睿之对鲁梦吟介绍说。
    “据说李隆基和杨贵妃还在沉香亭观赏牡丹呢。”黎梦给爸爸补充了一句。
    “好哇!客随主便嘛。”
    “舅舅,你怎么成‘客’了?”黎梦搀着鲁梦吟的胳膊亲热地说。
    “针对西安而言,我还只能算是‘客’吧。”鲁梦吟解释说。
    小轿车把他们送到家门口。
    “明天我们不用车了。回去谢谢你们局长!”鲁慧芬客气地对司机说。
    “是啊!一定要谢谢。你也辛苦了,谢谢啊!”鲁梦吟握握司机的手。
    “不客气!首长,那我走了。”司机告辞后把车开走了。
    晚上,陈佳玲陪着她的父母到黎家来拜访。
    她的父亲陈永和是一位建筑工人,母亲张桂芝是商店营业员,都是地道的此地人。两家院子相邻,儿女又一起长大,一起读书,所以经常走动。平时,家里有人有个头疼脑热的,不论什么时候,一招呼,鲁慧芬就背着药箱来了,省去很多麻烦。鲁慧芬家遇到需要动砖动瓦的,或者商店进了什么实惠东西时,陈家自然义不容辞地帮着、向着。因此,两家关系历来十分密切。这次鲁慧芬兄妹分离24年后团聚是一件大事,自然要来道喜。
    “她大妈!孩儿他舅来了?”这回是陈佳玲的母亲先开口。在父母面前,陈佳玲到是挺乖巧的。
    “啊!来了,快屋里坐!”鲁慧芬招呼着。
    “请坐!请坐!”鲁梦吟客气地朝他们点点头说。
    “不容易啊!离散24年,好不容易团聚了。真是一件大喜事!” 张桂芝比画着手势说,“听说是区委书记?”
    “书记也是普通人嘛!”鲁梦吟笑着说。
    “那可不一样哩!书记好不好,关系到老百姓哩。” 陈永和说。
    “说那做啥?鲁书记肯定是好书记,好人才有好报嘛!这不,找着自己的亲妹妹了不是!再说,鲁大姐人这么好,她的亲哥哥还会不好?” 张桂芝说话的时候,总是用手比画着。
    “妈,你到这儿抬杠来了?”陈佳玲推了母亲一把,做母亲的似乎也有点儿不好意思,转了话题说:
    “鲁书记头一次来西安吧?”
    “弟妹,你不要一口一个‘书记’,咱们是一家人嘛。就叫我大哥吧。”鲁梦吟接着说,“我的确是第一次来西安。”
    “有啥印象?”
    “才来两天,转了一天。谈不上有啥印象,感觉就是城老人好。”
    “你看看,鲁书记,噢,鲁大哥到底是大地方来的大干部,看问题一看一个准儿。才来两天就说到点子上了。” 张桂芝改了口说。
    “看你说的,他就说了四个字嘛。看你把他夸的。”鲁慧芬笑着说。
    “就是这四个字,不简单呀!” 陈永和很同意妻子的话,似乎很有感触地说,“城老,是咱西安的特点,有很大的潜力。鲁大哥既有肯定的意思,也是一种批评,太落后,太土,没有什么发展嘛!人好,就是说老百姓好,群众好,只要依靠群众,咱西安还可以发展得更快、更好一点儿嘛。反过来说,就是咱们现在的领导啊,还没有做好。”
    鲁梦吟听了这夫妇俩的话有一种感觉,自己不过是随便说说,而他们却有这样深刻的认识,说明真正不简单的正如他们所说,是群众,他们才是最了不起的。只有充分相信、紧密依靠群众,才能创造出惊人的业绩,才能把城市建设得更美。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很久没有这样来思考问题了,回去要好好反省一下,有没有脱离群众的倾向。这天晚上很普通的一次交谈,陈家夫妇也许是不经意间所说的话,却给鲁梦吟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以至于20年后他还与人谈起这次西安之行。
    “不是老鲁不简单,是你们不简单。你们的话虽然朴素,却很有见地嘞!”黎睿之不大参与聊天式的谈话,只是偶尔插上一两句,这次倒是也说出了鲁梦吟想说的话。
    “得,咱们就对着捧吧!” 张桂芝这么一说,大家都笑了起来。
    他们越说越投机,越谈越有兴致,越聊越觉得亲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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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鲁惠芬的安排,鲁梦吟和妹妹一家人在兴庆宫公园游览了半天,在兴庆湖上尽兴地划了船。
    下午,鲁梦吟说休息一下,鲁慧芬就不安排活动了。说是休息,其实他是想和黎梦兄妹聊聊,来了几天,还没有与他们说过什么话。
    西厢房小客厅。黎梦、黎茵应邀来了。陈佳玲下午没课,也跟来了。
    刘妈来沏茶,黎梦接过水壶说:“刘妈,我来沏吧。”
    鲁梦吟看了看几个孩子。
    黎梦和他爸爸一样,高高的个子,宽宽的肩膀。浓黑的头发,双眼皮,大眼睛,鼻梁挺挺的。“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脸色红润。给人印象最深的,是他那双眼睛总是有一种探寻的神色,像是在探寻别人的心底,又像是在探寻整个世界的奥秘。黎茵和鲁珍一样是个漂亮女孩儿,只是黎茵性格内向,显得文静、端庄。陈佳玲是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子,性格开朗,无拘无束。她的眼睛很秀气,很迷人,她看黎梦的眼神总是含情脉脉的。
    几个孩子注视着鲁梦吟,在他们的心目中,这是一位颇有传奇色彩的人。他们不知道他要谈些什么。他们很想听听他的故事。但是他没有满足孩子们的好奇心,没有给他们讲他们想听的故事。他看看显得有些拘谨的孩子们,笑了起来。
    “不要拘束,孩子们!咱们都已经很熟悉了嘛。”他亲切地对几个孩子说,“我先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好吗?”
    “好啊!太好了!”孩子们高兴地同时说道。
    “那好。不过,你们可要用心听,听完要回答问题哦。”鲁梦吟清了清嗓子,喝了口茶,开始讲了——
    从前,有一位秀才进京赶考。一天,看看天色已晚,便投宿在一家客店。夜里,忽然一阵风刮来,吹开了他的窗户。这阵风久久地在他的窗前盘旋,似乎不肯离去。他觉得风中好像夹着什么人说话的声音,便站到窗前侧耳细听。听了好一会儿,隐隐约约听出来了。那是在念一副对联的上联,反反复复地只是一句:“此—木—为—柴—山—山—出……”他觉得很纳闷儿。第二天,他问起店主。店主告诉他,三年前有一位进京赶考的秀才也曾在这间屋里住过。那秀才临走前遇见一僧人。僧人对他说:“对得上我的上联,今科必中。对不上必不中。”那秀才未能对出,果然落第。因此郁郁寡言,返回途中又住此店此屋,竟然上吊死了。看来此联对不出,他的阴魂断不肯离去。这位秀才心想,这有何难,今夜待我为其安魂。可是,他冥思苦想了一天,也未能对出下联。傍晚,他借用炉灶烧水,当他往灶里添柴时,抬头看了看远处人家,炊烟袅袅,忽然想出了下联。当天夜里,那风又刮来,与昨夜一样。他知道店主没有骗他,于是,他便对这风一字一字地念出了下联。当他念完之后,听到“唉——”地一声长叹,随后那风便忽地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三个孩子正听得入迷,鲁梦吟却停了下来。片刻之后,他说:“故事讲完了。问题是,你们谁能对得出这下联呢?”
    “啊?这——太难了!”黎茵说。三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黎梦用手挠了挠头,看看舅舅,又看看两个妹妹,下意识地站了起来,一边踱步,一边摇着脑袋,喃喃自语:“此—木—为—柴—山—山—出……傍晚、灶、远处、人家、炊烟——火!”
    “噢!有了!”黎梦突然高兴地叫道。
    “说,快说!”黎茵和陈佳玲着急地催促。
    “因—火—生—烟—夕—夕—多!”黎梦模仿那秀才的腔调,一字一顿地说。
    “‘因火生烟夕夕多’。对,对,太棒了!”陈佳玲抓住黎梦的手跳了起来。
    “哥哥就是聪明!”黎茵也自豪起来。
    “别忙,孩子们!还有一个问题呢。”鲁梦吟打断了他们的兴奋。
    “啊?还有问题啊!”
    “对!还有一个问题。阿梦是挺聪明,对出了下联。可是,孩子们,你们说一说,听了这个故事,你们有些什么想法呢?”鲁梦吟稍稍有点儿严肃地问道。    
    “那个秀才太傻了,对不出对联,也要自杀?”陈佳玲抢先回答说。
    “他不光是对不出,关键是落第了。”鲁茵忽闪着眼睛,似乎不太同意陈佳玲的说法,“他太脆弱了,经不住失败的打击。”
    黎梦想了想,不太自信地说:“这个故事好像是说,为了追求学问到了死不瞑目的境界。”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鲁梦吟越来越喜欢他们了,他喝了口茶,接着说:“编故事的人怎么想不用管他,读故事的人从不同的角度会有不同的理解。你们说是不是啊?”
    “噢,舅舅是说,学习的时候,要善于独立思考,不能人云亦云。”黎梦理解了舅舅的用意。
    “我听了这个故事是怎么想的呢?这里有一个生活态度的问题。”鲁梦吟像是在对自己说,“每个人的一生都不会是平坦顺利的,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困难曲折,荆棘坎坷,也会有自己一时解答不了、解决不了的问题。很多时候,人们需要忍耐、需要等待;在忍耐中学习,在等待中希望。但是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珍惜生活、热爱生活,让自己生活得有价值、有意义。拿那位秀才来说,锲而不舍、死不瞑目的精神固然可嘉,遇到挫折、科举落第,就自杀轻生却不可取。因为他是逃避、是放弃——逃避困难,放弃追求。就是在他那个时代,比如蒲松龄,才华横溢却屡试不中,但他没有在‘生不逢时’的叹息声中虚度一生。他的《聊斋志异》不是流传至今,为世人称颂吗?他生活得不是很有价值、很有意义吗?”
    三个孩子认真地点点头。他们此时更加崇敬他了,他是那样亲切、自然、风趣,讲得又这样富有哲理,令人深思。即将离别父母,远赴他乡的黎梦对这次交谈印象尤其深刻,“是啊,要生活得有价值、有意义。”他心里想着,又问自己,“怎样生活才是有价值、有意义的呢?”暂时没有答案,黎梦留给自己以后去思考、去体验、去探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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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1楼 发表于: 2006-03-25
《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16)

                                  16
    电信大楼顶端的报时大钟指向“7”点,伴随着悦耳的《东方红》乐曲。
    一群白鸽在蔚蓝的天空飞翔,盘旋一阵,飞往城外。
    晨练的人们在广场上、公园内、街道旁、院子里……
    卖早点的、买早点的、上早班的、下夜班的、公交车站下车的、上车的……
    这就是西安的早晨。
    虽然是星期天,人们依旧忙碌着。这一天恰好是中秋节。刚刚从三年自然灾害——那个“勒着裤带过日子”的阴影里走出来的人们,经过一年多的辛勤劳动,生活终于开始好转。喜逢佳节精神爽,他们企盼着永远能够团团圆圆、和和美美。
    对于鲁慧芬来说,这一天更有着不同一般的意义。这一天是她40周岁生日,又是24年来第一次与自己日思夜想的亲人——失散重逢的亲哥哥一起欢度中秋,这是真正的团圆啊!可是,中秋节——这个团圆节过后,她又要面临与亲人的离别,她的儿子黎梦明天将远离家人去新疆读大学,就要开始独立生活了……
    一大早,鲁慧芬就和刘妈一起忙碌起来,她要把今天的团圆饭做得更加令人难忘。鲁梦吟已经和黎睿之在后院打羽毛球,黎梦在那里练双杠。只有黎茵还睡在她的屋里。
    “茵茵!快起来!”鲁慧芬推开门,催促女儿,“快起床!待会儿你还要和哥哥去接爷爷、奶奶呢。”
    “嗯——让我再睡一会儿嘛。”黎茵转过身去,拽着被子把头一蒙。
    “五分钟!只能再睡五分钟。啊!”鲁慧芬与往常一样,又把门轻轻地关上。
    黎梦的爷爷奶奶平时不大出门,也不愿别人去打搅,忙着他们自己的事情。但是今天说好要过来的,一来中秋节二老习惯回到老院子和孩子们团圆;二来今天是他们非常疼爱的儿媳妇40周岁生日,要亲自来祝贺;三来宝贝孙子要去新疆读大学,也得叮嘱一番;尤其是他们还要来看看鲁梦吟,看到他们兄妹团圆,总算了却了他们的一桩心愿。
    黎梦接过爸爸的球拍,跟舅舅打了一会儿羽毛球,回屋换了衣服,走到黎茵窗前,敲敲玻璃说:“妹妹,还不起来?你这个懒鬼。我一个人去了啊!”
    “谁说我没起来?”黎茵说着开门走了出来,朝哥哥做了个鬼脸。
    兄妹俩吃完早点便高高兴兴出发了,他们都非常爱自己的爷爷奶奶。
    “慧芬啊,今天你生日,你就歇着吧!看看我来做点儿什么事情?”黎睿之对妻子说。
    “行啦!什么生日不生日的,又不是小孩子。你呀,别在这儿添乱了。陪我哥说话去吧,啊!”
    “你们都走吧。这儿我一个人就行了,误不了事的。”刘妈一边说一边推着鲁慧芬。
    倒不是刘妈忙不过来,鲁慧芬是习惯了自己做点儿事情。她又想到哥哥明天就要回上海去,还是得多陪陪他,便对刘妈说:“那好刘妈,有事叫我啊!”
    鲁慧芬想歇也歇不成了。她刚走回前院,一位老太太就急匆匆闯了进来,人还没有站稳,就喘着气说:“快!快!鲁大夫,我那孙子——”鲁慧芬没等她说完,就背起药箱,搀着老太太边往外走边说:“王奶奶,您别急!咱去看看。”
    看着妹妹离去的背影,鲁梦吟问道:“孩子有病怎么不去医院?”黎睿之回答说:“今天星期天嘛!再说,一个老人家,不方便嘛。”
    “真不巧啊!今天还要去给病人看病。”鲁梦吟心疼地说。
    “多少年了,一直是这样。有时候,半夜里睡得正熟的时候,有人‘咚咚咚’地敲门。准是谁家有人生病,来叫了。慧芬马上穿好衣服,背起药箱出门了。去年年三十,正吃着年夜饭,东头张嫂的宝贝儿子让鱼刺哽住喉咙,着急地跑来。慧芬二话没说,放下筷子背起药箱就跟着去了。有时候,去处理一下就回来了;有时候,处理完了还要帮着送医院去……”黎睿之无奈地摇摇头。
    “都是学校的职工家属?”鲁梦吟又问。
    “都有。很多是这槐树街的邻居。慧芬总说,做医生的,不能见人病了不管。她这一来,病人是方便了,就是累了她了。”黎睿之又理解又心疼地说。
    他们正说着,外面又有人推门进来了:“鲁大夫!鲁大夫!”。
    原来是几位学校领导。他们得知鲁慧芬兄妹团聚都很高兴,前两天一方面工作忙,一方面觉得不便打搅,没有来。今天趁星期日,又是中秋节,特意来祝贺道喜。工会主席还送来几盒月饼和一些水果。
    “噢!郑校长、刘书记,陆主席,里面坐。”黎睿之请他们在客厅坐下。
    “鲁大夫呢?出去啦?” 郑校长问道。
    “啊,西头王奶奶她孙子——”
    “又是去给人看病了。”黎睿之话没说完,刘书记就接过话说,“鲁慧芬啊,真是一个好医生。不论上班下班、不管分内分外,谁有病她都随叫随到。也多亏了她,很多人小病及时治好,大病得到控制。”
    “这位就是鲁书记吧?”工会主席问道。
    “我叫鲁梦吟。谢谢各位!”几位领导都站了起来,鲁梦吟一一和他们握手,一边客气地请他们坐下。
    “听说鲁书记是老革命,又做过学校工作。有机会请鲁书记给我们学校的老师们做个报告,好吗?”刘书记诚心诚意地邀请道。
    “我哪里是什么老革命。我是在学校工作过,但在你们行家里手面前就不敢班门弄斧喽。”
    “鲁书记什么时候回上海?”郑校长关心地问道。
    “明天晚上的火车。”
    “再多住些日子嘛!好不容易来一趟。”工会主席说。
    “已经来了好几天了。各位以后有机会到上海来玩玩。”
    “好啊!好啊!”几位领导客气地说,又与黎睿之寒暄了几句,说了一些祝贺中秋团圆的话,见鲁慧芬一时回不来,便站起来告辞。黎睿之与鲁梦吟挽留不住,就非常客气地送他们出了院门。
    客人刚送走,黎梦、黎茵陪着爷爷奶奶到家了。“刚才走的是些什么人啊?”黎睿之的父亲问道。“是慧芬学校的领导。过来看看梦吟。”黎睿之搀着父亲,陪着母亲进了书房,坐在沙发上。两位老人虽已过了古稀之年,依旧身体硬朗,精神焕发。黎老拉着鲁梦吟的手让他坐在身旁说:“还是新中国好啊!新中国让你们亲兄妹团圆了。”
    “是啊!伯父,伯母,”鲁梦吟握住他的手说,“二十多年来,小妹多亏您二老关照了。你们是她的恩人啊!没有你们,小妹还不知会怎样呢?哪儿会有我们兄妹团聚?”
    “看你说的。不能说我们是恩人。共产党才是我们的恩人、我们的救星。说到慧芬,算是我们的缘分吧,啊?”黎老声音洪亮地说。
    “欸?慧芬呢?怎么不见人?”做婆婆的问道。
    “妈,爸!我回来了。”鲁慧芬刚进家门,放下药箱,走进书房。
    “王奶奶的孙子病了,她去给看看。”黎睿之给父母解释后关切地问鲁慧芬,“孩子怎样了?”
    “不碍事。大概昨夜着凉了,发寒热。我给打了退烧针,做了物理降温。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估计下午再打一针就好了。”鲁慧芬耐心地说。
    “慧芬啊!不要光顾了别人,自己也要当心身体。噢,今天你40周岁生日,我跟你爸给你个红包。自己买点儿补品好好儿补补。来,拿着。”老人还是把鲁慧芬当孩子一样。鲁慧芬赶忙双手接过红包,给二老鞠躬说:“谢谢爸!谢谢妈!”
    “阿梦!过来。这是爷爷奶奶给你的红包,奖励你考上大学。”黎梦恭恭敬敬地从爷爷手中接过红包说:“谢谢爷爷奶奶!”然后得意地朝妹妹做了个鬼脸。
    站在书房门口的黎茵噘了一下嘴,悄悄地走到爷爷身旁,小声说:“没我的?”
    “有!喏,拿去,这是奖励你考上高中的!好好读书,三年后也要考上大学,啊?”“噢!放心,没问题!”黎茵接过爷爷手中的红包,拉着哥哥欢快地跑出了书房,跑到门口停下来补了一句,“谢谢爷爷奶奶!”
    按照浙江人的习惯,中午吃长寿面和煮鸡蛋。
    午饭后,鲁慧芬陪婆婆到黎梦卧室,再检查一遍黎梦的行装,看看还缺什么。
    黎睿之则陪着父亲继续在书房同鲁梦吟交谈。他们谈起鲁梦吟从事地下工作的情景,谈起上海近几年的发展,也谈起家乡的变化。当谈到父亲的学术研究时,黎睿之指着那幅古画说:“爸爸,梦吟感觉画中之景似乎在哪儿见到过,只是还没有想起来。”鲁梦吟接着说:“是啊,回去以后我翻翻日记,好好儿想想。”
    黎老听了非常高兴地说:“好啊!好好儿想想。这可不光是关系到我的研究,还会有重大发现呢。只是——”他停顿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接着说,“可惜,还有一样东西没有着落。”“什么东西?”鲁梦吟、黎睿之同时问道。
    “一件小东西。是玉石锁匙。雕刻着龙凤图案的玉佩。我找了几十年了。难以找到啊!”黎老不无遗憾地说。
    “啊,这可真是不好找。恐怕要看机缘了,很多事情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黎睿之说。
    “是啊。说不定什么时候它就突然冒出来了呢。”鲁梦吟似乎是在安慰老人。
    “噢。梦吟、睿之,此事千万不可外传啊。”黎老嘱咐他们。
    “知道!知道!”他们同时答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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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2楼 发表于: 2006-03-25
《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16续)

    鲁慧芬仔细地检查了黎梦的行装,和婆婆聊了一会儿,又把正在与妹妹一起欣赏集邮的黎梦叫了过去。黎梦听到母亲唤他,便郑重其事地把集邮本——这是他自己做的,积攒着他中学六年的集邮成果,递给妹妹说:“送给你!”黎茵看看哥哥转身出门的背影,又看看手中的集邮本,眼睛突然模糊起来,心里突然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离别。对!是离别。这是黎茵从未品尝过的滋味,这一刻她感觉到了。哥哥要走了,走得很远,不能天天见面,不能在一起嬉笑玩耍,不能在一起海阔天空……她突然觉得心里空空的,好像原来的欢乐、情趣、依靠……一下子被人掏空了。哥哥去读大学了。她不理解,哥哥为什么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读大学,为什么选了那么一所不起眼的大学?哥哥那么聪明,那么用功,学习成绩始终名列前茅,在学校年年都是三好学生,不说清华、北大,就是西安交大、西工大、西大、或者佳玲姐选择的西医,哪所大学他考不上呢?但是她知道,哥哥喜欢独立思考,有主见,一定有他自己的道理,她信赖哥哥。就是太远了,很久见不到面啊!
    鲁慧芬放心地离开黎梦的小屋回到客厅,看看座钟,背起药箱要走。婆婆问:“还要出去啊?”“我还得给王奶奶的孙子打一针,很快就回来。”婆婆习惯地摇摇头,走进书房。
    刘妈已经把中秋团圆饭都准备好了。她在客厅架起大圆餐桌,摆好餐具酒杯,端出一盘盘精心烹饪的菜肴,打开一瓶加饭酒,一瓶葡萄酒。她把今天的家宴做得像是年夜饭一样。其实,按照家乡的习俗,中秋团圆饭本来就与年夜饭没什么大的差别,何况对于黎家今天显得更加重要呢。
    鲁慧芬总算没有耽误太久,一到家,放下药箱,洗了洗手,便招呼全家人入席。婆婆关切地问:“娃咋样?没事吧?”“没事了!打了针烧退了。我给他留了点儿药,明天巩固一下就好了。”鲁慧芬回答。
    这是真正的团圆饭。这是幸福的生日家宴。祖孙三代举起酒杯共祝心愿。美酒佳酿伴着欢声笑语。黎茵打开收音机,调到正在播放音乐的广播电台,增添了节日的气氛。两位老人神清气爽,两个孩子红光满面,黎睿之感慨万分,鲁梦吟情绪激昂,连刘妈也为此情此景而感动不已。最激动的是鲁慧芬,她想象不出世上还有谁能比她更幸福,还有什么事能让她更满足,她流泪了。
    “阿哥——想到那炸弹、大火,想到惨死的爷娘,想到那天逃难的人群把你冲走,想到找不到你我该怎么办,想到24年没有你的音讯……”鲁慧芬任泪水流出眼眶,用双手紧紧抓住鲁梦吟的手,生怕一旦像当年那样没有抓紧就又会失去哥哥。
    “别哭!别哭!都过去了。啊!”鲁梦吟用手绢为妹妹擦拭眼泪。
    老人和孩子的眼睛也湿了。黎睿之递给妻子一块热毛巾。刘妈转过身去悄悄地擦泪。这是怎样的悲欢离合啊!幸福的时刻怎能忘记过去的苦难和悲伤呢?
    苦难和悲伤毕竟都过去了!人们不愿让那噩梦似的岁月冲淡眼前的幸福。
    “是啊!是啊!都过去了,永远过去了!”鲁慧芬止住了眼泪,举起酒杯,“来!让我们为团团圆圆干杯!”
    “祝妈妈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
    月亮。圆圆的月亮。引人无尽遐想的月亮。
    经历了悲欢离合的人们,沉浸在幸福之中的人们,都在赏月,都在欣赏皎洁的中秋之月。“千里共婵娟,但愿人长久!”
    刘妈在后院架起圆桌、沏好龙井。黎梦、黎茵搬椅子、端盘子。鲁慧芬在桌上摆好月饼、香蕉、苹果、鸭梨,还有从前庭自家老石榴树上摘下的大红石榴。鲁梦吟陪着两位老人入座。黎睿之打开留声机放起唱片——贝多芬的《月光》、舒伯特的《小夜曲》……一家人静静地欣赏着挂在半空中的月亮和流淌着美妙旋律的乐曲。
    陈佳玲悄悄地走了进来,坐到黎梦身旁,递给他一本厚厚的日记本说:“黎梦哥,别忘了我啊!”黎梦拍拍她的肩膀:“不会忘的,你也是我的好妹妹嘛!”“去!我才不是你妹妹呢。”陈佳玲噘了噘嘴说,“哎,说真的,你可别忘了给我写信啊!”“我才懒得写信呢!”黎梦故意气她。
    黎茵把陈佳玲拉到旁边,附在她耳朵边小声说:“佳玲姐,你是不是想做我嫂子啦?”一句话把陈佳玲说得满脸通红,好在月光下不太引人注意,她使劲把黎茵一推:“去你的,我打你!”黎茵却一本正经地说:“别不承认。我可告诉你,我哥这一走,你可得下点儿功夫追他了!” 说得陈佳玲越发臊了。黎茵见她真的要打,赶紧求和说:“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啊!”
    留声机放起了《蓝色多瑙河》舞曲。黎老拉起老伴说:“来!咱们跳一曲。”说着他们便舞了起来,那翩翩舞姿潇洒自如,风度一点儿不减当年。鲁慧芬走到鲁梦吟面前说:“阿哥,陪我跳个舞吧?”“好啊!”兄妹俩也舞了起来。黎茵给陈佳玲撂下一句“快,机会来了”之后拉着爸爸跳起舞来。
    黎梦一个人坐在那儿静静地看着月亮,出神地想着什么。他或许在想明天的远行,或许在想未来的大学生活,或许在想今后的人生。他丝毫没有发觉院子里跳起了交谊舞,也没有发觉陈佳玲又坐到他身旁。
    “想什么呢?黎梦哥。”陈佳玲忍不住打断了他的沉思。
    “噢,没想什么。”
    “咱俩跳个舞,好吗?”
    “对不起!我不喜欢跳舞。”
    “那,陪我说说话吧。啊?”
    “好吧。”黎梦正想对她说些什么呢,便说道:“佳玲妹妹,明天我就走了。我爸妈岁数大了,妹妹还小,不太懂事。你有空过来看看,好吗?”
    “这你放心。你也要当心一点儿自己。”
    “我没问题。噢,你可要好好儿学习,将来一定要做一个好医生,啊!”
    “放心吧,哥!噢,明天要上课,我就不去送你了。”说完她突然吻了一下黎梦的脸颊,红着脸说,“一路平安!黎梦哥,我回去了。”黎梦还没有反应过来,陈佳玲已经静静地走了。
    黎梦抬头望去,屋顶的月亮突然钻进了淡红色的光环里,挺好看的。他知道这是月晕,但他不知道,这会不会是什么征兆。
    黎梦又陷入无尽的遐想之中……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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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3楼 发表于: 2006-03-25
RE: 《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01)
此—木—为—柴—山—山—出
因—火—生—烟—夕—夕—多

聪明[mmcbbs76][mmcbbs76][mmcbbs76][mmcbbs76]
当时明月在 曾照彩云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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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4楼 发表于: 2006-03-26
RE: 《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01)
谢谢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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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5楼 发表于: 2006-03-26
《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17)

                                  17
    黎梦不愿让家里人到车站送行,他说他已是成年人,不能像长不大的娃娃后面老跟着家长大人。所以,他的送行地点就放在了他家的院门口。
    一家人早早就准备好了。黎茵要去上学,第一个和哥哥告别。她背着书包,走到黎梦面前。黎梦拉着她的手说:“好妹妹,我走了。家里就靠你了。”黎茵趴到黎梦肩头,紧紧地拥抱着他说:“哥,我会想你的!”说完之后,她揉揉眼睛,一步一回头,依依不舍地走了。
    爷爷奶奶看看离去的孙女,又看看即将远行的孙子,心里一阵酸楚。他们走南闯北,饱经世事沧桑,早已不是轻易动情之人,何况孙儿此去是上大学,是喜事,怎么竟也伤感起来呢?有谁能知,两位老人的内心世界,依旧是情感丰富的汪洋啊!他们对黎梦的品行才学并不担心,但毕竟一步就跨到了连他们也不曾到过的遥远的新疆,毕竟是一种离别啊!两位老人分别把黎梦搂在怀里拥抱了片刻,用饱含着深情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话也没有说。
    他们簇拥着送到院门口。黎梦要他们止步:“就送到这儿吧,我走了。”
    黎睿之沉静地说:“去吧,孩子。别忘了给家里写信报平安。”
    鲁梦吟拉着他的手说:“我知道你表妹阿珍离你们那儿也很远,不容易见到。你们可以通通信嘛。”
    “放心吧!我记住啦。”黎梦一一答应着说,“爷爷奶奶,爸、妈、舅舅,你们回吧!我走了。”
    “阿梦!”鲁慧芬突然一把拽住黎梦,眼睛盯着他,用手捋捋他的头发,又抚摸他的脸颊,像是要再一次把他刻在自己的心里。对鲁慧芬来说,最不愿意经历的事情就是离别,却总也摆脱不开离别。儿子长大了,但在母亲心里,他依旧是个孩子。儿子走这么远,她不放心,她不舍得!
    “走吧!”鲁慧芬把黎梦一推,强忍住不让自己哭出来。
    黎梦右手提起帆布箱,左手拎起旅行包,转过身,迈着稳健的脚步走了。走出去十来步,他回过头看见一家人仍站在门口望着他,便又转过身子,眷眷地望着抚育他长大成人的亲人们,望着那陪伴他度过19个春秋的院子,深深地鞠了一躬。
    黎梦转身走了,这次是头也不回地走了。但是院门口的人们还站在那里,一直到黎梦的身影消失在街的尽头,才默默地走回院里。
    西去的列车,12号车厢,载着一百多名莘莘学子。
    长长的、望不到尽头的铁轨铺开了他们漫长的旅途。
    黎梦把靠窗的座位让给了坐在他身旁的女同学。
    “谢谢你!黎梦同学。”那女同学很大方地伸出手来要握手致谢。
    黎梦礼貌地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说:“不客气!”
    “我认识你!黎梦。”这次她省去了“同学”二字,表示已经很熟悉了。
    “啊?你——”
    “我啊,噢对不起,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朱丽,铁中的。以后就归你了!”
    “什么?归我了?”黎梦吃了一惊。
    “别紧张!我是说以后就归你领导了。你是班长嘛。”朱丽所说的“班长”头衔,是农学院带队老师指定的临时性职务。而朱丽则判断不会仅仅是临时的。
    “噢,那,你也是——”黎梦看看她那小巧的身材,怀疑地摇摇头。
    “对!咱们是一个班的。我也学农业机械。不成吗?”朱丽撅了撅嘴。
    “噢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黎梦不好意思地辩解说,又纳闷儿地问道,“欸?你说你认识我?”
    “是啊!你是槐树街中学高三一班班长、团支部书记,校团总支委员,三好学生、五好团员、品学兼优的高材生……”朱丽一口气把能报出来的全报了出来。看来他对黎梦的了解确实不少。
    “行了!行了!你怎么——”黎梦连忙阻止,并惊疑地问。
    “问我怎么认识你的,对吧?我听过你的报告呀!”黎梦还没问完,朱丽就抢着做了回答。
    “什么?报告?”黎梦越发纳闷儿了。
    “是啊!你忘了?有一回区里组织三好学生报告会。你做的怎样自己学习好又同时帮助别人学习好的报告。你很会帮助人啊,以后我就靠你帮助了。你不会言行不一而拒绝我吧?”朱丽一说就是一串。
    黎梦想起来了,那是区教育局组织的一次部分学校“三好学生经验交流会”,自己只是谈了谈体会,哪里是什么“报告”?这个朱丽,真会夸大其词!
    列车上的同学们很快就彼此熟悉了。农学院农学、植保、水利、园林、畜牧、兽医、农机七个专业在西安招收应届新生106名,农机系人数最多。因为专业特点,农机系22人中只有五名女生,所占比例是最小的。可是当带队老师组织途中文娱活动,尤其是各系之间展开竞赛的时候,黎梦却一点儿也没有丢面子。朱丽主动地承揽了一切。无论是她自己很有点儿专业水准的女高音独唱,还是她临时组织五位女生的小合唱,都为农机系赢得了掌声。
    他们在火车上活跃了三天三夜,畅想了三天三夜。在乌鲁木齐下了火车,大卡车把他们拉到兵团招待所住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又载着他们沿着乌伊公路向石河子驶去。四个小时的路程,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这些从西安初次来到西北边陲的学子们,无论是列车两旁越来越荒凉直至戈壁千里茫茫无际的景象,还是乌鲁木齐街道上维吾尔族少女的靓丽身影,或者乌伊公路上映入眼帘的绿洲风光,都像是一部影片一闪而过地给他们留下了新奇的印象,他们来不及细想,来不及品味。卡车已经把他们送到兵团农学院拐角楼前停了下来。迎接新同学的标语横幅点缀出一个新生活刚刚开始的气氛,老同学们列队欢迎的口号声、锣鼓声和学校高音喇叭的广播声在空旷的校园四周回荡着,给他们留下了真诚热烈的感受。
    在热烈和忙碌的气氛中,各系学生会协助各班班主任很快就安排好了他们的住处。
    下午,整理好床铺,打扫完宿舍卫生,班主任带着他们熟悉校园。班主任刘为民是陕西人,留校担任助教刚满一年。他的四方脸上戴着一副度数不算太浅的近视眼镜,但那丝毫没有减少他的魅力。浓密的黑发、浓黑的眉毛。眼镜后面那双眼睛很有神,很有灵气,也很诡秘。身材只能算是一个次高个儿,穿一身蓝色便服,在满目草绿色军便服的氛围里显得有些与众不同。说的是陕西腔调的普通话,但是表情丰富,待人和蔼可亲。他带的是一个大班,共有56名来自陕西、河南、四川和新疆各地的应届生。
    校园是开放式的,四周没有围墙。拐角楼是学生宿舍楼。刘为民在楼前集合好队伍,带着他的学生们开始浏览他们将要在此学习、生活五年的环境,并一路作着讲解。
    向东走去是一座崭新、漂亮、壮观的教学楼,七八十米长的主楼高六层,东西两翼高五层,自南向北伸展开。教学楼北面依次是溜冰场、大礼堂、图书馆楼和科研大楼。再往北去是学校运动场,其面积及设施都是内地大学无法相比的。农机系教学区坐落在校园西北角,在教学楼后面,有各种型号的拖拉机和农机具,这是一个能使理论和实际紧密结合的教学环境。
    “其他系的辅助教学区就不看了。学院大得很,以后慢慢就熟悉了。”刘为民对学生们说。
    整个校园就是一座美丽的大花园。
    刘为民让这些新来的大学生们都留下了美好的第一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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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17续)

    第二天是星期六,刘为民首先组建了班委会和团支部。朱丽的判断一点儿也没错,黎梦被任命为班长并当选团支部副书记。团支部书记是河南同学张宏发,另一位副书记是四川同学杨和平。朱丽则被推选为班委——文娱委员。随后刘为民组织召开班委会和团支部联席会议,在互相认识和初步了解之后,研究分工,安排布置了具体工作。
    下午,刘为民与黎梦单独谈了一次话。
    “大学生活开始了,你有些什么想法?”刘为民请黎梦坐下后,用闲聊的口吻问道。
    “毛主席说:‘农业的根本出路在于机械化。’我想,我一定会为中国的农业机械化做出贡献的。”黎梦坦率地说。
    “你的这个理想和抱负很好。但是只靠你一个人是不行的。你说是吗?”
    “那当然!”
    “理想和抱负的实现,需要一批人,一代人,甚至是几代人的共同努力。” 刘为民耐心地引导黎梦说,“所以,你要担当起班长的职责,要团结、带领、帮助全班同学都努力使自己成为杰出的人才。这一点同样是很重要、很有意义的。你想过吗?”
    “哦,明白了,刘老师。我一定尽力做好。”
    “我了解过,你在中学阶段就有较强的工作能力。所以,今后班级工作我对你期望很高,希望你很好地发挥自己的作用。好吗?”
    “好的!我会的。”
    “通常有才干的人常常会犯主观、急躁的毛病。你在工作中也要注意尽量避免,努力克服自己身上的弱点,尽量把工作做得细致一些。很多事情不能太着急,一急就会出问题。明白吗?”
    “我记住了。谢谢刘老师的指点。”黎梦点点头说,“我知道自己有很多弱点。中学时学校团总支书记也给我谈过。我会努力的。”
    “当然,也不是要让自己变得圆滑世故,还是要保持自己的个性,不然就不可爱了。也不要怕出错,你还是要大胆工作。世上有谁能永远不犯错误的呢?”刘为民说到这里自己笑了起来,“你看我是不是有点儿圆滑了,面面俱到的。”
    “不是这样。其实,在想的时候,谁都会这样的,都想尽可能完美一些嘛。不过做起来就不一样了,总会出现问题的。完美是一种境界。你说是吧?”
    “是的!是这个道理。好吧!咱们一起努力吧。”刘为民满意地点点头,结束了这次谈话。
    刚刚进入大学校门,班主任刘为民与他的第一次单独谈话,给黎梦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黎梦意识到自己的确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
    星期日早晨,黎梦习惯地早起。当他在盥洗间洗脸刷牙时,和前两天一样,仍然有一种好像还在火车上的感觉,头晕晕的,耳旁似乎还响着车轮在铁轨上飞速旋转的声音。他把头放在水龙头下面用凉水冲洗,努力使自己镇定。第一次乘火车走这么久,留给他的印象真是太深了。
    “班长!”同宿舍的徐刚叫他。这是来自乌鲁木齐的同学,中等身材,长得很秀气。看他人挺爱干净,大家一致推他做了舍长。
    “啊?什么事?”黎梦不知道这么早会有什么事,奇怪地问。
    “没什么。我是想约你一块儿去逛街。”徐刚说。
    “好啊!没问题。”黎梦知道徐刚来过石河子,正想请他当向导。
    “嗨!不能单独行动。我们要一起去!”同宿舍的两个西安同学大个子李广斌和卷毛王志杰,河南同学常大山、四川同学赵怀志一起拥进来嚷道。
    “你们凑什么热闹?去、去、去!”徐刚故意逗他们。
    “嗳!舍长,你可不能拉着班长一块儿搞脱离群众啊!”李广斌说。
    “好、好、好!一块儿去就一块儿去。不过,你们可得穿干净点儿,别丢了班长的面子。”徐刚说,“还有,把自己的臭袜子脏衣服先洗干净。”
    “那你们要等我啊!”赵怀志说,生怕把他落下。
    “动作麻利点儿,40分钟后出发。”徐刚说话的口气俨然是部队的连长。
    “好嘞!吃早饭去。”常大山说。
    40分钟后,黎梦和他同宿舍的五位同学如约出发了。他们沿着门口的大路向石河子市区走去。因为太早,商店大多还没有开门。徐刚提议,先由东往西横穿市区,正好领略市区风光;然后向北直达老街,商店差不多都开门了,最后再逛农八师和工二师新街商店。徐刚是向导,大家自然都得听他的。
    “班长——等一等——”黎梦他们一行才走出三百多米,朱丽和另一位女同学刘惠玲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他们班一共11个女生,个个都像宝贝一样,他们当然不会不带上她们。
    温和的阳光照着他们前进的脚步。这些充满青春活力的大学生说说笑笑地走着、跳着。宽阔的大路两旁是十多米宽的林带,高高的新疆杨树轻轻地摇摇身子,宽大的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迎接他们这些新来的伙伴。一排排整齐的房屋,一架架硕果累累的葡萄藤,一畦畦苗圃菜园……到处是林带环绕,看得见飘香的哈密瓜,听得见拖拉机的轰鸣声……
    “啊!太美妙了!这就是石河子,戈壁绿洲的一颗明珠,名副其实的园林城市。”黎梦感叹不已地说。他们都被迷住了,陶醉在这如诗如画的景色中。他们回想起从西安乘火车进入新疆境内之后,一路上所看见的茫茫戈壁荒漠,与眼前的景致相比,都感到太令人难以想象了。
    朱丽情不自禁地唱了起来——
    我们新疆好地方啊
    天山南北好牧场
    戈壁沙滩变良田
    积雪融化灌农庄
    戈壁沙滩变良田
    积雪融化灌农庄
    来……
    我们美丽的田园
    我们可爱的家乡
    我们美丽的田园
    我们可爱的家乡
    她一边唱一边跳起了维吾尔族舞蹈。她唱着、跳着,在同学们的身前身后边跳边向前走着。黎梦、徐刚,最后是大家都情绪高昂地跟着唱了起来——
    麦穗金黄稻花香啊
    风吹草低见牛羊
    葡萄瓜果甜又甜
    煤铁金银遍地藏
    葡萄瓜果甜又甜
    煤铁金银遍地藏
    来……
    我们美丽的田园
    我们可爱的家乡
    我们美丽的田园
    我们可爱的家乡
    他们沐浴着金色的阳光和早秋略带寒意的晨风,在这个既陌生又处处令他们耳目一新的城市徜徉。大路上行人车辆稀少,他们可以随意地嬉笑打闹、蹦蹦跳跳。不知不觉地,徐刚已经把他们带到了老街。所谓老街,就是石河子最早的一条街,只有两百来米长,街面狭窄,但店铺却不少,这时都已开张了。这里的行人多了起来,很多人骑着自行车穿梭在街中。大大小小的店铺里陈列着各种商品,琳琅满目。黎梦一行是来“逛”街,虽然一家一家看得仔细,不时还去讨价还价,但谁也没有真的掏腰包买下什么。他们逛完了老街转回来逛新街。新街不同于老街,不仅街面宽绰,店铺也气派得多,它们都是军垦商店,分布在农八师、工二师家属居住区。走进工二师新街一家服装店里,他们每人买了一身斜纹布军便装。入境随俗,在兵团,军便装是不能没有的。
    “咱们照张相吧!”在一家照相馆门前,徐刚提议。
    “好啊!”大家纷纷附议。他们拍下了踏进大学校门、踏进兵团、踏进石河子的第一张照片。心里都在打算着要给父母家人寄去。
    “合照一张吧!”徐刚又提议。
    “好!来,合照一张。”黎梦召集大家站好。朱丽有意地站在他的身旁。
    “眼睛都看镜头。不要绷着脸,笑一笑。好——”照相师细心地拍下了他们的第一张合影,问道:“照片上题什么字?”
    “群龙聚首!”李广斌豪气地说。
    “你也算条龙?不好不好。”徐刚反对。
    “舍友合影。”赵怀志说。
    “朱丽她们两个也是你的‘舍友’?尽胡扯。”徐刚把大家说得都笑了起来,赵怀志感觉到自己的失言,脸也红了。
    “新起点。”
    “友谊。”
    黎梦想了想提议说:“我看,就题‘志同道合’四个字吧!”
    “好!‘志同道合’,这是班长对咱们的要求,也是最应该做到的。”徐刚第一个赞同,流露出对黎梦的敬佩之情。
    “好!就这四个字。”
    “行!挺好的。” 大家一致赞同。
    朱丽嘴上一句话也没说,心里却更增加了对黎梦的敬慕。她默默地随大家一起走出照相馆,一路上还在咀嚼“志同道合”这四个字。谁也没有注意她在想些什么,一行人继续说笑着,漫步在大路上,漫步在这将要生活5年的城市里。
    黎梦的大学生活开始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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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18)

                                  18
    黎梦怀着“天大、地大、改造自然的任务大”的理想投入了他的大学生活。当他在高考前夕将兵团农学院列入第一志愿时,非常欣赏他、对他报有莫大期望的语文老师以一种异样的语调说了句:“噢,好,好!前途无量,前途无量!”他知道,这是一句对他的选择颇感失望而又无可奈何的话。但是他仍然把这句话当作对自己的鼓励,他坚信自己的选择。尤其是学院组织参观了附近一些军垦团场,看到兵团事业正在蓬勃发展的前景,更加坚定了他的信念。
    作为班长,他没有“言行不一”,始终不忘班主任刘为民的指点,无论在学习、生活,或是情感上,都热情地尽职尽责,热情地给予需要帮助的同学以实际的帮助。黎梦很快就赢得了同学们的信赖,成为同学们诚挚的朋友。
    这天下午,他正在教室为卷毛王志杰解答高等数学一道难题,徐刚拿着一封信走到他身边。“黎梦——亲启,新疆阿克苏农一师十四团二连鲁珍缄”,他一边念,一边说,“班长,这字写得这么秀气。鲁珍,是你的女朋友吧?”听到“女朋友”三个字,坐在前面第一排的朱丽马上转过身来,她盯着黎梦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什么女朋友,她是我表妹。”黎梦接过信,装进衣兜,继续为王志杰解题。
    “噢,表妹!”徐刚煞有介事地自言自语,“表妹,女朋友。这两者有没有联系呢?”
    “这是一个过程!”赵怀志说,这次他很自信没有说错。
    “代名词!”常大山纠正他说,“在时机不成熟或暂时不愿公开的时候,通常用‘表妹’来代替‘女朋友’的称呼。”
    朱丽越听越不愿听,表情不安地转过身去。但她还是在注意地听着,她想听听黎梦是怎么说的。令她失望的是,黎梦并没有理会他们,专心地为王志杰讲解着。徐刚几个和朱丽一样以为黎梦是默认了,也就不再闹了。
    黎梦没有想到,表妹鲁珍这么快就先给自己来信了。他给王志杰讲完题,便回到最后一排自己的座位看起信来——
亲爱的表哥:
    你好!
    昨天,收到爸爸的来信——这是我到新疆后收到的第一封信。我很惊奇这么
快爸爸就给我写信了,因为我还没给家里写信呢。我更惊奇信怎么从西安发出,爸爸怎么会去西安出差呢?
    看完信,我就更加惊奇,噢,应该是更加惊喜了!原来,爸爸找到了失散24年之久的亲妹妹——我的亲姑姑,而我,原来还有你这个亲表哥,而且也到新疆、到兵团来了。
    爸爸肯定非常高兴,我想象得出来。可是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你大概想象不出来吧。我看完信都哭了。从离开家到新疆来,我还没有哭过呢!把阿傛都给急坏了,以为我家里出了什么事,急忙来安慰我。噢,阿傛就是别傛,她是别亦瑞叔叔的女儿——我最要好的朋友。我把信给阿傛看了,她说,这么大的喜事,你哭什么呀?她不知道,我是高兴啊!我高兴得哭了起来呀!
    我为爸爸高兴,更是为我自己高兴。
    我有了一个表哥,就在新疆,在兵团,在读大学。虽然路也挺远,但我觉得
就像在我身边一样,我不孤单了。我能不高兴吗?你说呢,表哥?
    噢,给你说说我这儿的情况吧。
    我们在乌鲁木齐下了火车以后,又乘汽车走了五天。那天下午,汽车停了下来。看看周围,除了林带以外,什么也没有。我们以为停车休息一会儿还要赶路。谁知带队的干部说:“到了,大家下车吧!”大家目瞪口呆地说:“啊?到了?我们住哪儿呀?”“住地窝子。看!在那儿。这地窝子呀,可好了,冬暖夏凉,舒服着呢!”带队干部说。我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才发现一些像地堡一样的建筑——就算它们是建筑吧。我走到门口往里一看,原来是在地下挖了好大的一个坑,用树木围起来,上面盖上土,露出地面不过几十公分——怪不得起先我们谁也没有发现。里面一张张木板床,都是用木桩支起来的。
    这时候,所有的人——噢,可不包括我和阿傛,都哭了起来。有的站着哭,有的把行李丢在地上坐着哭……我和阿傛带头进了“地窝子”,铺好床。不知过了多久,大家才一个个走了进来。我们就这样安下家来。
    表哥,你不会嫌我太啰嗦吧!我知道你一定已经见过“地窝子”了。只是这一幕给我的印象太深了,忍不住要写下来。不过,现在好了,大家已经慢慢适应了,没有人哭了。其实,哭也没有用啊!龙政委来看我们的时候说,老战士、老职工刚来时,连地窝子也没有,是“天当被子地当床”啊!他说,这地窝子还是老职工辛辛苦苦为我们挖的,要想住房子,就得自己盖。
    我们现在的生产任务是拾棉花。三十多公顷长绒棉是我们上海支边青年连队的四个条田之一。这活真够累人的,从天不亮到天黑,两头不见太阳。连里让我担任副排长——排长是1961年支边的老战士,我当然要带头吃苦。你说对吗?表哥。哦,阿傛就在我排里,她可是好样儿的,虽然身体弱,可她从来不叫苦。写得太多了,我还要给爸爸写回信呢,就写到这里吧。
    给你寄去一张照片,是我和阿傛临离开上海时在外滩拍的合影。你不要认错了,左边一个是我。
    希望表哥经常给我写信,也寄一张照片给我,好吗?
    祝
  学习进步
                                                      表妹:鲁珍
                                                    1964年10月1日
    黎梦看完信,从信封里抽出照片仔细看着。表妹鲁珍的确是一个又漂亮又可爱的女孩子。旁边一个,就是阿珍信里提到的别傛,虽不算很漂亮,但她的眼神却很吸引人。黎梦从那眼神里看到一种坚毅,又似乎觉得在坚毅背后还隐藏着一丝别的什么,是哀愁,是不安,还是期待?他一下子还分辨不出来。
    “黎梦!”朱丽在喊他。
    “啊?什么事?”黎梦这才发现教室里只剩下他和坐在最前面的朱丽两个人。他将信和照片装回信封,问道。
    “你看女朋友的信看入迷了。我等你半天了,这道题我怎么也做不对。”
    “我来看看。”黎梦走到她身旁的座位坐了下来,仔细看她的作业。朱丽瞅着他,心想:“难道他真的有女朋友了?不然怎么一句也不辩解。”
    “我说朱丽啊,你做作业一点儿也不专心。你看,你把‘-’号写成‘+’号,当然做不对嘛。”黎梦耐心地纠正并批评她。
    “还不都怨你!看信看得那么入迷。”朱丽一边重新做题,一边嘟囔说。
    “我说你是不专心嘛。我看信关你什么事?”黎梦吼了一句。
    “是不关我的事!我,我不做了——”朱丽受不了了,一边说一边把本子塞进抽屉,哭着跑出教室。
    “这——”黎梦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我也没说什么嘛。或许,我声音大了点儿?唉,这个朱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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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宿舍里同学们都去看电影了。
    黎梦没有去,他想,还是马上写封回信吧,省得表妹着急。黎梦提笔准备写信时,突然想起鲁珍信中提到的“别傛”。他还从未接触过“傛”这个字,不知道究竟该怎样读,又是什么意思。“这女孩子的父亲怎么给她取了这么生僻的字做名字?有何含义呢?”黎梦心里想。于是,他翻开《辞海》,查到了这个字,又静静地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才取出信纸,写起信来——
鲁珍表妹:
    你好!
    今天意外地收到你的来信,非常高兴。
    在西安见到舅舅,听他说起过你,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你的信和你漂亮的照片。这次舅舅和我妈长久失散能够重逢,是我们两家的大喜事。当时我非常激动。过去常常听妈妈说起过舅舅,那时没想到还能再见面,妈妈说说就会掉眼泪。那几天,舅舅给我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他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他对我说的话,我会永远记住的。
    读了你的来信,我感到很自豪,为我有这样一个出色的表妹而自豪。你不仅能响应党的号召,积极参加到支援边疆建设的行列,而且很坚强、不怕吃苦,处处带头。我也要学习你的这种精神。
    目前你们的生活条件是很艰苦的,繁重的体力劳动也不是临时性的。你要有长期吃苦的思想准备。从繁华的都市——大上海来到边疆,不仅需要热情,更加需要智慧,需要改造自然的知识和能力。所以,我建议你不管多苦多累,也不要放弃学习。工余时间尽量充分利用起来,多看书,提高自己。如果需要什么书籍,我可以给你寄去。这些话,也许是多余的,仅供你参考。
    我们学习不算太紧张,目前主要是基础课,专业课还没有开始。我们这里生活条件比你那里要好得多,需要什么请来信,我会马上寄给你的。咱们是一家人,千万不要客气。
    寄去我在石河子拍的第一张照片,拍得不好,不要笑话。
    代我向你的好朋友别傛问好,她的名字挺有意思的,我查《辞海》才知道其含意。(又:她是别亦瑞叔叔的女儿,别叔叔又是谁呢?)
    祝
      身体健康
                                                        表哥:黎梦
                                                      1964年10月6日
    写完信,黎梦打开箱子准备取一张照片。徐刚回到宿舍,看到桌上黎梦刚刚写好的信,顺手拿起来看了看问道:“真的是你表妹?我们还以为是你的女朋友呢。”黎梦一边写信封,一边笑着说:“你们哪,净胡扯。我哪儿来什么女朋友?好了,罚你!”
    “罚我?罚我什么?”徐刚问道。
    “别紧张。明天中午帮我把信寄出去,行不行?”
    “我当是什么事呢,行!”徐刚爽快地答应道。
    “拜托了,谢谢啊!明天中午团支部要开支委会。”黎梦做了解释。
    第二天中午,徐刚从食堂出来,直接到邮局去。朱丽追上几步说:“徐刚,急急忙忙干啥去?”徐刚爱开玩笑,故作神秘地说:“机要任务。你可不要多问啊!”
    “去你的!什么机要任务,从实招来!”朱丽走到前面,用手指着徐刚的鼻子说。
    “别闹!别闹!没什么事,去趟邮局嘛。”徐刚很快就妥协了。
    “正好,咱俩一路走。我去买信封。”走了一会儿,朱丽又问,“怎么?给女朋友寄信?”
    “那多费事儿。有话我不会当面给你说。对不对?”徐刚又开起玩笑来。
    “好哇!你取笑我。看我不打你!”朱丽真的抡起小拳要打,徐刚急忙躲开向前跑去。朱丽不依不饶地追到跟前说:“好!你欺负我,我去告诉班长!”
    “好、好、好!告诉你吧,我就是替班长去寄信的。不信,你看!”徐刚把信拿给她看。
    “鲁珍。就是他的女朋友嘛。这么快就写回信啦!”
    “哪儿呀,真的是他表妹。”徐刚一路上给她讲了黎梦的故事,朱丽听得入了神,脚步慢慢停了下来。
    “快走哇!你去不去了?”
    “我不去了!你帮我买来吧,啊?”朱丽说完便转身向宿舍跑去。
    团支部支委会在班主任刘为民的宿舍召开。七名支部委员热烈地讨论了团支部的工作计划,分别提了一些修改意见,责成副书记杨和平再作修改补充,提交下次会议讨论通过。这时,支部书记张宏发说:“工作计划在没有正式定稿之前,工作要先做起来。尤其是思想政治工作不能停,每个支委都要带头做好。下面进行第二个议题。推选系总支委员候选人。这次总支改选,给我们班一个名额。大家议一议,推选谁比较合适。”
    “我看就推选咱班书记张宏发同学吧!”副书记杨和平说。
    “我主要抓好支部工作,我看还是杨和平比较合适。”张宏发说。
    “我提议黎梦!”一名支委说。
    “我也提黎梦。”又一名支委说。
    “还是张支书比较合适。系学生会也要改选,我看黎梦是跑不掉的。”另一名支委分析得看来比较有道理。
    “我同意推选张宏发。”黎梦表态说。
    “看来我这一票最关键。我要是投黎梦,就是三比三,就麻烦了。算了,这也不是原则性很强的事情,就张宏发吧。”常大山最后表态,似乎他是把握全局的权威人物。
    “大山这话欠妥!组织选举不能说‘不是原则性很强的事情’,发表个人意见应该是很庄重的,不能是‘就……吧’。这岂不是把组织生活视同儿戏?”黎梦坦率地指正说。
    “你那么认真干什么?是不是要我投你一票就‘庄重’了?就不是‘视同儿戏’了?”常大山不服气地说道。
    “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投谁一票是你庄重的权利,代表你的意愿。我只是觉得你那么说法不妥嘛。”黎梦耐心地解释说。
    “你言不由衷,你虚伪!分明是因为我没有投你一票才这么说的!”常大山有些激动地说。
    “如果我觉得我合适,我就会自己投自己一票。我要说的是应该以怎样的态度对待组织生活。其实,团员中有许多类似现象,作为支委,应该在这方面做好表率。我说的不对吗?”黎梦说话声音不高,但是语气坚定。
    “好了!今天不争论了。黎梦的话是有一定道理的,支委们会后想一想吧。”支部书记张宏发看到常大山还要争辩,抢先说道,“今天会议就到这里吧。”
    支委会结束了。刘为民始终不说话,他认为:“团支部的事情应该让团支部自己办。”
    散会之后,黎梦留下来向班主任简单地汇报班委会工作。刘为民听完之后对黎梦说:“你大胆工作,同学们都很喜欢你的。常大山说话随便了一点儿,下来你同他个别交换一下意见,不要影响团结。要注意发挥每一位班干部的作用,你主要抓好全盘。还要注意克服主观和急躁情绪,有些事要慢慢来,不用着急的。另外,系学生会改选咱们班也要推荐一名,你考虑推荐谁好?”
    黎梦想了想说:“我看推荐朱丽吧。把咱们系的文娱活动搞得活跃一些。”
    “这倒是一个好建议!”刘为民很赞赏地说。
    告别刘为民,黎梦回到宿舍,见常大山正在看书,便友好地说:“大山,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我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吗?我知道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我也没错。有些事情本来就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认起真来好像是多大的事一样。没有必要嘛!”常大山依然坚持自己的意见,说话却很友好。他俩关系本来就不错,这点儿矛盾倒也不至于影响到团结。
    “这件事我们有不同看法。咱们都再想想,以后再讨论吧。”黎梦想了想说。
    下午,黎梦打算去图书馆看书。走到图书馆门口,碰见朱丽,便诚恳地向她道歉说:“对不起!朱丽同学,昨天我不该那么大声说你。”
    “没事!你不用道歉。”说完便蹦蹦跳跳地走了。
    “啊?没事?”黎梦又一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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