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杂食动物。不光吃五粮,还要吃六畜;吃腻了精粮,还得尝粗粮、野菜;习惯了家种、家养的,还得上天入地到处搜罗奇禽猛兽,山珍海味。但不论食谱如何广泛,然主食依然脱离不了:米食和麦食。 {J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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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南方,确实不习惯于用麦粉制作的食物。相对来说,米食细腻、润滑,容易入口下咽。比如:年糕、米面、粽子、麻糍、汤圆。还有,过年放在口袋当零食的爆米花,超市包装精美的锅巴,产妇坐月子必吃的“姜炒米”;均是为米所制。再则,就是我们端午吃的麦饼,也得搀杂四成的糯米粉以改善口感;现在干脆全部用糯米粉制作,美其名为“糯米麦饼”。实则,名不副实了。在我记忆里,麦食,一直就是粗粮的代名词;是勤俭、精明的主妇在家里青黄不接时,用来接济、调剂;更有子女成群的当家人,挑着大米赶集上市兑换大麦、高粱,以过渡艰难生计。北方穷人过年,盼望着能吃上白面馍馍;而我们却从来不曾有过。能吃上一顿鸡蛋炒炊饭,那才是梦寐以求。那时,过年吃麦食是为乡里邻舍所讥。 {J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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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食于我眼里沦落为粗粮,和我们不善于制作有极大关系。大麦现在不太能见,但当年因其产量高出小麦、稻谷而广为播种。收割的大麦晒干磨粉,自家的石磨比不上机器磨得细腻,做成食品确实粗糙无比;别指望有啥好味道,能填饱肚皮即可;更不论色、香!麦鼓头,应运而生;为当时极其常见之食物。将粉和好,置桌上,擀成薄片;拿刀纵横切开成方形,掌心大小;摊于左掌中,伸右手指将其中三角卷曲到掌心,捏压粘连一起即可。这是右撇子的做法;如果是左撇子,左右手得重新调换分工。麦老糍(俗音译),更简单。粉和好成团,伸手随便抓挖一把置于掌中,随多随少,不必讲究。手指使劲往掌心一捏;除大拇指外,其余四指,也许只有三指,陷入面团留下了足迹;不,是手印。这个做法,不必左右手分工,尽可以左右开弓齐动手。做好的麦鼓头、麦老糍,逐个竖放在蒸架上;端进锅里蒸煮。蒸架下是后园自家种的白菜或青菜,切好,加水烧煮;上面漂浮着一薄层猪油,亮闪闪的,诱人口水。有时,手艺太为毛糙,“麦老糍”壁厚薄不均,待其全部熟透,火候早过,锅里菜早已闷黄。无奈,也只好一手拿着“麦老糍”,一手端着菜羹碗,蹲坐在门角落。“麦老糍”囫囵吞入,菜羹闷头倒入;打嗝告示:肚子塞满。 {J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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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虾;你可千万别望文生义,真以为有虾米夹杂其内。早做交代,免得你上口,却大呼上当,指着我鼻梁骂“骗子”!和今日面馆之“临海麦虾”大为不同。“临海麦虾”已然走出农家,厕身城镇成为当地特色小吃。其主料——面粉,选择自然非常讲究;白净、细腻、韧性十足,还预先搀和入鸡蛋。于碗里调糊成浓稠状,斜端着碗并置刀于碗沿口,任其自然流出,及时切割成薄薄片状下锅。熟后,犹如“浪里白跳”戏水浔阳江,“三冬瑞雪重铺”于锅中;辅以海鲜、牛肉、香肠。味道当然可口可乐。而当年我们的“麦虾”,仅仅糊口而已!面粉简单和好成半固状,用筷子随意夹取多寡下锅煮熟即可。熟后,黑糊糊、皱巴巴一片,极似“黑旋风”沂岭杀虎般光景。还有一种叫“麦条”。面粉简单和团,压扁成寸许厚,用刀切割成粗条状下锅。菜,是同样后园自家的;油,也同样薄薄一层漂浮其上;柴火嘛,就地取材。吃,依然是闷着头倒入肚子里。饭后,依然打个饱嗝扛起锄头上田埂。 {J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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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食”在我地常作干粮,于庄稼汉非常实用。茫茫田野,漫漫白昼。田间劳作甚是辛苦,中午吃点干粮耐饥,免得日刚西斜就饥肠辘辘。年景稍好,家里尚有余粮的,也不是一味吃“麦食”下肚。比如:蒸架上排放着一半是“麦鼓”一半是年糕;或者,六成是“麦老糍”四成是“米老糍”。锅里一边是“麦虾”一边是“米条”。黑白“双煞”, 泾渭分明。孩子眼尖嘴馋,死死盯着“白煞”不放松,那么“黑煞”岂不成为天足姑娘难出嫁?于是母亲出面主持 :“白煞”按人分配,“黑煞”敞开供应。而我们这帮光吃“白煞”尚嫌饥饿的孩子,总是先将“黑煞”消灭干净,留个“白煞”最后润口。 {J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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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食于我改观当在毕业以后。学校门口不乏有面摊,校内也有夜点心供应面条。这些在我记忆中已经模糊不清;因为,不曾有过特别好吃或特别难吃,让人无法忘怀。本来就是无才无德,混混过日子,谈不上怀才不遇;可毕竟才出校门,依然还书生意气,迂腐十足。工作不久,失却了原先的兴奋和好奇,对分配的工作渐生失落。失望之余,却又无力改变,于是选择短暂的逃离。独自流浪在附近几个小县城,漫无目的,随遇而安。流窜至新昌,自车站下来,沿着新昌江折向大桥步入县城。这是当年沿国道走山路的途径,今日上高速另当别论。于桥头广告处得知新昌盛产长毛兔,附近还有专门的兔毛交易市场。过桥四顾已然不知方向,也不管东南和西北,路过一段败废的老城墙继续闲逛至一个农产品收购站,始知这里是浙八味之一——白术的地道产地。早已闻名的“小京生”没有发现,却将我原先对麦食的偏见彻底纠正过来。一路折折弯弯行至电影院旁,不知走了多少冤枉路,也不知时间为几何。只晓得前心贴着后背,确实得该填补东西;摸摸口袋不曾剩余几毛钱,只得挑最便宜的雪菜面让店主下锅。 {J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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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湿软、白净,是机制的切面;一小撮一小撮零星凉放于团箕里。雪菜,黑糊糊的;和我家自腌的咸菜不同,不酸。已不记得当时是先喝汤后吃面,还是先吃雪菜后喝汤,反正似饿虎下山,风卷残叶,也可以说秋风扫落叶一般,顷刻碗底露白。大概也不曾伸舌舔干碗底,滴汤不剩也不一定非得伸舌作犬状。人嘛,毕竟还有筷子,最不济还有手指可帮忙。此面,其实普通一般;而能让我铭记,和当日的境况不无关系。人得知足,有碗饭吃就好,何必一定要挑三拣四?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永远是觉得人家的饭菜比自家的香。一碗热烘烘的面条,吃得通体舒畅;简便又经济,比那些半冷不热、上焦下糊的米饭要强多了!渐渐地,养成了出差吃面条的习惯。当然,近来奔赴“小小康”路上,口袋比原先多惴几个铜板;条件好了,于是口味也挑剔了;改吃手打抻面。现场制作、观摩,养眼又养胃;花一份之钱,享二份之福。 {J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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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的是人的本质,而诸如:口味、穿着、发型、爱好等等一些非本质的生活习性,还是可以随时变化。也最为正常不过。近来,我就偏好麦面。最近胃又不好,米面、年糕更不敢多吃。特别是早餐,我是断不敢再吃米面;此物容易乏酸,弄不好整日难受。单位门口有个小面摊,这对我喜欢懒觉,赖在被窝算准时间赶上班错过食堂开伙者,最为合适。店口支着一只大锅;汽,从早冒到晚。面,随人到即下,顷刻就好。二元一碗的光面,夹杂几片翠绿的青菜叶,也可以额外再加点咸菜;连汤一起喝入肚子。就像晚上临睡前喝壶普洱一般;暖暖的,很是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