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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01)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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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67)
67

别傛产假满了的时候,黎梦又开始忙碌着7月高考之前的一系列工作。

去年没有考取,但是有一定实力的学生正期待着再一次地拼搏。

应届高中毕业生更是跃跃欲试地等待着走进考场。

黎梦组织了一系列稿件,团部广播天天播送着热情洋溢的鼓舞考生士气的文章。团部和一中又成了这里的人们关注的焦点。

紧张的、充满希望、也充满悬念的时刻很快就来到了,又很快地过去了。

考完之后,成尧声心里很高兴,他对黎梦说:“今年考上的肯定比去年要多!”

悬念还没有揭开。人们在期待着结果。

可是,黎梦找副业队谈的事情却碰了一个软钉子。正如别傛说的,他们对黎梦的计划毫无兴趣。无论黎梦怎样描绘,怎样费尽口舌,他们都是耐心地听完,然后婉言推辞。“看来,这件事情也还需要时间、需要等待。”黎梦心想。

这时,各连队上海支边青年自己推选出来的代表和一些热衷此事、关心此事的支边青年们趁着学校放暑假,刚刚割完小麦就聚集到十四团一中东边的小操场来。酝酿已久的骚动出现了一个高潮。

好几百人。站着的,蹲着的,席地而坐的,黑压压挤满了操场。

群情激愤。高声喊叫的,低声交谈的,畅怀大笑的,呜咽哭泣的,围绕着一个主题,凝聚成一个声音——我们要回上海!

聚会是为了动员。代表们形成了一个共识:只有全体上海支边青年都行动起来,上面才不能不解决。命运要靠自己来争取,人心齐,就一定能达到目的。

聚会是为了通报情况。代表们把到其他团场串联沟通的情况、上访前的准备情况、预计可能会遇到哪些问题、可能会有什么后果以及将采取怎样的应对措施,还有对大家的一些要求,怎样配合、怎样声援、怎样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等等一一做了通报。

聚会是为了壮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聚会之后,上访代表们即将启程,胸怀“为了大家不怕坐牢”的气概,抱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分几路到阿克苏、到乌鲁木齐、到上海去上访。

聚会是为了演习。上访的代表们需要从中得到力量,得到激情,得到唇枪舌剑的经验。同时,一旦上访失败,将采取下一步行动,那就是将动员更多的人集体上访,前赴后继……

“拨乱反正!还我青春!”

“骗我来新疆,醒来一场梦!”

“空耗青春十四载,众志成城回上海!”

……

口号声一阵连一阵。

“宁愿回上海扫马路呢!”

“新疆实在呆不下去了,看看过的这是啥日子啊!”

“我们这辈子完了,也要为孩子的前途着想啊!”

……

牢骚话一句接一句。

张跃男也来了,但是她没有去聚会现场,她和杜梅一起来到别傛家。

“黎梦哥,熬番茄酱啊?”张跃男向正在厨房忙碌的黎梦打招呼道。

“是啊。你们来啦,快里面坐!”黎梦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答应道。

这里日照时间长,番茄长得又大又红,瓤又厚,味道非常好。今天学校菜地要留种,黎梦买回一桶挖去籽的番茄。他把番茄放在铁锅里,用文火慢慢熬,一边不停地用锅铲铲锅底,一边细心地用筷子把番茄皮夹出来。熬番茄酱很费时间,要把其中的水分尽量熬去。因此,熬番茄酱需要特别细心、耐心,稍不留神粘了锅底或者烧糊了就不好吃了。等到熬好了,再装进盐水瓶里,把菜籽油烧热浇在上面,塞紧橡皮塞,把注射器针头插进瓶塞,最后隔水蒸上二三十分钟。出锅后拔掉针头,一瓶瓶放在阴凉处。这样,放置一年也不会变质。到了冬天就可以用来炒鸡蛋吃或者炒菜时做调料。那色泽、味道都跟新鲜番茄一样好看、一样鲜美。黎梦每年夏天都要熬七八瓶番茄酱,而且还晾晒一些其他菜干。所以,一直到来年新鲜菜下来,他家餐桌上都不显得单调。

张跃男和杜梅一进门,别傛就拿出糖果来招待,与她们聊起来。

“阿傛姐,黎梦哥蛮会过日子的,这么早就为过冬做准备啦!”张跃男说。

“就是,像黎梦这样会过日子的丈夫真难找啊!”杜梅赞叹道。

“跃男,好好儿的,做啥要离婚嘛?你们感情不是一直很好吗?” 别傛问。

“他非要离婚,我也没有办法。”张跃男无奈地说。

“唉!现在人心变得太快了。啥都不在乎,一心要回上海。”杜梅感叹地说。

“也难怪!都憋了十几年了呀。”张跃男说。

“大家的心情可以理解。不过话说回来,这笔账不能算到支边头上来,应该算到“文革”头上。支边本身没有错,如果不是“文革”,生产、生活都不会是这样的。你们说对不对?” 别傛平静地说。

“这笔账算不清爽。你讲算到“文革”头上,哪能算法?寻谁去算?能算出结果来吗?算不出来的。人家不会这样算,上山下乡的可以回城安排工作,支边来的为啥不可以回去?”张跃男激动地说。

“一笔糊涂账,算是算不清爽的。”杜梅淡淡地说,“叫大家不闹也难。只能看看会有啥结果了。”

“你们俩怎么不去聚会?” 别傛问。

“张连长给我们谈过,不许我们参与。”张跃男说,“可是在家里呆不住,也有点儿不放心,所以就到你家来坐坐。”

“张连长是为你们好。” 别傛说,“你们还是冷静地做个旁观者吧。你们毕竟都是一排之长,还是要尽量做好姐妹们的工作,不要闹得太过分了。”

“现在谁还听得进啊?”杜梅摇摇头说。

“我们只能尽责而已。用场是一点儿都没有的。”张跃男说。

“我家阿梦哥讲得好,咱们要建设好自己的家园。把生产搞上去,尽快地富起来,生活好了,在哪里还不是一样啊?” 别傛说。

“讲讲容易,做起来就难了。咱们团半死不活的,生产怎么搞得上去?大家都失去信心了,否则也不至于这样来闹。”张跃男说。

“有一点你们想过没有?闹到最后,大部分支边青年还是回不去上海的。所以,我们还是要下点儿功夫,齐心协力地来建设美好家园,将来才会有好日子过。这个道理大家不会听不进去的。谁不想过好日子呢?” 别傛耐心地说。

“话是不错,做起来难啊!”杜梅想了想说,“需要有耐心,慢慢来吧。”

“阿傛姐,你倒想得蛮透的!”张跃男点点头说,“要是大家都像你这样想,事情就好办多了。”

“我们倒也算了,十几年呆下来也习惯了。就是小孩作孽,要是能叫小孩回上海就好了。”杜梅说。

“我想,有些具体问题上面会考虑的。” 别傛说。

“阿傛姐,你说这话我不大相信。‘爱哭的孩子有奶吃!’老实人总是受欺负。 ‘上面’?不闹的话,哪个‘上面’会主动想到我们的难处、苦楚?当官做老爷,当官的永远都是做老爷的!哪个当官的想得到老百姓啊?”张跃男感慨地说。

“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别傛想了想说,“很多事情都是因为群众的实际困难得不到解决而产生的。就像你说的,如果当官的能主动地想在前面,解决在前面,老百姓也不是不愿意安定的。”

“也不要奢望太高,如果能妥善解决一些实际问题就谢天谢地了。”杜梅说。

“说来说去,上访也没有大错。是不是?”张跃男笑了起来。

“向上面反映情况有啥错?我担心的是,一闹起来就闹过头。但是我们担心有啥用,连政委团长也没有办法。谁能挡得住呢?” 别傛说,“咱们啊,也只能做些能做的,说些该说的罢了。”

黎梦熬好了番茄酱,走进来要去抱儿子。

“我刚喂过奶哄睡着。你先歇会儿吧,阿梦哥。” 别傛说。

“噢,那我去挑水,一会儿该做晚饭了。”黎梦说完便又出去了。

“阿傛姐,那边已经散场,我们也该回去了。你歇着吧。当心自己身体啊!”张跃男站起来说道。别傛把她们送到门口说:“有空就过来坐坐。”

“噢,会来的。再见!”张跃男和杜梅告辞走了。

“还是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呀!” 别傛望着张跃男和杜梅离去的背影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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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67续)
在考生和家长,还有老师们焦急地等待高考结果的时候,黎梦和别傛收到了去年考取大学的那些学生们充满热情的一封封来信。

别傛打开了张塔丽的来信——


亲爱的别傛老师、黎梦老师:

你们好!

相信你们正在为更多的同学们默默地忙碌着,相信会有更多的同学在你们的指导和教诲下取得更加优异的成绩。今年的高考就要开始,祝愿咱们团能有更多的同学考上大学。

亲爱的老师,我想告诉你们我的激动。那年在咱们胡杨林文学社时,我写的一篇叙事长诗《生命礼赞》,五月份被我们学校的校刊刊用发表了,并且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很多同学一有空就来找我,要我讲述当时的情景。有些年轻的老师也常常来问我一些细节。我一下子成了这里的新闻人物。他们都说我的诗和诗中的故事充满了传奇色彩。甚至于不少人产生了强烈的愿望,想见到故事中那位传奇式的女主人公。也有人怀疑那是我想象中的故事和人物,但他们激烈地争论之后又自己推翻了他们的怀疑。

我感觉自己真是太幸运了!

亲爱的老师呀,你们知道吗?我的诗是您仔细地为我指点,逐字逐句地给我提出具体的修改意见,才最终完成的。那里面凝聚着你们的心血、你们的智慧和你们的爱呀!

我感觉我的生命里已经注入了你们全部的心血、智慧和爱,所以我才幸运地得到了这一切。我要说,我得到的这一切都属于你们!

最近我总是激动得睡不好,总想对你们说点儿什么,但提起笔来又不知从何写起。最后,我以强烈的冲动写了一首诗,那也是模仿你们的诗而写成的。你们看,我自己都觉得,我是那样离不开你们,现在我说话、走路都在自觉不自觉地要模仿你们。你们在我的脑子里实在是印象太深了。

我把这首诗献给你们(附在后面),表达我的一点儿心意吧!

这首诗最近又被校刊编辑部要去了。

亲爱的老师呀,希望你们以后还像以前一样关心我,帮助我,好吗?

好了,写到这里吧。

祝你们

幸福快乐


你们的学生:张塔丽
1978年6月29日


别傛看完信,心里很激动,她为张塔丽取得的成绩感到高兴,感到一种光荣。接着,别傛打开那首诗《老师啊,我要说我爱你》,读了起来——


像一枚茫茫戈壁荒漠中闪烁光芒的沙砾
一点儿不引人注意也丝毫没有什么神奇
像一棵小草默默地站在高高的胡杨林里
那么普通那么平凡从来不知道表现自己

告别不安要学好本领是您嘱咐我的话语
探索真理靠自己的勇气是您对我的启迪
您的真诚您的智慧您的爱您善良的心地
哺育我滋润我您的心血洒满走过的足迹

小时候那场黑沙暴曾卷起我弱小的身体
您跃然而起紧紧把我搂住抱在您的怀里
我安然无恙您却躺在病床整整三天昏迷
醒来以后您笑着说这是职责不值得一提

您的怀抱是那样的温暖至今我难以忘记
您的眼睛令人温馨有着无与伦比的魅力
您的青春无私奉献在塔里木每一寸土地
您的热情激荡在那里的每一个人的心底

苍凉的岁月您像青松一般傲然面对风雨
荒漠的土地您是最美丽的花朵充满生机
崇敬和赞美您啊我的心里有着千言万语
老师啊您的学生我只想说上一句我爱你


“阿梦哥,塔丽的信和诗写得太让人感动了!给你看。” 别傛说。

“这几封学生的信写得也很好。来,给你。”

他们交换着看完了所有的来信。他们的脸上都挂着笑容,很好看的笑容,是从心里发出来的笑容。

“塔丽的潜力很大。将来一定会有更大的发展。”黎梦看完后说。

“都是你教导有方嘛!”

“是吗?我看她一直是很崇拜你的,你看她赞美你的诗写得多好,多么富有激情!”黎梦赞叹不已地说道。

“哪呀!她赞美的,又不是我一个人。”

“那些年,她确实受我们影响比较大。从这首诗就可以看出,她在有意地模仿我们。这有一定的好处,也应该引起注意,要让她从模仿中跳出来,努力形成自己的风格。那样,才会更好地发挥出她的潜力来,才会真正有大的发展。”

“对!阿梦哥,你给她写封信,她会听你的。其实,她最崇拜的是你啊!”

“咱们俩就不要在这儿酸了。行,我给她写。”

高考成绩下来了,悬念揭开了。

十四团又喜获丰收:应届生考上了12人,达到百分之二十九;往届考生考取了9名。合起来整整比去年多了10名。

成尧声高兴得跳了起来,他是这届高中毕业班的班主任。

黎梦照去年的做法贴出了大红光荣榜,并且请示陈建国后由郭馨雨起草了一份贺信送到一中。

赵春云和刘威把政治处的贺信和学校的光荣榜张贴出来,全校教职工都欢欣鼓舞起来。这种欢欣鼓舞,并不只属于一中,全团17所中小学都更加振奋起来。他们看到了希望,他们明确了努力的方向。

又到了金秋时节,在葡萄瓜果醉人心田的时候,良繁连的水稻育种获得了成功。他们把一麻袋一麻袋金色的良种装到马车上,用大红彩绸扎成大红花戴在辕马的头顶,用大红纸写了喜报,敲锣打鼓地送到团部来报喜。

陈烨、赵乃志已经等候在团部门口。这里围满了喜笑颜开的人群。

良繁连连长去团部的途中,硬是把别傛请上。别傛实在没办法,只好抱着云汉跟着到了团部。

报喜的人们,报喜的马车,报喜的锣鼓声。

到了团部门口,良繁连连长声如洪钟地宣读了喜报,然后郑重地用双手递给陈烨、赵乃志。连长很激动,他把别傛请到前面,热情洋溢地说:“今天我很激动!我们育种成功了。当我们捧着珍珠般的稻种的时候,我们想到了郑竹同志,我们可以告慰她的在天之灵了!我们也想到了别傛老师,我们没有辜负她10年的珍藏之功。我们要感谢别傛老师为我们珍藏了郑竹同志用自己的心血和生命留下的优良品种!没有她们,就没有我们今天的成功。这些稻种将会给我们带来高产优质的水稻哇!”他讲完之后,非常激动地向别傛鞠躬,向围拢来的人们鞠躬,向陈烨、赵乃志鞠躬。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陈烨和赵乃志热情地同他握手,又同别傛握手。

赵乃志神情激动地说:“谢谢良繁连的同志们,谢谢你们一年来的努力!你们把郑竹同志的遗愿变成了现实。谢谢别傛同志,你的功劳将会记在全团每一位职工的心里。为了纪念郑竹同志,我看就把这新品种命名为‘珍珠一号’吧。啊?陈政委,你看成不成?”

“成啊!就命名为‘珍珠一号’。明年,我们要在全团推广种植。希望良繁连的同志们继续努力培育出‘珍珠二号’来。我和赵团长将要离开这里的时候,能够看到这样的大喜事,我们心里非常高兴、非常满足啊!我们衷心祝愿郑竹同志的精神,别傛同志的精神,连同‘珍珠一号’一起在这片土地上扎根、开花,结出更加丰硕的果实!”陈烨声音洪亮地说道。他的眼睛炯炯有神,眼角像是有泪花一闪。人们感觉到,他还从来没有这样激动过。

“说得好!”龙国栋出现在人们面前,陪同他的有老团长王自立,还有冯洁,她走到别傛身边,把云汉抱在怀里亲吻了一下说:“好乖乖,阿姨看你来了。”

陈烨和赵乃志一一与他们握手说:“龙师长来了!刚到吗?”

“刚到就赶上。我要补充一句,就是还要感谢两位团首长。不但是今天这个新品种育种成功有你们的功劳,十四团这些年能够稳定不乱有你们不可磨灭的功劳哇!我可以代表全团职工向你们表示感谢!”龙国栋热情地握着他们的手说。

“唉!龙师长,我们工作也没有做好,生产始终没有多大起色。尤其是上海支边青年上访的事情我们不是不知道,但是劝阻不力,或者说无能为力吧。这个问题只好请新的团领导班子来解决了。”陈烨诚恳地说道。

“矛盾总会有的,问题总要解决的。有些事情也不是哪一个人解决得了的。你们已经尽力了嘛!”龙国栋握着陈烨的手说。

黎梦拿着照相机拍下了一张张令人难忘的照片。

是啊,军委派来的两位团首长在这里的人们心中留下了难以忘怀的印象,在他们即将奉命离任的时候,大家都依依不舍呢。

龙国栋带来了师党委的任命,王自立重新回来担任团长,陈建国被任命为团政委,赵春云担任副政委,张大壮担任副团长。

新的团领导班子将会给这里的人们带来怎样的新面貌呢?

人们殷切地期待着。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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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68)
68

冬天里的人们总是盼望着春天的来临。

黎梦和别傛心情舒畅地准备着过年。他们的云汉快九个月了,越来越可爱了。别傛依然天天给儿子讲自己临时编的或者想到的一个个故事,黎梦则每个月都要拍下儿子成长中的照片,然后一张张贴在相册里。

黎梦正忙着准备晚上的年夜饭。

别傛抱着云汉给他讲故事:“云汉啊,妈妈今天给你讲个和尚挑水的故事。好吗?”云汉每次总是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妈妈,有时候还眨眨眼,像是在思考着故事的含义。“从前啊,山上有一座庙,庙里只有一个和尚。他每天都要到山下去挑水。他要做饭、烧水、洗衣服,都离不开水嘛。后来,庙里又来了一个和尚。他就不用一个人自己去挑水了。两个和尚一起到山下去抬水来,做饭、烧水、洗衣服。再后来呢,又来了一个和尚。现在有三个和尚了,怎么办呢?这个和尚想啊,应该他们两个去抬水;那个和尚也想,应该他们两个去抬水。三个和尚都这么想,结果呢,谁也不肯去。那么,他们还有没有水喝了呢?”小云汉眨眨眼,想了想,摇摇头。

“哈!云汉摇头哇?你真的听懂了吗?” 别傛惊奇地问道。

黎梦精心地做好了年夜饭,一家三口快快乐乐地开始过年了。

刚刚吃完,来客人了。魏资生和赵春云来了。

“哟!我们刚吃完。你们吃过了吗?”黎梦问道。

“我们吃过了。”魏资生说。

“赵副政委今天来,真是没想到哇!” 别傛拿出糖果、瓜子、花生,说道。

“咱们都是很多年的朋友了,不要那么见外。”赵春云说,“知道老魏和你们很熟,我就拉他一起来了。”

“你不拉我也要来的。”魏资生说。

“阿傛,我们今天啊,是作为朋友间的聊天。想多聊一会儿,不影响吧?”赵春云问道。

“没事。我们云汉啊,一睡着,就吵不醒的。你难得来一回,尽兴聊吧!”

“阿梦,忙完了没有?”魏资生问道。

“好了。来,喝茶!”黎梦把茶端过来后,坐了下来。

“阿梦,我和老魏一样的感觉。你这个人啊,很有头脑,很有一些独到的见解。今天我就是专门来洗耳恭听的。你能不能敞开地谈谈你现在有些什么见解。不一定要深思熟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行吗?”赵春云诚恳地说。

“就是,今天就是来听你的高见的!”魏资生说。

“这样啊?我可没有什么高见。做报告是你们领导的事嘛!”黎梦说。

“今天晚上没有领导,只有朋友。”赵春云说,“你不会不给我点儿面子吧?”

“赵政委太客气了!”黎梦想了想说,“我最近倒是想了不少,不过净是些胡思乱想。要是不嫌烦的话,我就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了。行吗?”

“行啊!就是要你放开来说,看法不同咱们可以讨论嘛。”赵春云说。

“咱们先来说说上海支边青年上访的事情吧。”黎梦说。

“好!我正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呢。你有什么想法?”赵春云说。

“你知道‘大禹治水’这个典故吧?”黎梦问道。

“知道。你的意思是不能靠堵,而是要疏导、引导。是吧?可问题是该怎样引导才有效呢?”赵春云坦率地说。

“对!堵是堵不住的。不能靠强制的办法去压制。压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反而会酿成更大的动乱,就是俗话说的‘官逼民反’。怎样疏导?我们先来看看结果,两个不可能。即:不可能不予理睬,什么问题也不解决;不可能满足所有的要求,让所有的上海支边青年都回上海去。再来分析原因,根本原因也可以说是两个:一是有些上海支边青年确实存在具体困难,但是无人过问,长期得不到解决,产生了怨言,越积越深,一旦迸发出来,便不可收拾。并且波及众人,形成怨声载道的局面。二是生产上不去,因此生活也上不去。太穷,没有好日子过,并且看不到希望,没有盼头,失去了信心,觉得没有干头。这样一分析,该怎样疏导不是很清楚了吗?”黎梦有条有理地分析说。

“我明白了。要从原因入手。一是要千方百计解决确实存在的实际困难,一些的确需要回上海的,应该想办法让他们回去;二是要尽快发展生产,改善生活条件,让大多数上海支边青年安居乐业。对不对?但是,这两条团党委做起来也有相当难度啊!”赵春云说。

“事情已经摆在面前,难度再大也要去做。具体做法也有两个,其一,团党委通过调查了解,分类列出哪些人存在哪些困难,然后提出建议通过组织渠道一级级报上去,让上一级领导机关掌握第一手资料,制定出相应的政策。这样做既能有效地解决问题,又可以赢得人心,让大家切实感觉到团党委和大家是心贴心的。其二,发展生产,只要人心稳定了,再提出切合实际的号召,比如,‘让我们共同建设美好家园’或者‘让我们团场尽快富起来’等;同时解放思想,群策群力,大胆改进管理办法,这样做,不是不可能达到目的的。”黎梦补充说。

“说得好!我一定把你的意见带到党委会上去。显然需要做长期耐心的工作,但是也不能拖拖拉拉,更不能不去做。”赵春云很高兴地说。

“我再说说对一些问题的看法,好吗?”黎梦说。

“你说,你说!”赵春云越听越有兴致了。

“这两年虽说思想放开了,但是不是真正解放思想了呢?没有。我感觉,人们普遍存在着一种惰性。表现在哪里呢?人们太注重习惯。习惯造成了惰性。比如说,咱们每年召开积代会,表彰先进。这成了一种习惯,好像到了时候就得要吃饭一样。而怎样开呢?也不用多想,年年都是一个模式。有没有用呢?当然不能说一点儿没用。但是如果深入下去,听一听,你就会发现用处不大。”黎梦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你这话说得绝对了吧。‘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嘛,怎能说用处不大呢?”赵春云不甚赞同地说道。

“不错!‘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这句话是焦裕禄说的。但是我们怎么做的呢?” 黎梦接着说,“我们的做法年年一样,成了习惯,久而久之,成了一种形式。这就失去了原来的初衷。说到‘先进’,人们更是越来越不当回事了。我记得学习焦裕禄那会儿,大家都很感动。为什么呢?因为现在的‘先进’与焦裕禄说的榜样不同。他树立的榜样,有具体的针对性,他当时树立了四个榜样,都是符合当地实际的。更重要的是,他树的榜样不是样样都好、完美无缺,而是哪点儿突出,就让大家学哪点儿。这样人们心服口服,自然就成了真正的榜样。以后,一直到现在,变了,一说先进,一说是榜样,那就是样样都好,没有缺点,都要学。那就闹出很多笑话来。”

“树立先进典型,自然是为了让大家学习他的先进思想、先进事迹,总不至于把他的缺点拿来让大家学习吧?”赵春云笑着说。

“但是他的缺点和不足之处总是客观存在吧?群众不会看不到的。当我们把先进人物绝对化的时候,这个先进人物就完全失去了‘榜样的力量’。相反,我们把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缺点、有七情六欲的这样一个人介绍给大家,因为他某一方面很值得仿效、很值得推崇。这时候群众就会感觉这是一个真实的人,他才真正具有了‘榜样的力量’。”黎梦分析道,“因此,不如改变一下做法,不评什么先进,只挖掘有哪些动人的事例进行宣传。这样效果是不是会更好些呢?其实,一个人不一定要样样先进,他哪点儿突出,有典型性,就学他哪一点儿。这样,学起来好学,被学的人也没有包袱。比如我们表扬学生,就是表扬一个学生某一个优点值得其他同学学习嘛,我们不会一表扬就说这个学生一切都好,那怎么可能呢?成年人也是一样的,事不同而理同嘛。你们说有没有道理?”

“你这个说法确实很新颖,很有道理。过去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看来应该这样才对的。”赵春云点点头说,“‘习惯造成了惰性’,说得好!”

“那年黎梦写俞珊丽的事迹材料‘团场就是我的家’,就是一篇很好的文章。可惜那时没有很好地宣传。”魏资生说。

“这与那时的政治环境也有关系。”赵春云说,“现在还可以拿出来宣传嘛。”

“还有一种习惯造成的惰性。就是生产上,多年来就讲个广种薄收。我们广种了,是不是一定只能薄收呢?不是。其实像咱们这样的广种薄收是很不科学的,最主要是大量浪费了土地资源和劳动力资源。我们团连年亏损,这是根本原因。现在,郑竹的研究成果可以运用了,对于大幅度提高单产有着很重要的意义。可以节约出很多土地,来种植长绒棉等经济作物;又可以节约大量劳动力来发展副业、畜牧业、工业和商业。咱们这里野生资源很丰富,可惜没有很好地开发利用。不走提高单产、全面发展的路子,是没有出路的。你光种粮食,那是不会有多少经济收入的。怎么能不亏损?如果魄力大一点儿,把农工牧商一起抓起来,甚至可以形成一条龙。那么财源滚滚就可能成为现实,咱们团不是就可以富起来了吗?还需要靠中央拨款过日子吗?这件事做起来其实并不困难,咱们团人才多的是,都浪费在广种薄收上了。”

“很有道理!”赵春云说,“过去很少有人这样讲过。每年制定计划时也没有这样想过。都是老套套,就是你说的‘习惯造成了惰性’,的确如此!”

“第三点,政策性太强,难度很大。就是大锅饭问题。现在,人们领工资是一种习惯,如果碰上评工资就更是有章可循,一点儿不需要动脑筋。大家都在地里干活,你多干一点儿,能多拿多少报酬呢?没有。人们是需要生活的。没有钱什么也买不来。但是干多干少一个样,最多评上个先进,大多数人的积极性就不能长久,更谈不上创造性了。这个问题迟早要解决的。第四,说说领导。领导们看起来每天忙忙碌碌的,实际上工作效率很低。因为这种惰性把他们的创造性给抹掉了,甚至完全失去了创造的热情。这样一来,他们就只是一个官而已。即便是一个辛辛苦苦的,也只是一个没有太大作为,没有明显业绩,平平庸庸的官。他耽误的不是自己一个人,他耽误的是一方人民啊!要知道,人们的美好生活是创造出来的呀!最后,我打个比方。就像是一个人,身上长了一个毒瘤,不割掉它,就活不好,活不长。现在这些习惯造成的惰性就是非要割掉的毒瘤。”黎梦说到这里,想了一会儿又补充说,“噢,好像还可以说一点。就是怎样看待十年浩劫。我们沉浸在过于激动的心态中,并不是一个上策。还是以平静的心态去看待会更加积极点儿。我们何必在愤怒和埋怨中去对待我们自己今后的生活呢?我们需要时间用来创造未来呀!打个比方说,一个人做了一夜的噩梦,很可怕、很恐怖。早晨起来后,什么也不敢做了,像祥林嫂一样絮絮叨叨地逢人就说:‘哎呀,你不知道,昨夜我做了一夜的噩梦,好可怕!好恐怖哇!’那又何必呢?那只是一场梦而已嘛!在惰性十足的人眼里,每一个清晨都是一样的;而在富于创造精神,勇于探索追求的人眼里,每一个清晨都是不一样的!”

“说得好!你的想法很有深度,也很切合实际。我的确是不虚此行。不过,正如你说的,需要时间。我听了之后,倒是很想这样去做的。不过有时候也是身不由己啊!”赵春云说,“不管怎么说,今天我算是听到了很难得的一番肺腑之言。谢谢你这样坦诚直言,谢谢你把我当成朋友!因为我相信,你这些话只会对朋友说的。哦,对了,刚才你说到野生资源,我知道你前几年花了不少时间,搞出了甘草膏的生产工艺。是不是?”

“是的!咱们团前几年光是挖甘草,廉价出卖原料。假如能办起个工厂,生产甘草膏的话,经济效益会提高十几倍呢!要想富起来,不办工厂不行啊!”听到赵春云问起这话,黎梦格外激动,他满面红光地说,“可是前一向我找副业队,想在他们那里用土办法先生产起来,结果碰了壁。看来,团里不出面还是办不成。团里要是有打算,我可以奉献出全套技术资料。”

“那太好啦!这是件好事情嘛,一定要办起来!到时候,可要请你来当工程师啊!”赵春云很有兴致地说道。

“我一定会全力以赴的!”黎梦兴奋地说。

“不早了,赵政委,他们该休息了,咱们走吧?”魏资生提醒说。

“好吧!今天先谈到这里。以后有机会咱们再聊!”赵春云余兴未尽地站起来说,“谢谢!我们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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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68续)
黎梦送走了客人,坐下来喝点儿茶,休息一下。别傛半躺半靠地坐在床上,一直用心地听黎梦分析。她想起那年探亲时欧阳表哥说的,别看他平时不多说什么,脑子灵得很,常常有一些别人没有想到,或者不去想的见解。别傛想,黎梦的理想热情、浪漫情怀以及时常流露出来的不安,与他善于思考和深刻的见解是分不开的,怪不得那些年他那么苦闷惆怅呢。

“阿梦哥,上床来吧。我要搂着你!” 别傛轻声呼唤道。

他们无比恩爱地相拥着。时间已经是大年初一了。

春节过后,黎梦又开始忙碌起来。

别傛一开学,也满腔热情地投入到教学工作中去。

云汉很快就满周岁了,已经会叫爸爸妈妈,而且也能走了,当然总是要摔跤的。不过这孩子倒是很勇敢,摔了跤自己爬起来,不会趴在地上大哭大叫。

中央十一届三中全会的精神已经传达到了这偏远的军垦农场。团领导班子们正在认真学习、领会并努力地去加以贯彻。需要解放思想,需要改革,三中全会的精神打开了中国崭新的一页。但是,怎样改革呢?不是所有的人一下子就明白的。甚至也有人不大愿意改革呢。

赵春云和魏资生在学习讨论中,都想到了除夕夜与黎梦的交谈,他们从心里感到黎梦确实很有头脑,他的一番议论竟然这么快就被证明是正确的。赵春云多次与王自立、陈建国交换意见,并在党委常委会上陈述了看法。这样,黎梦有些建议终于被团党委采纳,并且正着手做起来了。

其实,他们也有过与黎梦类似的想法,只是不大清晰,或者如黎梦说的,由于习惯造成的惰性,没有深入地去思考吧。但是,改革说起来不容易,做起来更不容易啊!

群众中像黎梦这样的人多得很,这就是中国实行改革的基础。关键是领导们的思想、观念是否能跟得上了。黎梦说得对,哪里的领导在这大事情上落后,耽误的是那里的一方人民啊!

热爱生活的人们总是想通过自己的劳动、自己的智慧创造出更加美好的生活,谁愿意总是在不安中度过自己的一生呢?

但是现实与愿望总是有着很大的距离。

黎梦和别傛正面临着更大的不安。

六月底,黎梦收到了妹妹黎茵和陈佳玲的来信,传来了令他焦急万分的消息。黎茵的信写得比较简单——


哥哥,嫂嫂:

你们好!

告诉你们一个不好的消息。妈妈得了癌症,很严重。我和爸爸着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还好有佳玲姐帮忙,她陪妈妈去上海看病,是舅舅联系的医院。已经去了好几天了,究竟会怎样?还不知道。佳玲姐叫我在家里照顾好爸爸,我就没有去上海。

哥哥,我急死了,我好害怕!你快回来吧,好吗?

爸爸不怎么说话,我看得出来,他心里很着急,很痛苦,很想你快点儿回来,但是他没有说出来。

我该怎么办呀?哥哥,你快回来吧!

祝你们

健康


妹妹:黎茵
1979年6月21日


黎梦的手颤抖起来,心里难受到了极点。他在心底呼喊着:老天爷呀!这是为什么呀?为什么要给我这样沉重的打击,为什么要这样来折磨我亲爱的母亲呀?他坐在那里愣愣地发呆,什么也不想,脑子里全是妈妈,他的眼泪流出来了自己都不知道。

别傛帮他拭去泪水,打开陈佳玲的信——


黎梦哥,别傛嫂子:

你们好!

我现在在上海你舅舅家里给你们写信。

鲁妈妈前一段时间一直很不舒服,她去她们的职工医院看过,诊断是肺结核。她自己是医生,感觉不大对。跟我说起来,我也觉得不像是肺结核,我建议她到我们医大附院来看看。诊断结果是肿瘤,估计恶性肿瘤可能性大一点儿。但是,我们医院目前医疗条件还不具备治疗癌症的能力。建议转院到北京或上海二军大附院。

我让你妹妹黎茵给上海舅舅通了电话。舅舅很快就联系好了。我跟医院要求得到批准,由我陪同鲁妈妈转院到了上海二军大附院。他们医院胸外科在国内是首屈一指的。现在治疗方案已经确定,由胸外科主任陈医生亲自主刀做肿瘤切除手术。手术时间定在6月30日。

我估计你们赶不回来,鲁妈妈本来也不叫我给你们写信。但是,我觉得还是应该尽快告诉你们。我想,你们收到信后,最好还是回来一趟。鲁妈妈经常念叨想孙子呢。鲁妈妈精神状态很好,很坚强,很乐观。

不过,你们不用着急,以我的判断,手术一定会成功的。鲁妈妈的肺肿瘤发现得比较早,多亏她自己是医生,没有耽误太久。

征得鲁妈妈同意,手术单上将由我签名。你不会怪我吧?

黎梦哥,我知道,你收到信后一定会很痛苦。我是医生,我劝你放心是有根据的。你千万要冷静,保重好自己。

别傛嫂子,黎梦哥比较脆弱,你多安慰他。我知道你一定会做得很好的。噢,你的两个妈妈经常来看鲁妈妈,每次都带来很多东西。鲁妈妈和她们谈得很愉快。你的宝贝女儿桑柔可爱极了,嘴巴很甜,“奶奶,奶奶”地叫个不停,鲁妈妈开心极了。你妹妹和弟弟也来看过几次。

上海这里因为有舅舅四处张罗,所以一切都比较顺利。

你们如果回来,还是先到西安,安慰一下黎伯伯。他受到打击太大,因为他们一辈子都是那样恩爱。

好了,我要去医院了,就写到这里吧。

祝你们

一切平安


你们的朋友:陈佳玲
1979年6月20日


别傛非常体贴地安慰黎梦,并且很快就收拾好出发的行装。他们的探亲报告马上就被批准。他们带着儿子云汉踏上了忐忑不安的探亲路途。

黎梦满脑子想的都是妈妈,一路上他看似神态安然,内心却充满着恐惧和不安。癌症,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字眼。他很少说话,一切都听别傛的安排。

别傛又要照看儿子,又要安慰黎梦。她想尽办法想让黎梦轻松一些,但是能有什么办法呢。婆婆的手术应该已经做完了,究竟是个什么结果呢?要到了西安才能够知道。当黎梦和儿子都在火车上睡着了的时候,别傛用双手攥着胸前的玉佩,默默地向上苍祷告,祈求保佑她尊敬的婆婆顺利地度过这一关。

他们终于到了西安。黎茵在火车站迎接他们。别傛一看她的面容就知道手术已经成功,心里一下子轻松了许多。黎梦见了黎茵,紧紧地拽着她的手,紧张不安地问道:“妈妈她——”黎茵把哥哥搂到怀里,用手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安慰他说:“放心!哥哥。妈妈的手术很成功!现在还在上海进行化疗。”

“哦——”黎梦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又担心地问道,“爸爸好吗?”别傛已经十多天没有看到他的笑容了。

“爸爸跟你一样,现在也好了。走吧,咱们快回家。爸爸等着呢!”黎茵说。

他们很快就到家了。黎睿之正站在院子门口等候着。

“爸爸!”黎梦紧紧地拥抱父亲。他们同时经历了一场恐惧和不安。

“云汉,快叫爷爷!” 别傛抱着云汉说。

“爷——爷!”云汉发音虽然还不十分清晰,但已经让黎睿之笑得合不拢嘴了。他抱起云汉亲吻着说:“哎!乖,云汉会叫爷爷了,真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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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69)
69

晚饭后,黎睿之把黎梦和别傛叫到书房,让黎茵带着云汉。黎睿之把一个小皮箱放在他们面前说:“给你们写信说不清楚,现在你们回来了。我该把这里的故事说给你们听听了。”

黎梦和别傛十分专心地听着。

这个小皮箱就是11年前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黎梦的爷爷亲手交给陈佳玲,委托她保管的箱子。当时,黎梦的爷爷预感到灾祸将会降临,他并不害怕,唯独担心箱子里的东西遭遇不测。他和黎睿之商量了很久,才下决心委托陈佳玲保管。一来陈佳玲的父母都是工人,在那个年代不会遇到麻烦。二来他们两家邻居多年,关系一直很密切,陈佳玲的父母又都是很正派很正直的人,值得信赖。第三,陈佳玲与黎梦自幼一起长大,情同手足。事实证明爷爷的担心是对的,后来果然被人抄家,丢失了不少东西,幸亏事先有所预感,否则这箱子里的东西就会遭到相同的命运。

陈佳玲确实是一个非常值得信赖的人。当年黎睿之被人来抄家时,她和她父母带了不少人来保护,才使他家没有遭到太大的损失。而这个小皮箱,陈佳玲一直缄口不言默默地保存到“四人帮”倒台才使它完璧归赵。

箱子里是什么呢?沉甸甸的是黎梦的爷爷珍藏的十几部中华古籍,其中《明朝宫廷秘籍》和《清朝宫廷秘籍》是流失于民间的绝版,许多史学界泰斗也都只闻其名而未见其书,其价值可想而知。此外还有爷爷写完后没有能够出版的学术著作以及相关学术资料,那是他视若生命的著作,那里倾注了爷爷毕生的心血;有奶奶写的一部长篇小说,那也是她一生中最大的心愿,花费了好几年的工夫才写完并经过反复修改定稿的;还有一副古画真迹,那是十分珍贵的。箱子里存放着爷爷奶奶的存折,那是他们全部的积蓄,共计三万元。

箱子里也留下了爷爷奶奶共同签署的遗嘱,珍藏的古籍古画全部捐赠给西大图书馆。存折中的三万元,一万元给黎梦,一万元给黎茵,五千元给鲁慧芬,五千元赠予陈佳玲。遗著均由黎睿之全权处理,假如黎睿之遭遇不测则由黎梦代之。家中能够保存下来的其他财产及遗著一旦发表所得稿酬均由黎睿之继承。

“我和你妈把五千元现金交给陈佳玲时,她却坚决不肯收。我们很为难,这毕竟是你爷爷奶奶的遗嘱啊!”黎睿之讲完了其中的故事后说道,“阿梦,陈佳玲对我们家是有恩的,我们即使不做别的报答,也应该按照你爷爷的遗愿把那五千元交给她。这事情还是要你来办。”黎睿之说。

“噢,放心,爸爸,我一定会做到的。”黎梦说。

晚上,黎梦和别傛相拥着睡下了。

“阿梦哥!” 别傛依偎在黎梦怀里,亲昵地唤道。

“阿傛,你还没睡着啊?”黎梦把她搂紧了一点儿问道。

“我睡不着!你也睡不着,对吗?” 别傛说。

“睡吧!啊?”

“不!阿梦哥,我想跟你说会儿话。”

“说什么呀?那好,你说吧!”

“阿梦哥,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在想佳玲姐?”

“阿傛,你怎么这样说?你不相信我吗?”

“不是,不是不相信你。阿梦哥,我知道你很爱我。这是两码事。”

“哦,我睡不着,主要是在想我妈。她辛苦了一辈子,到了该享福的年龄了,却得了这么个病。现在还没见到她,我很担心。即使是手术真的很成功,她也要备受痛苦。我心里不好受哇!”

“这我也知道。以后我们一定要想办法,减少她老人家的痛苦。”

“我也想到佳玲妹妹了。她对我们家真是有恩啊!我该怎样报答她呢?”

“我理解你的心情。阿梦哥,我说,佳玲姐根本不要你们的什么报答!你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做吗?”

“为什么?”

“因为爱!”

“阿傛,你又来了。”

“不是。阿梦哥,你不要回避,佳玲一直是很爱你的。但是,她懂得什么是爱。其实,并不一定只有占有了对方才是爱。你一直把她当妹妹这个事实,当初对她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后来,她慢慢理解了你,她把对你的爱努力地改变为妹妹对哥哥的爱。要知道,要叫她一点儿都不爱你,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一开始她就爱你爱得很深、很真。你们自小建立起来的感情是不会那么容易就一笔勾销的。你知道吗?”

“阿傛,你好像很了解她啊?你跟她又不熟悉,你怎么能这样肯定?”

“因为爱!我爱你越深,就越能理解她。”

“我以后还会像爱妹妹一样爱她的。”

“这就对了,阿梦哥!以后啊,你不要总是别别扭扭的。不要因为她追求过你,被你拒绝了就老是不敢面对她,那样才真正是对她的伤害呢。你应该大大方方的,就好像没有发生过那回事情一样,自然、亲切、友好地对她,仍然把她当作知心朋友。如果你真的要报答她的话,这就是最好的报答。我相信,她一定是这样想的!难道男女之间除了爱情就不可以有真诚的友谊吗?难道因为有了自己的爱人,就一定要把珍贵的友谊抛弃吗?不是的,不能那样狭隘!你忘了我们唱的那首歌《最珍贵的是什么》了吗?那里有这样一句‘最珍贵的是友谊,只有白云般纯洁的友谊,才能使心灵的纽带牢不可破。’你说对吗?”

“阿傛,你真是了不起啊!哎,我问你,难道你不怕我变心吗?”

“你不会的!真正的爱情是想分都分不开的。我相信你,不论将来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会离开我的!”

“你就那么自信?”

“这不是自信。这是我对你的理解!”

“阿傛,我的好阿傛!你真是我最知心的爱人啊!好了,咱们睡吧!好吗?”

他们紧紧地相拥着,发出了热烈的亲吻的声音。

还没有见到妈妈,黎梦心里总是觉得不踏实。

第二天晚上,他们就启程去上海了。

临走前,黎梦拥抱着父亲说:“爸爸,您放心!保重好自己,我去把妈妈接回来!”黎睿之拍拍黎梦的肩膀说:“去吧,孩子!我没事。”

这一路,黎梦的心情宽松多了。别傛看到他不再愁眉不展,心里也很高兴。云汉似乎也看出了爸爸妈妈心里高兴,一会儿要爸爸抱,一会儿要妈妈讲故事。列车上的乘客们见了,都很羡慕这一家的甜蜜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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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69续)
列车正点到达上海。鲁梦吟和别玉、别莽来迎接他们。

“舅舅!”黎梦和别傛亲热地叫道。

“哎!这是云汉吧,来,舅爷爷抱抱!”鲁梦吟抱起云汉,小家伙倒不认生,乖乖儿地搂着鲁梦吟的脖子,还亲了他一下,叫了声“爷——爷”。

“姐姐,姐夫!”别玉、别莽喊了一声,接过行李说,“别着急!鲁妈妈精神挺好的,正在做化疗。”

他们乘坐41路公交车,很快回到家里。

欧阳珏做好了夜宵等候着他们。黎梦想马上去看妈妈。鲁梦吟对他说,太晚了,病人也已经休息了,还是明天一早再去。黎梦这才耐下性来等待着明天。

“哎,舅舅,佳玲呢?”黎梦问道。

“她为了方便照顾病人,住在医院里。医院给她安排了一个单间。有时候白天到家里来坐一会儿。”

“阿傛,一路辛苦了。快把孩子放到床上吧。”欧阳珏看见云汉已经睡着了。

别傛把云汉轻轻地放到床上,走过来对欧阳珏说:“妈妈,辛苦你了!”

“还好!黎梦妈妈真不容易啊。那天手术整整做了八个小时呢。”欧阳珏说。

“好,你们休息吧!我回去了。”鲁梦吟说。

“舅舅,代问舅妈好!我们明天去看舅妈。”黎梦说。

“妈妈,你早点儿睡吧!” 别傛说。

欧阳珏看看他们疲倦得也该早点儿休息了,便默默地走回自己卧室去。

刚吃过早饭,鲁梦吟就来了。他理解黎梦的心情,早早儿来陪他们去看母亲。

他们来到医院,黎梦的心突然跳得很厉害,他有些紧张。

走进病房,黎梦看见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的母亲,三两步奔跑过去,到了病床旁,他趴在鲁慧芬的身上叫道:“妈妈!妈妈!你好吗?”

鲁慧芬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黎梦,声音微弱地说:“孩子,你来啦!妈妈很好,妈妈没事!放心吧啊,孩子!”

别傛抱着云汉走到病床旁,亲昵地说:“妈妈,云汉来看您了!”

“哦,云汉!都这么大啦?来,乖乖,过来,叫奶奶好好儿看看。”

“快叫奶奶!” 别傛把云汉抱到鲁慧芬身边。

“奶——奶!”云汉很甜地喊道。

“哎!乖,真乖,奶奶喜欢你!快,阿梦,床头柜里有橘子。拿给云汉吃!”

“谢谢奶——奶!”云汉拿到橘子很高兴。

“阿傛,你们都坐下嘛!”

“哎!” 别傛坐在鲁慧芬的身边。鲁梦吟和黎梦也都坐了下来。

鲁慧芬仔细地看看黎梦,又仔细地看看别傛,心里高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很多年没有见到了,做母亲的心里一直牵挂着呀!

金淑娟来了,带来了桑柔。

“奶奶,奶奶!”桑柔走到鲁慧芬身边甜甜地叫道。

“哎!桑柔哇,快叫爸爸妈妈!”鲁慧芬对桑柔说。

桑柔看看黎梦和别傛,迟疑了一会儿,4年没见,有些陌生了,她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想起来了,怯怯地叫道:“爸爸,妈妈!”

“哎!乖桑柔,妈妈想死你了!” 别傛一把搂住桑柔,说着,眼睛里流出了泪水,滴到了桑柔的脸上。

桑柔用小手擦擦别傛的眼睛说:“妈妈,不哭!”

别傛笑了起来,把桑柔抱到怀里说:“哎!妈妈不哭。”

黎梦变戏法一样给桑柔变出一个橘子,对桑柔说:“桑柔啊,忘了爸爸啦?看,爸爸变魔术给你变出来一个橘子!”

桑柔高兴地笑了起来,接过橘子叫道:“爸爸!”

“桑柔,看,这是你的弟弟。快叫弟弟!” 别傛说。

桑柔拉着云汉的小手叫道:“弟弟!姐姐给你吃橘子。”说着,她把一瓣橘子塞进云汉的嘴里。“云汉,叫姐姐啊。” 别傛说。云汉看着桑柔叫道:“姐姐!”

桑柔和云汉一会儿就熟悉起来,拉着云汉走到旁边玩去了。

“妈妈!你好吗?” 别傛站起来亲热地拥抱金淑娟。

“好!都好!”金淑娟说。

“妈妈,佳玲呢?”黎梦问鲁慧芬。

“回宿舍休息去了。她陪了我一夜呢。”鲁慧芬说。

“妈妈!今天晚上我来陪您。” 别傛说。

“不用!孩子,妈妈没什么事,你带好孩子吧!啊?”鲁慧芬说,“阿梦,这回多亏了佳玲,你要好好谢谢她啊!”

“妈妈!佳玲不需要谢的,她是我妹子嘛!”黎梦说。

“黎梦哥说得对!鲁妈妈,我就跟您女儿一样嘛,再不要说谢不谢的话了啊!”陈佳玲走了进来说道。

“佳玲!”黎梦站起来,一把抱住她说,“我的好妹妹!多亏你了!佳玲!我的好妹妹!”

“黎梦哥!别这样。”陈佳玲猛不丁被黎梦抱住,脸一红,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看看别傛说,“黎梦哥,别这样,嫂子不高兴了!”

“没有!佳玲姐,阿梦哥是真心的!” 别傛笑着说。

“嫂子,你要不介意,我可要亲黎梦哥一下了!”陈佳玲说着在黎梦的脸颊上吻了一下。

“不行,你占我便宜。我也要亲你一下!”黎梦说着也吻了一下陈佳玲的脸。

这一来,陈佳玲更加不好意思起来,她的脸刷地一下红到了耳根。

大家都笑了起来。

别傛也笑着说:“佳玲姐,我也要抱抱你!”

她们两人热烈地拥抱在一起。陈佳玲在别傛的耳旁小声说道:“嫂子,你真了不起!真能理解人。怪不得黎梦哥那么爱你呢!” 别傛也小声对陈佳玲耳语道:“佳玲姐!你永远是我们的好朋友!阿梦哥一直把你看得跟亲妹妹一样亲的!”

“你们说啥悄悄话呢?”黎梦问道。

“悄悄话你还要问?” 别傛笑着说。

“阿梦,妈跟你说,这几天啊,你们俩好好儿带孩子们去玩玩。几年没见,桑柔跟你们都陌生了。医院里有医生护士,还有佳玲,你们不用担心的。啊?”鲁慧芬叮咛说。

“就是,黎梦哥,别傛嫂子,你们不用担心。好好儿玩两天,鲁妈妈有我照顾呢!我是我们医院派来的嘛。再说,鲁妈妈恢复得很好,过几天就可以出院回家了。放心吧,啊!”陈佳玲说。

“哦,那这样,妈妈,我们安排一下!我们会每天来看你的。”黎梦说。

“佳玲姐!你上海还没有好好儿玩过吧?明天跟我们一起玩一天,好吗?” 别傛诚挚地说。

“不用!以后还会有机会的。”陈佳玲说。

“佳玲啊!这两天我这里没什么事。你就跟阿梦阿傛一块儿去玩一天吧!”鲁慧芬劝道。

陈佳玲想了想说:“也好。我安排一下。”

“阿梦,你们回吧!”鲁慧芬说。

“好吧,妈妈,我们明天再来看你。”黎梦说。

别傛趴在鲁慧芬身上亲吻了她说道:“妈妈!您好好儿休息!我们明天来。”

“奶奶再见!”桑柔也亲了一下鲁慧芬说。

鲁梦吟和金淑娟一一和鲁慧芬道别。陈佳玲送他们到病房门口。

“佳玲姑姑再见!”桑柔很亲热地说。

“桑柔再见!”

中午,黎梦一家跟金淑娟到阿婆家。

“舅舅!晚上我们去看舅妈。”黎梦对鲁梦吟说。

“好的!我等你们。”鲁梦吟说完与他们分手回家了。

“阿傛啊!多少年不回来了?你把阿婆忘了!”阿婆激动地拉着别傛的手说。

“阿婆!我不是回来看你了嘛!” 别傛说。

“阿傛,阿梦,快进来!吃饭了。”祖父说。

尽管离别那么久,别傛和祖父祖母依然是亲密得像是从来没有分别过一样。两位老人热情地招呼黎梦吃他爱吃的油面筋塞肉,亲昵地给两个重外孙夹菜。金淑娟从乡下带来很多新鲜菜蔬,还带来两只甲鱼,准备炖好了给鲁慧芬送去。她听人说,得癌症的人多吃甲鱼有好处。

晚上,黎梦一家到舅舅鲁梦吟家吃晚饭。周秀芹非常热情地欢迎他们,做了丰盛的绍兴家乡菜,还准备了绍兴加饭酒。

晚饭后,周秀芹带着桑柔、云汉和念周三个孩子,给他们讲故事,做游戏。鲁梦吟和黎梦、别傛坐在客厅沙发上说话。

“念周乖不乖?” 别傛问道。

“淘气得很!聪明倒蛮聪明的。”鲁梦吟说。

“阿晖呢?”黎梦问道。

“已经成家了。他们自己单位有住房,每个星期回来看一下。平时工作也挺忙的。他们那个研究所里都是知识分子,他不努力就跟不上啊!还是像阿莽那样在工厂做个技术工作好一点儿。”鲁梦吟说。

“舅舅最近忙不忙?”黎梦关心地问。

“还好。有时候忙起来连家都顾不上回。”鲁梦吟说,“阿梦,现在改革开放,到处都要搞活,很需要人才的。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新疆农场还很落后,很多事情比内地要慢得多。我们只能尽自己努力做些工作嘛。”黎梦说。

“你们两个都是难得的人才啊!在那里有些可惜了。要不要舅舅帮忙活动活动?”鲁梦吟说。

“前两年我父亲活动过,省交通厅发去了商调函,结果我们那里不肯放。现在我还没有想过。不过,要是有可能,我倒想调回西安。我妈妈得这个病,以后痛苦少不了的。我多年在外,没有好好儿尽过孝道。现在,应该在她身边好好儿伺候她老人家了。”黎梦说。

“哦,你的想法也对。我西安不熟,不一定帮得上你。看机会吧!”

“谢谢舅舅关心!这事还是顺其自然吧。”黎梦说。

“顺其自然你就回不了西安。现在讲的是‘事在人为’啊!”鲁梦吟说。

“舅舅,工作上他很会‘事在人为’的,这件事情他就不会‘为’了。” 别傛插了一句说。

“是啊,我了解。所以我很欣赏阿梦。要是别人啊,我根本不会谈起帮忙不帮忙的话。哎,对了,阿傛,那个原野找过我。他们那个《时代》诗刊想复刊,我估计今年年底,明年年初差不多就能办成了。你们想不想见见他?”

“不了!这次没有时间。” 别傛说。

“他很欣赏你写的诗嘛。”

“还有两篇没有写好。所以不想见他,省得他催着要。”

“哦,那下次他要来的话我给他解释一下吧。”

“好,不早了。舅舅,我们回去了。”黎梦说。

“好吧。明天我就不陪你们了。”鲁梦吟说。

第二天一早,陈佳玲按约定来到别傛家。

“佳玲姐,快进来,吃早点。” 别傛热情地说。

“我在医院吃过来的。”

“昨夜又是一夜没睡吧?看把你辛苦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别傛说。

“昨夜我睡得很好,只是前半夜守了一会儿。后来鲁妈妈催我去睡觉,我就让护士在那里守护了。”

“阿梦哥,快点儿。佳玲姐已经来了!” 别傛喊道。

“噢!好了,好了!”黎梦带着两个孩子从卧室出来了。

他们跟欧阳珏道了声“再见”,一同前往西郊公园。

看到那么多动物,两个孩子很开心。别傛一边走,一边给孩子们讲解是什么动物,有什么特点,顺便插上一段小故事。陈佳玲心里想,别傛的确是一个很称职的母亲和妻子呢。

公园里有一片绿草地。

他们坐下来休息。桑柔带着云汉玩玩具,在草地里跑来跑去。黎梦拿着照相机抢拍镜头。

“桑柔,带弟弟到妈妈这里来坐下休息一会儿,吃点儿东西。” 别傛喊道。

桑柔很听话,搀着云汉慢慢走回到别傛身边。

“黎梦哥,你们坐拢点儿。我来给你们拍张全家福!”陈佳玲说,“再拢一点儿,黎梦哥把头往里靠一靠,哎,对了!好!”

“佳玲姐,你坐下来。我来拍一张。”

“不成,不成!”

“没关系的!来嘛!”

“不!不!这样吧,我坐在你旁边,请人拍一下。”陈佳玲说完,四周看看,请来一位中年人,“麻烦您帮忙拍一下!谢谢您啊!”

“不客气!”那人很老练地为他们拍下一张合影。

“佳玲姐,你爱人——”

“他呀,上次你们探亲时都见过的嘛!我们是同学,他跟黎梦哥一样,也是个书呆子。不过他很爱我的,爱得傻乎乎的,挺可爱的。”

“几个孩子?”

“一个,是个姑娘。比桑柔小一岁吧。他爸爸很喜欢她。”

“佳玲,有件事情我要跟你说说。”黎梦说。

“黎梦哥,我知道你又要说那钱的事情。我不会要的!”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嘛。”黎梦耐心地说道,“昨天在医院我跟我妈也说了,佳玲不需要感谢,你也听见了。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我知道,你是真情付出,无需回报。而且,这种真情也是金钱无法报答的。我们俩自小一起长大,比亲兄妹还要亲,我们两家又是几十年的邻居,情谊非同一般。所以,我们之间永远也不用说报答二字。对不对?”

“对呀!黎梦哥,你说得太好了!这才是我的黎梦哥嘛。”

“正因为如此,你就应该收下那笔钱。”

“咦?你这是怎么了?又给转回来了!”

“不是转回来了。你想想,那是谁的钱?是我爷爷奶奶的。他们立下遗嘱,给我、我妹妹黎茵还有你。就是说,那不是一种报答,那是两位老人的遗愿。如果你不收,那么我和黎茵是不是也不该收呢?要知道,两位老人的心里,你也是他们的孙女啊!”黎梦恳切地说。

陈佳玲听了黎梦一番话,很受感动。她不禁想起那年那个没有星星的夜晚,爷爷不断追问自己的话,说话时那种神情,老人对自己的信任以及自己对老人许下的诺言。她想着想着情不由己地落下泪来。

“佳玲姐,怎么啦?”

“我想起爷爷了!想起那天夜里了。我向爷爷保证过的,永远爱黎梦哥,像妹妹爱哥哥一样的爱。黎梦哥,你放心吧,我听你的,好吗?”陈佳玲真诚地说。

“哎,这才是我的好妹妹嘛!好了,现在到哪儿去玩玩呢?”黎梦高兴地说。

“去豫园吧!” 别傛说。

“路太远了吧?”黎梦说。

“没关系。时间还早,咱们带佳玲姐去嘛,她难得来一回的。”

“好!走吧。”

“哦,黎梦哥,还有一件事。”陈佳玲一边走,一边说道,“我想了很久,你应该争取调回西安来。鲁妈妈身边需要有人照顾的。黎茵一个人遇到事情应付不过来,再说她结了婚,住在婆家,自己又有了孩子。”

“我也想啊!谈何容易呢?”黎梦摇摇头说。

“只要你想回来就成!西安这里我来想办法。我这把手术刀,还很有点儿名气呢!”

“是吗?不简单啊!”

“这还不是听了你的话,一直没有放松学习。不然,我恐怕连手术刀都拿不起来呢!”

“如果不太为难的话,就拜托你了!”

“不为难!谁让我是你妹子呢!不过,新疆那边你得想想办法,不要到时候不放人,那我就白辛苦了!”

“阿梦哥,可以请舅舅给龙伯伯写封信嘛!他们挺熟的。” 别傛说。

“这——”黎梦的表情显得很为难,为自己个人的事情,他羞于启齿。

“黎梦哥,你要是不好意思开口,我来说吧!”陈佳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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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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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慧芬终于可以出院了。

鲁梦吟和黎梦、别傛、陈佳玲一起把她从医院接到鲁梦吟家。陈佳玲与她住在一起,以便照料护理。

周秀芹精心烹饪,让鲁慧芬尽量能够多吃一点儿,吃好一点儿。

金淑娟又拿来两只甲鱼,交给周秀芹炖汤给鲁慧芬喝。

欧阳珏常常抽空来陪她说话聊天儿。

别傛的祖父、祖母也由金淑娟陪着来看望她。

住了几天之后,鲁慧芬住不下去了。黎梦和别傛想陪她出去走走看看,她一没体力,二没心思。她想尽快回家,她怕黎睿之担心着急。

鲁梦吟理解妹妹,知道留不住她,便买了五张卧铺车票,送他们上了火车。临走前,别傛和黎梦带着两个孩子向欧阳珏道别后,又去向祖父祖母及亲生母亲告别,母女俩依依不舍地紧紧拥抱在一起。

“舅舅,再见!”

“妈妈,再见!”

火车启动了,鲁梦吟、金淑娟和欧阳珏还在向他们挥手。

别傛望着车窗外频频挥手的鲁梦吟、金淑娟和欧阳珏,不由得联想起了15年前的情景——

她怎样在鲁梦吟及龙国栋面前哭闹着要到新疆去。

她和鲁珍在黄浦江外滩的漫步还有那远去的海轮。

临行前的家宴上阿婆的哭声,阿爹的祝酒及父亲与自己的谈话。

临别前夜亲生母亲把她搂在怀里给她讲述的故事还有那枚玉佩。

车站站台上人群沸腾锣鼓喧天壮怀激烈的送行场面。

父亲的送行话语,妈妈及弟弟妹妹的礼物,还有亲生母亲最后那一声呼唤。

火车开动的那一刹那震天动地的哭喊声以及随之而来的瓢泼大雨。

列车上的年轻人怎样从上海一直哭到苏州。

哭完之后的笑声、刘海英的提琴、刘海华的歌声还有孙家富的口技。

自己在火车上的一幕幕童年往事的回忆。

还有原野因此而写起的《胡笳十八拍》。

别傛想到了很多很多,那样清晰,仿佛就发生在眼前。

轰隆隆的列车奔驰行进的声音告诉她,那一切早已成为过去。

是啊!别傛想,那一切早已成为过去,如今,自己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第一次坐卧铺,那还是因为鲁慧芬,鲁梦吟破费一下子买了五张卧铺票,让他们都舒舒服服地踏上旅途。

舒适的车厢又让别傛想到了15年来怎样度过的艰苦岁月。

别傛还在想着的时候,火车已经到达了西安。

黎睿之和黎茵一起来车站迎接。

陈佳玲一直到把鲁慧芬安顿好,并且详细交代了怎样按时吃药和怎样护理等等之后,才告别回家。她已经太久没有见到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了。

刘妈回了一次家乡,刚刚回来,已经把一切都料理妥当。

桑柔和云汉很快就喜欢上了这个小院。桑柔带着弟弟满院子转着玩。

黎茵带着她的丈夫和才四个月的儿子住回到自己从前的小屋。

槐树街中学的领导和老师们,还有槐树街的邻居们陆续来探望鲁慧芬。

黎睿之单位的领导和同事们也带着慰问品前来探望慰藉。

陈佳玲的父母、丈夫和刚满四岁的可爱的女儿一两天就来看一次。

陈佳玲每天下班后都要先来检查一下鲁慧芬的身体情况才回到自己家里。

黎梦和别傛每天陪着妈妈说话,还把妈妈抱到院子里晒太阳。

他们的探亲假就要到期了,又要回到遥远的新疆去了。

晚上,鲁慧芬和黎睿之把黎梦、别傛叫到他们的卧室。

别傛亲热地坐在鲁慧芬的身边,替她揉揉胳膊。

“阿傛,不用揉了,你坐下来。妈妈跟你们说说话。”

“妈妈,您说吧!我听着呢。”

“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妈妈,跟您比我们那点儿苦不算什么。”

“妈妈现在的心愿啊,就是希望你们都能回西安来。你看看云汉,面黄肌瘦,营养不良嘛,我看着心疼啊!”

“妈妈,这可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情。”黎梦说。

“妈妈,我们会照顾好孩子的。您老自己要保重好身体!” 别傛说。

“阿梦啊,妈妈知道你工作很努力,但是你现在是个有家有孩子的人了,要把家照顾好啊!”

“妈妈,阿梦哥很顾家的,您老放心!”

“一定要把两个孩子照顾好,妈妈就放心了。”

“妈妈,我们会的。您放心吧!”黎梦说。

“阿梦,佳玲的事情?”黎睿之问道。

“爸爸,我给她说好了。她答应了。”

“那就把她叫来,现在就给她吧。”黎睿之说。

正说着,陈佳玲已经来了。她给鲁慧芬做了常规检查,坐下来说道:“鲁妈妈,都很正常。您老可要放宽心,您自己知道的,心情愉快有利于恢复健康嘛!”

“佳玲,来,拿着。这是爷爷给你的。”黎睿之递给她一个大信封说。那里面装着五千元。

“黎伯伯,我看还是留着给鲁妈妈治病用吧!”陈佳玲说。

“孩子,治病我们单位可以报销的。你拿着吧,这是爷爷奶奶的心愿啊!”

“那,好吧。我就收下。谢谢黎伯伯,谢谢鲁妈妈!”

“不用谢!咱们都不说这个谢字了,啊?”鲁慧芬说。

“哎!不说了。噢,黎梦哥,别傛嫂子,你们哪天走?”

“明天晚上的车。”黎梦说。

“明天我叫几个人送送。你们行李不少呢。”陈佳玲说。

“行!”黎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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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70续)
黎梦和别傛又回到了团场,带着两个可爱的孩子。

别傛带的班开学就升到初三了。她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要让孩子们在初中阶段最后一年里把基础打得更加扎实一些。

黎梦回来后,新提升的宣教科科长方立和征求他的意见,宣教科需要补充人员,让他推荐人选。

“黎梦,说心里话,以后科里的工作你要多帮帮我呀!” 方立和诚挚地说。

“这是说哪里话,我还会拆你的台不成?”黎梦笑着说。

黎梦考虑了之后,推荐第一届高中毕业生钟生来担任宣传通讯干事。

钟生原来的学习成绩也很不错的,可惜给耽误了,恢复高考后两次都差一点儿没能考上。在连队劳动时他积极地参加了文学社活动,又担任了连队文书,通讯报道工作有相当的能力。人品也很好,诚实、本分。

“行!就定他。” 方立和经过比较,采纳了他的意见。

很快,钟生就来上任了。黎梦热情地欢迎他,耐心地对他进行业务指导。

“黎梦老师,我怕我做不好。”钟生走进宣教科办公室,心里有些胆怯地说。

“你行的!一定做得好的!”黎梦鼓励他说。

魏资生现在是政治处主任兼组织科科长。他把黎梦叫去商量各个学校领导班子的调整方案。黎梦谈了自己的意见,他建议成尧声担任一中校长,刘威可以担任书记。

魏资生采纳了他大部分的意见,只是对连队学校的校长人选略微做了些调整。魏资生说:“黎梦,现在这些校长里面,有七八个都是你和别傛教过的学生。你可要对他们进一步地做好培训,让他们尽快胜任工作啊。”

“放心吧!他们很快就会胜任工作的。”黎梦自信地说。

一开学,黎梦重点跑了那七八所连队学校,具体地指导、帮助那几位刚刚提升的校长。他们也常常主动登门拜访向黎梦和别傛请教。

这一年试种“珍珠一号”水稻的连队,都获得了从来没有过的丰收。“珍珠一号”水稻的单产很高,品质又好,煮的饭很香很好吃。良繁连今年又培育出很多“珍珠一号”水稻稻种提供给各连队,各连队都争先恐后地来跟他们要稻种。临近一些团场也闻讯前来联系要一些稻种。他们的“珍珠二号”水稻新品种正在培育之中。

今年全团职工口粮中细粮的比例有所增加,大家都高兴地念叨说,这都是郑竹同志给他们留下的恩惠。也有人说,要不是别傛,这些种子早就让那些混蛋们给糟蹋了,哪儿会有今天啊!

元旦。良繁连新上任的鲁连长扛了一麻袋大米来到别傛家。

良繁连新上任的鲁连长扛了一麻袋大米来到别傛家。

“别傛老师!这是我们连的一点儿心意。收下吧!”鲁连长说。

“哎!不成,不成!绝对不成!” 别傛连连摇手说道。

“不成也得成!我们可是请示过团领导,又是全连职工一致通过的。这么一点儿心意你都不收,我这个连长就没法当了!”

“那,我们付钱!阿梦哥,快,拿钱!” 别傛说。

“别傛老师,千万不要说这个钱字!你的功劳,是多少钱都无法衡量的呀!”

“这是说哪里去了,我也没做什么嘛!好吧,那就谢谢你们啦!” 别傛说。

元旦过后,成尧声和刘威商量之后,把别傛隔壁一家调整到另外的住处,把那间房子与别傛家打通一个门。这样,别傛和黎梦的住房就宽敞多了。

人们采用不同的方式向别傛表示自己的敬意。

是啊!别傛,多么普通、多么平凡的别傛,相貌平平,站到人群里一点儿也不显眼的别傛,身体总显得有些羸弱的别傛,总是默默地工作和生活着的别傛,并没有做出什么惊人之举的别傛,受到了这片土地的尊敬和爱戴,受到了这里的人们无比的尊敬和爱戴。

她也许不觉得自己做了些什么,但是她保存下来的种子却给这片土地,给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带来了丰收的硕果,带来了他们盼望多少年的希望。

那些种子,凝聚着郑竹同志多少年的心血和她对这片土地无限眷恋、对生活无限热爱、对爱情无限忠诚的情感,那是郑竹同志用生命保存下来的。

那些种子,同样浸透了别傛的忠诚和爱。人们不用明说,心里都装着一杆秤,称得出这其中的分量。

不仅仅如此,人们同样不会忘记,别傛和黎梦培养出的许许多多学生,如今又都在这片土地上逐步发挥出新一代的作用,成为这里的骨干力量。他们播撒在这片土地上的汗水和他们炽热的爱正在发芽、成长、开花、结果。

令他们感到特别欣慰的是,副业队已经生产出了第一批甘草膏,拿到师部和阿克苏有关部门检验,质量完全合格,他们得到了第一个订单。现在,副业队组织了几个人拿着样品和质量检验报告分别到乌鲁木齐、到内地去跑销路了。黎梦设想的第一步终于变成了现实。他们梦想的工厂为期不远了,他们梦想的美好家园渐渐成了越来越多的人们共同努力的目标,不再是可望而不可即了。

但是,令他们异常不安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一年来团党委做了大量安抚工作,并且向师党委呈交了情况报告,提出了妥善解决一些实际问题的建议。但是,事关重大,有些事情也不是师党委解决得了的,需要再向上一级反映。上海支边青年上访代表奔波了一年多,至今也还没有得到明确答复。

骚动终于掀起了更大的一个高潮。元旦过后,几千名上海支边青年聚集到阿克苏,游行、示威、静坐,要求回上海。

这样的骚动难免不过头,严重影响了社会秩序。车向前等几个主要负责人终于因为“聚众闹事扰乱社会秩序”的罪名被捕了。

同时,事情引起了有关部门的重视。自治区党委会同上海市委及国务院有关部、局,经紧急座谈协商,作出《关于做好稳定新疆垦区农场上海支边知识青年工作的座谈纪要》,提出了《关于解决新疆垦区农场上海支边知识青年问题的具体规定(送审稿)》。

一天晚上,张跃男异常难受地来到别傛家。

“阿傛姐、黎梦哥,咋办呀?他真的要坐牢了。”张跃男伤心地哭着说。

“别哭!跃男,来,喝口水。” 别傛劝慰道。

“事情到了这一步,谁也没有办法。向前他自己早就有思想准备,不然他也不会那么早就跟你离婚。”黎梦说,“好在现在中央已经着手解决问题了,他付出的代价也不是没有价值。”

“干吗他要出头啊?他不知道‘枪打出头鸟’哇?”张跃男抽泣着埋怨道,“他就是不愿听我的,倔头倔脑的,结果怎样?”

“你不要埋怨他。” 别傛说,“他是为了大家嘛。”

“是啊!我们都知道,车向前是个好人。上海支边青年都不会忘记他的。”黎梦说,“虽说他可能会吃几年苦,将来还是会有所作为的。”

“跃男,你要镇定些!该干啥还是要尽力干好。” 别傛提醒道,“不要辜负了车向前对你的一片苦心。”

“这我知道。放心吧,阿傛姐,其实我心里早就想好了,我一定会等他的!”张跃男使劲点点头说。

一年多以前就酝酿起来的骚动暂时平息下去了。以后会怎样呢?

别傛和黎梦还像往常一样生活着、工作着。他们有着自己的欢愉。

晚上,他们把两个孩子安顿好睡下了。

静静的夜里,又开始了他们的畅想和交谈。

“阿梦哥,你还记得那十八拍吗?”

“记得!怎么能不记得呢?”

“还差两拍呢!”

“是啊!你想好了吗?肯定想好了,跟我卖关子。是不是?”

“阿梦哥,你呀!太聪明了,什么都瞒不过你。”

“那就拿出来给我看看吧!”

“没有,还没写出来呢。不过,我脑子里倒是想好了。咱们一块儿来把它写出来吧。好吗?”

“好啊!来,你说,我给你写!”黎梦拿出了纸和笔说道。

“好,我开始说了啊!”

他们一个说,一个写。

温馨的家里,充满诗情画意,充满浪漫情怀。

写完后,黎梦又做了些修改,别傛连声说道:“好!改得好!就这样定稿了!”

他们又重新读了一遍——


岁月匆匆兮时不我待,条田瀚瀚兮还需珍爱。
广种岂能兮只求薄产,滴汗成金兮智谋多才。
屯垦戍边兮一十六载,心血凝聚兮十有七拍。
农工牧商兮争相登台,塔河南北兮百花盛开。

胡笳虽古兮音律相同,绿琴翻出兮情意更浓。
风霜历历兮一十八拍,曲有竟时兮我思未穷。
各随人心兮有变则通,不拘一格兮天蓝地融。
支边青年兮韶光依旧,万千故事兮胡杨林中。


黎梦看完之后说:“连同原来的十六拍,总算完成了《新胡笳十八拍》。不过,似乎应该加个注才对。”

别傛偎依着黎梦说道:“阿梦哥,那你来加上吧!”

“好吧!我给你加上。”黎梦说完,想了一会儿,很快就写好了——


注:
1,1~3拍系1964年9月上海北站送行场面即兴而作。作者:原野。
2,4~9拍系1965年11月写上海支边青年这一年的生活。作者:原野。
3,10~12拍系1974年7月写1966年之后的不安状态。作者:别傛 。
4,13~18拍系1977年~1980年所作。写这几年上海支边青年的生活与情感。作者:别傛 。
5,16拍注:桑柔:《诗经•大雅•桑柔》有“菀彼桑柔,其下侯旬。” 云汉:《诗经•大雅•云汉》有“倬避云汉,昭回于天”。
6,18拍注:蔡文姬《胡笳十八拍》有:“胡笳本自出胡中,绿琴翻出音律同。十八拍兮曲虽终,响有馀兮思未穷。是知丝竹微妙兮均造化之功。哀乐各随人心兮有变则通,胡与汉兮异域殊风。天与地隔兮子西母东,苦我怨气兮浩於长空。六合离兮受之应不容。”
7,此作自1964年至1980年写就,故有“风霜历历”句。


“阿梦哥,是不是可以寄给原野啦?”

“可以了!这样,我把上次那四拍抄一遍。你给原野写封信。这件事情就可以画个句号了。”

“好吧!我来写信。”

他们一个抄诗,一个写信。

别傛想了一会儿,提笔写道——


原野同志:

近来可好?

去年暑假探亲时听舅舅鲁梦吟说起,您曾去找过他。当时因我婆婆正患肺癌在上海医治,没有时间同您见面。请予谅解。

今日夜晚,我与我的爱人一起把未写完的两拍写好。这样,连同3年前写成的四拍,就可以一并寄给你了。至此,《新胡笳十八拍》就算是全部完成了。

至于是否有用,那当另作别论。在我而言,这些只是一种心情而已。同时,也算是补上您未能完成之缺憾吧。

写完之后,我方了却一件心事,心里轻松了许多。

诗后加了一段小注,权当是一个说明,供您参考。

您的《时代》诗刊是否已经复刊?甚念!

余不多写。

顺致

敬礼

别傛 谨启
1980年1月12日夜


别傛写完,给黎梦看了一遍。黎梦也已将那四拍抄好,一起装进信封说:“好了,明天给他寄去吧!”

别傛脸颊泛起红晕,两眼深情地望着黎梦说:“阿梦哥,抱我!”

“噢!来,我的好阿傛!”黎梦把别傛紧紧地抱在怀里,热烈地吻着。


春节前,别傛收到了原野的回信。

“这回这么快就回信了?” 别傛有点儿奇怪地对黎梦说道。

“那就说明,他那个诗刊已经复刊,十八拍他要刊用了。”黎梦说。

“真的吗?” 别傛说着打开信读了起来——


别傛同志:

你好!

来信及诗稿均已收到。

大作读罢,感慨系之。非常感谢你帮我了却一件心愿。正如你诗中所云,这真是“风霜历历兮一十八拍”呀!近16年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方才得以完成啊!其中凝聚了你多少心血和才智,旁人是难以真正了解的。

得到你舅舅鲁梦吟主任的鼎力支持,《时代》诗刊终于要复刊了。我被任命为诗刊总编,计划春节之后即出复刊第一期。你的诗稿非常及时,我将在第一期上全文刊登《新胡笳十八拍》及诗注。

其实,我早就想写信给你,索要诗稿。又觉得不妥当,一直耐心地等候佳音,你却及时地寄来了。这是今年春节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我内心的感激之情真是难以言表啊!

我知道,其中有你的爱人黎梦同志的帮助,在此顺致谢意!

待第一期印出之后,我即将稿费汇去,并寄给你10本诗刊第一期。

就此收笔。



幸福美满


原野 谨复
1980年1月25日


“怎样?我说得不错吧!”看完信,黎梦笑着说道。

“阿梦哥,我真把你服了!料事如神嘛。” 别傛紧紧地搂住黎梦热烈地亲吻着说道。

“不是我‘料事如神’,这是必然的,猜也猜得到嘛。好了,这回你也可以轻松一下了!”

“不行!”

“怎么?”

“我还有一桩心愿!”

“什么心愿?”

“我想写一部长篇小说。”

“哇!这可得下工夫啊。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 别傛索性坐在黎梦的大腿上,搂着他的脖子说,“我当了15年老师,有好多想法。有不少老师啊,虽然勤勤恳恳,但是怎样教育学生才好呢?一般都想得不多,做法上也有许多问题。我想以自己经历中的体会和其中许许多多的故事为素材写部长篇小说,书名就叫《给教师的99条建议》。你看如何?”

“为什么不写一百条呢?”

“留下一条给你写嘛!” 别傛笑着说,“一百条不好,好像是写满了。世上的事哪有满得了的呢?”

“有道理。不过,你这个书名倒不大像是小说哇!”

“那有啥关系?我写成小说就是了嘛。”

“说的也是。好!我做你的助手。”黎梦亲吻了她一下说道。

“那一言为定!” 别傛说着伸出手来,“咱们拉钩儿!”

“好!拉钩儿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这两个孩子一般的人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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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71)
71

黎梦每天继续忙碌着工作,同样忙碌着照顾两个可爱的孩子。他经常要炸一些巧果给孩子们吃。他把面和好,擀面条一样擀好,然后切成菱形的面片,放在油锅里炸。有时是咸的,有时炸成甜的,里面还擀进去一些芝麻。孩子们很爱吃,高兴地每天跟妈妈要。

春节前,黎梦看巧果已经让孩子们吃完,马上又炸了一大锅。

“好!桑柔,云汉,过年你们有得吃了!”

“爸爸,我现在就要!”桑柔说。

“爸爸,爸爸,我也要!”云汉说。

“好嘞,来,每人一把!”黎梦给姐弟俩一人抓了一大把。两个孩子高兴地吃了起来。

除夕夜,别傛对黎梦说:“阿梦哥,明天一早,咱们带着孩子去胡杨林玩吧!他们应该去看看森林是什么样子。”

“好哇!桑柔,云汉,爸爸妈妈明天带你们到森林里去玩,高兴吗?”

“噢!噢!太好了,我们高兴!”桑柔高兴得跳了起来。

“噢!高兴!”云汉学着姐姐的样子。

“阿傛,把吃的东西准备好。明天咱们一早去,在那里野炊!”

第二天,大年初一。天气晴和。

黎梦、别傛一早把孩子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带着各种各样吃的、喝的、玩的,还有一条毯子,向胡杨林出发了。

他们一路走一路说说笑笑,孩子们格外地开心。

到了胡杨林,到了别傛常去的地方。

黎梦把毯子铺好,摆上各种各样吃的、喝的、玩的,他们的节目开始了。

桑柔带着弟弟在森林里到处跑哇跳哇地玩了一会儿,有点儿累了,回到爸爸妈妈身边说:“妈妈讲故事!”

别傛笑着说:“好吧!你们要听什么故事呢?”

“听森林的故事,动物的故事!”桑柔眨眨眼睛说。

“那我就给你们讲一个黄羊‘花花’的故事吧!好吗?”

“好!”桑柔拉着弟弟在妈妈身边坐了下来,聚精会神地听着,云汉也睁着两只大大的眼睛,看着妈妈。

别傛给孩子们讲述了15年前她怎样救了一只小黄羊,怎样给它包扎伤口,怎样在它伤好之后又放回森林里去,后来又怎样再一次见到“花花”。两个孩子听得入了迷,小脑袋里好像有了“花花”的形象。

“妈妈,今天能见到‘花花’吗?我想见见它。它要是来了,我想跟它说,我也是它的好朋友!”桑柔说。

“叫你妈妈吹口琴,一吹口琴,‘花花’就回来了!”黎梦笑着说。

“你爸爸胡说呢!不过,妈妈给你们吹口琴吧,啊!” 别傛说完,吹起了口琴。她先吹了一段《最珍贵的是什么》,那是因为她想起了鲁珍和刘海英、刘海华。然后又吹起了《夏天里最后一朵玫瑰》,那是她想起了爸爸。黎梦跟着她的口琴声给孩子们唱着歌——


夏天里最后一朵玫瑰还在骄傲地开放,身旁站着一位可爱的小姑娘。她比那鲜花更加漂亮,映照它绯红脸庞,与它一同欢乐歌唱。

夏天里最后一朵玫瑰还在骄傲地开放,身旁站着一位可爱的小姑娘。她的眼睛里充满希望,等待它再度开放,与它一同欢乐歌唱。


后来,别傛又吹奏起《维也纳森林故事》。她的琴声一直回荡在胡杨林里,传得很远很远。

阳光已经射了进来,很好看的一道道光柱。

桑柔站起来去抓那光柱,怎么也抓不住。她正站在那里皱眉头,突然看见了三只黄羊。桑柔惊异地叫道:“妈妈看,‘花花’来了!”

别傛和黎梦抬头一看,果然,一只老黄羊正慢慢地走过来,后面远远地跟着两只小黄羊。

“花花!” 别傛高兴地站起来叫道。

“花花”走过来了,一直走到别傛身边,停了下来,回过头去,看了看后边的两只小黄羊,仰起头,很动听地叫了几声。然后,回过头来,把头扎在别傛的怀里。那两只小黄羊,远远地站在那里,仰起头,叫了几声,那声音有些凄婉。

别傛亲切温柔地抚摸着“花花”, 轻轻摸了摸那只残留着受伤痕迹的脚,把它抱在自己怀里,继续吹着口琴。

桑柔用小手轻轻抚摸着“花花”说道:“好‘花花’,以后我也是你的好朋友啊!”

云汉也学着姐姐的样子,壮着胆子用小手去摸摸“花花”。

“花花”抬起头,睁着两只美丽动人的眼睛,眨了眨,看看别傛,又看看桑柔和云汉,再看看黎梦,轻轻地叫了两声,微微地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又睁开眼睛,看了看远处那两只小黄羊,很吃力地叫了两声,那声音凄婉得让人听了心里有些发颤。“花花”依偎在别傛的怀里,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它的神情显得那样安宁。远处,那两只小黄羊,仰起头,仰得高高的,非常凄厉地叫了起来。

“妈妈!‘花花’睡着了吗?”桑柔问道。

“是的!孩子,‘花花’睡着了!” 别傛回答。


当他们围着“花花”说话的时候,龙国栋正在找他们。

龙国栋由冯洁陪同,一大早就赶往十四团。

他们到达之后,把赵春云和张大壮、魏资生叫上说:“走,跟我去给别傛和黎梦拜年。”

他们一行人到了学校,别傛家门锁着。

魏资生叫来成尧声问道:“黎梦和别傛一家人呢?”

成尧声挠挠头说:“咦!年初一大清早的,这家人跑哪儿去了呢?”

龙国栋想了想说:“我知道!走,都跟我走!”

成尧声一看,赶紧跟刘威两人从伙房拿了一些吃的东西,跑步跟了上来。

经过二连,龙国栋把重新恢复职务担任二连连长的张福祥和刚提升不久的副连长张跃男一起叫了去,他们跟着龙国栋往胡杨林走去。张大壮提醒张福祥说:“带上吃的!” 张福祥马上去拿了一只羊腿。

远远的,龙国栋就听见了那只黄羊“花花”凄婉的叫声。他停下脚步,对张福祥说:“快,快去拿几把坎土曼!”

张福祥答应一声跑步去取了。一行人都有点儿纳闷:“要坎土曼干什么呢?”

张福祥和张跃男很快拿来四把坎土曼。

龙国栋这才带着大家,慢慢走进胡杨林里。大家看到那情景之后,方才明白。

“妈妈!‘花花’怎么睡那么长时间呀?我想跟它说话!”桑柔说。

“孩子!‘花花’再也不会醒了。它永远睡着了。” 别傛说。

“来!孩子们,咱们用手抓些土,给‘花花’盖上。别让它冻着了。好吗?”黎梦说。

“好!我们给‘花花’盖上被子!”桑柔说着用小手抓起一把土来。

龙国栋走过去,用坎土曼挖起坑来。张大壮、张福祥、张跃男、成尧声赶紧动手,一会儿工夫,就挖好了深深的一个坑。

别傛默默地把“花花”轻轻放进去,抓了一把胡杨叶放在它的身上,黎梦带着两个孩子也抓起胡杨叶放在“花花”的身上。

龙国栋带着大家都抓起胡杨叶撒在“花花”的身上。

几个人用坎土曼给“花花”用土盖上,略微凸起,成为“花花”的一座坟墓。

当这一切完成的时候,黎梦抓起一把土抛撒向空中,随着那土纷纷扬扬飘落到“花花”的坟头,他仰起头来,异常动情地诵道——


你是神奇的生灵啊你躺在我的身旁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要把森林张望
那是你的圣地啊也是你一生的故乡
那里有你的爱啊有你的儿女和希望

你是神奇的生灵啊我知道你的理想
你的眼睛里充满着话语要对人类讲
美丽的森林我们共同的家园和天堂
我们要我们会珍惜每一只野鹿黄羊

你是神奇的生灵啊我知道你的愿望
我们按照你的心愿把你在这里安葬
你始终记得曾经救过你的那位姑娘
她把你的爱你的理想记在自己心上

你是神奇的生灵啊我知道你的善良
你把你的一切献给了森林中的胡杨
你的故事你的传奇将永远被人颂扬
你是我的好伙伴啊我永远不会遗忘

你是神奇的生灵啊我知道你的哀伤
你舍不得离开这片土地和那位姑娘
安息吧亲爱的朋友安息在我们心上
安息吧我不忍离去啊呜呼哀哉尚飨


黎梦诵完之后,同别傛一起带着两个孩子,默默地向“花花”鞠躬。

龙国栋也带着大家默默地向“花花”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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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别傛和黎梦才转过身来叫道:“龙伯伯!”

“哎!来,大家都围着‘花花’而坐吧!”龙国栋说。

“龙伯伯,你咋知道我们在这儿呀?” 别傛惊奇地问道。

“龙师长到你们家去拜年,遇到铁将军把门。他一猜就知道你们来这儿了!”冯洁解释说。

张福祥和张跃男已经架起火来开始烤羊肉了,那烧烤的香味弥漫在胡杨林里。成尧声和刘威也把吃的东西放到毯子上。

龙国栋想了想说道:“噢!我想起来了。那年也是春节,年初一早晨。阿傛也是一大早来胡杨林,从黄羊夹子上救下了这只被夹住受了伤的黄羊,那时候它还很小。一转眼15年了吧!对了,张福祥,是你夹住的吧!”

张福祥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说:“是啊!龙师长又要揭我的伤疤了!”

“不是我揭你的伤疤。你看看,这只‘花花’,当年在这里被阿傛所救,又在这里把它放回了森林。它对这个地方印象很深啊,它记住阿傛的恩情,记了一辈子呢。最后,它老死了都要走到这里来。它很希望见到阿傛嘞,阿傛正好就来了。所以,‘花花’是很有感情的,最后它也是很满足的。刚才阿梦的悼念诗《神奇的生灵》写得很好哇,很有感情,很感动人。他是即兴而作嘛,为什么出口成章就能做出这么好的诗呢?不光是他有才气,更重要的是他有感情啊。我听说,你们叫他多情才子,是不是啊?”

“是的!”魏资生说,“阿梦才情并茂,是个名副其实的多情才子哇!”

“阿梦这是一种什么情呢?”龙国栋说,“放在‘文革’,那叫小资产阶级情调。是不是?实际上,这是很可贵的一种感情。他这是一种善良之情,是一种博爱之情。他们两口子啊,可真算得上是多情的一对儿呢!”

大家都哈哈笑了起来。

“龙伯伯取笑我们!” 别傛笑着说。

“不是取笑,是赞美!”龙国栋接着说道,“我们的同志,都要学习他们这种对同志、对朋友、对工作,对待森林、对待动物,甚至对待可以挽救的犯了严重错误的人,都无私地、宽宏大量地付出爱心的这种精神啊!刚才‘花花’这一幕大家是亲眼所见了,谁不为之感动呢?”

“龙师长,先吃点儿东西吧!”赵春云递给他一块烤好的羊肉。

“给孩子吃!”龙国栋说。

“都有,龙伯伯,你吃吧!” 别傛说。

“黎梦!”龙国栋边吃边喊道。

“龙伯伯!”黎梦答应道。

“你去年除夕夜发表了一通宏论,是不是?”

“我那是信口胡说的。赵副政委还给您汇报啦?”

“不是我汇报的!”赵春云连忙说道,“我倒是想说,还没碰到机会呢!”

“是我说的!”魏资生解释说。

“谁说的不重要。”龙国栋说,“重要的是你那些议论切中要害,又都符合十一届三中全会精神。很了不起!特别是你说的那句‘在惰性十足的人眼里,每一个清晨都是一样的;而在富于创造精神,勇于探索追求的人眼里,每一个清晨都是不一样的!’说得很精彩!”

“龙伯伯过誉了!其实,很多人都是那样想的。”黎梦说。

“说你了不起就是这一点!你能说出大家的心里话来。为什么我们很多领导干部说不出来呢?他们怎么就不知道群众在想些什么呢?”龙国栋对大家说道,“如果我们的每一位领导干部,都能像阿梦这样,想到群众的心里,说出群众的心里话,那么我们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好呢?是不是啊?赵春云开了一个好头儿,过年的时候,能想到去听听黎梦的高论!群众中点点滴滴的高论多得很呢!大家今后一定要深入群众多听多问哇!”

大家一边吃着,一边听着。

“龙师长,其实我们已经采纳了黎梦好多建议呢。”赵春云说。

“是吗?应该的。噢,你们党委关于上海支边青年的几份情况报告和具体意见我都看了,写得很好。你们在解决部分上海支边青年确实存在的实际困难,同时耐心细致地做好思想工作方面,做了大量工作,很多事情都做在了前面,师党委很满意。尤其是你们提出的‘建设美好家园’、‘齐心协力让团场尽快富起来’的口号很积极,很有号召力嘛!”龙国栋赞赏地说。

“这两句口号也是阿梦、阿傛两口子提出来的。他们一年多以前就这样做工作了。张跃男,是不是?”赵春云说。

“是的!那时候我和杜梅两个人还很没有信心呢。”张跃男回答说。

“现在呢?现在有信心了吗?啊?张跃男。”龙国栋问。

“有是有,还不太大。”张跃男不好意思地说。

“你很诚实。应该看到两个方面,一方面这两个口号虽然是阿梦两口子提出来的,但它代表了很多人,应该说是大多数人共同的愿望,说明是有群众基础的,我们要时时刻刻紧密依靠群众,把他们的积极因素充分调动起来。另一方面,由于‘文革’把人们的思想搞乱了,加上我们还没有把工作搞上去,群众对我们领导干部还缺乏信心。因此,要把口号变成每一个人的实际行动还有相当大的难度,甚至还会有阻力,还需要我们长期地做好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龙国栋又对张跃男说,“张跃男,你现在是副连长了,你要大胆工作,不要有什么顾虑。尤其是要在上海支边青年中多做些宣传动员工作,就像那时阿傛给你做工作一样。如果更多的人都这样来做工作,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噢,龙师长,我一定记住你的话。”张跃男回答说。

“龙师长,你今天来是不是想挖走黎梦啊?”赵春云有所感觉地问道。

“可惜呀!咱们师也留不住他们啊!”龙国栋说,“阿梦,阿傛,今天我和冯洁一是来给你们拜年,二是来为你们送行的!阿梦母亲患癌症,身边需要有人照顾。西安方面来了商调函,你舅舅鲁梦吟也给我来过信。你舅舅本来想把你们调到上海去的,也是因为你母亲的病,所以才放弃了这个打算。我们不能只顾我们的工作,而让黎梦不能去尽孝道吧!刚才我说了那么多,他们两口子为我们农场奉献了自己全部的感情和才智。我们难道不能回报一点儿爱心给他们吗?所以,今天我叫冯洁把你们的调令带来了。哎,你们团领导,不会不放人吧?”

“我们哪儿敢不放?就是感觉太可惜了!”张大壮和赵春云说。

“是啊!是很可惜。我们这里是需要大量像他们这样的人才。我不赞赏那些聚众闹事的做法。有困难的,该回去的,组织上是会妥善解决的嘛。阿梦、阿傛他们没有闹,而且在这里一天就努力工作一天,把这里当作美好家园,为它奉献心血和智慧。他们有困难的时候,组织上当然会帮助解决的。”龙国栋接着说道,“阿梦,阿傛,那年鲁珍她们三个走的时候我就说过,一旦你们要走,我会来欢送你们的!今天我可是遵守诺言了!”

“谢谢龙伯伯!”黎梦和别傛一起说道。

“不用谢我!应该谢谢你们。” 龙国栋充满感情地说道,“你们把自己全部的爱和聪明才智无私地奉献给了这片土地,奉献给了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连黄羊‘花花’都记得你们,何况这里的人们呢?他们不会忘记你们的。你们在这里留下了最宝贵的东西,你们播下了爱的种子,播下了智慧的种子,这些种子都会生根、发芽、开花、结果的,有些已经结果了嘛。以后,每当人们收获的时候,都会想起你们的。张福祥,你那了不起的女儿是他们两口子的学生吧?”

“是啊!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们的!”张福祥激动地说道。

“像塔丽这样的孩子还有很多。你们培养的学生,即使没有考上大学的,也都成了农场的人才。人们怎么会不记得呢!”停顿了一会儿,龙国栋又笑着对黎梦说,“不过,我放你们走,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呀!”

“我把甘草膏生产工艺全套技术资料都留给团里。”黎梦说。

“黎梦早就答应我了!”赵春云说。

“好!那就好!我说的正是这件事,你倒已经答应在前了。我是担心因为你们走了,甘草膏生产的事情就搁浅了。”龙国栋又问赵春云和张大壮,“那你们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呢?”

“现在副业队用土办法小规模试生产,已经有了一些订单。下一步打算逐步创造条件办工厂,争取两三年内形成规模生产。”张大壮回答后又说,“龙师长,到时候资金方面还要请您多帮忙呢。”

“是啊!龙师长,您要大力扶持呀!”赵春云急切地说。

“这件事你们一定要做好。我打听过,甘草膏很值得搞,只要产品质量好,还可以通过外贸部门出口呢!”龙国栋说,“你们要立足自己,要依靠群众,挖掘潜力,办法总会有的。到时候,你们拿出优质产品,资金问题就好解决了。王自立、陈建国重视这件事吗?”

“很重视!我们已经专门开会研究过,分工由我负责来抓这件事的。”张大壮回答说,“本来想把黎梦专门抽出来和我一起抓的,现在——”

“那些生产工艺和技术副业队技术员已经都掌握了。而且,这些技术资料也在生产科存档备案。”黎梦说,“将来如果需要,我还可以在西安收集一些用得着的资料寄过来。”

“需要,肯定需要!阿梦,你一定要多留心一点儿。”赵春云说。

“好了,工作上的事情你们回头再研究吧。” 龙国栋站起来说,“走,别傛,咱们回家去吧!我还想到你们家去坐一会儿呢。行吗?”

“欢迎!欢迎!”黎梦和别傛带着两个孩子,成尧声帮着收拾东西。

大家都充满深情地告别“花花”,告别这片充满神奇故事的胡杨林。


十几天后,一辆卡车载着黎梦和别傛一家人及他们的行李,还有那片土地及那片土地上的人们无限留恋他们的深情驶往大河沿火车站。


在离开这里的时候,别傛和黎梦留下了他们深情的目光,留下了他们的梦想——沉睡了许多年,终于将要变为现实的梦想。而在他们的心里,依旧装着这片土地,装着这片土地上勤劳善良的人们,装着胡杨林,装着“花花”,还有太多太多的回忆。他们想到,过去的虽然都已经过去了,但是那是不能够忘记的。现在和将来都是建立在过去的根基上的啊!虽然他们将要告别这块土地和这里的人们,但他们从心底祝愿这片土地更加美丽富饶,这里的人们更加美满幸福!他们相信,十四团这个不大的地方,一定会同全国一样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经历过磨难的人们一定会使心中的理想绽开美丽的花朵!


一路上,别傛不禁回想起了已经逝去的岁月。那是一个人一生中最为宝贵的青春年华、黄金岁月呀!16年,她一生中又一个16年将要过去了。尽管那里充满了痛苦和不安,毕竟也有欢乐和甜蜜,更重要的,那总是自己的生活嘛。如今,她将和自己心爱的丈夫、心爱的孩子在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也许,还会有新的不安吧,那也得自己去面对、去经历啊!别傛不禁想到了自己尊敬的婆婆,虽然成功地切除了肺癌肿瘤,但是今后的日子仍将在与病魔的抗争中备受煎熬,那是怎样的痛苦和不安啊!别傛心想,一定要竭尽自己的努力,多给敬爱的婆婆一些欢乐和甜蜜。别傛又想到两个可爱的孩子,她要用自己的爱和智慧去抚养他们成长。这将是自己今后生活中的重担啊!

下一个16年将会是怎样的呢?


“妈妈!看,‘花花’!”

桑柔用小手指着天空高兴地叫了起来,她的两只眼睛一眨一眨的,闪着晶莹的亮光,注视着蓝天上的白云。

别傛抱着云汉、黎梦抱着桑柔,他们抬头向蓝天看去,别傛惊叹地说:“是啊!那真是‘花花’呢,看它多好看啊!”

“花花”正飞翔在蓝天,像是要伴着他们一同告别难以忘怀的那地方、那年月,去开始新的生活。



             
初稿写于家中2002年12月16日05:25
初稿修改于家中2003年1月6日06:33
二稿修改于家中2003年5月10日22:31
三稿修改于家中2004年3月16日23:13
2004年8月3日第九次修改于家中

(全文完)
离线牵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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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53楼 发表于: 2006-05-24
梧桐老师贴完, 牵墨也刚好收到老师寄来的书,只能先静看了:))

牵墨先谢谢梧桐老师这么有恒心地将文章一如既往的贴出来,这是需要精力与忍耐力的。累着了吧?您先歇歇,俺给您 敬茶来(这里没有,请老师原谅),再给俺们来讲故事好不?
离线秋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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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54楼 发表于: 2006-05-24
感谢梧桐先生!

过去有芳草在这里为先生排好版面,自从她请假以后我也因为忙而没能代替,所以只好等过一段时间了。

等文学主页推出,此书就要放到主页上了
看贴是学习,跟贴是友谊。朋友,你跟贴了吗?
我的个人主页:http://www.hycs.zj.cn/bbs/u.php?uid=2
离线梧桐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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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55楼 发表于: 2006-05-27
引用第153楼牵墨香2006-05-24 11:15发表的“”:
梧桐老师贴完, 牵墨也刚好收到老师寄来的书,只能先静看了:))
牵墨先谢谢梧桐老师这么有恒心地将文章一如既往的贴出来,这是需要精力与忍耐力的。累着了吧?您先歇歇,俺给您 敬茶来(这里没有,请老师原谅),再给俺们来讲故事好不?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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