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锦鸣 （独家授权，谢绝转载）］
19. 初为人母
婚后的生活是甜蜜的，婚后的生活也是新鲜的。它少了恋爱时的卿卿我我，多了诸如柴米油盐之类的生活琐事。家，就是实实在在地过日子。
首先要养鸡。在新疆，几乎每个家庭都要养鸡。养鸡的目的在于能吃上鸡蛋，以补充营养的不足，假若家中有孩子，那更得养上一群鸡。养鸡就得搭鸡棚，在鸡棚里垒鸡窝，这些都需要自己动手。这喂鸡也并不是撒上一把米就可以了，“偷鸡不成蚀把米”似乎也不符合现状。试想，在以包谷面这种粗粮为主食的日子里，哪里还有大米去偷鸡、喂鸡？所以，只能把大白菜帮子剁碎，拌上少量包谷面作鸡食。每天下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喂鸡。
其次是劈柴。进疆时，我们不知道什么叫“打柴禾”，原来，是要用一根细细的钢筋，磨尖一头，在茫茫的戈壁沙漠中，毫无目的地插入地下探测，遇有抵触或听到“嘭嘭”之声，则用砍土镘挖地三尺，挖出深埋在地下不知何年何月的胡杨树枝。这样的“打柴禾”，全凭运气，经常是整整奔波一天而毫无所获。凝云对我说：“这种活不能让你干，我们宁可其他方面节约一点，还是买老乡的柴禾吧。”但是，买来的柴禾是又大又粗，必须自己动手劈成碎片再码成垛，这是居家过日子的必修课。
再就是挖菜窖了。挖菜窖是为了储存整整一冬的白菜、马铃薯、洋葱等大量蔬菜，以备冬季食用。菜窖深约1米8左右，长宽各4.5米，再架上一条梁，摆上橼子，铺上树枝盖上土，留一出口。菜窖里面再做成格子，以便摆放各类蔬菜。这菜窖类似人居住的“地窝子”。我独自一人整整干了三天，才把菜窖盖好。
此外，破冰挑水、修理火墙、打理炉灶……，虽然是二口之家，却是开门关门之事一件也少不了。
婚后的生活虽然烦琐而且忙碌，却是那么的甜蜜和幸福。凝云和我都感到心满意足。两个瘦弱的人，终于撑起了一个家。
我们商定，暂时不要孩子，让这种静谧的日子延续下去。半年过去了，自然，凝云的小腹平坦如初。然而，人们固有的观念就如仙人球上的一根刺，凝云首先听到了议论：“咦，这小翁怕是有病吧，怎么结婚半年了还没有动静？”继而，办公室的同事开导我：“早生晚生都要生，你们得抓紧生孩子啊。”这可是善意的议论，但也有着妒意的风言。开始，凝云也不大在意，听多了，倒成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有时候向世俗低头也是一种解脱。我们终于决定要一个孩子。其实，我担心的是怕她身体不太好，承受不了怀孕生子的沉重负担，想等她养好身体再要孩子。既然顺应了习俗，那就不是屈辱，而是心甘情愿、且迫不及待的俯首。
8月的一天，与往常一样，凝云早早起床了。突然她大声呕吐，我吓了一跳，赶紧要陪她去医院。凝云脸色惨白，笑笑说：“不要紧，不会有什么事的。”或许做女人的对这种现象都有预感。一连几天，她都如此，我有些害怕了，主张去卫生队检查。她却摇摇头不肯去。一天中午，她红着脸告诉我，说自己怀孕了。我说：“真的？”她说：“真的，我上午去检查了。”“真的！”，我拉着她的手惊喜地说：“想不到，我们也要做父母了。”
呕吐、倦怠，不思饮食，怀孕的反应很强烈。凝云日益消瘦，而医生却说完全正常。一天，她对我说：“能不能买点松花蛋，我很想吃。”我跑遍了几个商店，都没有买到，邻居朋友也没有，让家里寄过来，最快也得一个月。凝云只好叹叹气说：“算了吧，我忍忍。”事后我感到内疚，妻子就这么一个要求，而我不能满足她。当然她也理解当时的环境，对我从无怨言。
9月的一天，凝云问我：“你是希望有个男孩还是女孩？”我说：“男孩女孩都一样，我只要健康就行。”的确，我曾见过我们支边青年中有人生了残疾儿，父母虽然操碎了心，但一切都已经晚了。没有任何的医疗设备可以判断胎儿健康与否，全凭运气。我祈祷着孩子的健康，男孩女孩确是无所谓。
1977年5月28日清晨，凝云感觉肚子隐隐作痛。算算预产期是该到了。我说，说不定要生孩子了。我推来一辆自行车驮着她去卫生队。卫生队顾正芝医生，一个很认真、医术挺好的妇产科医生，在作了仔细检查后，告诉我们说，是快要生孩子了，立即进了产房。我跟着进了产房，顾医生没阻止我。听人说，女人生孩子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假如丈夫在身边，是对妻子最大的鼓励和安慰。我紧紧攥住凝云的手。在阵痛间歇时，赶紧喂糖水，同她说话。10点30分，孩子顺利出生，这第一声啼哭，不谛是天籁之音。“是个女孩，很健康。”顾医生笑着告诉我们。二个小时以后，我用双轮车独自拉着凝云和襁褓中的婴儿回到家中。
太阳出世。凝云充满了做母亲的幸福感。心情好，加上适当的营养补充，她渐渐丰满起来，充足的乳汁，使孩子也显得格外健康。
我与凝云商量，给女儿取名“晓燕”，这名字尽管有些通俗，但古人云：“晓然若肓之开目，聆然若聋之通耳”，又曰：“燕婉之求，籧篨不鲜”，意为孩子长大以后，能做到明白事理，一生平安和顺。
有了孩子，自然杂事骤增。除了平时的柴米油盐之外，每天天蒙蒙亮，我骑着自行车去附近的园林队取牛奶，下班后，忙着洗衣做饭，喂鸡劈柴，每天如陀螺般转个不停，一直忙到晚上11点以后才能喘口气。而凝云也很辛苦，整天捧着孩子，生怕有什么闪失。初为人母人父，没有任何经验，只能照着书本上的要求照料孩子的一切。生活虽然忙碌辛苦，但心却是无比甜蜜。辛苦，只是后来对当初的感受。
燕子一天天长大，聪明活泼，漂亮可爱，可真是人见人爱。一天，农三师师长柴恩元到水工团视察工作，晚饭后散步时巧遇凝云抱着6个月大的孩子，师长抱过孩子不肯释手，玩笑地说：“小翁啊，这孩子送我吧，我带回师部去。”我们的朋友，现在已经是著名散文家的周涛对我说，我还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孩子啊。事隔多年，当年新疆的同事、领导还不时问起孩子的情况。凝云曾喜滋滋地对我说：“真没想到，我们的孩子长得这么漂亮。”
初为人母的凝云，迎来了她一生中最为幸福的时光。三十年过去了，当年的小燕子在大学毕业后拥有了自己的蓝天，而她的母亲却永远离开了她。
两年以后，儿子出世。生活又掀开了新的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