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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九,邻居阿婆又开始通灵。 qsL)}sC^8
一个晚上的佛音梵唱,轻抚山水,轻抚萌动的枝头,还有半轮莹洁的月。我不曾于佛音里听到禅机,那空灵的音乐与经文,仿佛源于九天之外,然后将我接引到了那里。我是一愚石,无法开窍,只能在夜里深入黑暗沉眠。 qsL)}sC^8
昨夜傍晚,踏一地细碎的月光,我布衣夜行。 qsL)}sC^8
二十六载岁月如水,足以带走一部分人,催老一棵年轻的树,又或是,让一些生命,存在过,蓬勃过,又悄然离去。只是,院角的那些墙基石,依旧故我,粘糊的苔藓冷热无常的空气不足以风化它,甚至横行的首乌也不能分裂它。那丛苦竹经久没人砍斫,愈长愈高,愈来愈繁茂,微风过处,枝叶摩擦,沙沙作响,满耳尽是萧瑟之音。已是二月,白日里春气蒸蒸,到了夜晚,难道有些植物反而要怀念秋冬的静谧与哀愁?还是,在正空的明月里,由于找不到自己的影子,发出这沉重的叹息? qsL)}sC^8
不要害怕阴影,它只意味着附近有光。影子也是一种存在感,在这个没有影子却有光的时刻,万物不能顾影自怜,也不能豢养自身的灵魂,只有茫然四顾寻找曾经在同一片土地上共生的邻伴。曾几何时,熟悉的景物已不在,周围林立的树木是陌生的闯入者,偏它们又说自己已存在了很多年。 qsL)}sC^8
我四处寻找,也不见自己的影。二十六年前,听说有一个季节,我曾应合着一种花的脉动,花醒我醒,花眠我眠。 qsL)}sC^8
此刻,覆盆子花已经凋落,正酝酿着一颗颗晶莹的红宝石;油菜花与紫云英在田野相映成趣;紫色的白色的玉兰盛妆不经意跳出来惹得行人阵阵叹息;就连桃也等不及三月的奔放,有几朵探出头来感受春的气息。可是,我却感受不到花的脉动,不止在此看不到我影的时刻,在许久以来的每一个日子里,我都在感应这样的脉动,可是我只能看到如雾如遮的月光。我想,我一定是站错了时间,站错了季节。 qsL)}sC^8
二月初九,菩萨诞辰。每年,村中央的庙里,烛火通明,锣鼓喧天。那个舞台,幕布开合,一遍遍演绎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忠孝善义。 qsL)}sC^8
今晚,谁捡了沾了仙气的糖果,是谁捡到了延年益寿,吉祥安康的仙桃。菩萨不老,戏台不老,来来回回的戏子也不会苍老。可是,台下的观众,在同一个戏台下,年年更换着容颜:成熟,然后老去。怀中四个月大的小小婴儿,何以用如此慎重的表情,一眨不眨盯着台上蹀躞的戏步,不哭不闹。难道是梦婆汤还未完全散去,戏子脸上的油彩勾起她前生的记忆,她,只能慢慢品味,不能言语。 qsL)}sC^8
我也曾是戏台下小小的婴孩,听说,我曾躺在一个戏子的怀里喝过她的奶。所以,孩提时许多人曾开玩笑说我还有个戏子的母亲。我依旧记得那场折子戏里的血腥,一场边关的叫阵厮杀,一位将军枪挑了另一位将军,肠子(布带)流了一地。我捂着双眼,哭着,喊着要回家。这是戏,我却入了戏。那时,我应该只有三四岁。后来,每年春天,我都会来戏台看上几场戏,心情也曾随戏里的悲欢离合起伏波动。 qsL)}sC^8
迷恋戏台,是每个孩子与生俱来的本能。他们在戏台前长大,然后离开。我清晰地记得,很久以前的一个春天,我就是带着一个茶叶蛋离开的,远了的是喧嚣的锣鼓。从此,不再迷恋戏台。 qsL)}sC^8
离去后,人就会越走越远。有一天,你会发现书本已经越来越荒芜,忠孝礼义,是非善恶越来越模糊。在灯红酒绿的都市,觥筹交错的烟雾里,人若失了司南的船,早已经找不到方向。 qsL)}sC^8
忠与奸,是与非,守着承诺,年年在这里上演。可离去的人,谁会穿过时空来这里再入一次戏,谁,来了,又走!属于自己的面孔一个个重叠,什么都不曾留下,什么都不曾带走。 qsL)}sC^8
一夜好眠,我未在梦里见过谁。 qsL)}sC^8
今晨,唤醒我的是婉转的莺啼,还有木鱼声声。我虽醒着,仍不懂齐声颂唱的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