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坐在文倩的车子货架上，如羽兴奋的望着路边的景致。此时，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候，放眼望去，连绵起伏的群山，染上了一层朦胧的霞光。蓝天，白云，飞鸟，匆匆的在她的眼前飘过。真实的感受着眼前的一切，这再也不仅仅是书上枯燥的文字，也不是画上鼓弄玄虚的廖廖几笔模糊不清的影象。美丽是如此的真实，感受是如此的强烈，平时看似不起眼的大山，在晚霞的笼罩下，竟然是如此的美丽。
“你闻到了吗？文”她把头伸过文倩的掖窝，张着惊喜的眼睛，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弥漫在空气当中的青草的香味立刻渗入五脏六腑，令全身的毛孔都舒畅不已。
文倩使劲的吸了吸鼻子，疑惑的问：“闻到什么？什么都没有啊！哦，我闻到了你的香甜”
“乱说，青草味啊，这么香甜的青草味你没闻到？”
“没有，我只闻到了你的和野葡萄的香甜”文倩意有所指的说。怕她急恼，又赶紧接着说：“羽，你哪里来的那么多浪漫的情调啊？”文倩低头看了看她天真的脸，忍不住伸手抚摩了一下。
如羽被他这样一搅，也没了欣赏的兴趣，赶紧把头拉回来，呆呆的看着文倩的后背出神。这个高大的身影，是她的男朋友啊，他除了人前有些冷漠之外，其他的都好----长的帅，对人严厉却不蛮横，才思敏捷，成绩一流，尤其是外语，简直就是太出色了……
也许是感觉到背上的视线，文倩迅速的转回头，露出笑容---开心的温柔的甜蜜的笑容。
她的偷看被文倩抓了个正着，情不自禁的回笑。他们的眼神在咫尺相遇，瞬间，天地万物似乎都消失了，剩下的只有眼里的彼此……当他的眼里多了抹邪邪的味道时，她立刻脸红了，手忙脚乱的拢了拢长发，随口提醒他“注意看路，小心车子掉到沟里”
文倩笑了笑，心满意足的转后头，吹着口哨，把车蹬 的飞快。心里回味着她那羞涩幸福的笑容，那紧搂住他腰身的动作，让文倩心里满满的装上了快乐这个东西。他有着了然，也有着意外，原来，文静的如羽其实很容易被感染的，他有点意外的还有，她的笑对自己居然有如此大的影响，此时，他自己都无法抑制那飞扬的快乐。
靠着文倩坚实的脊梁，如羽好想永远不要回到现实中去。她望着天喃喃自语“如果我是一阵自由的风就好了，心情好的时候可以把世界搅的天翻地覆，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可以躲起来，就算再不高兴也没人知道，更不用担心会伤害到谁”
“傻丫头，又神游啦？你不要做风，你就做一片我可以收藏的云吧，你高兴的时候我把你放到高高的天上，让你去尽情的飞翔，你不开心的时候，我把你保护在怀里，让谁也伤害不到你”文倩接住如羽的喃喃说。
“好啦，不神游，那我可以问你一个我一直想问的问题吗？”如羽拉回了差点脱缰的思绪，回到文倩的身上。
“可以，尽管问，对你，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没有任何秘密可言”文倩痛快的答应了，也不管她到底想问什么。
“我一直很奇怪，你的英语怎么那么好，你是有什么特别的方法还是你有特殊的天才？为什么我拿出大量的时间都学不到你一半的程度，我看你也没怎么花费时间啊，快把秘诀告诉我”如羽问出了萦绕在她心头好久的问题。本以为这是很快会得到回答的问题，没想到，文倩沉默好久都没吭声。
“干吗？保密啊？你答应了知无不言的，不许赖皮哦！”如羽不依的继续追问。
“如羽，这个问题，你难住了我，说了，那其中有很长的故事，不说，我又不想隐瞒你！”文倩明显为难的在沉默了好久后，说了这句话。
“还有故事啊？那我要知道，你讲给我听嘛，”如羽的好奇心被文倩所说的故事吸引了，不由得换了更柔的声调请求着。
“真想知道？”文倩很严肃的问。
“对，我想知道关于你的故事”
“那好吧，我们在路边休息一会好吗？我坐下来给你讲。
“好啊！”看文倩答应讲故事给她听，如羽腾一下蹦下了车。
“慢点，急什么，我答应了告诉你，一定会告诉你的”文倩有点责怪更有太多宠溺的边说边停下了车子，拉着如羽坐到了路边的石头上，自然的拢住如羽的肩头，如羽也就顺势把头倚在了文倩的胸前。
“我的英语水平与我的父亲及一个深爱我父亲的女人有关，这是一个秘密”文倩打算和如羽分享他的秘密了。
“哦，关于你父亲的？那你不方便讲我就不要知道了！”听文倩这么说，如羽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了，就不想逼文倩说了。
“不，我刚才已经想过了，对你，我不该保留这个秘密，我想告诉你，你也有必要知道了”文倩没有让如羽继续说下去。
“你知道，有人类开始，爱情就是一个永远的话题，而与爱情有关的感情则是一个难解的习题,谁也没有真正的正确答案，有爱情或者没有爱情而构造起来的家庭，看是个最平淡的地方,这里演绎的的却是真正的人生，这里有自由、有幸福、有无奈、有痛苦。”
“简单的说，我要给你讲的是一个关于我父亲的凄美的爱情和我母亲的无奈人生，我先简单介绍一下我的家庭情况吧，我父亲叫柴可夫，毕业于清华大学，分配到首都钢铁厂，是负责锅炉电子温控的高级工程师。母亲是奶奶在我父亲还读国小的时候就用两斗高粱换回来的童养媳，那个爱了我父亲一辈子却无名无份陪了我父亲一辈子的女人是来自英国伦敦的高级技工，名叫安妮。”随着文倩的娓娓诉说，一个发生在老一辈身上的故事一幕幕的展现在如羽的眼前。
毕业于清华的高才生柴可夫只身留在了北京，他没有因为自己被分配到了钢铁厂而感觉委屈，50年代的人，有着最淳朴的爱国思想，为祖国做出自己应有的贡献是自己最大的光荣，何况，山窝窝里走出的柴可夫，更有着中国农民的憨厚朴实。进到工厂以后，他努力工作，以工厂为家，迅速在自己的岗位上大展所学，受到领导的极大重视，他有了自己的单身公寓，也成为了技术总监。受过高等教育，完全投身革命工作中的他，以为自己家里那个未圆房的童养媳，早按照他和母亲说好的方式，当自己妹妹一样的嫁出去了，所以，他是真正的无牵无挂的。
爱情就在单位引进的一台由英国提供设备和技术指导的合同实施过程中发生了。英国派来了一个带着女弟子的老专家负责锅炉安装和技术指导。柴可夫无论就技术还是英语口语水平，都理所当然的成为这个合作的厂方总负责人，在短暂的接触中，安妮便一见钟情的深陷爱河，她为柴可夫的高大潇洒的外表所倾倒，更为他的憨厚，他的敬业，他的博学，他的能力所折服，于是，她动用了一切手段，在安装结束后，硬是以长期技术顾问的身份留在了首钢，留在了柴可夫的身边。
正当两人进入热恋阶段难舍难分的时候，柴可夫突然接到了妈妈病危的电报，等他风雨兼程的赶回家时，却看到家里不是布置了灵堂，而是一副要办喜事的样子，母亲身子硬朗如飞一样的出来接他，他莫名其妙的被搞糊涂了，进家才明白，这是母亲设下的圈套，人家姑娘说了，生是柴家人死做柴家鬼，如果柴可夫不娶她，她宁可死也不离开这个家，已经在他家生活了这么多年，就和家人一样的姑娘，让老娘有了母女感情，妈妈怎么能忍心让姑娘就这么死了呢？自从柴可夫来信说处了个外国女朋友，家里的姑娘就一天天的消瘦下去，这几天，干脆不吃不喝了，母亲心疼，也知道姑娘的心事，干脆，做主就逼儿子娶了她，所以才出这个下策，把儿子骗回来。
柴可夫怎么能接受这样的安排呢？无论怎么说，他坚决不答应，他不答应，母亲就不放他走，连家门都不许出，母子两个就这样闹起别扭，满心以为有妈妈做主就可以嫁给这个自己爱到宁死也不愿意放弃的男人，看他不但不答应，还把自己当仇人一样对待，她彻底绝望了，于是，拿了点豆腐的卤水就喝下去，幸亏被马上进屋的妈妈发现，抢了下来，老太太一怒，抱着卤水罐子就冲到儿子面前，明白的告诉他，姑娘刚已经喝了卤水，他如果不娶姑娘，她也喝了这毒药死在他面前。 他以为妈妈吓唬他，当然不肯就范，妈妈也急了，抱起罐子，咕嘟咕嘟就喝下去了，这下乱了，刚那姑娘喝了，现在妈妈也喝了，他慌了，赶紧把两个人都送医院，在医生抢救前，妈妈逼问他，到底娶不娶？不娶，她和姑娘拒绝抢救，娘两个阴间做伴去。逼迫无奈，柴可夫只好点头，两母女转危为安回到家，母亲就逼他拜了天地入了洞房。
他原打算用答应结婚为缓兵计，绝不肯做了真夫妻，一旦得了自由回去北京，再想办法说服妈妈，反正他也没做什么，妈妈不答应，他就再也不回来了，没想到，新婚之夜，媳妇跪在地上求他，给他一个孩子，她只要他一个孩子，然后随他怎么，她都不干涉，再婚另娶她绝不干涉，他不吭声，姑娘就跪地上不起来，他气得转身就要出去，洞房被妈妈从外面锁上了，外面的妈妈说了，不答应媳妇的事情，他就永远别想离开这个家。
他开始还很坚决的耗着，时间过去7天，他受不了了，逃不了，出不去，和自己的母亲又实在没有办法，这七天里，他也非常诚恳的把自己和安妮的感情讲给媳妇听，也很诚恳的开导她找个真正喜欢她的人嫁了，可是，媳妇就一句话，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是，我只喜欢你，只求你给我一个孩子，让我将来死的时候可以埋在柴家，我别无所求。劝说无用，解释不听，最后，他这七尺高的汉子给媳妇跪下了，求她对母亲说谎话。 媳妇也给他跪下，说只给她一次机会，只一次机会，要是没有孩子，她认命了，哭着跪着就脱下了身上所有的衣服，也不知道是身体的诱惑还是被她的痴心感动或者被关的快疯了，高等文明的他做了最低级的屈服。他疯狂的要了她---整整一个白天加一个晚上，开始是疯狂的报复心理，后来是被自己的快感所支配，最后是心疼的对待自己女人一样温柔的给了她最完美。
带着对母亲的愤怒，带着对家的一点点不舍，带着对属于了自己的这个女人的愧疚，带着对安妮的思念，第二天，在媳妇喊开母亲紧锁的房门后，他逃也似的冲出了家门，飞回了北京。
回到北京的他，除了讲述归家后所发生的一切，就是对安妮深深的忏悔自己肉体的背叛，生活在开放国度的安妮无法想象，自己所深爱的这个男人竟然有着这样封建的家庭，虽然，她并不是很在意男朋友的肉体背叛，但是，她对她的家庭有了恐惧感，两个人之间有了看不见的隔骇。
两个人好不容易在两个月后渐渐缓解了关系，柴可夫突然接到了母亲的来信，说媳妇有喜了，他才意思到自己犯了多么严重的错误，麻烦真的来了，那是事实婚姻成立的证明，他必须先离婚才有资格娶安妮，否则，那是当时社会所不能接受的生活作风问题，写给家里的请求离婚的信如石沉大海，他不敢再回去，怕再回去就真的回不来了，安妮也怕了他母亲的强权手段，两个人就只能这样不敢大胆的相爱着，这一拖就拖到了柴文倩的出生。
当爸爸第一次见到儿子的时候，是他已经两岁了，母亲说孩子应该送到北京去过城里人的生活，就带着媳妇抱着孩子来到了柴可夫的单位，母亲的目的很明显，现在不但生米做成了熟饭，连孩子都有了，再把孩子老婆给你一送，哪个姑娘愿意给人当后妈啊？有了孩子，儿子的婚姻就有了保障，再也不用担心有人骂自己儿子是当代的陈世美了。
人往往是这样，自己的孩子，不见面也就算了，一旦见面了，再有情绪，也抵消不了那份血浓于水的亲情，柴可夫爱上了自己粉团一样的儿子，每天下班，恨不得借两条腿往家跑要看看儿子，明理而深爱柴可夫的安妮在他们母子来住的这段时间，也借口回国探亲离开了柴可夫的视线。
在农村住惯了、劳动惯了的媳妇，看丈夫不但爱上了自己的儿子，还把儿子送进了最好的幼儿园，没有任何事可做的她住不下去了，她更怕丈夫找机会再提离婚的事。她尽管百般不舍得，还是按照婆婆授意的办法，把儿子留在了丈夫的身边，不给他提离婚的机会，她一个人回到了农村。安心的侍侯婆婆去了。
一个人带着儿子的柴可夫，给了安妮每天来照顾孩子的借口，就这样，没有婚姻，没有名分，安妮心甘情愿的做起了妻子和母亲，爱他，她也接受了他的儿子，慢慢的更是深深的爱上了这个儿子，生活在这样一个“父母”随时都在用英语和汉语交流的“家”里，文倩的英语和中文就成了自然的两种生活用语。
要不是后来文革开始，父亲因为和安妮的事情，被抓为生活作风问题而被批斗，又连带判国通敌的罪名而被关了小号隔离审查，安妮被驱逐出国，文倩甚至都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生身母亲住在乡下。没有了安妮的照顾，每天被批斗甚至几天不回家的父亲也无法照顾自己，他被送回了乡下，已经懂了点事的文倩从那时候开始，性格变得很孤僻，回到乡下后，更是明显的与身边的环境格格不入。
有了文倩这个牵挂，爸爸每年都利用假期回家来，他偷偷问过爸爸安妮妈妈，爸爸痛苦的告诉他，安妮妈妈已经回英国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年幼的他，感觉爸爸好象已经放弃了安妮妈妈的感情，从后来爸爸妈妈又为他添了一个弟弟一个妹妹的情况看，应该是爸爸已经彻底妥协的结果。
但是，后来的弟弟妹妹几乎就没得到爸爸的一点疼爱。
尽管他不是很清楚爸爸为什么不爱这个家却一直没有再提出离婚，但是，他知道爸爸除了他，没有真正的快乐了。
后来，爸爸得了肝癌，他隐瞒了自己的病情，没有对任何人说，在爸爸临走之前，他求单位最好的朋友来乡下把文倩接到了北京，爸爸告诉文倩，安妮妈妈一直没有结婚，安妮妈妈一直在等能再回中国的机会。爸爸爱这个女人，却对不起这个女人，希望文倩长大以后，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向对待自己的母亲一样对待安妮妈妈。文倩是眼看着爸爸咽下最后一口气的。一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爸爸手里始终紧紧的赚着一张安妮的照片。
讲到最后，文倩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被文倩所讲的故事深深感染着，如羽不由自主的回抱住文倩，两个人泪眼相对，深深相拥。如羽偎进文倩的怀里，哭着说“文，我们不要像你爸爸他们那样，我们无论遇到什么苦难，永远都不要分开，好不好？”
“好，如羽，有你这句话，我死都值得了！”
“喂，你们两个干吗啊？偷偷躲在这里卿卿我我，还以为你们出什么事了，害我们回来找你们”左等不见右等不见他们的小安子和兰心担心他们出事了，转回来远远看到的场面就是文倩和如羽相依相偎的样子。兰心大老远就抱怨起来。
被兰心这么一吼，文倩和如羽仿佛从梦中醒来一般，手拉手的站起来，如羽也不再羞涩，不再回避，紧紧的挽着文倩的胳臂向他们的车子走去。
[ 此贴被心香无痕在2007-10-06 23:38重新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