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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01)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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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9楼 发表于: 2006-03-28
《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19)

                                    19
    石河子的冬天确实够冷的。瑟瑟秋风早已把树叶卷走,林带里直挺挺地只剩下树枝树干,依旧在那里抵挡着寒风。然而它抵挡不住从天而降的雪花和冷得瘆人的空气。一夜下来,校园里、大街上,到处是一片白茫茫。虽然松柏不俱寒冷依然披着绿色的外衣傲然挺立着,此时也都全身裹着雪花编织的服饰让人看不清本来面目。积雪已有一尺多厚,走在上面,“吃、吃”地一踩一个窝,整只脚都会深陷进去。即使到了中午,雪停了,太阳出来了,但它也像是被霜打了似的脸色苍白,无力顾及它深爱的世间万物。人们不得不把所有裸露的部分都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只露出唯一不怕冷的眼睛。
    黎梦这才体会到了房间里双层玻璃窗户的好处,它把冰冷的世界有效地隔绝在外面了。他心里想:“人类总是有办法对付大自然的肆虐。”
    元旦快到了。黎梦正在筹备他发起的“理想与现实”辩论会。本来,他只是打算自己班开一个主题班会。后来园林系果六八团支部书记石俊秀通过院团委,硬是凑了进来,就成了跨系的两个班联合举办的活动。事前,石俊秀对黎梦说:“你一个班开,容易搞成‘一言堂’,咱们两个班合开,才辩论得起来。”她的理由还挺充分。这样,黎梦就要格外细心,尽量准备得充分一些。系学生会和团总支很重视这次跨系活动,除了承揽全部会务工作之外,专门派系学生会副主席、机六八团支部副书记欧阳明协助黎梦找资料,列提纲,准备辩论稿。
    欧阳明来到黎梦宿舍,敲了敲门。徐刚开门问道:“你找谁?”
    “黎梦在吗?”
    “噢,找我啊?请进。你是——”黎梦礼貌地站起来问道。
    “我叫欧阳明,机六八的。”
    “你就是欧阳明啊?快请坐。”黎梦知道系里的安排,也知道欧阳明这个人,只是还没有见过面。
    “我刚从社教工作组回来。系学生会就派我来了。恐怕我帮不上什么。”
    “噢。‘社教’结束没有?你们还去不去?”黎梦问。
    “不去了,三个多月了,我们的任务完成了。‘社教’恐怕还结束不了。”
    “好!咱们开始吧。”
    黎梦把准备的情况向欧阳明做了介绍。协商时石俊秀要求代表“现实”方,黎梦同意了。目前,提纲和有关资料都收集了不少。分工也确定了:黎梦担任主辩,杨和平、朱丽、徐刚分别担任一、二、三助辩。张宏发组织了几个人负责资料与情报方面的工作。欧阳明听完介绍,看了看资料和提纲。
    “这种辩论胜负常常不在事前的准备,而在临场发挥和机智应变。要善于抓住对方的弱点和漏洞,打开突破口,穷追不舍,出奇制胜。自己一方则要力求严密,不给对方以可乘之机,尤其不要被对方突然的提问和追问给问倒了。当然,最后的总结陈词也很重要,这是赢得评委的最后一个环节。”欧阳明说到这里,看了看黎梦,又接着说,“就这场辩论而言,咱们处于不利的一方。”
    “何以见得?”黎梦和徐刚同时问道。
    “辩论最忌讳的是什么?就是‘空’,空泛。对方很聪明,要去了比较容易把握,比较容易落到实处的‘现实’;而咱们要辩的‘理想’,最容易落空,变成空泛、空洞的理论说教,缺乏说服力。你们说是不是?”欧阳明解释说。
    “你提醒得很对!我们不能把‘理想’说‘空’了。”黎梦点点头说。其实,黎梦发起这场辩论的目的正在于此。他原来觉得很多同学缺乏理想,太“现实”,所以想通过辩论的方式来改变一下思想状况。欧阳明的提醒,不仅在于辩论会的胜负,更在于指出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这样吧,今天就到这里。你们继续按照你们的思路准备,有什么问题我们随时交流。好吗?”欧阳明站了起来。
    “好吧!谢谢啊!”黎梦送他出了门。
    徐刚把刚才欧阳明的意见整理好,又看了一遍,再看看原先的资料和提纲,对黎梦说:“班长,我看欧阳书记的意见很有价值,咱们的提纲需要调整一下。资料也需要补充一点儿。”
    “是啊!我看这样,你把欧阳副书记的意见拿去给杨和平、朱丽他们两个看一看,叫他们参照这个意见重新调整一下思路,再去图书馆找点儿资料。时间不多了,叫他们抓紧点儿。我先仔细想一想,等你回来咱俩再议一议。”黎梦说。
    “好吧!我马上去。”徐刚拿起材料出门去了。
    黎梦站起来,走到窗前,他用手擦了擦玻璃上的水汽,透过双层玻璃向外看去。外面是银色的世界。壮观的教学楼像是白色海洋里的一艘巨轮停靠在港口。他在想,这就是现实。现实是看得见的。人们都生活在现实之中。理想,理想是什么?它仅仅是一种想象和希望吗?是空的吗?谁愿意生活在空洞的想象和希望之中呢?对面那艘“巨轮”里的人们是怎样看待理想的呢?
    “班长,我回来了。”徐刚打断了他的沉思。
    “徐刚,能不能谈谈你的看法?”黎梦坐到床边,若有所思地问他。
    “其实,理想和现实是不可分割的。既不能没有理想,又不能脱离现实。我们这场辩论并没有绝对的正确或错误之分。辩论的胜负,取决于机智和口才!”徐刚照他自己心里的看法回答说。
    “照你这么说,这场辩论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喽?”黎梦问道。
    “是的!除了可以锻炼口辩能力之外。”徐刚回答。
    黎梦想了想,就让他以此为目的去辩吧,看看辩论会结束之后他又会有什么想法。于是,他对徐刚说:“不论怎样,咱们不能输给果六八!是不是?”
    “那当然!咱不能丢这个面子嘛。”
    “好!让我们全力以赴。”黎梦对他说,“我看,咱们可以抛开这些资料和提纲,凭自己的理解放开来发挥,在机智和口才上下点儿功夫。行吗?”
    “行!不过,主要还得靠你啊。”徐刚对黎梦是由衷佩服的。
    他们正说着,宿舍其他几位回来了。他们是趁星期天休息到操场滑雪去了。一个个脸红扑扑的,把帽子一脱,满头直冒热气。常大山把大衣往床上一扔,端起缸子“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水,再把缸子往桌上一放,兴奋地说:“嗨!太过瘾了。你们俩不去真是太遗憾了!”
    “黎梦。”团支部书记张宏发推门走了进来,还带来了杨和平和朱丽。张宏发一看满屋子的人,就对常大山说道:“委屈你们到隔壁宿舍去玩一会儿。我们谈点儿事。”
    “我们刚回来,累死了。要休息!你们谈什么机密事情,在这儿谈就是了。干吗叫我们出去?”常大山不买他的账。
    “没事!就这么谈吧。他们听听无妨。”黎梦说,“来,都坐下吧。广斌、怀志,你们两个上去。”他们两个很快就爬到上铺躺了下来,其他人都在下铺床边坐了下来。
    “好吧。黎梦,我来说说情况。”张宏发最大的优点就是没脾气,随和,他说,“据我们得到的可靠情报,果六八主辩是石俊秀;一助是张桂花,二助沈秀英,三助李静文。清一色四员女将……”
    “这算什么情报?果六八一共没几个男生,不派女的?”常大山讥笑说。
    “别急!还有更重要的。”张宏发一点儿不恼,“今天下午,他们请政治课王副教授专门给他们做辅导。黎梦,你看咱们要不要请位教授?”
    “没了?”黎梦问。
    “她们的情况就这些。”这回他没有用“情报”一词,“下面我谈点儿意见。这次活动是咱们班迎接元旦的一项重要活动。系里也很重视。听说院团委书记也要亲自参加。所以,一定要搞好。只能成功,不许失败!时间只有三天了,要抓紧准备。”
    “好!宏发,放心。我们明天商量商量。和平、朱丽,先按刚才我叫徐刚给你们说的准备吧。好吗?”黎梦平静地说。
    三个人走了之后,常大山不满地说:“‘只能成功,不许失败’,你看他那口气?”黎梦拍拍他的肩膀说:“他说的也没错。咱们总不能马马虎虎的。是不是?”
    “哈!班长,这回你可不是‘舌战群儒’,而是‘舌战群女’啦!”躺在上铺的李广斌突然大笑着坐了起来。
    “哈哈!”大家都笑了起来。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这三天,天天夜里下雪,外面的雪越积越厚。每天早晨,学生们都要把道路的积雪清扫一遍。尽管天气寒冷,大学生们的热情却丝毫没有减少,他们总是快快活活的。
    无论是仅仅为了搞一次元旦活动,活跃校园生活,还是为了锻炼大家的口辩能力,或者是借此达到教育和激励同学们的目的,辩论会如期举行了。两个班的学生来到阶梯教室,有秩序地落了座。其他各系大一年级分别派来若干代表列席旁听。院系有关领导和评委们坐在前排。甲乙双方辩手在规定座位坐了下来。黑板上面挂着“1965年元旦理想与现实辩论会”的横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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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19续)

    院学生会主席、农六七班长孙伟华担任辩论会主席。她走到主席台前很有风度地说:“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各位同学、各位辩手:我很荣幸担任此次辩论会主席,谢谢各位!在正式辩论之前,我先作有关介绍。辩题是理想与现实。甲方即‘理想’方是机六九,主辩黎梦,第一助辩……;乙方即‘现实’方是果六八,主辩石俊秀,第一助辩……;辩论规则是……担任此次辩论会评委的有……下面,先请院党委委员、团委书记方洁同志讲话。请大家鼓掌!”
    掌声中方洁站了起来,转身面向全体学生,又稍稍侧身对主席说:“我不讲什么话。让我们一起来听一听吧,看看是农机系的‘犁响’得好听呢,还是园林系‘现拾’的果子香。”方洁的幽默引起全场的笑声和掌声。
    “现在我宣布,1965年元旦‘理想与现实’辩论会现在开始!首先由甲方主辩陈述观点。”随着孙伟华的话音落地,辩论会开始了——
    黎梦:各位来宾,对方辩友,主席阁下,大家好!
    我方认为,理想和现实是不可分割的。没有理想的现实与脱离现实的理想都是可怕的,不可取的。但是就目前的现实而言,准确一点儿说,就目前我们青年人的思想状况而言,强调理想尤为重要。……我们可以借用方洁书记的比喻,如果没有‘犁响’得好听,怎能会有‘现拾’的果子香呢?……
    石俊秀:各位来宾,对方辩友,主席阁下,大家好!
    正如对方主辩所说,理想和现实是不可分割的。我方认为,理想应建立在现实的根基上,现实是理想不可缺少的土壤和养料。我们与甲方观点不同的是,就目前而言,尤其需要注重现实,而不是空谈理想。……其实,方洁书记所说的“犁响”并不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所谓“理想”,它是听得见的,它正是一种“现实”呀!……
    主席:现在开始自由辩论……
    杨和平:
    我们认为,理想是每个青年人的灵魂。因此,不仅要学好各门功课,尤其要不断提高自己的思想觉悟,应该积极靠拢党、团组织,积极要求上进。决不能闷头读书走白专道路。
    张桂花:
    听了对方一助的陈述,我想起一则颇为经典的寓言故事——哲学家和船夫:有一位哲学家乘坐小船渡河。他问船夫:“你懂数学吗?”船夫回答:“不懂!”“那你就失去了四分之一的生命。”哲学家又问:“你懂哲学吗?”“不懂!”哲学家说:“那你已经失去了一半生命。”这时,一个巨浪扑来,哲学家掉到河里。船夫问哲学家:“你会游泳吗?”“不,不会!”哲学家回答。船夫说:“那你将失去全部生命!”请问对方一助,你认为哲学家的命运如何呢?
    朱丽:
    我们认为,应该抓住辩论的主题。我方认为,如果没有千千万万革命先烈为理想而献身,就不会……
    沈秀英:(她打断了朱丽的发言)
    请对方一助回答我方问题!
    朱丽:(她想为杨和平解围)
    这个问题与本次辩论没有关系……
    李静文:(她也打断了朱丽的发言)
    这个问题与本次辩论有密切关系。请回答!
    杨和平:(被追逼地站起来,显得有点儿窘迫)
    ……哲学家,哲学家不会死。
    (全场一片笑声)
    张桂花:(笑了笑,以占据上风的口吻反问)
    是吗?不会游泳的哲学家不会被淹死?靠他的哲学吗?
    (黎梦感觉到杨和平的尴尬。他突然想起舅舅对他说的“编故事的人怎么想不用管他,读故事的人从不同的角度会有不同的理解。” )
    黎梦:(沉着地站起来应辩)
    我的一助说得没错!是的,那位不会游泳的哲学家是死了。但是,哲学不会死!而那个船夫,从此懂得了生与死的哲学。那位哲学家也算死得其所。而且,更多的哲学家不是都还活着吗?对方一助想借此说明空洞的说教的下场。但我们所说的理想并不是指那些空洞的、教条主义的说教。我们说的是切合实际的,只要努力就完全可以实现的理想。比如那位船夫,你以为他就没有理想吗?错了!他也有理想。
    (热烈的掌声)
    沈秀英:(一副不服气的神态)
    请问船夫的理想是什么呢?我以为,他是很现实的,他不划船,就会没有饭吃,就会饿死!(说完后得意地笑了)
    黎梦:(机敏地反唇相讥)
    是的!他不想饿死,所以他要划船。而且,他还想生活得更好一些,所以他会更努力地划船,这难道不是他的理想吗?
    (全场报以热烈的掌声)
    徐刚:(恰到好处地重拳出击)
    所以,我们认为,理想是一种动力。没有动力,拖拉机就跑不起来;没有理想,我们青年人就不会有所作为。这是毋庸置疑的。
    (双方在自由辩论中唇枪舌剑,继续展开激烈地论辩。)
    主席:自由辩论告一段落。现在先由乙方总结陈词,时间是四分钟。
    石俊秀:各位好!
    (三分钟总结后说)综上所述,我方认为,空洞的说教是无益的。空谈理想是没有用的。每一位青年,尤其是共青团的干部,要注重实际,注重现实。离开现实,理想就会失去它生存的根基。让我们扎实点儿,再扎实点儿吧!谢谢!
    主席:谢谢乙方主辩精彩地总结。最后由甲方总结陈词,时间也是四分钟。
    黎梦:各位来宾,对方辩友,主席阁下,大家好!
    (简要小结后说)理想是什么呢?它仅仅是一种想象和希望吗?不!理想是一种信念,是一种追求。古今中外,不惜为理想献身的事例不胜枚举。正是他们追求的理想以及一代代人为了理想付出的努力,时代才不断地进步,历史才演绎得如此精彩。今年10月16日,我国第一颗原子弹试验成功,不正是无数尖端科研人员和参与研制的工人、解放军战士们默默无闻地为理想而奉献出自己的生动写照吗?象征我们祖国从此不再落后,从此将自立、自强于世界民族之林的那朵蘑菇云,不正是他们以及全国人民用自己的心血和智慧绽开的理想之花吗?
    我们是社会主义时代的青年人,祖国和人民为我们提供了树立理想、实现理想的良好条件,我们为什么不珍惜时代赋予我们的机遇,为什么不去做一个有理想并且为实现理想而努力奋斗的人呢?怎么能因为暂时存在一些困难或者可能遇到挫折的现实,就放弃理想、放弃追求呢?不错,现实有时候是残酷的。每一个人,不管他有多么善良、多么美好的愿望和动机,他总会一次次地犯错误,一次次地失败。但是我要说,尽管我们会一次次地犯错误,一次次地失败,我们仍然要为了我们的理想去努力奋斗,我们仍然要尽力把每一件事情做得好一些,更好一些!
    (被掌声打断,继续慷慨激昂地陈词)
    我非常欣赏对方主辩说的一句话:理想应建立在现实的根基上,现实是理想不可缺少的土壤和养料。她告诉我们,要在现实这块根基上培植理想的花朵,而且要让现实这些土壤和养料为理想提供更好的生存条件。为什么呢?因为她明白,没有理想,这些土壤就会荒芜;没有理想,这些养料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也正如她所说,“现拾”的果子之所以香,正是因为“犁响”——理想是听得见的,当然也是看得到、摸得着的。今天的辩论使我们达成了共识。因为只有有了理想,我们的现实才会更加美好!
    谢谢对方辩友!谢谢各位来宾!谢谢主席阁下!谢谢大家!
    (全场报以长时间热烈的掌声)
    (主席邀请方洁作点评,并宣布了评委的评判结果。获胜方为机六九班。黎梦为最佳主辩手;沈秀英为最佳助辩手。)
    辩论会结束了。离开会场之后,在冰天雪地里返回拐角楼的途中,人们仍然在兴奋地、兴趣盎然地议论着。他们嘴里冒出的热气似乎要融化这寒冷的冰雪。
    他们正向新的一年走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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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20)
   
                                  20
    黎梦第一次没有在家里过年。
    因为寒假时间不长,也是为了利用这段时间帮几位功课不太好的同学补补课,他给家里写了一封提前拜年的信,留在学校不回家了。放假前,他收到陈佳玲,还有表妹鲁珍的来信,一放假他便给她们分别写了回信。
    王志杰、赵怀志没有回家,是他们要求黎梦补课的。黎梦为他俩及班上另外三位同学拟定了补课计划,每天为他们补习两小时,然后他们自己做两小时作业;其他时间自由活动。他还要为他们批改作业。
    欧阳明也没有回家,因为参加社教工作组,三个多月没有上课,他想利用寒假自己多看点儿专业书。
    欧阳明和黎梦成了好朋友。元旦前那场辩论会给欧阳明留下了太深的印象。原来他并没有太大兴趣,系里叫他去协助时,他也没有抱多大希望。当时他只是简单讲了点儿意见,就再没有过问,黎梦也没有找过他。但是当他坐在阶梯教室后面空座位上旁听的时候,他被吸引住了,几次换座位,最后索性坐到第一排评委席的空位上。他是被黎梦的风度、口才和机敏吸引住的。他没有想到自己会被这样一场辩论所吸引。后来,他仔细回想当时的情景,回想当时自己的感觉,他明白了。他之所以被吸引,并不只是黎梦表现出来的风度、口才和机敏,而是洋溢在黎梦言行举止中的那种激情、真诚和执著,是黎梦身上的那种人格魅力。欧阳明听得出来,黎梦不是在喊口号,不是在自我表现,不是在进行空洞的理论演绎,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从内心流淌出来的坦诚的独白。欧阳明联想到三个多月社教工作组的情景。作为普通工作人员,在那里他看到的是“上楼下楼”,人人自危,看到的是人与人之间那种隔膜、提防、掩饰和恐慌。那是个令人窒息的现实,没有理想、没有真诚,更没有激情。有些人,的确犯有错误甚至是较严重的错误,但是谁又能保证自己永远不出错呢?为什么要“一棍子打死”呢?他看不到党一贯提倡的“治病救人”的政策体现。他不明白,怎么会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搞得这么紧张。他在那里几乎听不到一句真话!当他如释重负地回到学校的时候,还久久不能摆脱压抑在心头的阴影。黎梦给他的感觉与那三个月的体验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使他感到震撼。欧阳明体会到了黎梦发起这场辩论的初衷,佩服黎梦的观察力,佩服他的良苦用心和工作方式。欧阳明清楚地感觉到,黎梦并不是一些人所说的那样,仅仅为了搞一次元旦活动,他是在真诚地呼唤,呼唤理想,呼唤执著,呼唤激情呵!这些不正是这个社会、这个时代所迫切需要的吗?
    欧阳明在与黎梦的接触和交谈中,同时也发现了黎梦的弱点。有一次,欧阳明出于关心坦率地向黎梦指出来,没想到引起了两人的一场争执——
    “我说阿梦,你知道你的弱点吗?”欧阳明在与黎梦聊天时问他。
    “知道!每一次给我做鉴定时,几乎都有‘主观、片面、急躁’和‘今后应戒骄戒躁’这一类评语。这些大概是我的秉性,改不了了吧。”黎梦笑着说。
    “那些话都是些敷衍之词,并不是在对你真正了解的基础上所作的中肯、恰当的评语。给人的感觉是你给他们的印象太好,以至于忽略了你的弱点,而做鉴定又不能不写缺点,便笼统地写上几句。其实那些话写给谁都用得上。这样一来,你真正的弱点反而得不到指正,最后连你自己都看不清楚了。”欧阳明分析给黎梦说。
    “你说的有道理,也许是这样的。”黎梦想了想说,“好象你已经很了解我了。你才认识我多少时间?”
    “真正认识一个人,不能以时间的长短来决定,关键在于对这个人的关心程度以及用怎样的思维方法来认识。我对你不仅关心,而且没有偏见,所以能比较客观地认识你。”欧阳明自信地说。
    “那你说说看,我的弱点是什么?”黎梦问道。这时他的表情显得十分好奇。
    “你的弱点就是你的优点。”
    “这话怎么讲?”
    “你是一个理想化的人。不仅头脑里装满了理想,对现实也只用理想化的眼光去看待;不仅自己满怀激情,充满抱负,对别人也用理想化的标准去衡量、去要求。因此,你的生活态度是积极的、向上的,这是你的优点。但是,现实并不如你理想化的想象那样,现实生活中的人们总是千差万别,总会有各种不同的需要和追求,也不可能都如你希望或想象的那样。所以,你对现实的了解和理解过于简单,你把生活简单化了,你的这些看起来很美好的理想常常会飘在半空中。这就是你的弱点。形成这个弱点的原因,恐怕在于你太一帆风顺了,还没有在现实中碰过壁,没有遇到过比较大的挫折。”欧阳明说到这里,想到一个比喻,自己先笑了起来,接着说,“打个比方说,你啊,就像一个很好看的玻璃娃娃,一不当心,就会掉在地上摔碎的。”
    “我有那么脆弱吗?”黎梦问道。
    “是的。因为你太单纯,因此对生活、对人生的理解都过于简单化、表面化。只有能够对现实深刻而不是肤浅地认识了,一个人才能够真正成熟起来。”欧阳明回答说。
    “你说的很有哲学意味,但那是在说我吗?这些哲学道理我也会讲。你不觉得你说得太抽象、太空泛了吗?”黎梦反问道。
    “当然可以说得具体一些。就拿你和常大山争论那件事来说吧。你不觉得你过于认真甚至到了拘泥的程度了吗”
    “哦,这件事啊?难道不该认真吗?”
    “不是不该认真。而是不能过分,‘过犹不及’嘛。”
    “是我过分吗?不!现在不少团员,不能起到模范带头作用,对待组织生活这样严肃的事情也是随随便便的。这种现象普遍存在着。许多团外同学都议论纷纷。你还说我过分吗?”
    “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就常大山这件事而言,你是过分了。”
    “不对!这件事大山虽没有大错,但是他说话的态度、语气都表现得很随便。怎么能把在组织会议上发表意见、陈述观点、行使权力这样庄重、严肃的事情视若儿戏呢?”
    “我说你过分就在这里!你把你说的这种庄重、严肃推到了极限,推到神坛上去了。那不是我们青年人所需要的。你们只是推选一位候选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大的原则问题。推选谁都不能算错,都无不可。常大山这样认识的,所以这样说了。他是很诚实、很坦率的。他的这种个性很可爱嘛!难道你认为选谁不选谁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吗?”
    “那倒不是。问题在于他的态度不对。”
    “应该针对具体事情来讨论态度问题。既然并不是重大的原则问题,当然就不必那么严肃、拘泥了嘛。据我了解,大山对待原则问题还是旗帜鲜明的,他是一个善恶分明的人,难道不是吗?”
    “这倒也是。”争论到这里,黎梦有所领悟地说,“也许是我把表面的东西看得过重了。”
    “你读过但丁的《神曲》吧?”欧阳明又说道,“如果有兴趣,哪天有空我们可以专门讨论一下。”
    “好啊!”黎梦对于文学的兴趣一向很浓,他这时像是悟出了欧阳明的用意,直率地说,“也许我正需要经过炼狱,还要有天使引导才能到达天堂吧!”
    “你的悟性很强。相信你一定能成功的。”欧阳明发自心底地说。
    这场争执与那场辩论会一样给欧阳明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他还没有遇到一位可以这样深入、这样坦率地交谈的。因此,他把黎梦看作是自己的挚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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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来,欧阳明时常与黎梦一起交谈、争论,一起聊天,一起玩,星期天兴致来了还拿出围棋手谈一两盘。寒假,欧阳明时不时地帮黎梦给那几位同学补课。这样一来,他们都熟悉起来,成了好朋友。
    “嗨!大家听着。明天过年,咱们啊,三天不谈功课。好好儿玩几天。”黎梦对五位同学说。
    “好吧!可是,咱们玩啥呢?”王志杰问。
    “今天晚上,咱们联欢。明天一早咱们到食堂自己包饺子、煮饺子。待会儿分头准备一下,把其他同学都叫过来。怀志去楼上叫两个女生。”黎梦说。
    “包饺子?行!我来擀面皮。哎,班长,没有擀面棍啊。” 王志杰说。
    “我有。我自己削的。沙枣木的。”黎梦说。
    “吃完饺子呢?”赵怀志问。
    “哎呀,我说你们啊,玩还要我来教啊?逛街、下棋、打扑克、看书,或者打打篮球,踢会儿足球,唱唱歌,都行嘛。”黎梦笑着说。
    班主任刘为民回家探亲了。他嘱咐黎梦组织好寒假期间18位留校同学的生活娱乐,多关心他们,尤其要注意安全。黎梦感觉自己像个一家之主,担子不轻,责任不小。放假快十天了,他主要忙于帮助补课,只是每天晚上到各个宿舍看看。过年了,远离家乡的同学们难免会想家,所以这几天要组织大家搞点儿活动。
    除夕夜。黎梦把留校同学召集到他和他对面两间宿舍,门对门开着。他把自己买的糖果、瓜子、花生放到两间宿舍的桌子上。联欢开始了。
    “1965年春节联欢会现在开始!”黎梦站在宿舍门口,郑重其事地宣布,“第一项,猜谜。我说完谜面,大家抢猜。猜对者可以点节目,点到谁,谁就表演一个节目;猜错的,就自己表演一个节目。大伙儿听清了吧?好!第一个谜语是:哥哥胆子真大,站在神旁不怕,每当节日来到,喜庆总不少它。打一字。”
    “嗨,这太简单了。我猜我猜——”刘惠玲举起手说,“是个‘祝’字,庆祝的‘祝’字。”
    “对!猜对了。你可以点节目了。”黎梦说。
    “我就点你。”刘惠玲笑着说。
    “不行,不能点我,点别人吧。好吗?”
    “为啥不行?你带头嘛!”刘惠玲不答应。
    “那好吧。不过我先声明啊,下面不要再点我了。那,我就唱个歌吧。”说完,黎梦喝了口水,唱起了电影插曲《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为什么这样红
    哎
    红得好像
    红得好像燃烧的火
    它象征着纯洁的友谊和爱情

    花儿为什么这样鲜
    为什么这样鲜
    哎
    鲜得使人
    鲜得使人不忍离去
    它是用了青春的血液来浇灌
    “好!唱得好!再来一个要不要?”一位男同学鼓动着,大家一边鼓掌一边嚷着叫他再唱一首。
    黎梦连连摇手,说:“咱们继续猜谜。第二个:张飞力气真大,刘备口说不怕,关公不在目下,孔明身藏八卦。打一字。谁猜?”
    这回就不大容易猜了,大家议论了一会儿。
    赵怀志猜错被罚了个节目。另一位男同学说:“我猜是个‘贺’字。”他点刘惠玲唱了个歌。
    第三个谜语“看三不是三,人字在中间,骑着太阳走,年年在前边。”是个“春”字,被王志杰猜中。这时正好欧阳明走了进来,黎梦高兴地请他坐下说:“欢迎欧阳参加我们的联欢!”
    “你们玩得挺热闹嘛!”欧阳明说,“好,我也参加一个。”
    “好!继续,继续,该谁啦?”黎梦问道。
    “该我点节目啦。我点咱们辅导老师欧阳明,大家鼓掌欢迎!”王志杰说完自己先鼓起掌来。
    大伙儿一边鼓掌一边喊道:“欧阳明,来一个!欧阳明,来一个!”
    “来一个就来一个。不过,以后不许叫我辅导老师,叫我欧阳就行了。啊?我来个什么节目呢?”欧阳明想了一会儿,“我就唱《三套车》吧。”
    欧阳明很投入地唱了起来——
    冰雪覆盖着伏尔加河
    冰河上跑着三套车
    有人唱着忧郁的歌
    唱歌的就是那赶车的人

    小伙子你为什么忧愁
    为什么低着你的头
    是什么让你这样伤心
    问他的是那乘车的人

    你看吧这匹可怜的老马
    它跟着我走遍天下
    可恨那财主要把它买了去
    今后苦难在等着它
    农机系虽然男生居多,但是文娱活动一向很活跃,而且有不少很有文艺天赋的人才。欧阳明就是其中一个,他的男高音独唱在学院颇有名气,《三套车》又是他的拿手节目。唱一个是收不住场的,大家谁也不肯放过。欧阳明只好接着唱,连唱了三首歌,黎梦才站起来说:“好了!好了!咱们先往下进行吧,一会儿再叫欧阳唱。第四……”
    第四个谜语“花前柳后”是个“节”字;第五个谜语“婆孙各一半”是个“好”字。在三个人被罚之后,大家才陆续猜出来,点了节目。
    晚会充满了节日气氛,欢声笑语沿着楼道、透过窗户向四周荡漾。赵怀志突然发现了新大陆似的说:“噢!班长真鬼啊!他这五个字谜谜底挺有意思嘞。”他这一说,大家都恍然大悟地齐声说:“祝贺春节好!”
    “对!我祝大家春节好!”黎梦双手抱拳向大家行祝福礼。同学们也都高兴地说:“班长春节快乐!”
    置身其中,欧阳明觉得自己似乎也被一股暖流感染,他心里想:“黎梦真是一个有心人呐。怪不得他那么有人缘。”
    “第二项,该第二项了。”刘惠玲说,“哎,班长,第二项是什么呀?”
    “这第二项嘛——”黎梦稍作停顿,看看大家说,“第二项就是大家自由表演。咱们都尽情、尽兴地表演。唱歌、跳舞、讲个笑话、说段故事,或者朗诵诗歌……都行!好不好哇?” “好——”大家更加活跃起来。
    赵怀志说给大家讲个笑话,讲完之后没有一个人笑,只有他自己捧腹大笑起来。王志杰尽兴地唱了一段秦腔《打渔杀家》,大家虽然听不大懂,倒为他的卖力劲头和非常投入的情绪鼓了掌。一位四川同学唱了一段川剧;一位河南同学唱了一段豫剧《朝阳沟》片断;有几个同学喊着嗓子唱起《乌苏里船歌》,有的唱着唱着跑了调儿,还好又让其他同学带了回来。不知谁带头唱起了《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欧阳明邀请刘惠玲跳舞,赵怀志抢先拉另一位女生作舞伴,其他男同学便随意结伴跳了起来。他们从宿舍舞到楼道。不愿跳舞的自动地为他们伴唱。他们尽兴地唱着、尽兴地舞着,整个楼道都洋溢着欢乐和热情。
    “哎!停,大家停一下!来,点蜡烛。对,对!好,关灯!”大家按照黎梦的指挥行动着,然后围拢在一起、专心地看着时钟,一起喊起倒计时:
    “10、9、8……4、3、2、1,到!”
    “噢——春节到了!”
    “新年好!”
    “新年快乐!”
    “拜年啦!”
    ……
    他们欢呼雀跃起来。他们迎来了1965年春节,迎来了春天,迎来了新的希望!虽然窗外仍然是冰天雪地,寒气逼人,但是从他们那红扑扑的脸庞,闪烁着亮光的眼睛,情绪激昂的神态,意气风发又稚气十足的动作可以看出,春天已经来到他们心里。
    这些可爱的大学生们!
    黎梦笑了! 欧阳明笑了!大家都会心地笑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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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21)

                                    21
    大年初一,别傛早早儿就起床了。
    鲁珍睡得正香。其他16位姑娘也都蜷伏在甜蜜的梦乡,伴着均匀的呼吸,偶尔听得到一两句含混不清的魇语和轻微的鼾声。火墙仍在散发出热气。光线透过屋顶天窗投射到地上,到处是糖纸、花生瓜子壳,一片狼藉。这些都是除夕夜欢乐的姑娘们留在那里的。从这些杂物的数量就可以看出,她们一定睡得很迟,要“守岁”嘛。
    别傛轻轻地拉开用一整张毛毡蒙起来的门,静静地走出来,然后小心地把门拉紧。她离开地窝子,走到地面上,舒展了一下四肢。天已经亮透了,日光是苍凉的。南疆的冬天不像北疆那样冰天雪地,但冬天毕竟是冬天,空气里布满了寒冷。四周一个人也没有。她走出营地,沿着灌水渠向东边胡杨林走去。
    这片胡杨林,东边隔着一块面积不小、比较平整的荒地——只有一些枯死的沙枣树和落叶丛生灌木杞柳(因其树皮为红色,故军垦农场均称其为“红柳”),就是位于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西北边缘、以胡杨树为主、间有沙枣树及红柳的原始森林。所以说,它就是森林的一部分。这里的胡杨树长得十分高大整齐,军垦农场初建垦荒时,它曾是军垦战士们的栖息地。
    别傛穿一件米黄色棉布短大衣,着一条草绿色军裤,一双黑色棉皮鞋。大衣领口里面的高领红毛衣映衬着两颊,使脸庞增添了血色,显得楚楚动人。她走进胡杨林,像往常空暇时一样在这里漫步徜徉。过去她常在这里采到一些蘑菇,不知天这样冷会不会遇到。一只野兔被她的脚步声惊吓,从她身旁窜跑了。她笑了笑,没有理会,伸手捋捋头发。到新疆以后,她已经不扎小辫儿,削剪成了齐耳短发。突然,她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只幼小的黄羊躺在地上,急忙小跑几步想去看看,跑步声又惊吓了另一只黄羊,疾步向森林深处跑去。原来,不知谁下的夹子,正好夹住了这只幼黄羊的后腿,鲜血淋淋,挣扎不出来。别傛小心翼翼地把夹子掰开,帮它取出受伤的腿,从口袋掏出手帕把它的伤口包扎好。她松开手,想让它走,但是它连站都站不起来。
    “看来,你得跟我回去过年喽!” 别傛把它抱在怀里,用大衣裹着它往回走。小黄羊两只眼睛看看别傛,温顺地依偎着。
    回到地窝子,鲁珍已经起来,看见别傛进来就问道:“阿傛,这么早你跑哪里去了?咦,你抱的什么呀?”
    “快!拿药箱来。” 别傛说着把受伤的小黄羊轻轻地放到自己床上。
    “呀!黄羊。好好看、好可爱……”鲁珍一边把药箱拿出来,一边说,“你从哪里弄来的?”
    “在胡杨林。不知道谁下的夹子?” 别傛小心翼翼地解开手帕给它消毒,上点儿止血药,垫上药纱,再用绷带仔细地包扎好。小黄羊眨眨眼睛,静静地躺着。“没事的!过几天就会好的。啊!”别傛用手温柔地抚摸它的身体,像是在抚慰受伤的小妹妹。
    “要不要给它喂点儿吃的?”鲁珍问。
    “要的!给它喝点儿玉米糊糊。来,你照看一下,我去煮。”
    别傛走出地窝子,去食堂要点儿玉米粉。她刚走出来,就看见刚才跑掉的那只黄羊远远地站在灌水渠边,嘴里发出悲伤地鸣叫声。“噢,原来是小黄羊的妈妈呀!” 别傛用充满善意的目光望着它,朝它招招手,比画着手势,亲昵地说,“别怕!我们不会伤害它的。过几天伤好了,就还给你。好吗?”那只黄羊妈妈像是听懂了似的,朝别傛点了点头,轻轻地鸣叫了几声走掉了。
    “是谁?谁把我的黄羊抱走了?” 别傛正和鲁珍在喂黄羊,听见外面有人在大喊大叫。
    “是我!” 别傛走出来一看,原来是放羊的老职工张福祥,一脸的怒气。
    “噢!是你呀。没事,没事!送给你了。过年嘛,啊!”张福祥一看是别傛,马上客气起来,脸上堆起了笑容。
    “那你真的不要了?” 别傛恳切地问,目光里透出感激。
    “那还有假?真的送给你!要不要我帮你拾掇拾掇?”
    “咋样拾掇?” 别傛睁大了眼睛惊疑地问道。
    “剥皮开膛啊!”
    “不!不用了。我们不会吃掉它的。治好伤就放了它。” 别傛急忙说。她的眼神有些哀伤。
    “啊?噢!好,好。” 张福祥感觉不可思议,转身要走。
    “谢谢你!张师傅。祝你过个好年!” 别傛微笑着点点头说,“不过,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夹黄羊了,夹点儿野兔就行了嘛。好吗?”她的目光也在恳求。
    “啊?噢!好,好。”张福祥看懂了她的目光,听懂了她的意思,点点头说,“听你的,放心吧,我再也不用黄羊夹子了。过年吧!啊!”
    鲁珍知道,这位张福祥脾气不太好,平时谁也不敢惹他,但是别傛的话说一句他会听一句。原来,这里有一段小故事。张福祥有一个女儿叫张塔丽,才上四年级。一天,不知道什么原因,张福祥在家里发脾气,女儿好心劝他,让他给打了一巴掌。女儿受不了,跑到连队不肯回家。正好碰见别傛。别傛就让她和自己睡一张床,又耐心地帮她补习功课。连续三天,张福祥不好意思了,来把女儿接了回去,并向别傛保证不再打女儿。这件事后,大概他女儿也讲了别傛姐姐对她如何好,所以张福祥非常敬重别傛。
    姑娘们主动地去抱来麦秸,在屋里为小黄羊铺好了地铺,又帮别傛把床铺拾掇干净。刘海英拉起小提琴,小黄羊竟也竖起了耳朵,好像听得懂似的。
    鲁珍面带笑容地对大家说:“这可是阿傛给咱们带来的新年第一位客人啊。大家轮流给它喂食,还要把它梳理得干干净净。”
    “给它取个名字吧!”刘海华提议说。
    “对!取个名字。”
    “叫佳佳!”
    “你看它脸和肚子是白的,身上都是棕黄色的。就叫‘花花’吧。好不好?”一位姑娘张跃男认真地说。
    “行啊!来,‘花花’,姐姐抱抱。”刘海华亲昵地抱起“花花”,唱起勃拉姆斯的《摇篮曲》。
    “我说海华,刚起来又要睡啊?”张跃男一说,姑娘们都笑了起来。
    “花花”给她们增添了欢乐。
    太阳还没有出来。
    操场上悬挂的“欢度春节”大红横幅及张贴在每间地窝子门框上的红纸春联点缀出节日的气氛。姑娘小伙儿们都换上了自己喜爱的服装,一个个脸上洋溢着喜气,红光满面地忙碌起来了。这时候,日光也不显得那样苍凉了。
    每个地窝子上面的烟囱都冒着青烟。不只是烧火墙取暖,因为年初一的饺子要大家自己包、自己煮。
    “好了,该包饺子啦!”鲁珍说罢,姑娘们都忙活起来。
    十四团二连,是上海支边青年连,一共有四个排。男支青编为一、二排;女支青为三、四排。鲁珍这个排是三排,一共有38人分为四个班。鲁珍带一、二班住一个地窝子;排长带三、四班住另一个地窝子。这些上海支边青年们,来到农场后,先是拾棉花,后是剥棉桃,破田埂,平地,撒肥,割芦苇……入冬以来,又投入了开垦荒地的紧张劳动。按照团部统一安排,春节从初一开始放五天假。姑娘们总算可以好好儿休整一下了。
    “当——当——当——”钟声响了。这钟,其实是从机耕队要来的一片淘汰犁片。连队下达指令都靠它。1956年从河南支边来的连长张大壮别出心裁地规定了有关钟声的敲法:一下一下敲,表示要召开连排干部会; “当当——当当——”表示全连集合或上工;“当当当——当当当——”就是开饭;“当——当当——”是起床……
    “鲁排,叫你开会去呢!”一位姑娘说,“过年嘛,还开啥会?又有啥要紧事情啦?”
    “不会有啥要紧事的,我去去就来。你们快点儿包啊!”鲁珍说罢披上大衣走了。一刻钟后,鲁珍就回来了。刘海英问:“啥事情?”“不是啥大事情。龙政委一会儿来拜年。赵指导员要我们把内务整理一下,把门口卫生打扫一下。”鲁珍说,“内务嘛,大家一起动手,几分钟就好了;海英,你们班抽两个人去把门口扫扫。好吧?”连队指导员赵春云是1961年来这里的上海支边青年。
    “我们去扫吧!” 别傛拉着张跃男出去了。刘海英自己也跟出去一起动手,一会儿工夫就打扫得干干净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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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21续)

    “阿傛!听说你捡来一只黄羊?叫我看看。”副指导员殷丽云说着跟别傛走进地窝子。刘海英把它抱起来对殷丽云说:“看,它叫‘花花’。” 殷丽云小心地摸摸,关心地说:“蛮好玩的嘛!哎,阿傛,要不要请兽医来看看?”
    “伤不太重。不用了吧。” 别傛自信地说。
    “那好。当心点儿,不要让它冻着。有啥需要对我说。啊?”殷丽云又和鲁珍聊了几句说,“好了,我到其他排去看看。”
    “等一会儿来吃饺子啊!”鲁珍送她出去时说。
    “好啊,我一定来。”
    太阳出来了。驱走了空气里的寒冷。这是一个晴天。
    一排、二排一些小伙子在操场打篮球。几个小伙子在自制的单杠、双杠、吊环等器械上展现自己健美的身姿。
    姑娘们有的在晾晒被子和刚洗好的衣服,有的搬个小板凳坐在太阳底下织毛衣,有的在为打篮球的小伙子们“加油”助兴。
    一辆吉普车在路边停了下来。
    “龙政委来了!”姑娘、小伙儿们叫了起来。随着叫声连队干部急忙从连部出来迎接。地窝子里的人们也纷纷走了上来。
    龙国栋从吉普车上下来。团长王自立也来了。随行的还有冯洁。
    “团长、政委,你们来了!”赵春云、张大壮迎上去握手。
    “姑娘们,小伙子们,过年好!我和团长给大家拜年来了!”龙国栋声音洪亮地对围拢来的人们说道。
    “我们可不是空着手来拜年的哦!”团长王自立扭头一看,指着随后跟来刚刚停下的一辆卡车说,“看看,到了!年货到了。”
    “来几个小伙子,帮忙卸车。”冯洁指挥身边的人说。
    几个小伙子麻利地爬上卡车,卸下来一扇猪肉、一袋大米、三大筐苹果、两大筐葡萄。
    “谢谢团首长!”大家都欢呼起来。
    “不用谢!大家辛苦了,好好儿过个年嘛,啊!”龙国栋又对张大壮、赵春云说,“昨天就叫送过来的。拖到今天。”
    “昨天卡车从阿克苏回来太晚了。”王自立解释说。
    “不晚!不晚!今天送来正好嘛。”张大壮笑着说。
    “小冯,带来没有啊?”龙国栋转身问冯洁。
    “带来了!”冯洁从吉普车上拿出一个布袋交给赵春云说,“按照龙政委吩咐,我到邮局把你们连的报纸杂志和包裹信件带过来了。”
    “龙政委真细心!”赵春云把布袋递给殷丽云,吩咐说,“叫文书快点儿分发给大家。”
    “政委、团长,先到连部休息一会儿吧!”张大壮说道。
    “不用了!咱们一个地窝子、一个地窝子转转吧。”龙国栋说。
    “大伙儿都先回去吧。我和政委一家家看看。” 王自立说。
    “噢!还有一个好消息嘞。今天晚上团部放映队来给大家放映电影。”龙国栋一边走,一边兴致勃勃地说。
    “太棒了!政委,啥电影?”一位姑娘问道。
    “《英雄儿女》。”冯洁回答说,“昨天刚从阿克苏取回来的片子,第一场就到你们连放映。”
    “谢谢团首长!”很多人高兴地喊道。
    别傛一直没有出来。她坐在“花花”身旁,专心地看着书,时而用手抚摸“花花”毛茸茸的头和脊背。“阿傛,给你信。”鲁珍递给她两封信,她自己也收到两封信,还有一个包裹。鲁珍先拆开妈妈寄来的包裹,那是一盒她最爱吃的“大白兔” 奶糖。她把糖盒打开,放在床上,拿起一块奶糖,小心地剥掉糖纸,塞进别傛的嘴里,然后才看起信来。别傛收到的两封信,一封是爸爸的,一封是表哥欧阳明寄来的。她先拆开爸爸的信。
    她们还没看几行,龙政委一行人走了进来。地窝子里热闹起来。她们只好把信收起来。
    “让我来看看你们的‘花花’。”龙国栋走到“花花”身边,蹲下来,一边抚摸一边说,“多可爱啊!阿傛做得对。咱们要吃肉,自己喂猪养羊嘛。森林里的动物是我们的邻居嘛,怎么能对它们下毒手呢?小冯,回去以后你们共青团搞一份爱护野生动物的倡议,好不好啊?”
    “好的。野兔子算不算?”冯洁问道。
    “野兔子就不算在内了。主要是黄羊,还有野鹿。我们刚来开辟农场的时候,经常可以看到,现在不多了。要保护呀!”龙国栋感慨地说。
    “政委、团长,吃饺子吧!”鲁珍让姑娘们把香喷喷的饺子端了上来。
    “好!老王,咱们尝尝。”龙国栋端起饺子对别傛说,“来,阿傛,咱们一起吃吧。”
    “龙伯伯吃吧。我们包了好多呢。” 别傛很有礼貌地推辞说。
    “阿傛,爸爸来信了吗?”龙国栋边吃边问。
    “刚收到。还没顾上看呢。” 别傛回答。
    “看完后这两天抽空给你爸爸写封回信,啊?你的身体怎么样?”
    “噢!我身体好着呢。谢谢龙伯伯!”
    “姑娘们,这几天你们可以到团部去玩玩嘛。转转商店、书店……也可以到我家来坐坐,我和你们郑珠阿姨都欢迎你们来做客嘛,好吗?”龙国栋站起来,对鲁珍说,“谢谢你给我吃年初一的饺子。你们的饺子味道很好嘛。”
    别傛和鲁珍一起送龙国栋一行离开地窝子,姑娘们都热情地向首长们道别。
    “好啦!咱们吃饺子。”鲁珍一声招呼,大家都动起手来,有的端起碗坐到床上吃,有的几个人围在一块儿吃。
    过年了!这是她们第一次不在父母身边过年,也是第一次自己动手包饺子。“每逢佳节倍思亲”,恰好亲人们都给她们寄来了信和包裹,所以,这会儿,她们没有伤感,只有欢乐。况且前几天鲁珍就与她们约好:开开心心过新年,谁也不许伤心落眼泪!
    别傛很快就吃好了。她拿出爸爸的信继续看。这是她到新疆后爸爸给她的第四封信,差不多每个月一封。爸爸写信很认真,除了说说家常话外,总有一些很富有人生哲理和诚挚情感的内容。而这些内容又都是通过叙述一些很具体的事情表达给她的。比如鲁珍爸爸的故事,叙述得很简单,读起来却很耐人回味。别傛给爸爸的回信都很短,但是写得很认真。她觉得奇怪,在上海时一个月和爸爸说不上几句话,现在倒好像爸爸就在身边一样,耳边像是天天都有爸爸的声音。与前几封信不同,爸爸这封信很短,三言两语的问候之外,没有什么故事之类,连祝贺新年的话都写得很简单。但是信中却工工整整地抄录了《诗经》中的一首诗: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诗经•关雎》
      这是什么意思呢?别傛读过,知道这是《诗经》的第一首诗。但是爸爸抄录给她有何用意呢?她一时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就先不想了。别傛拿出表哥的信。她还没有给表哥写过信,表哥也是第一次写信来。
    “阿傛,换本书看看。”这是别傛的好朋友张跃男。别傛成了她们这间地窝子的“图书馆”,爱看书的常常来借书看,而别傛则有求必应。爸爸送她的一箱书成了她们的宝贝。别傛打开书箱说:“你自己选吧。”
    张跃男在书箱里找出一本《简•爱》,回到自己床上看书去了。
    别傛继续看信。原来表哥参加社教工作组到农场去了三个月,怪不得才来信。信中简单介绍了他的一些情况,主要写到了他不久前认识的一位好朋友——黎梦。别傛看完之后,笑了笑把鲁珍叫到身边说:“阿珍姐,你看,我表哥来信把你那个表哥给夸的。”鲁珍好奇地接过信去看了起来——
别傛表妹:
    你好!这封信估计春节前你能收到,我在此给你拜个早年吧,祝你新春快乐!
    ……
    元旦前夕,我认识了一位新朋友,是我们系机六九班长,叫黎梦。是个男生。短短几天,仅仅因为一场辩论会,他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这场“理想与现实辩论会”是他发起的,辩论对方是园林系果六八。他代表“理想”方。系里叫我帮帮他们,我去了,就认识他了。本来我觉得这场辩论没多大意思,而且对方比较占优势,谈“现实”要好谈一些嘛。所以我并没有多过问。可是,当我坐在辩论现场,漫不经心地旁听时,我却越来越被他吸引住了。……吸引我的,不只是他的雄辩、他的风度和机敏,我感觉到仿佛是一位最知心的朋友,在和我说着他炽热的心里话。他的激情,坦诚和执著使他占据了辩论的上风,他几乎赢得了每一位听众。就是辩论对手事后也不得不承认黎梦是用自己的“心”战胜了她们……
    你可能会笑话我,怎么会这样容易动感情,怎么会这样来夸赞人。可是,我尽管有点儿清高,却不能不敬重他。事实上,当时会场上没有人不被他感染。
    ……
    现在,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这是我很久没有过的感觉,所以给你的第一封信就忍不住要写这么多,也不知你爱看不爱看。
    ……
    鲁珍看得很仔细,看完之后对表哥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她把信还给别傛时,好像是自言自语似地说:“想不到我表哥真不简单呢!”
    别傛看看鲁珍的神情,若有所思地想,这个黎梦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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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22)

                                  22
    上工前,别傛向鲁珍打了个招呼,就抱起“花花”先走一步了。张跃男紧跟几步陪她一起走。
    半个月了,“花花”的伤已经痊愈,可以活蹦乱跳了。它也和别傛及姑娘们玩熟了,成了好朋友。可是,它的妈妈几乎每天早晨都要到灌水渠边来,远远地看着,不时地鸣叫着。别傛总是耐心地比画着向它妈妈解释说:“别急嘛!啊,伤快好了。伤好了就还给你,再耐心等两天,啊!”。
    现在,别傛遵守诺言,要把“花花”送还给它妈妈。
    到了胡杨林深处,那只黄羊妈妈已经远远地站在那里等候着。别傛蹲下来放下“花花”,依依不舍地抚摸它的头,它的脸,它的身体,然后拍拍它的背说:“去吧,‘花花’,到妈妈那里去!”“花花”转过身,把头扎到别傛的怀里,用舌头舔了舔她的手,退后一步仰起头叫了两声,看着别傛,眼睛里挂着晶莹的泪花,然后转身向妈妈跑去。
    “花花——”别傛和张跃男一起喊道,一边向它招招手。
    “花花”和它的妈妈朝她们点了点头,仰起头很好听地叫了两声,转身跑了。跑出去二三十米,又转身跑了回来,仰头叫了两声,然后才头也不回地跑了。一会儿工夫,它们就消失在胡杨林深处。
    望着“花花”远去的背影,耳边还响着它们很好听的鸣叫声,别傛露出了笑容,但是她的眼睛却闪着泪花。张跃男搂着她的腰说:“走远了,看不见了。咱们走吧!” 别傛点点头,默默地和她向垦荒工地走去。
    垦荒工地就是胡杨林东边与森林腹地间隔着的那块以枯死的沙枣树和红柳为主的比较平整的荒地。面积不小,大约有40公顷。分为南北两块条田,北边那块由五连开垦;二连开垦南边这20公顷。按照团部指示,开垦后即划归他们两个连队。二连计划头一年一半种西瓜、一半种哈密瓜。垦荒主要工作是开渠,砍树,清理——就是把树木、树枝等拉回连队当柴火,填坑,平地及修路——那是拖拉机行驶的道路,都要在春耕前完成。春节前,前四项已经完成,现在只剩下平地和修路了。连队分工一、二排修路,三、四排平地。
    平地的工具是坎土曼、扁担和用红柳编的柳条筐,任务是把地势高处的土运到低洼处。测量记号是团部生产科春节前就做好的。因为是沙壤土,尽管冻土层也坚硬,但表层挖起来还比较松软。坎土曼姑娘们都已经会使用了,最辛苦的就是担土。姑娘们刚从上海来到这里,谁都没有用扁担挑过担子。几天下来,一个个肩膀都红肿了,许多人手掌也打了血泡。
    别傛和张跃男走到工地,队伍都已到达,已经开工了。她们从马车上取下工具,立即投入了垦荒劳动。连长特意安排别傛负责修理柳条筐,是照顾她身体比较虚弱。但是,别傛除了认真修理柳条筐外,一会儿去挖土,一会儿又换哪位姑娘下来去挑挑担子,一刻也不肯闲着。她的肩膀和手掌与其他姑娘一样,疼痛难忍。现在,她正挑着土筐在摇摇晃晃地走着。
    别傛已经来回走了七八趟了。每趟单程距离是三四百米。当她又担起扁担的时候,脸色苍白,头冒虚汗,她咬牙硬挺着继续向前走去。眼看快要走到目的地了,突然一个趔趄,她摔倒在地上。鲁珍急忙跑到她身边,扶她起来,大声喊道:“跃男,快过来。把阿傛搀过去休息,喝口水。”
    张跃男把别傛搀到马车边坐下来,倒了碗开水给她喝。她用手摸了一下别傛的额头叫道:“呀!有寒热啊。” 张跃男急忙站起来要去喊鲁珍。别傛一把拉住她说:“跃男,不要喊!不要紧的,我喝点儿开水,休息一下就会好的。”
    “这样啊,那你要听我的。来,到马车上躺下来休息。”张跃男把别傛搀到马车上,顺手把旁边一件大衣铺平,让别傛躺下,又脱下自己身上的大衣给她盖上。别傛不肯,说:“快穿上,不要冻病了。”“不行!盖上!”张跃男命令说,把她轻轻地放平,盖紧大衣,然后给她喂开水。别傛闭上眼睛,摇摇手说:“不喝了。跃男,你快去干活吧。” 张跃男有点儿不放心地说:“那好。你一定要乖乖儿地躺着休息,不许起来。啊?”
    张跃男想想还是不放心,便心急慌忙地去报告给鲁珍。
    鲁珍一听就急了:“还不快点儿去找卫生员!”
    “噢!”张跃男小跑着去了。
    鲁珍跑到马车边摸摸别傛的额头问道:“感觉好点儿没有?”
    “没事的!这个跃男,还是把你叫来了。”
    说话间,张跃男把卫生员带来了。卫生员给别傛量了体温后说:“三十八度八。我先给她吃点儿退烧药。多喝点儿开水。好好休息。最好送回连队休息。”
    “不用不用!我就在这里休息。” 别傛着急地要坐起来。
    “乖乖儿躺着!”鲁珍一把把她摁住。
    连长张大壮来了,问了情况后说:“送回连队休息。张跃男陪着。”
    别傛拉着张大壮说:“连长,求求你!我不回去!真的不要紧的。”
    “真拿你没办法。那这样,中午吃饭的时候,如果烧不退,就一定回去。好不好?”张大壮摇摇头说。
    “好吧!你们都去忙吧。我休息就是了。” 别傛答应道。
    “卫生员留下照顾。有情况马上给我报告!” 张大壮吩咐。
    “好的,连长。” 卫生员说。
    垦荒工地热火朝天。没有人叫苦,没有人偷懒。“把土加满点儿!”张跃男一边擦汗,一边对挖土的伙伴说。鲁珍见了劝她:“悠着点儿!跃男。”“没事!”她挑起满满两筐,大步走了。
    殷丽云组织的工地宣传有声有色,各班的好人好事,决心体会……都是短短的,但又是充满鼓动性的稿件,还有姑娘小伙儿们即兴写的诗歌顺口溜。有人写了一篇表扬别傛带病参加劳动的稿件,殷丽云扣下没有让播。一则别傛曾央求过不要在大家面前表扬她,一则她也觉得不宜提倡“带病劳动”,“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海华,给大家唱支歌,鼓鼓劲。”殷丽云对刘海华说。“好吧!”工地上响起了刘海华的歌声,大家的情绪高涨起来。
    马车上。别傛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她梦见了“花花”和它的妈妈,又梦见爸爸,梦见爸爸写给她的那封信、那首“窈窕淑女”的诗……
    别傛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温暖的床铺里,鲁珍坐在她身边,美丽的丹凤眼此刻有些忧虑,正关切地看着她。旁边还有张跃男。她想坐起来,鲁珍摁住叫她躺好。
    “我这是——,现在——” 别傛想说什么,但是只觉得没有一点儿力气。
    “你昏睡了一天。现在是夜里了。”张跃男小声对她说。
    “没事。卫生队李医生给你检查过了,还是你的老毛病——贫血,血色素太低。这两天累着了,好好儿休息几天就没事了。”鲁珍安慰她说。
    “饿了吧?喝点儿大米粥吧。是连长专门安排食堂给你做的病号饭。在火墙边温着呢。”张跃男站起来去端粥。
    “等一下,跃男。先让她喝点儿红糖水。”鲁珍一边说,一边用调羹小心地喂着。
    别傛喝了红糖水和小半碗大米粥,脸色渐渐红润起来。她对鲁珍和张跃男说:“谢谢你们!我没事了。你们去睡吧。明天还要上工呢。”时间是不早了,鲁珍对张跃男说:“你去睡吧。一会儿我给她喂药。”
    张跃男去睡觉了。鲁珍的床铺与别傛挨着,她靠在床上责怪地说:“阿傛,你要当心自己身体啊!活是做不完的,不能太拼命。你要有个不好,我怎么向你阿婆交代啊?”
    “我没事的,阿珍姐。” 别傛说。
    “还没事!今天就把我吓到了,整整昏睡了一天……”鲁珍说话的时候,眼睛湿湿的,鼻子酸酸的。
    “对不起!阿珍姐,我当心就是了。啊?” 别傛反过来安慰鲁珍。
    “好了,该吃药了。”鲁珍给别傛喂了药以后说,“医生说了,连长也吩咐了,叫你休息三天。你可要乖乖儿地在家里待着,不许偷偷跑到工地去。啊?”
    “噢。我答应你。快睡吧。” 别傛自己也闭上眼睛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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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6楼 发表于: 2006-03-31
《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22续)

    别傛听话地休息了一天,第二天就上工了。她是趁大家都走了之后,悄悄跟在后面来的。“回去!要不要我派人送你回去?”鲁珍发现后逼她回家去休息。
    “阿珍姐,饶了我吧!我就在旁边修修筐子好不好?” 别傛央求说。
    鲁珍知道别傛无论如何不肯回去的,就说:“你要是再去干重活,我就一定把你‘押’回家去!”“我保证!谢谢阿珍姐!” 别傛高兴地说。
    垦荒工地还是那样充满热气。别傛静静地坐在那里认真地修理一个个破损的柳条筐。
    “当当当——当当当——”时间过得很快,该吃午饭了,工地上敲响了开饭的钟声,连队食堂把午饭送来了。
    工地上吃饭格外热闹。打了饭的姑娘小伙儿们三三两两地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班、排长们趁吃饭时间还要给这个给那个叮嘱些什么。鲁珍和张跃男把别傛的饭一块儿打了来,三个人肩挨肩地坐着吃饭。
    冯洁陪着龙国栋来了。他们走到别傛身边。
    “阿傛啊!你怎么跑到工地来了?”龙国栋关心地问道。
    “龙政委听说你病了,专门到连里看你。你倒跑到工地来了。”冯洁说。
    “谢谢龙伯伯!我没事。我只干点儿轻活。” 别傛说。
    “龙伯伯,吃饭吧!我去给你打来。”鲁珍站起来说。
    “不用你去。我送来了。”连长张大壮已经打来两份饭,递给龙国栋和冯洁说,“将就着吃点儿吧!”
    “好!咱们一块儿吃。”龙国栋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龙伯伯!”鲁珍坐到龙国栋身边小声说,“给我们讲个故事吧!”
    龙国栋一边吃着饭,一边看看鲁珍和别傛,想了想说:“行啊!今天就给你们讲上一段。”
    听说龙政委要讲故事,大家都兴致勃勃地围拢过来。
    “不说三百年前康熙皇帝如何亲政,开创清朝基业;也不说三十年前红军怎样确立毛主席的领导地位,取得长征的胜利。今天啊,就说说三年前发生在我们农场的一个小故事。”龙国栋说完开场白,饭也吃完了。他把嘴一抹,讲起那个小故事——
    1962年元旦刚过,一天早晨,我正准备下连队,一位连长心急火燎地跑来找我。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龙政委,你管不管?你要是不管,我这个连长没法干了。”他这是说的什么事呢?要我管管谁呢?搞的我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把他叫到办公室,给他倒杯水,叫他坐下来慢慢说。
    他太激动,说话颠三倒四。后来,我总算听明白了。原来,他们连一位小姑娘破坏连队的生产计划,竟然“伙同”一位排长,把按计划应该执行伐木开荒任务的两个主力排擅自带走了。带到哪里去了呢?他不知道。
    伐木开荒,是团部下达给他们连的任务。当时,团部按照师部“要尽量扩大耕田面积,努力开荒辟田”的指示精神,给有关各连队都下达了开荒任务,并且画出了规划图。他们连要开垦的荒地不算大,只有十公顷,其中树木也不算多,主要有沙枣和红柳,零零星星有十来棵胡杨树。那么,这位小姑娘他们为什么拒不执行,又把队伍带到哪里去了呢?
    我马上赶到这个连队。一调查,才知道这两个排去森林里三道井那儿拉肥料了。人有着落了,我只放了一半心,因为问题还没有搞清楚,他们究竟为什么这么做呢?我叫那位连长骑马去追,叫他们原地待命,我随后就到。
    我出发之前,召集在家的连排干部开会,请他们畅所欲言,说情况,谈看法。会上大家的意见不太一致,但是情况大致搞清楚了。于是我带一位副连长,一人骑一匹马,向森林里三道井跑去。
    等我们赶到的时候,那位小姑娘正在和连长争吵,而那两个排的战士们则在排长带领下干得热火朝天。他们正在把三道井那里长期堆积的有机肥料挖起来,装到大车、小车上。那些肥料真好啊!我看了都眼馋。
    我把那位连长叫过来说:“不要吵了!回去再说。”当时我没有批评那位小姑娘和排长。我和他们一块儿挖起肥料来。那位连长看我干起活来了,只好跟着干活了。
    这天回到连里已经天黑了。大家很辛苦,但是都很高兴。吃过晚饭,安排战士们休息之后,我召集连排干部开会,特别邀请那位小姑娘参加。当时,她还不是干部,只是1961年从上海支边,参加工作不久的普通青年。
    其实,他们连的开荒任务,元旦前就已经完成了。但是连长要延伸、扩大开荒面积,他要延伸的是一片胡杨林。他想借此伐些木料,给连队盖房子。但是他的做法遭到不少干部的反对。连长不听人劝,一意孤行。干部们有意见但没办法。可是就有不买他账的。那位小姑娘在会上就慷慨激昂地说:“如果谁都这样乱砍滥伐,森林就会毁灭。咱们开垦的荒地没有林带保护,就还会变为荒地。要知道,植树造林还需要时间呀!”
    龙国栋不讲了。他端起鲁珍递给他的开水,咕嘟咕嘟地喝了几口,看看大家。“后来呢?”鲁珍问。大伙儿也都等着听下文。
    “你们真傻!后来的故事还用我讲吗?”龙国栋指着那片胡杨林说,“如果照那位连长那么做的话,这片胡杨林早就没有喽!”
    “那位小姑娘和排长呢?”鲁珍还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赵春云!张大壮!你们两个过来,你们的新战士们还不认识你们呢。”龙国栋这么一说,大家都恍然大悟。
    “龙政委,你还讲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啊?”赵春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她和张大壮一直坐在旁边听着。
    “姑娘小伙子们!你们认识了吗?”龙国栋指着他俩说,“这就是三年前那位小姑娘和排长,是你们的指导员和连长啊!”
    大家都鼓起掌来。龙国栋站起来,拍拍赵春云的肩膀又说:“当时这位小姑娘有一句话说得很好,我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她说,我们不怕吃苦受累,就怕瞎指挥!我们不能吃着苦,受着累地做那些不该做的事情。她说得好啊!”
    “当当——当当——”开工的钟声响起来了。大家意犹未尽地散开,又投入到热火朝天的垦荒劳动中去。
    龙国栋看看别傛,关切地说:“阿傛啊!该休息就得好好儿休息。以后要你们做的事情还多着呢。”
    “噢!谢谢龙伯伯。我一定注意。” 别傛点点头回答说。
    龙国栋和冯洁走了,到五连的垦荒工地去了。
    别傛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还在想着三年前的那个故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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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7楼 发表于: 2006-04-02
《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23)
 
                                  23    
    春天到了。尽管这里的春天来得迟一些,但它毕竟来了。
    星期天,鲁珍不同往常,一大早就跟着别傛起床了。她穿好自己喜欢的那件粉红色毛衣,一边洗漱,一边催促姑娘们起床:“都起来!今天咱们有任务。”姑娘们一个个睡眼惺忪,伸伸懒腰,嘴里嘟囔着:“大清早的,也不让多睡一会儿。”但她们还是都起来了。“啥任务?”刘海英边洗脸边问鲁珍。
    “今天啊,咱们去采苜蓿。”鲁珍下达指令一样地说道。
    听说去采苜蓿,姑娘们兴致高起来。大家七嘴八舌地说,鲁排蛮会想的,星期天采苜蓿,又好玩,又能改善一下伙食。别傛也放弃了自己原来的打算——她原本想独自去胡杨林散步、采蘑菇的。
    像是蝴蝶飞向花园,这群姑娘们穿着美丽的服装——只在节假日才穿的服装,欢呼雀跃、说说笑笑地走出地窝子,走出连队营地,向苜蓿地走去。她们手里拿着小铲子、小篮子之类的工具,当然少不了带上照相机、画板这些平时没有机会施展的东西。刘海英带着小提琴,刘海华带着一本歌曲集。鲁珍和别傛带着口琴,一边走一边吹着欢乐的乐曲。别傛口袋里还装了一本《宋诗》……她们这是去踏青、去郊游,去放松一下整个冬天都没有好好儿舒展的身体和心情。
    到苜蓿地要经过小麦地。姑娘们顺着灌水渠,踩着田埂,穿过麦田。冬眠后的小麦已经开始返青。远远望去,30公顷麦田像一块好大好大的绿地毯。看样子,今年的小麦收成一定不错。别傛心里想,从冬天过来的麦苗会越长越好,从冬天过来的人才能体会到春天的魅力。我们从冬天走过来了,才算是适应这里的生活了。别傛放慢了脚步,自在地伸伸胳膊,仰起头望着清澈的蓝蓝的天空和变幻着绰约风姿的云彩。她的感觉好极了:“呵!新的一年,经过了冬天之后才算是真正开了头呀。”
    苜蓿地到了。这同样是30公顷的一块条田,按照轮作计划,到了秋天,将把苜蓿翻到地里,播种小麦。苜蓿不仅是很好的饲料,尤其是很好的绿肥。
    眼前是一片绿色,嫩嫩的绿色,像是绿色的海洋。刘海英拉起了提琴,刘海华唱起了春天的歌曲;鲁珍吹着口琴,张跃男和另外两个伙伴跳起了维吾尔族舞蹈。姑娘们像一群花枝招展的蝴蝶飞舞起来,撒在苜蓿地里。大家开始采摘。蹲下去,站起来,跑两步又蹲下去。这边采一点儿,那边采一点儿。带画板的盘坐在地里开始写生;拿照相机的四处瞧瞧选好镜头拍起照片……
    此情此景让别傛想起了爸爸寄给她的那首《诗经•关雎》,其中“参差荇菜,左右采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两句倒像是专为她们而写的。别傛默默地采摘着嫩得叫人心疼的苜蓿。她用拇指和食指小心地捏起一朵苜蓿,慢慢地举起,举过头顶,眼睛盯住它,凝神看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放下来,把它丢进布袋。“窈窕淑女”。别傛想,爸爸是要她的女儿做一个“淑女” 吧!怎样才算是“淑女”呢?善良、温柔、贤淑、聪慧……别傛想出了好多个词语。但是,善良,会不会遮掩软弱;温柔,会不会失去刚强;贤淑,会不会变得平庸;聪慧,会不会引发孤傲?太难了!淑女?那是要集传统女性所有的美德于一身,能做到吗?太难了!哦,还有——豁达,忍让,像自己亲生母亲那样。可是,这是以牺牲自己的幸福为代价的呀!难道爸爸要自己的女儿也这样吗?别傛又想起龙伯伯讲的那个小姑娘,她们的指导员赵春云。她所做的,无疑是非常正确的,但是,她算不算一个淑女呢?龙伯伯显然是要我们拿她做榜样,那么爸爸说的“淑女”呢?在过去的16年里,别傛从没有想过这些,可是新的一年刚刚开始,这些问题就来烦扰自己了。她不愿多想了。毕竟,时代不同,生活环境也不一样,究竟怎样生活,也不是自己一厢情愿的事情。
    别傛专心地采摘了一会儿,布袋里装了不少了。她把布袋和小铲子丢在身旁,仰面躺在苜蓿地上,拿出口琴吹了起来。她吹的是《让我们荡起双桨》,她吹得悠闲、自在……鲁珍跑过来躺到她旁边,拿出口琴与她重奏。刘海英的提琴也参加了她们的合奏。刘海华唱起来了。张跃男和姑娘们都围拢过来,跟着唱起这首她们备感亲切、非常熟悉和喜欢的歌曲。有的站着,有的蹲着,有的抱着双膝坐着,有的索性也躺了下来。拿照相机的姑娘不失时机地从各个角度拍下几张照片。写生的姑娘换了一张画纸,开始素描这个充满诗情画意的景致。
    歌声让她们回到了上海,回到了少年时代——
    鲜红的少先队队旗在阳光下飘扬
    红领巾映红了少年们的脸庞
    公园里欢快活跃的少先队员
    蜜蜂与蝴蝶在飞舞
    小舟在碧绿的湖面荡漾
    小舟上别傛与鲁珍吹奏口琴
    孩子们划着船,随着口琴声唱着《让我们荡起双桨》
    船桨荡起一串串涟漪
    ……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吹完一曲,别傛脱口吟诵。“阿傛姐想男朋友了!”刘海华戏谑她说。“瞎讲啥!你,胡说八道。” 别傛忽地站起来说,“我非打你不可!” 刘海华逃开去,别傛在后面追着。刘海英左手拿着提琴,右手拿着琴弓,张开双臂,护卫着妹妹。“噢!老鹰捉小鸡喽!老鹰捉小鸡喽!”姑娘们起着哄。别傛追了一会儿,觉得累了,停下来说:“好哇!你们姐儿俩合伙儿欺负我。”
    “对不起!阿傛姐,跟你开玩笑嘛!”刘海华自觉有点儿过分,走过来道歉。
    “啪!”别傛趁她不备,拍打在她肩膀上。
    “啊?你真的打我?”刘海华想还她一下,别傛机灵地一躲。张跃男一把抱住刘海华说:“停!一比一。”
    鲁珍站起来说:“姑娘们,咱们再采一会儿就差不多了。开始吧!”
    鲁珍和别傛一块儿蹲下来采摘苜蓿。“想爸爸了?”鲁珍问,她知道别傛经常读爸爸寄来的那首诗。“是啊!我在想他为什么抄这首诗给我。” 别傛回答。“嗨!这还不好理解。就是说你这个淑女,将来会有君子追求的嘛!”鲁珍认真地说。“不是!爸爸不会那么简单,他有别的用意。” 别傛坚持自己的判断。
    “哪儿有那么复杂?是你自己想得太多。”鲁珍从不把事情想复杂,她认为其实本来都很简单的,都是人们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硬把事情搞复杂了。
    “哦,我想到了!我明白了。” 别傛突然大彻大悟地说道。
    “你明白什么了?”鲁珍疑惑不解地问道。
    “你想想看,如果站在爸爸的角度来看的话——” 别傛说了一半,不说了。
    “你是说——噢,我也明白了!”鲁珍与别傛沟通起来倒是比较简单的。
    “看样子,我是该原谅爸爸。不!应该说是谅解爸爸。” 别傛显得轻松多了,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笑容。
    “本来嘛。这都是那辈子的事,你要记恨那么久。”鲁珍也高兴地说,“好了,你可以给你爸爸好好儿写封信了。”
    “信肯定要写。但是——” 别傛想了想说,“有些话还是明年回家探亲时当面讲更好一些。”
    半年多了,不,应该是十几年了,压在她心头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笼罩在她心里的阴影总算散开了。这时候,她又埋怨起自己,竟如此愚钝,竟然十几年不开窍。其实,她过于自责了,她还是很有悟性的。她悟出什么了呢?刚才刘海华无意中跟她开的玩笑,鲁珍单纯的理解,使她突然间受到启发。她站在爸爸的角度想了想,顿时彻悟了。她明白了爸爸的良苦用心,爸爸是借那首《诗经•关雎》告诉女儿他当时的心迹,希望女儿能够原谅他。一个男人,突然要他把做了18年的妹妹娶为妻子,那是老人的意愿,那不是爱情啊!难道爸爸就不需要爱情吗?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追求爱情有什么错呢?他应该有这个权力的,是老人们头脑里那些落后的、愚昧的封建观念剥夺了他的这个权力。哦,妈妈,别傛又想到了妈妈,想到了妈妈给自己讲的故事。妈妈在那天夜里一再劝自己不要责怪爸爸。原来她以为妈妈的豁达与忍让是出于无奈,或是出于报恩。但是今天她忽然觉得自己对妈妈也还缺乏了解。其实,妈妈是很会替别人着想的人,她尊重爸爸的情感,认为那是他的权力。妈妈是最懂得爱的,是最了不起的人。作为女儿,居然不能理解父亲,反而去冷淡他、责怪他、甚至当面说恨他,这不仅仅是愚蠢,简直是不可饶恕的罪过。她决定明年回家探亲时,一定当面向爸爸认错,请求爸爸的原谅。
    “阿珍姐,回家吧!”别傛神情爽朗地喊道。
    “好哉!咱们回家喽。”鲁珍一招呼,姑娘们收拾起东西,开心地往回走。
    她们真是满载而归。一路上洒下她们无数的笑声。
    回到地窝子,刘海华抓住别傛说:“阿傛姐,刚才打我一下,怎么罚你?”
    “随你。要不你也打我一下?” 别傛笑着说。
    “量小非君子嘛!我不打你。”刘海华故作大度地说。
    “那你要怎样?” 别傛疑惑地问道。
    “都说你怎么有才气。今天你就这苜蓿说个什么,就放过你。否则——”
    “否则怎样?”
    “那你采的苜蓿就归我了!”刘海华俏皮地说。
    “哈!你想得美。” 别傛说,“那我就念一句诗吧,关于苜蓿的。”
    “念来!”刘海华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许多姑娘也注意地听着。
    “绛纱谅无有,苜蓿聊可嚼。”别傛仰头挺胸地念完后说,“这是北宋诗人唐庚《除凤州教授》中的一句诗。用到我们这里啊,真是太贴切不过了!”
    “怎么讲?说来听听。”刘海华一听,倒真有了兴趣。
    别傛耐心地解释说:“绛纱,就是红色帐帷。古人以‘绛帐’为师长或讲座的代称,含有尊敬称美的意思。谅,原谅。这句是说,请谅解我们这里没有红色帐帷,并不是不尊重,实在是条件所至呵。后一句中的‘聊’字用得很妙,可以解释为‘姑且’,就是说,但是我们这里还有苜蓿姑且可以请您品尝呵。那时做教官的生活非常清苦,常把苜蓿作为蔬菜食用。唐庚这首诗就是用苜蓿来形容教官或学馆的生活。如何?我们这里不正是如此情景吗?”从她那晶亮的眼睛里仿佛可以看到诗中蕴含的意境,又可以看出她得意的神色。
    “说得好。阿傛姐果真是名不虚传啊!罢了,饶了你了。”刘海华由衷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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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23续)

    姑娘们采回了苜蓿开心地说笑着。连队干部还在连部开着会。
    “下星期生产任务就这样安排。”连长张大壮总结说,“机耕队已经把新开荒地犁好耢好,播种也完成了,一排、二排去打田埂,为灌水做好准备。副连长负责,殷副指导员也去。三排、四排到68号条田棉花地间苗。指导员和我都去。姑娘们第一次做这活,要给她们仔细地教教嘞。”
    “下面再研究一个问题。”指导员赵春云接着说,“连队文书调走了,需要找一个人先代理一段时间。大家看看谁比较合适?”
    “我看刘海华就行。她能说会唱,性格开朗。”殷丽云提议。
    “我倒觉得别傛比较合适,这孩子有才气,也比较稳重。”副连长推荐说。
    “我也觉得别傛合适。”司务长说。
    “别傛虽然身体弱,但她很好强。我估计她不会同意的。” 殷丽云说。
    “正因为她身体弱,才需要照顾嘛。她怎么会不同意呢?”副连长问道。
    “你越是说要照顾,她才越不会同意呢。” 殷丽云自信地说,“而且,别傛虽然有才气,也很踏实,但是她过于清高、对集体的事情不是很热心的缺点也不容忽视。”
    “你说的恐怕有些偏激了。别傛虽然不太爱说话,那只是她的性格比较内向,不能说她清高。我看她对同志、对集体还是很热心的嘛。”副连长反驳说。
    殷丽云没有再说什么,但是她的脸上明显表现出一种不满的情绪。她脑子里出现了这样一幕——
    去年国庆节前夕,刚刚组建不久的二连要召开一个“动员誓师大会”。被任命为副指导员的殷丽云负责安排各班排代表在会上发言表示决心。这件事很容易就做好了,她一布置,各位排长、班长自然是二话不说就回去准备了。殷丽云想再特别安排一位个人主动发言表示决心,于是她把别傛叫到连部办公室。
    “阿傛,你文章写得好,作为个人代表,写一篇决心书在大会上讲讲,好吗?”殷丽云说。她以为这是对方不用思考就会答应的,她自信自己特别的安排会给大会增添不同一般的色彩。
    “谁讲我文章写得好啦?表决心是班排长的事情,叫我讲做啥?不写!”别傛一口拒绝说。
    “不表决心,你写一篇诗歌更好,为大会增加点儿气氛,好吗?”殷丽云说。
    “你不要别出心裁啦!动员会嘛,表表决心就可以了,读啥诗歌?再讲,我最不喜欢在大会上讲话。算了吧!”别傛没有商量余地地说道。
    “集体活动嘛,你应该积极参与,对吧?”殷丽云尽力劝说道。她没有料到第一次布置工作就会碰钉子。
    “积极参与不一定非要在大会上讲话吧?我不欢喜抛头露面的,你就不要为难我了嘛。”别傛笑着说道。
    “那这样,你写好,我叫别人上去讲。”
    “这算啥?谁讲谁就自己写嘛。做啥要我代笔?我不写!”
    殷丽云始终没有成功,心里十分懊恼。这是她从学校担任团支部书记到新疆担任副指导员第一次碰钉子,第一次束手无策,第一次以失败告终。
    两个人各说各的理,好像都有理。一时间,干部们拿不定主意,热烈地议论起来。张大壮心里想,这两个孩子都可以,况且只是一个文书嘛,又不是什么大问题,所以他没有发表意见。赵春云可不这么想,她想得远一点儿。虽然只是一个文书,但是总需要不断发现人才,经常帮助培养的。所以她考虑得慎重一些。赵春云心里想,别傛应该合适一些,但是殷丽云说的也有道理。如果本人不愿意,也不利于工作,有些事情不能操之过急的。她犹豫着。
    “我看这样。”司务长发表意见说,“请指导员找别傛谈一下,如果她同意呢,就定她。如果她不同意呢,就定刘海华。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嘛。”
    “好吧!我同意司务长的意见。你看呢,指导员?”张大壮说。
    “那好吧。就这样吧。”赵春云点点头说,她在想该怎样和别傛谈话。
    “最后我说一下。开春后,生产任务会越来越重。咱们连干部们要特别注意关心大家的思想动态,及时做好思想工作。尤其是要关心他们的生活,有什么困难及时帮助解决。司务长要想想办法、动动脑筋,尽量把伙食搞得好一点儿。”张大壮总结后问赵春云,“你看还有什么要讲的?”
    “连长讲得很对。我不讲什么了。散会吧。”赵春云默契地点点头说。
    正如殷丽云所说的,别傛拒绝了代理文书。无论赵春云怎样煞费苦心地说什么,她都婉言拒绝。她向赵春云推荐刘海华,这一点倒是与连干部们不谋而合。关于她自己,她强调说,她需要锻炼,正因为身体虚弱,尤其需要在劳动中多锻炼,一方面在劳动中学到她想学的。最后,大概为了感谢连队对她的信任,她说一定会支持刘海华的工作,如果需要,她会给予帮助的。
    别傛回到宿舍,鲁珍问她:“阿傛,指导员找你谈啥?神秘兮兮地。”
    “没谈什么。她叫我注意身体。”
    “不可能!就这,要谈那么久?”鲁珍好奇地追问。
    “嘘!你小声点儿。” 别傛只好悄悄对她说,“指导员想叫我代理文书,我没答应。”
    “为啥?这不是好事情吗?”鲁珍小声问她。
    “不为啥。我不喜欢。” 别傛又强调了一句,“我真的不喜欢。”
    别傛说的是真心话。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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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9楼 发表于: 2006-04-03
《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24)
   
                                24
    春天在忙忙碌碌中很快就过去了。六月下旬,二连主要的生产任务是稻田拔草。他们要赶在下个月初夏收之前完成第一道拔草,夏收后还要拔第二道。二连现在已有五个条田,新开荒地种的是西瓜、哈密瓜,还有苜蓿地,分别只需派一个班放放水、管理一下就行了;30公顷棉田有两个班在那里锄草、松土;工作量最大的就是稻田拔草,连队大部分人力都集中在那里。
    刘海华自从代理文书后,工作格外努力。除了日常事务之外,她写黑板报,给团广播站投稿,到团部邮局取信件报刊,还到田间地头做起宣传。她拿着喇叭筒,一会儿读表扬好人好事的稿件,一会儿报告各班、排进度与质量,间歇还给大家唱歌鼓劲。她做得有声有色,连干部和军垦战士们都夸赞她。但是她却在心里感激别傛。当她听说别傛不仅拒绝,而且向指导员推荐自己的时候,感动得躲在一边哭了一回。她知道自己很多方面都不如别傛,而别傛却把这机会让给了自己。所以,她特别卖力地做事,每次见到别傛总要很虚心地请教一番。别傛一再说这事跟自己无关,而且说她做文书很合适等等,但刘海华仍然觉得自己欠了别傛一份情。
    稻田拔草是很累人的。十几天下来,一个个腰酸背疼,手掌也划出一道道口子,只好用胶布贴起来。到底是年轻人,再苦再累,晚上睡上一觉,第二天起来依然精神饱满,有说有笑。
    这是最后一天了,连长鼓励大家再加一把油,早点儿干完早点儿休息。
    刘海华两腿都是泥,裤腿卷到了膝盖。她走到田埂上,拿起话筒喊了起来:
    “三排鲁排不简单,不怕苦累带头干。率领一班和二班,提前一天任务完。任务完成转战场,支援三班和四班。学习鲁排加把劲,今天都把活干完!学习鲁排加把劲,今天都把活干完!”
    “海华,你瞎喊什么呀?还是唱支歌吧!”鲁珍直起腰红着脸说。
    “好吧,我给大家唱支歌。”刘海华唱起了《学习雷锋好榜样》,唱完之后喝了口水,到田里拔草去了。拔了一会儿,她索性一边拔草,一边唱歌。她又很动情地唱了一首《唱支山歌给党听》。学习雷锋的热潮刚刚在全国兴起,她唱的这两首歌给大家增添了力量,仿佛腰也不酸了,背也不疼了,手上力气也大了。
    “阿傛姐,喝口水,歇一会儿。”刘海华端了一碗水,走过来递给别傛说。
    “谢谢你啊!” 别傛接过来喝了两口,又递给鲁珍。
    鲁珍带的一、二班转过来帮三、四班以后,半天功夫三排的任务就全完成了。吃午饭的时候,鲁珍和排长商量,分别带两个班去支援四排和二排。
    连长张大壮趁大家吃饭,站在大伙儿中间说道:“咱们连士气很高,稻田拔草战役很快就结束了。三排表现最突出,任务已经全部完成。下午她们分两组分别支援二、四排,估计全连可以提前一个多小时收工。今天收工以后,大家回家好好儿洗洗,连队已经安排给大家烧好热水。晚饭有红烧肉,这是专门犒劳大家的。明天休息一天。本来啊,是准备休息两天的。但是,康拜因大后天来我们连,那么后天我们就必须把机道割出来。等割完麦子,再给大家补休一天!另外,咱们连大多数人恐怕这是第一次割麦,大概镰刀还不会用吧,啊?哈哈!不过没关系,你们都很聪明,一看就懂,一摸就会。我要说呢,就是要注意安全。不要割破手哇或者脚的。明天下午,各排各班把镰刀领回去。老职工们负责指导安装好。好了!干活吧。”
    别傛和大多数支边青年一样,不要说后天的割麦,就是现在的拔草和半年来做过的所有农活,都是第一次做。她心想,既然到兵团农场来了,就得学会所有的农活。尤其是听了关于赵指导员的故事以后,更觉得学会农活,才能在农场有所作为。所以,不管多苦多累,她总是认真地去做,而且尽量做得好一些。她不想叫人笑话,不想叫人认为自己是一个需要照顾的,没有用的人。
    午饭后,别傛用手帕把手掌扎起来,因为伤口贴的胶布脱落了,随后就跟鲁珍去支援四排了。稻田里的杂草,主要是芦苇,也有些比如三棱之类杂草都比较好拔。芦苇就难拔得多,要连根拔起来——否则很快就会长起来,不但费力,稍不留意,就划破手掌。别傛两只手都划破了好几道血口,但她从不吭气,每天晚上洗洗干净,擦点儿药水,贴块胶布,第二天照样去拔草。现在,她已经掌握规律拔得顺手了。
    稻田里拔草的人越来越集中了,连续十几天的拔草战役接近尾声。
    刘海华不失时机地发挥她的才干,简单的带有鼓动性的即兴稿件,是她有所进步的表现,在最需要歌声的时候唱一两首歌则是她特长的发挥。
    在刘海华的歌声中,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他们甩掉手上的泥水,伸展开来,长长地舒口气,脸上呈现出疲惫的笑容。草拔完了。
    第二天的休息,其实只是早晨不用起早,可以踏踏实实地睡个懒觉;起床后不用急着上工,可以洗洗衣服,整理一下内务。午饭后,镰刀领来了,在老职工的指导下装柄、磨刀、试镰,准备工作占去了小半天。然而没有人埋怨,倒是有一种战前演练、摩拳擦掌的气氛。
    “姑娘们!今晚早点儿睡,养足精神,明天割麦咱们一样不能落后啊。”鲁珍催促大家睡觉,捎带做了战前动员。
    大多数姑娘不用催促就早早儿钻进了被窝儿,她们太需要多睡一会儿了。别傛还是老习惯,看一会儿书,写好日记,才肯睡觉。鲁珍自从收到黎梦表哥第一封信之后,也和别傛一样,始终坚持看书学习,但是她却不愿写日记。
    “早点儿睡吧,啊!”鲁珍按计划看完了书之后,小声地对正在写日记的别傛说。
    “你先睡吧。我就写好了。”
    赵春云来查铺。她静悄悄地走到别傛床边说:“早点儿睡啊,别太晚了。”
    “噢!我就睡。”别傛朝她点点头,仍然埋头写着。直到写完了,她才吹熄小油灯,躺进被窝儿。很快,她也睡着了。
    “当——当当——当——当当——”起床钟声敲响了。
    早饭后,夏收开始了。
    按照连长的安排,小伙子们负责破田埂,三排、四排每个班负责割出一个毛渠间的机道——在两个毛渠之间割出一圈两米宽的、牵引康拜因的拖拉机行走的道路,一天完成。连长在现场给姑娘们示范讲解割麦的动作与要领之后,大家很快就分散到各自的位置,投入到紧张的劳动中去。
    早晨的露水打湿了她们的袖口和裤脚,麦田里沁人心脾的香气使她们陶醉。姑娘们认真地学着连长教授的方法割着麦子,动作显得笨拙、缓慢。
    “不要着急,慢慢割,注意不要割到手。割一会儿就熟练了。”连长叮嘱。
    “一看就懂,一摸就会。”只要用心,没有学不会的农活。姑娘们割了一阵,渐渐摸出了门道,割麦的速度逐步加快了。
    太阳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升到了半空。蒸发的水汽开始让人们感到闷热,汗水在她们的面颊流淌。
    别傛直起腰,用脖颈上的毛巾擦擦脸上的汗。她放眼望去,偌大一块麦田,阳光照耀着,微风吹来,掀起一层层金色的麦浪,煞是好看。好几十个人撒在不同的地段,像是被麦海淹没了不见人影。偶尔有人站起来擦擦汗、活动一下腰身,很快又沉了下去,依然是一片金色,一片麦浪。她看看近处,有人在喝水,有人用草帽当扇子频频扇着,有人大概割破了手指,卫生员正在给她包扎。身边的鲁珍脊背已经完全湿透,却没有感觉似的埋着头割着麦子。别傛拿起镰刀,弯下腰继续割麦。她已经落下鲁珍有两米了,她要赶上去。心一急,动作就走样,镰刀割到了她的左手手指,鲜红的血渗了出来。她忍住痛没有叫出声,用嘴吮去血污,吐掉,再把伤口放在嘴里吮一会儿,然后贴上胶布,用手帕扎紧。别傛定了定神,继续弯腰割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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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50楼 发表于: 2006-04-03
《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24续)

    午饭是分片送到每个班地头的。这时候谁也不愿耽误工夫,草草地吃了饭就接着干活了。午后的太阳发威似地令人不快。麦芒扎在脸上,痒痒的、涩涩的,难受极了。但是谁也没有在意,只把它当作磨炼中增加的一种感觉。她们知道所有这些感觉将年年陪伴着自己,她们必须适应。曾有人写文章在报纸上报道过上海支边青年的事迹,其中虽有一些描写颇有文采,但是那些作者们哪里知道,他们笔下的这群人经受着怎样的磨炼,品尝、体验、积攒、忍受着多少种过去从未有过的、局外人难以明了的感觉啊!
    鲁珍自己的任务完成了,张跃男也割完了,两人不约而同地来帮别傛。
    “不用!你们去帮别人。我自己能行,一会儿就割完了!” 别傛拒绝她们的帮助。
    鲁珍看看她剩下没割的确实不算多,就和张跃男分头去帮别人了。
    太阳虽然斜下去了,但是麦地仍像烘箱一样热。有人实在撑不住,仰面躺在田地上,用草帽把脸一遮,四肢伸开,成了一个“大”字形,睡了起来。鲁珍走过去,没有喊叫,默默地帮着割那没割完的麦子。那躺着的怎能睡得着,还是得站起来继续割麦。
    一条条整齐的机耕道路割出来了,一垛垛麦子被马车运走了。一个个疲惫不堪、满手伤痕、满脸汗渍、麦芒和灰尘的姑娘们费力地直起腰,两只手耷拉着,有气无力地握着镰刀,慢慢地从麦田挪着脚步走出来。刘海华今天割了一天麦子,虽然上午还到处走走唱唱歌给大家鼓劲,这会儿也累得唱不出声音了。
    她们无言地走着。谁也没有兴致回头欣赏一下自己劳动了一天的成果。
    夏收才刚刚开始。
    由于有康拜因,不需要这样辛苦地割麦了。接下来的几天,主要是配合康拜因做一些辅助性的劳动。即使这样,每天仍然是异常的辛苦劳累。机耕队的人对于二连割的机道倍加赞赏,说她们第一次割麦就割得这样认真,康拜因跑起来很顺溜。说谁都愿意到二连来干活。
    看来夏收时间不用太长。二连正想着可以松一口气,连长被团长找去了。会有什么新任务呢?大家猜测着。
    “当——当——当——”。连排干部们都向连部走去,等候连长传达团部的指示。指导员和连长早已等在连部,看样子他们已经商量过什么了。
    是的,他们两人确实商量了一会儿,其实,应该说是争执了一会儿——
    “你呀,太老实,给你活你就接下来。”赵春云戏谑地说,“咱们连本身生产任务就够紧的。这下可好,把休整的时间挤掉了。”
    “没办法嘛。团长把情况给我一摆,我就知道想推也推不掉。”张大壮把手掌捂在脖子后面来回搓了搓说道,“咱们就辛苦一点儿吧。”
    “辛苦一点儿倒没啥。关键是你答应得不能太爽快,也要讲讲咱们连的实际情况。你这么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以后团里有啥事情咱们都逃不掉啦!”
    “咳,我咋没想到这一点?还是你的心眼儿多。”张大壮憨笑着说道。
    “哪能讲是心眼儿多呢?这叫工作策略!”赵春云瞪了他一眼说。
    “好,好,好,工作策略,我以后策略一点儿,好吧?”张大壮笑着说,“咱们把任务安排一下吧。你看叫哪个排干?”
    “三排。安排给三排吧。”赵春云想了想说道。
    “不行!不行!这活太累人,姑娘们怕吃不消。再说我也怕耽误了时间。还是让一排干吧。”张大壮连连摇手说道。
    “哪样活不累人?”赵春云反问了一句后说,“增加任务以后,连里的生产任务就更紧了,不能把一排抽下来。”
    “但是团里安排的任务时间要求很紧,既然答应了,就不能给耽误了吧?”张大壮较真地说,“只有叫一排上最合适。”
    “你以为三排会耽误时间吗?”
    “三排虽然很能吃苦,毕竟都是新手嘛。”
    “一排不是新手?”
    “但是这活可是重体力劳动呀!”
    “你放心!三排的韧劲完全可以承担得了,不会耽误的!”赵春云自信地说,“你听我的没错!再说,三排长杜梅不是小伙子们都赶不上的能手吗?”
    赵春云提到杜梅,张大壮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便不再坚持己见了:“那好吧,照你说的。”
    “人都到了。咱们开会吧?”张大壮征询赵春云意见。
    “好吧!你说吧。” 赵春云点点头说。
    “好!现在开会。”张大壮开始宣布会议内容,“今天团长把我叫去,主要有两件事。第一件,要我们打土块;第二件,要我们排节目。”
    原来,团部要趁暑假为团中心子校盖校舍,但是土块不够。现在夏收正忙得不可开交,各连队都抽不出劳力来。相对而言,二连进度较快,康拜因又是最先进来的,估计夏收结束得要早一点儿。所以,就把打土块的任务交给了二连。至于文娱节目,这是每个连队都要排练的。元旦前,团部要召开第一届“学习雷锋积极分子代表大会”,会上除了表彰先进之外,各连队都要演出文娱节目。
    “为学校盖房子打土块,是件光荣的任务。我当时就爽快地答应下来了。话说回来,我不答应也不行嘛,啊?是不是?”大伙儿都笑了起来。张大壮接着说,“为了既不影响夏收及其他生产任务,又保质保量按时完成打土块的任务,我和指导员商量决定,由三排整个一个排负责打土块。三排长!”
    “在这儿。”三排长杜梅是去年从六连调来的,平时不爱多说话。
    “杜梅原来在六连就是全团有名的打土块能手,小伙子都比不过她。这次把任务交给你们排,困难也不小。除了你以外,都是新手嘛。但是你们排的姑娘们聪明能干,学起来快,又有一股子不怕苦不怕累的劲头,这可是有利条件啊。你们的任务要在半个月之内完成,否则就耽误盖房子啦。有没有问题啊?杜梅。还有鲁珍,你也可以说说嘛。”张大壮对情况做了分析后问她们。
    “半个月是有点儿紧。我们尽量吧。”杜梅说。
    “放心!排长,只要你给我们教,大家一定会完成的。”鲁珍给排长鼓劲。
    “那我就放心了。另外,节目的事,这样,还是要你们三排为主,其他排可以推荐。牵头嘛,就交给鲁珍了,锻炼锻炼嘛,啊?好不好啊?”连长说道。
    “排节目的事情可以稍微往后放一放。打完土块后再排练。现在可以做点儿准备。连里由殷副指导员负责,有什么需要可以找她。”赵春云补充说。
    “其他排不要以为没有你们的事,你们要把原来三排的生产任务接过去,不能耽误了连里的生产任务。还要从各方面给三排一些帮助。全连一盘棋嘛!好!最后还有一件事,指导员给大家说说。”张大壮说。
    “还有一件事就是要评选积极分子。具体时间要等到八月份开始。现在先给大家打个招呼。可以做点儿宣传,动员全连人人争当学习雷锋积极分子。”赵春云简单地说了一下。
    “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张大壮见没人说话,就接着说,“时候不早了。没有问题就散会吧。”
    散会后,鲁珍拉着杜梅问土块怎么打,杜梅说:“其实很简单,就是很费力气,很辛苦。具体怎么打,明天一早,咱们把全排带到土块场,我一边示范一边讲。大家一看就会了。”
    “辛苦不怕。咱们到这儿来就是来吃苦的嘛!”鲁珍说完就回宿舍去了。
    等待她们的是怎样辛苦的任务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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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胡杨林》(连载025)
       
                                  25
    塔里木的秋天,是迷人的季节。
    二连的新开荒地西瓜、哈密瓜都获得了丰收。当他们切开品尝的时候,不仅是甜在嘴上,更是甜在心里。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挂满了喜悦的笑容。更让他们喜悦的,是那三十公顷稻田飘来的稻花香气。当他们站在稻田边用手托起沉甸甸的稻穗时不禁想到,为它而付出的辛劳,如今得到了回报,一个个都陶醉在心满意足的欣慰之中。他们要不失时机地收获自己的劳动果实。
    割稻,全是人工用镰刀来割。二连四个排大部分人都拉上去了。虽然同样是早出晚归,却没有人觉得累。那是因为有了夏收割麦的体验,天气也没有那么热得让人难受,再加上丰收带来的兴奋,他们都感到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
    二连还有一项收获,那就是一年来,这些上海支边来的姑娘小伙子们成长起来了。这也是他们的骄傲。
    在这瓜甜稻香的季节,一些优秀的青年被抽调到新的工作岗位。赵春云收到团部送来的一份调令,调鲁珍、别傛、刘海英到团中心子校任教师;调刘海华到团广播站任广播员。“啊?一下子调走我这么多好苗子,都是咱们连的学习雷锋积极分子。” 虽然事先团政治处主任征求过她和张大壮的意见,但她还是觉得舍不得,她们都是连队的骨干呀。赵春云把调令给张大壮说:“你看看,调走这么多精兵强将。你舍得吗?”“不舍得也没办法,大局为重嘛!”张大壮说。“鲁珍一调走,三排就缺一个得力的副排长了。你看提谁合适?”赵春云问道。
    “我看就把张跃男提上来吧。咱们再培养一个嘛。”张大壮说。两位连领导统一了意见并很快得到了团领导的批准。
    下午,张大壮安排好生产,吩咐副连长到地里负责,吩咐殷丽云和司务长做好晚上欢送会的准备工作,然后把要调走的四位姑娘叫到连部。
    “来来来!吃瓜!”张大壮切开几个西瓜、哈密瓜,摆到桌上说,“这是你们用心血换来的啊,甜得很嘞!”
    赵春云热情地请她们坐下,给她们一人递了一块说:“吃吧!不要客气。”
    四位姑娘手里捧着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两位领导这是唱的哪一出。“吃啊!别傻愣着。咱们先把这几个瓜消灭了再说。啊?”张大壮看她们都不吃,就带头吃了起来。
    “好吧!咱们吃。”鲁珍咬了一大口。“你看你,都吃到鼻子里去了。” 刘海英笑着说,大家都笑了起来。
    “我和连长都舍不得你们走啊!可是没办法,团部调令下来了,舍不得也得执行嘛。”看看瓜吃得差不多了,赵春云把调令给她们念过以后又说,“差几天就整整一年了。你们都是好样儿的。到了新岗位,好好儿干!做出成绩也是咱们二连的光荣嘛。以后可别忘了二连。啊?”
    “是啊!不要忘了咱们二连。今天晚上,全连开个欢送会。明天你们休息一天,整理一下。后天派马车送你们到团部报到。以后有空经常回来看看。路也不远嘛。对不对?”张大壮说。
    两位连领导把四位姑娘说得差点儿哭起来,眼睛里都挂着泪花,像是有好多话要说,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年来,她们与二连结下了很深的感情,因为一到新疆,她们就把自己的感情全部投入到了二连。现在要离开,怎么会不动情、不留恋呢?她们觉得,一年时间虽然不算长,却是很关键、很重要的一年。两位连领导像大哥哥、大姐姐一样手把手地领着她们走上了人生的旅途,教会她们很多过去不懂的农活和做人的道理,这一年将令她们永远难以忘怀。
    晚上的欢送会开得很热闹。很多人主动地站起来讲话,讲得都很动情,有的甚至说着说着就掉下了眼泪。放羊的张福祥也赶来参加欢送会,他站起来,眼睛里充满敬意,没有说话,先恭恭敬敬地朝别傛鞠了一躬,然后说了一句:“别傛老师,俺娃交给你啦!”说完,他又恭恭敬敬地朝别傛鞠了一躬。别傛急忙给他还礼、给大家鞠躬说:“放心吧!张师傅,我们一定不会辜负大家,不会辜负咱们二连的。”全连都鼓起了热烈的掌声。
    第二天清晨,四位姑娘相约一起来到胡杨林。
    她们打扮得分外漂亮。四个人一人一件艳丽的毛衣——别傛的血红色、鲁珍的粉红色、刘海英的淡蓝色、刘海华的米黄色;一人一条草绿色军裤;一人一双黑皮鞋。她们那一张张阳光灿烂的脸庞、一双双神采飞扬的眼睛和轻盈欢快的步履,都给胡杨林带来了勃勃生气和青春活力。
    “看!‘花花’!”刘海华叫了起来。大家抬头望去,果然是“花花”,还有它的妈妈,远远地站在那里,眼睛特别好看。它们朝别傛她们点了点头,又仰起头非常好听地鸣叫着。像是呼唤,又像是告别。
    “来!‘花花’,过来!” 别傛一边招手,一边亲昵地呼唤。
    “哎!它真的过来了。”鲁珍惊喜地说。
    “花花”真的过来了,它悠闲地跑了过来,跑到别傛身边停了下来。别傛用手抚摸它,大家都蹲下来看着它。
    “姐姐要走了。以后有机会再来看你啊。‘花花’要当心点儿,啊?” 别傛抚摸着“花花”的头喃喃地说着。“花花”把头伸到别傛的怀里,又用舌头舔舔她的手。过了一会儿,它抬头鸣叫几声,转身回到妈妈那里去了。告别之后,它们走向胡杨林深处,远远地还传来它们委婉的鸣叫声。
    “黄羊尚且如此有情,何况人哉?”鲁珍感慨地说。
    “到底是要当老师了,说话也文绉绉起来。”刘海华打趣地说。
    “哎!阿傛,你将来要是写小说的话,这可是很好的素材啊。”刘海英说。
    别傛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是啊!你们看,这片胡杨林长得多好啊!但愿它永远不遭破坏。还有森林里这些动物。噢,有一天我还看见野鹿了呢。可好看了。”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睛充满了柔情和诗意。
    早晨的阳光射进森林里,一道道光柱使静谧的胡杨林增添了千般活力,也给姑娘们打开了更加富有梦幻色彩的想象空间。别傛情不自禁地取出口琴对鲁珍和刘海英说:“咱们合奏一曲约翰•施特劳斯的《维也纳森林故事》吧!”刘海华高兴地说:“噢,好!我独家欣赏。”
    这是一首欢畅、明快、可以让人想象出许多动人故事的著名乐曲。别傛和鲁珍的口琴与刘海英的小提琴合奏得默契和谐。她们把全部的情感投入到这乐曲的演奏中,她们的姿势随旋律而变换,因旋律而优美。乐曲荡漾在森林里,小鸟儿也“啾啾啾”地和声唱了起来。她们眼前闪现出小白兔与大灰狼,冬瓜掉进湖里的“叮咚”、乱窜的猴子、大象与小老鼠、狐狸与狮子、百灵鸟的歌唱、凤凰开屏……刘海华踏着乐曲,婀娜多姿地旋转着身体,双手潇洒自如地在空中舞着,脚踩在落下来的树叶上,沙沙作响,阳光随着她的旋转仿佛也跳动起来。
    有人及时地拍下了这组美妙的镜头。是张跃男,专门带着照相机来为她们拍照的。“呀!你怎么来了?张副排长。”刘海华拉着她的手说。“我来陪陪你们。正好给你们拍几张照片。我给连长请过假的。”张跃男说。
    别傛知道这次分别张跃男很难受,便亲昵地用双手搂着她的脖子、用额头顶着她的额头,悄声安慰说:“跃男,别难受。咱们是最要好的朋友,以后还要常来常往嘛。”
    “噢!我知道。来,我给你们再拍几张。”
    一张张照片,拍下了她们的倩影,也留下了她们一年来的种种回忆和对未来的憧憬。几位姑娘流连忘返地在森林里徜徉,同时畅想着未来的生活。
    团部中心子校在团部北边不远处的高地上。从团部过去,经过三百多米宽的低洼地,走上去先是面积很大的操场,那是学校的足球场。校园地势比足球场还要高出一米多。这里的校园不需要围墙。院子中间栽种着冬青树,修剪得整整齐齐,还有各种花卉。四周一排排房屋是学生上课的教室和教师们的办公室。院子北边还有几排房屋是教职工的住宅及单身宿舍。因为学生逐年递增,院子东边新盖了几排教室,重新平整出一个小操场,供体育课及课间活动使用。新教室就用到了鲁珍她们排打的土块。整个校园四周及房前屋后都栽种着碗口粗的、高高的新疆杨树——那是用胡杨树培育出来的新树种。子校目前是完全小学带初中的规模。小学每个年级两个班,初中部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学生都是团部及附近几个连队的职工子女。鲁珍、别傛、刘海华都被安排在小学,鲁珍教算术、别傛教语文、刘海英教音乐。学校腾出一间单身宿舍,她们还住在一起。
    她们在这里开始了新的生活。
    校长曾思远,书记魏资生都是1961年从上海支边后,曾被派到石河子兵团农学院干训班学习过半年的干部。两位领导热情地欢迎三位姑娘,对她们寄予很大的希望。书记向她们介绍了学校情况之后,校长对她们说:“我和书记了解过你们的情况,相信你们能够胜任教师工作,相信你们在教育岗位能做出成绩,做出贡献。具体工作安排是这样,鲁珍和别傛分别担任五年级一、二班的班主任,鲁珍带两个班算术,别傛带两个班语文。刘海英担任小学一到五年级十个班的音乐课。9月1日正式上课。还有三天时间,你们抓紧备备课。学生报到我另外安排人。需要什么到教导处找王华英要。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
    “你们一边备课,一边熟悉一下学校环境。啊?”书记补充说。
    “曾校长、魏书记,你们谈完了吧?”团政治处宣教科教育干事郭馨雨走了进来,她还带来一位客人。
    “谈好了。你有事?你谈吧。”曾思远说。
    “就在这里说吧。我来介绍一下。” 郭馨雨把客人介绍给大家,客人很有风度地点点头,“这位是上海《时代》诗刊编辑、著名诗人原野同志。专门来我们团体验生活,还点名要见一见鲁珍和别傛。团领导就叫我陪同来了。”
    “噢,这位就是鲁珍,她叫别傛。”魏资生热情地向原野介绍。
    “幸会!幸会!鄙人原野,冒昧打扰。”原野与大家一一握手。
    “那,你们在这里聊吧。我们还有事。”魏资生拉着曾思远告别出去。
    “好的!好的!谢谢!”原野目送两位领导出门。
    “那我也走吧。”刘海英说。
    “不妨事。你也是去年上海支边来的吧?坐下来好了,没有关系的。”原野说,“是这样的。去年我到外地出差,正好在北站碰到你们上车出发。当时,我随口诌了几句诗。但是还没有写完。所以就想到新疆来看看。我打听到当时出发的那一批是你们这个区,找到区委书记鲁梦吟同志,正好他女儿和副书记别亦瑞同志的女儿都在一起。我要了个地址就跑来了。”
    “那您找我们有什么事情吗?” 鲁珍听明白以后问道。
    “事情倒没有什么事情。二位的父亲很支持我来,并且叫我顺便看看你们。”原野解释说。
    “噢。那需要我们为您做些什么呢?” 别傛问道。
    “倒不要你们做些什么。我在这里要住上两个月左右。到处走走,看看。到时候可能请你们抽空一起聊聊。不会耽误你们工作的。”原野说。
    “那好吧。有空欢迎您过来。不过,我建议您到二连住一段时间。”鲁珍说。
    “会去的。我已经同团领导商量过了。好!今天就这样吧。过一段时间我再来打扰你们。”说完,原野和郭馨雨一起走了。
    “再见!”鲁珍、别傛和刘海英很有礼貌地同原野道别。
    “再见!再见!请留步。”原野回过头招招手说道。
    “我看这人有点儿酸溜溜的。”刘海英说。
    “诗人嘛,都是这样的。” 别傛说。
    三位姑娘按照校长的吩咐,认真地开始备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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