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蓝领带一出现，落雪便示意俩小伙退进人群。见他们放开女人却并不走开，心里一热，任那女人拉着蓝领带指着自己连骂带说，落雪挽着包兀自站在一侧，始终不接一句话。
蓝领带走到落雪身边，说：“您好。我是这层楼面督导。您有什么问题可以向我提出，我解决不了还有上级。我们肯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您看您这样，影响多不好。并且让我工作很被动。”
“你也好。我也觉得很对不起你。我其实也不想这样。可是你们这位负责人——”落雪调转眼光看看长卷发女人：“她不愿意。我很抱歉，请你原谅。但是我这事，我想你是绝对管不了。如果你愿意，麻烦你请你们商场主要负责人亲自下来处理好吗？我知道你们周一有个例会，主要领导们肯定在的。”
“您这样让我很为难……”
“你们十二点午餐？”落雪征询地打断试图说服自己的蓝领带，掏出手机才发现自己早关了机。不由轻声说了句：“现在不知道几点了。”
“还有四十五分钟。”围观人群中有人大声答道。
落雪朝发声处感激地一笑便放回手机。却发现跟进来的几个保安正与那些大嫂推搡着，想要解开系在她们背后大衣上的黄布带。又发现蓝领带站在那里没有丝毫走动的意思，便沉下声音，不疾不徐地冲着争执的保安说道：“事情没解决，请你们谁都不要动我的东西！”
“快来看啊——商场保安要打顾客啊——”落雪话音一落，外面接着就传来胖大嫂的叫喊声。几个保安无奈，只得放开手想要寻找在人群中不停喊叫的胖大嫂。
围观的顾客见了保安的这种行为，早就七嘴八舌地指着他们说开了。一瞬间，叽叽喳喳声不绝于耳。保安们被挤在围观人群里束手无策。落雪见那女人恨恨地瞪着自己却不靠近，明白自己身边站着两位小伙子，不禁低下头去。
落雪刚低下头，却发现高昂的议论声忽地停了下来，抬头望去，人群被拨开一条路，几个高矮不一、穿着各式休闲装的男人们走了进来。
“你好，这是我们高明权总经理。”一同进来的人中有人替落雪介绍道。
落雪看见一个不高且瘦的男人阴沉着脸站在自己面前看着自己，下意识地先红了下脸，接着便伸出手去：“您好，高总。我叫落雪。”见那男人迟疑着，接着道：“对不起。我代表我的委托公司向您道歉并谢谢您。”
落雪硬着头皮说完，正欲收回手，却见那人伸出手来握住了自己想要收回的手，缓和了一下脸色，说：“落雪？很诗意的名字嘛。”放下手，说：“怎么会如此大动干戈？”
“谁叫你们不讲理的？跟人签了合同却不按合同办！这么气派的商场欠钱不还还一拖两年！”此时走进来的胖大嫂一旁插话道，又指了指卷发女人：“她还说这是她的地盘，不怕我……”
“金嫂！”
落雪打断胖大嫂的话，对高明权抱歉地笑笑：“对不起，高总。说实话，我的委托公司也不想发生这种事的。我想，您应该也知道：一般经济合同，在法律上有两年诉讼时效。两年内如果我的委托公司按照合同并带着充足的证据到法院起诉的话，绝对胜券在握。因为这里面受牵连的并不仅仅是他们个体，而是要给那些一并受牵连的员工一个交代。我的委托公司在此两年期内不想告上法庭，并不表明他们想放弃自己的实体权利。他们考虑更多的，是这其中所包涵的人情与道义。希望贵商场里的另一方能按照合同条约，亲自偿付所欠工程款项，自动履行合同义务。但时至今日，却一拖再拖，眼看两年期满，我的委托公司曾多次派人进行私下交涉，但最近却换来一句让我的委托公司自行将所做工程全部拆走的话……”
“你们找我也没用，反正一句话：要钱没有！你们尽管来把你们做的东西搬走好了……这是我的地盘，还怕你们不成！……”还没等落雪说完，一旁的胖大嫂早已从一旁背包的大嫂包中拿出一个便携式录放机，放出一段话来。
落雪见高明权黑着脸瞪了瞪长卷发女人，继续说道：“我的委托公司见事已至此却苦无良策，只好找到贵商场里的一位负责人，希望能借助贵商场的上层组织来进行协调一下，却不料……”
“这是你们和她个人之间的私事，与我们商场毫无关系。不要再来找我们了。跟你直说了吧：找了也没用！”随着从胖大嫂的录放机所放出的男声中，站在高明权身后的一个中等偏胖的男人低下了头。
高明权满脸怒气地站着。
“我的委托公司处在万般无极奈的情况下，考虑对方也是女人，只好委托我们来处理。我本想女人与女人之间应该是很好沟通的，但是……”落雪停顿了下，继续说：“我想，既然这整个空间全部是我的委托公司所设计并装潢的，而对方又没有明确说明我们不能搬走她正在使用的东西，所以我认为，只要是在我的委托公司所承建的、这个范围内的所有一切，我们均有拆下搬走的权利。”落雪边说边伸出挽着包叠放在腹前的右手食指，朝空中画了一个优雅的圆弧，加重语气说完后，重新将手放回原处时却十指交叉地紧握了一下。低下头暗暗长出一口气，又红了下脸，慢慢抬起头直视着高明权怒气冲冲的双眼，轻声问道：“高总，您，认为我们今天的行为不妥吗？”
“问得好啊！”
“就是应该这样做！”
“叫他们晓得我们老百姓没钱的日子是很难过的……”
“对呀对呀,你们这样做一点错都没有！兔子急了还咬人哪。”
……
落雪话音未落，围观者议论纷纷。
“哎呀，老板娘，你真是！值得跟他们这么客气吗？这有什么妥不妥的！是她让我们来搬的，我们来了就是看啥搬啥！不让搬就给钱！这么简单的‘欠债还钱’的道理连我都懂，未必他们不懂啊？”胖大嫂不等高明权回话，拉拉落雪的衣袖，露出不屑的神情沙哑着嗓音说道。
高明权激赏地看了兀自站着的落雪一眼，伸出一根指头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踱了几步，走到落雪的面前站住 ：“我个人觉得你们的这种行为虽然有些欠妥，但同时也给我们商场里的每一位员工上了一堂极深刻的课：让我们知道，一旦走进商场大门，我们每一个人的言论代表的不再是自己，而是我们商场的整体素质与声誉！”
高明权语气沉重地说到这里，又环顾了一下四周站着的员工，随着他威严的目光，在场的商场职员纷纷低下头去。
“连大嫂都知道的道理我们岂能坐视不管？这样，” 高明权接着说：“这件事虽说是她个人的事，但同时她又隶属于我们商场。今天就由我们商场出面负责，调动内部资金，一次性代为偿付所欠款项。你……”
“还要按银行里的标准——连本带息！”胖大嫂一旁插话道。
落雪看高明权皱起了眉头，正想开口。却听高明权一点头，威严地答道：“行！一切就按合同办吧！”
落雪从宽大的黑色手提包里拿出事先备好的合同，翻开递上。高明权迅速浏览了一遍，签上名字，又接过胖大嫂递上的红泥按了个大大的拇指印，将合同合上递回给落雪。接着对落雪说：“银行在一楼，你看？”
落雪转身将合同递给站在自己身后的两位小伙子中的一位，说：“麻烦你们陪同高总的人下去办理好吗？”
“弄好后赶紧通知我们！站了大半天，累死我们了。”胖大嫂在一旁跺跺脚，又接了一句。
“那就请你们一起到楼上会议室休息休息一下吧！”高明权身后的人连忙走出来建议道，并向落雪做了个请的姿势。
“这……”
“算了算了。反正也快完了。我们老板娘说了，弄好后，就要我们向你们和围观的人鞠躬道歉。并感谢他们热情相助！也感谢你们的仗义行为！我就说嘛，毛主席他老人家说的话几时错过？人哪，不要怕犯错，就怕犯错不改。有错就改还是好同志嘛！”胖大嫂边指挥其它大嫂解开系着的黄布带，边把胖呼呼的手往空中一挥地说道。
“哈哈哈……”
“这个人真有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