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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游戏十七

蜂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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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倒序阅读使用道具 0楼发表于: 2006-01-11

　　　　一

我正和同事说着话，远远看见局长和我们处长旁边还有一个女的（大概也是什么领导），正缓缓走来查看着我们工地。他们三个人走在最前面，一边走一边指点着，后面隔开六、七米的样子跟着一大群陪同检查的领导，这群人倒没跟近，只是在远远处站定说着话。再远的地方，工地边缘的道路上，停着一溜小车，三五个司机下了车正相互递着烟吸着。
　　这时候局长与处长还有那个不认识的女领导边说着话边向前走去，不觉走到工地中央的人工湖边上了，局长站住了脚步往远处张望，忽然局长弯下他那细长的脖颈用长而尖的嘴，不，应该是喙衔起湖水边上的一块鹅卵石，然后伸长脖子仰起头将鹅卵石吞了下去，边吞还边像鹤那样习惯性地甩甩头颈。这时候我看见的局长已经变成了灰鹤。不光是他，连我们处长，及那个女领导都变成了鹤——灰鹤。他们气定神闲地站着，或者说无动于衷地站着。这时我们局长深色西服套装里露出的细长脖颈虽然说看起来很不舒服，别别扭扭的，但别说具有了鹤的身形之后却绅士了许多。
　　三只领导或者说三位鹤们风度翩翩地抬着他们那纤细修长的腿不紧不慢地继续沿着人工湖慢慢巡视。这时候我丝毫不怀疑他们会飞去。后面跟着的一群领导仍然兴致盎然地聊着，间或会瞥上局长一眼，但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没有任何人露出丝毫的诧异。不，应该说没有变化。

　　　　　　　　　　　二

　　就连我们工地上的工人都丝毫没有表露出那三只大鸟的存在，大家只是自顾自地干着自己的活，只是知道在远处那边有三位领导在进行着检查。我的同事虽然在长久地注视着领导们的一举一动，乃至目送着领导们的身影渐行渐远，但从他满眼露出的恭敬与羡慕、渴望与喜悦我知道他除了看见局长与处长这些权利的名称之外，什么鸟都没看见。
　　我满腹狐疑，一整天都在想着我们局长变成灰鹤的问题。我对自己的所见深信不疑，而且我相信那些人都看到了如我所见的一切，但他们都没有表露出来，这太正常了，以前又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现在谁不学的聪明一些呢？没城府？没城府还在这世界混个屁，那就更不用说当领导了。但是局长回到家里怎么办？难道他老婆夜里会搂着他那骨瘦如柴而又长满了羽毛的身子安然进入梦乡？难道这世界的人都没有看见局长位置上的已经是只灰鹤，难道没人看出来那套西服内里的人已经被调包？我需要找个可以相信的同事问问他们的真实所见，最主要的是需要再看到一次我们的局长，确认他是不是一只鸟。

　　　　　　　　　　　三

　　需要说明的是那天我所在的工地并不是我负责的工地，我跑到那里纯粹只是为了找个人聊天而已。我在自己的工地实在发闷，因为我的工地已经远远离开人群，离开喧嚣，甚至离开了银河系，离开了宇宙。事实上它哪都没离开，只是确凿无疑地离开了人们的记忆，当领导把这块工地交给我照管的时候，我就不无疑虑地说了自己的想法。我说：“要是你们都把我忘掉了怎么办？反正你们以后也不会到这里来。”“那样岂不是更好？”领导如是反问说。或许是很好，但也或许不，于是我从那天起每天夹着包骑着自己的破自行车到银河系或者宇宙之外的地方去上班。有时候寂寥无聊之时，我会想这世界大概只有那个按月给我发工资的人还知道我这个人的存在。

　　　　　　　　　　　四

　　关于那只灰鹤的问题，仿佛并不是个问题。一切机构与单位，群众与领导都一如从前的运转着工作着。不错，曾经也有过领导玩失踪的情况，但那只说明领导的形同虚设与毫无意义，但现在在那位置上放着一只鹤是什么意思？明天会不会在同样的位置再放着一个蛋呢？这道理总也不明白。我想这一定是某个家伙的恶作剧。

　　　　　　　　　　　五

　　事实上我在同事那儿没找到任何关于此问题的蛛丝马迹，不仅没有，局长谈话要求与会议精神却层出不穷地涌现出来了。一只鸟也有精神？真是变态。但看着下面的小领导们诚惶诚恐，我们也不敢无动于衷。无缘无故地被会议精神牵连的加了一个礼拜的班，而什么加班费都没有，想着受到一只鸟的剥削，气的我回家猛吃了三个鸡蛋，这该吃的鸟。

　　　　　　　　　　　六

　　虽然在同事那里没有打听到什么，但我却有第二次机会见到局长本人，因为年底工作报告局长要开会讲话。
　　会场是租借文化局的一个电影院，一个局成千口子人乌压压地挤在一间大房子里就是为了听局长的工作报告。但要说明的是大家之所以来并不是因为都怀着一探究竟的好奇心，而是所有的人都接到了不去开会就以旷工处理的警告。其实听听鸟说话也没什么，何况大家也都好久没到动物园去了。
　　今天鸟一如既往的镇定沉着，小而呆板的眼珠子死气沉沉地望着台下。灰鹤的潇洒儒雅都一扫而光了，看上去更像一只瘟鸡，即使今天仍是穿着笔挺的西装。
　　“局长今天心情不好啊！”周围有人低声说。
　　“看样子是生气了。”另一个人更肯定地附和道。
　　会场始终喧嚣着，人们交头接耳地说着话，但是我没听到哪怕有一个人说灰鹤或者关于鸟的事，哪怕是连这个词都没有人提。大家绝口不提就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是啊，有谁会那么愚蠢呢！
　　局长伸出他那长喙啄饮了一下放在他面前茶杯里的水，终于要说话了，没想到他那嘎嘎的声音还带着沙哑。这只鸟在胡乱的叫着，偶尔挥动他那短小可怜的翅膀。大约四十分钟后指示精神终于结束了，之后第一副局长，第二副局长，主席台所有局长轮流讲话，但主要的还是归纳概括局长讲话的内容。领导们事事都说了，而且句句都到位，说话时声嘶力竭，但妙就妙在一切又都毫无意义，说的又仿佛什么都没说。
　　那只鸟在主席台中央伸长脖子正襟危坐，没有任何表示，没有任何神情。两只死鱼眼就一动不动地无方向无目的地漠视着。这个时候，我实在忍不住了，大喝一声：“那只是一只鸟啊，局长是一只鸟。”

　　　　　　　　　　　七

　　我记得后来的情况是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着我，我知道他们已经开始动摇了。
鸟纹丝不动地仍在那儿坐着。
　　他们马上就要开始爆发他们心中的疑虑了，爆发这个分明是公开的每个人都清楚的骗局。我甚至看见他们的嘴唇在蠕动着，要说而未说的话已经使空气阵阵波动。但这个时候，一个低低地声音说：“这个人是不是疯了？”我知道我完了。于是由那个声音为中心的圆引起的质疑连锁反应般的向四下迅速传动，就好像投入一粒石子的水面激起的层层涟漪，人群声汹涌而起，所有的人都在说着一句话：“那个人是不是疯了？他说局长是只鸟。”
　　那只鸟仍默然地坐着，一动不动。不，现在应该说他是局长了。

　　　　　　　　　　　八

　　动物园里人头攒动。铁丝网的笼子里颓然坐着真正的局长。他上身穿着一件破烂的汗衫，下身套着四角裤头。及膝深的水没着他下半身，但他也不愿意站起来，就在那颓然地坐着好像一堆粪便一样。铁笼子外赫然挂着一个牌子，牌子上写着“灰鹤，原产……”往来观赏的游人边看边指着面黄肌瘦的局长说：“看啊，还真是灰色的呢！”局长却继续颓然地坐着。
　　这时候，过来一家三口，一个四五岁模样的孩子快步跑到贴着灰鹤牌子的笼子面前冲着他爸爸妈妈说到：“看啊，灰鹤，灰颜色的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