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天刚蒙蒙亮,落雪就匆匆赶往市里最大的服装中心集散地进货。
落雪开店以来,最害怕的就是进货了。那里服装小巷纵横交错,服装良莠不齐。落雪要在摩肩接踵的人流货流以及小型送货的车流中,见缝插针地穿街走巷去淘自己看得中的服装以及相应的饰物。每次进货,落雪都被弄得灰头土脸。也就每到此刻,落雪才会想起喻义超的话来:
“落雪,我觉得你应该做品牌服装!”
“落雪,善思者,当高瞻远瞩。改弦易辙方为上!”
“落雪,……”
落雪想得出神,被迎面而来的送货车里的货物重重地撞了一下胸口,只得摇摇头苦笑。落雪揉揉被撞疼的地方,再不敢胡思乱想,收敛心神地朝前边走边看。此时,手机的短信提示声响了,落雪拐进路边一店中,一手摸着衣服面料,一手掏出手机查看。原来是喻义超极短的俩字:“进货?”
“嗯。”落雪回过去一个更短的。
“下午回?”落雪正待问店老板进货价格,又收到喻义超的短信。
“嗯。”
“我下午要到那边办点事。路边找个点后通知我,顺路载你。”
落雪走出店来,看见喻义超的短信,眼睛一热。回道:
“谢谢。不用。我坐公汽。”
“倔!!!”
落雪看到三个惊叹号,不由笑了笑。精神倍增地往前而去。
喻义超明明知道沿江大道是本市乃至本省的服装集散地的主要交通枢纽,那里人多货多车多,动不动就堵车。竟然还是鬼使神差地将车拐到这条路上来,跟着车流蜗牛似地爬着。眼睛却不停地在人流中焦急地搜索。等开过两个公汽站点也没见着要找的人,喻义超不禁有些失望。前边一站后,就离开了服装集散地最繁华的地段,人、车、货明显少了许多,街道一下子疏朗起来。喻义超长出一口气挂档加速。忽地侧头看见路边小巷里有个男人正脸红脖子粗地指手划脚地跳着。慢慢地便有一些人围了过去,在一旁看着指着说着什么。
喻义超摇摇头笑着低语:“真不懂哪里来的那么多闲人?!”还未说完,喻义超猛地踩了急刹。车子发出尖锐的叫声,将路边的行人吓了一跳,纷纷扭头看着从车里一步跨出的喻义超。喻义超一边往小巷里跑,一边回手锁上车门。
喻义超挤进人群一看,见落雪被一个趿拉着一双破球鞋、耸着灰蒙蒙头发的男人拦着。男人手指着她骂着不堪入耳的话。落雪含着泪咬着牙,却毫不退步地瞪着他不言不语。
喻义超听见围观的人指着那男人七嘴八舌地说道:
“别人给你钱了你还想怎样?再说你又没把她的货送到地点……”
“这人真是不讲理!”
“明摆着欺负别人是个女人嘛。”
喻义超一个箭步跨上前,伸手拨开那男人不停地挥到落雪面前的手,将车钥匙往落雪手里一塞:“你到路边车里歇会儿。”转过头语气强硬地问那男人:“你想怎样?!说!!!”
“他想怎样?讹钱呗。”围观的人七嘴八舌地答道。
“这下好了,看他怎样收场。谁让他欺负别人是个独身进货的女人的啊?!真是没天理哟……”
“叫他乖乖地把货送到你车里!那个女人已经给他钱了他还耍赖!”
“是的。这种人要不狠狠地收拾收拾,他就不知道怎样做人。”
那男人见喻义超双眼喷火地逼视着他,又见围观的人指着他不停地说着,嚣张气焰即刻息了下去。
“说!!!你想怎样?!”喻义超猛吼一声,吓得那男人一哆嗦。
“算了算了。”并没离开的落雪伸手拉拉喻义超的衣袖,又突然红着脸放开了手,轻声劝道。
“你怎么这么蠢呀?!赶紧把货挑着走啊。刚才不是还神气活现地?现在蔫了?”围观的人群中走出一个慈眉和目的老人来,对着那男人说道。又拍拍喻义超的肩膀,说:“算了算了。你跟他们这种人计较划不来。他们这种人呀,是王婆吃柿子——看人捏的。警察都管不过来了……”
落雪见那男人低头去挑货,红着脸赶紧又拽了拽喻义超的衣袖,自个先行走去。
喻义超黑着脸不声不响地开着车。落雪靠在车窗上也不言语。过了一会儿,喻义超侧头看去,却见落雪的脸被凌乱的长发掩得严严实实。喉咙不由“咕咚”响了下,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伸出手按了下播放键。林忆莲《有泪尽情流》的箫声在沉寂的车厢里幽幽地响了起来。
落雪轻颤,紧握于膝上的双手随着旋律的展开越握越紧,令弯曲的十个指关节越来越发白。刚才还强忍的眼泪,此时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