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他反复说着,只是两个字,“玫玫,算了。”
我咬着嘴唇不出声,生怕忍不住会哭出来。
他倚在我身上,声音象梦呓一样:“等这事完了,我跟你一起去欧洲读书。我去英国读法律,周末到奥地利看你,放假咱们去南欧,希腊意大利西班牙,这些年总是计划,一直没有成行。我喜欢海边的城市,选择了奥德萨,可是这儿太冷……”
他用力握着我的手,手心又湿又冷。我注意到他看人时双眼根本没有焦点。
我望向医生,医生轻声说:“是镇静剂。给他加床毯子。”
我点点头,问他:“头疼得厉害吗?”
他没有回答我,接着说下去:“刚才睡着了做梦,梦见小时候的事,我和大孩子去果园偷樱桃,后面有狗狂追,大孩子都跑了,只留下我拼命逃,从墙上栽下来摔得头破血流,是我爸背着我,一路跑到医院。三岁时得了白喉,喘不上气,难受得胡闹,他整夜整夜抱着我在屋里走。”他眼睛里有亮晶晶的东西越攒越多,“一直以为他恨我,七年了他第一次肯见我。”
这不是我认识的孙嘉遇。
在雪地里几乎丢掉半条性命,我没有见到他崩溃。一针镇静剂,却让他放弃了伪装,露出隐藏的真面目。
我想起初识时他极其卡通地挑起两根眉毛,说我爸是时传祥时的样子,心碎了一地。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终于闭上眼睛睡着了。
医生离开前交待我们盯着,一旦出现恶心呕吐或者幻觉,马上送医院。
书房的电话不停地响,我咒骂一声,飞扑过去接听。是个女人的声音:“让孙嘉遇接电话。”
我说:“他在睡觉,您留下电话和姓名,他醒了我一定转告。”
她的态度强硬而刁蛮:“你叫他起来。”
我生气,提高一点声音,“他已经48小时没睡觉了。”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然后问:“你是谁?”
我看看话筒,这女人是不是有毛病?
我回答:“关你屁事。”啪地扣下话筒,回去看顾孙嘉遇。
他整个垮下来,连续几天高烧不退。
陆陆续续有朋友来探望。
那个女人进来的时候,凭着直觉,我知道她就是电话里那个蛮横的女人。
她的身材高大丰满,皮肤白得耀眼,五官是中国女人里少见的极具侵略性的张扬美艳,看不出任何年纪。
我不喜欢她,从第一眼就不喜欢她。她看人时的目光象两枚钉子,让人浑身不自在。
邱伟和老钱对她的态度,恭谨而巴结,忙着递水点烟。他们叫她“罗姐”。
罗茜,在奥德萨几乎等同教母的女人,三教九流都要买她的帐。
她是第一批到达奥德萨的中国商人,其他人来来去去,早已物是人非,只有她在这里买了房子定居下来。
那是一座堪称豪宅的别墅,后院有船坞直通黑海。
我知道自己闯了祸,倔强地绷紧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