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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骨头抚摸你》 作者:苏西妖精 (完整)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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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卢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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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91楼 发表于: 2009-04-19
  张帆来电话,问露露找没找过我。
  “她去了哪儿你怎么能不知道,你们吵架了?”
  他在那头没说话,这就是默认。张帆不是个坏脾气,他包容又果断,和他勾搭过的女性都领教过:遇到矛盾,能化解的就化解,不能化解就分手。从不会争吵,从没有冷战。他说吵架是费时费力的事。
  “为了什么?”我刚进他家,还没来得及关门就问。他抽出根烟,被我夺过来,“抽烟什么问题都不解决。”
  他跟没听见似的又抽出一根,“不接我电话,再后来干脆就关机了。没回上海,我往她妈家打过电话。”
  “那你还坐得住?赶紧出去找啊。她自打来了以后就没认识什么新朋友,满北京就你一靠山,可真沉得住啊你。”
  张帆起身去窗边,把窗户拉开,“谁说就我一靠山?”他话里有话。
  我跟着过去,站到他身边。冰冷的空气大把漾进来,寒爽清冽,沁人心脾。他狠吸了口烟,我狠吸了口气。
  “陌,你知道咱内次去黄花村长城,她为什么叫上东子么?”
  她当时的话我还记得呢,“因为‘他有辆休旅车’呀,因为‘他周末都经常加班不闲着,难得有空就出来放松’啊——这都露露说的不是?”
  “P!”张帆很少说脏话,现在他背上还有道疤印,五岁学了句国骂而被张伯用腰带抽出来的。“其实她是为了让东子对你死心。”
  我脑子慢,愣在那,反应不过来这里边是啥关联。
  “东子刚给我来过电话,露露跑他那儿去了。”
  脑筋又兜转了好几圈,我才转过这个弯:翟露露,她可真是比我还了解桑尚陌,她料到了桑不会因沈的不速而收敛对高的亲昵,反而还兴许愈加放肆。事实表明,她想得很好很正确,做得很准很彻底,自那以后,沈东宁这人就没再在我眼前出现过,我真不知是该感激,还是该愤怒。低落了多日,郁积了多日,这件事情似乎让我找到了爆发的出口,“K!”我狠狠往窗台上一靠,“沈东宁他什么东西他!他、他居然挖你墙脚!”
  “不关东子的事儿,”张帆淡定,“露露对他动心思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不是也早劝过我,一直就觉着她不太踏实?”
  原来他心里有数。我拍拍他肩膀,想痛骂,又憋了回去。
  “我还从没遇到过女人对我三心二意的。”
  我知道他咽不下这口气,可爱情哪是只为一口气呢?爱情里有更沉重的东西要负担,比如压在我双肩上的。
  “还喜欢不?”
  他不说话,就狠抽烟。
  “等我恢复过来,去找她谈谈。”
  “恢复?你这眼睛肿的,我刚都没好意思问——你跟高铮吵架了?”
  我转过身,背对窗口,手里那根烟被我从中间折断,烟黄碎碎洒下来,烟花似的,落到啡色地毯里去,顿时就不见了踪迹。背后的飕飕凉气,透过毛衣侵略我的身体,我听见自己比京城正月的夜温还低冷的声音,“我们分手了。”
  因为爱,所以离开。他穿过骨头来抚摸我,搅动我的灵魂,我却不得不背叛自己,屈从现实。那一刹的目光,他的目光,溶成最冰冷刺骨的寒水,夜夜在梦里回袭。这惩罚,我接受,即使余生都被它浸透,也溺沉其中,心甘情愿。
  因为爱,所以伤害。爱明明刻骨,却比死更冷。
离线卢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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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92楼 发表于: 2009-04-19
  三十

  高锋回美国前,找我又见了一面。他比上次平和多了,很宽容的样子,看来已经原谅我,或者说,不跟我这小人计较。
  他说,我回去想了很久才想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做。其实你挺傻的,这样反而为难了他。
  ——为什么?
  你心里有我,但我不会为了你回北京来,这一点谁都知道,换句话说你现在是对我单相思呢,你让他怎么办?要你?你这心里边是别的男人;不要你?又放不下、不忍心,尤其是在那男的也不要你的情况下。
  ——不会,他不会难办。他不可能容忍我心里有别人,从看见咱俩那啥那刻起,心就死了,我了解他。
  没想到啊没想到,就你这样的,能让我家那绝种魂萦梦绕的好几年。
  ——我怎么样的了我,你自己当初不也被大蜜我吃得死死?
  陌陌,也许你那时候撒手是对的,我们真在一起了,恐怕也难逃这个结局。
  ——过去了都。拜托继续保密,谢谢。一路平安。
  .
  高锋真帮我瞒住了,高铮一直没再找过我。
  伤痛不可避免,这些日子我手绢换得比小时候流鼻涕还勤。心里不是不期盼他能给我发个短信,打个电话,哪怕是骂我,挖苦我,讽刺我,都是好的。可半个月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北京的三月,乍暖还寒。
  手机里他是一个G,深爱S的那个G,我不忍删掉。我还有些东西在五道口那平房里,我有钥匙,可还是说服自己,有必要跟他打个招呼。心里晓得,不过是想找个机会,再听听他的声音。
  拨过去。两声,那边就接了。没有人说话。
  “高铮,”我只得先开场,“……是我。”
  “我知道。”三个字,那么凉。
  “过几天我去五道口……把东西拿回来……钥匙……我到时候……给你留抽屉里……”
  “嗯。”多一个字,都不给我。
  我舍不得收线,继续主动,很小心,很艰难,“你……好么?”
  半天,他才答覆;温度不那么凉了,内容却像刚从冷柜拿出来的冰块,“咔啦”一下就塞进我心里去。
  “高飞有女朋友了。”
  “好事儿。”
  “……我也有了。”
  “……”
  .
离线卢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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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93楼 发表于: 2009-04-19
  我昏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已躺在自己床上,略略回想,还记得起来:高铮说她有女朋友了,然后我就懵掉了,呆呆收了电话,就没下文了——保准那时候倒的。我妈证实了我的猜测,她坐到床边来,“尚尚你可醒了,吓坏我了,我在厨房就听你屋里‘咣当’一声。没撞坏脑袋吧?还认得妈不?我刚给你爸打过电话,叫他赶紧回来。”
  近日我整天以泪洗面的衰样把爸妈吓坏了,问我什么都问不出来,以为高铮欺负了我,差点就去找他质问,我没辙,只得和盘托出。得知原委后我妈叹了不知多少口气,全然不见了之前的凌厉劲,取而代之是满脸疼惜,最后归纳出一句:你俩上辈子没修好。
  我自嘲,“认得,谁都不认也得认亲妈。我这都醒了,甭叫我爸往回赶了,我没事儿,可能哭多了,神经脆弱,供血不足。”
  她不打击我,不笑话我,顺着我说,“还真是供血不足——你例假来了,我刚帮你垫上。”
  来了??它敢!!我急忙起身去卫生间。没错,是来了——失败了,我失败了,就这么一点最后的愿望,老天都不答应。
  “尚尚,”我妈在外头命令,“回床上歇着去,这么急冲冲地就起来了,你想再倒一次么!”
  我喝了她冲的红糖水,敷着热水袋,躺回去。全身虚脱,连思绪都虚脱。
  那晚,不是安全期,我骗了他。这个人我爱得那么深,离开是成全是无奈,可我像所有女人一样想要个证物,想慢慢看着它长大,长成高铮和我的样子,当一辈子单身妈妈我都愿意——就这么一点愿望,老天他却不答应。
  大约是因为我神情过度呆滞,一直劝我闭目养神的妈却自己忍不住跟我念叨起来,“怪我,这事我有很大责任,我应该早早让你带他回家来,早早盘问好。如果早知道是这种情况,我说什么也不能让你跟他谈,一天也不行。他这样的人,是不可能跟老百姓结合的,这样的恋爱谈了就注定没结果,最后受伤的都是女人。”
  她这话倒是让我闭上了眼睛,自问:我要是一早知道,还会不会跟他开始?
  遇见他;眼看着自己掉进去;一番纠结;决定爱;放任自己越陷越深;没后悔过。我并不后悔。我透支了这辈子的爱与激情,全数给了高铮,毫无保留,可他、他……
  一个计划落空:没有生命降临;另一个却实现得超标:他决绝地消失——好吧,这本就是我设陷的轨道,他在上面行进得不偏不离,可他、他……
  他超速了。他怎么能这么快,半个多月,就有了新欢?骗我,肯定骗我,他那么爱我,像我爱他一样地爱我,他不可能这么快就有了别人。
  我十二分理智地给自己这样分析,却也十二分地平静不下来。
  那里涌动地疼;心里绞劲地疼。
  .
  我受不住心底反反复复的心伤疑问,想要一个面对面的承认,便试图约高铮出来。不料,却被他拒绝了。转眼间,他将自己彻底与我划清了界限似的,没半点纠缠,丝毫不留恋。我心荒凉。
  高铮不想见我,老天却还是安排我们碰上。
  一年一度的沙尘暴在一个平淡的下午,突然袭卷京城。我到位于海淀的公司总部取图样,回城前,临时决定去五道口把我剩余在那里的东西收拾回来——不多,两本书和一些衣服而已,再把钥匙留给他。
  春初,天黑得晚了些,院门虚掩着,院外停着辆跑车,蓝的。是他的,我认得,顿时心跳就跟着激烈起来。我踏进院子,一步一紧张,一步一期待,向屋子迈近。调整呼吸,抬手正想叩门,却听到屋里除了装箱装袋的打包动静外,还隐约有人说话。原来并不只他一个。我侧耳:另一人声甜音脆,是个年轻女孩。他们的话语时断时续,听不清内容,只听得她笑音如铃。
  我不该来。
离线卢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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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94楼 发表于: 2009-04-19
  想逃开,脚底却像千斤重。使劲了力气,终于挪动一小步时,门却开了,两人正要出来,撞见呆站在门口的我。
  高铮脸上有转瞬即逝的惊诧;女孩警惕地脱口而出,“你找谁?”
  唇舌麻木了似的,我不能发声了;呼吸也不会了;脑袋像被人当头击了一棒;心是被搅碎地痛;眼睛盯着他们的手看,被刺得生疼:我想证实的看似正被确凿地证实,他没骗我,那不是气话假话,他真有了新女朋友——他拉着她,她的手被他握着,像从前握着我的那样地握着,温柔却坚定地握着,而左手无名指上从不离手的那枚刻着『GS』的戒指,不见了。
  “请问你找谁?”女孩又问了一遍。
  我这才把目光从他们交握的手上移开,移上她的脸,清丽的脸,和他一样年轻的脸;她看起来比我小好几岁,也许比高铮还小,姗然有礼,气质恬静,十足大家闺秀风范,跟他……我得承认,配,很配。
  我费力震启声带,“你好,我是……来拿东西的……”再看向高铮,用眼神传达打扰到的歉意,“没想到你……们……也在……那我改天……”说着想转身离开。
  “没关系,”他打住我,“你东西在桌子上内纸袋里边儿,”却并没有为我和女孩彼此作介绍的意思,“我们正要去吃饭,你进去自己再四处找找有没有我遗漏的,钥匙留桌上就成。”
  我木木地点了点头,给他们让路,偏身到门侧。
  女孩没作任何追问,微笑着跟我说了声“谢谢”,和他一前一后地迈了出来。两人在我面前走过,他始终都没有放开她的手。
  时间像西北大厨扯拉面似的被拉扯开,每一秒都那么长,好像半小时过去了,他们才走到门口。出院前,高铮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他回过头对我说,“有东西给你。”然后掏出车钥匙给女孩,“宝宝,”他叫她——“砰”的一声,有人向我脑袋开了一枪似的,“去车上等我,我过会儿就来。”
  我多希望自己耳朵没那么尖,我多希望他出去以后再叫她而不是踏出院之前,我多希望是我听错了——他真的那样叫她了么?
  他叫她“宝宝”,我曾梦寐以求,他却不给的称谓;他叫她“宝宝”,叫得那么自然,熟悉,亲昵。他不是有意叫给我听的,我确定,因为那声音并不大,若不是我特别留意他每个动作每句话语,它或许并不会传进我耳朵。
  可我听到了,真真切切——心脏撕裂,血液凝固,四肢麻痹,大脑抽筋,神智飘远,眼神涣散以至于,他站我面前好一会儿了,我都没发觉。
  “进来吧,我拿给你。”
  我原地站着不动,不是我不想,我迈不了步。脸上好像湿了。
  他原地站着看我,有点不解,却也不慰不问地,看我掉眼泪。
  “你刚才叫她什么?”我努力聚焦,直视他的眼,目光和声音同时颤抖。
  他微微皱眉回想,恍然,眉头打开,没理我,只又说了一遍,“进来拿东西吧。”说罢转身先行了一步。
  .
离线卢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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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95楼 发表于: 2009-04-19
  上次来这,是正月十五那晚。转眼一个来月,如今是满室清新漫溢,捕捉不到任何欢爱的气味与痕迹,显然已被他清理过了。
  屋里的家具都还在,只是空了:衣柜都是打开的,里边一件衣服都不剩;桌子上干干净净,设备被移走了,只躺着一个大牛皮纸袋,想必就是装着我所有东西的那个;床上的床单、被子、枕头都不见了;碟架上的盘被装进地上的纸箱里去,还剩一半——这大约就是他们吃过饭回来以后要继续做的事。
  我哪也没翻找,只拿过纸袋,并不清查里边的东西,有件事,我更急于证实,“你和她……认识很久了吧?”
  高母那次在高家后花园向我隐讳施压时,提到过一个人的存在,此前一直被我忽略,此刻却清晰浮现出来——“小青梅竹马”,她是这样形容的,我记得。
  一个月,就能用一个新女孩取代我、熟识到这程度,这不是高铮。“女朋友”,之前我不相信,现在眼见为实,可我知道这人绝不是新的,她甚至恐怕比我还“旧”,所以才有资格让高铮给出那个他不曾愿意给我的昵称,叫得那么顺口,许是打小就这么叫了——她就是那青梅竹马无疑。
  高铮没拿我的问题认真,只“嗯”了一声算回答。
  “你以前……亲过的内个……就她吧?”
  我这纠结触怒他了,“桑尚陌,”他前所未有地郑重称呼我,忽然间暴躁起来,“从你跟别人亲得热乎那时候起,咱俩不是就完了么?以后你爱亲谁就亲谁去,不关我事儿;一样地,我亲不亲谁、亲没亲过谁,请你也别搅和。”
  凶,这么凶,他从没对我这么凶过。我内心顷刻轰然,将那已成功了大半、为成全他而自我牺牲之伟大蓄谋全然抛诸于脑后,也不在乎那苦苦策划安排、利用了高锋却也亏了他没揭穿的旧情难忘之戏码会因此露馅,我忍不住软软叫他,企图叫软了他,“高铮……”旧的还没抹净,新的又涌出来,我用那张泪花纵横的脸瞅着他,用手找准他的手腕,拽着,可怜地、悱恻地、苦楚地,啜泣着问,“你就是还生我气对不对?你不是真喜欢她,你就是、你这就是在故意气我……对不对?我说的对不对??”
  可这女人已对他造不成丝毫影响了。
  高铮无动于衷地看着我,眼里漾着冰冷,口吻沉静而讥讽,“气你??你不会以为,哪个大仙儿告诉我你今儿会来,然后我为了气你,特地领她来演这么出戏给你看吧?!”
  这话真把我噎着了。是,来这儿是突发奇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他怎么可能预料到,他才不是小儿科故意气我。我站着下意识咬嘴唇儿,没话了。
  “我可没那演戏的天分。”他淡淡补充了一句,视线从我脸上移开。
  我还是不信,不信他这样就不在乎我了,这样就奔向新欢了,可我还能怎么办?我几乎都把自己出卖了,他却根本不为所动。抓狂之下,我突然伸手去解他裤子,往下拽,使劲拽,试图拽出他下腹上那个字来。
  “桑尚陌!”他吼我,“你干嘛呢!!”说着掰住我的手,在我成功前,制止住。
  我被他震懵了,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手也使不上劲了。我掰不过他,放过他裤子,改脱自己衣服。我把衣服一件件、一层层解开,直至露出左肋、冬天从不用内衣包裹的胸部、挂在我脖子上的他的戒指,和曾让他心疼得咬牙的变形右锁骨。我脱给他看,我要他看,这些曾让他痴狂的过去。
  可他不看。他不看我发疯,冷冷别过脸去。
  我使出浑身解数,慌不择路地再夺过他的手,把它放到我肋骨那字上面去,抽泣着,鼻涕出来也不管不顾,就是执拗着要他面对它。他的手冰凉,我的皮肤滚烫,相触的那刹,似乎都抖了一下。
  他越想把手抽回去,我越牢牢压着,就这样铆了会儿劲,他不得已转过脸来,用怒火中烧的眼神警告我。
  我泪眼模糊,装作看不清楚,无视。
  他滚动了一下喉结,杀手似的无情、冷酷,只用两个字就几乎毙了我,“放、手。”声音凛冽,明明关着窗,却像有刺骨寒风刮了进来,“她在外边儿等我。”
  杀手快狠准,一句致命,这个“她”比电棍还管用,狠狠地敲中了我,我立马就瘫了。
  即刻如梦初醒。桑尚陌,别再把自己当小丑了,你真的过气了,他的过耳秋风而已了,趁还没全脱光,赶紧收起你的狼狈吧。我心里念叨着,慢慢抬手,抖着把衣服系好。
  他趁机抽出手去,转身从纸箱里找出一张盘,递给我,结束语似的,“拿去吧。”没一个狠字,听来却无比残忍。
  那盘像一张驱逐令似的,摆在我面前,连着他修长劲瘦的、曾给过我无数欢愉的手臂。是苏克西与妖精的那张情愛万花筒——我一直想要、老张却无能为力,高铮知道。那时以为,他的、我的所有东西,两人都会一生一同拥有下去,便未特地赠予。
  现在他把它给我,意义昭然:资源共享的日子彻底结束。
  我接过来,涩涩道谢,放包里,拿出钥匙给他,拎起纸袋,忘记道别,出门,走,直走,出院,看见他的宝宝坐在车里等着,冲她微微点头,勉强牵牵嘴角,然后走向自己的车,坐进去,开走。
  我得离开这里,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街道还被余沙缭绕着,明明是真实的景象,却让人有跳进了发黄旧照片的错觉。我驾着车,一圈一圈地在二环路上绕着,逆时针,没有尽头,仿佛这样就能回到过去,回到半年前,或者四年半前,他有他的青梅竹马,我过我的糊涂生活,总之我们还没来得及相遇的时候,阻止它。
  不知道兜了多少圈儿,我撑不住了,下二环,去最近的医院。
  挂急诊,心脏科,在诊室里坐下,描述症状:
  心脏疼,疼得厉害,好像有把刀在剜割,好像有双手在揪扯,好像有头兽在大口撕咬。
  大夫,救救我。
离线卢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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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96楼 发表于: 2009-04-19
  三一

  我妈前阵子说过一句话,现在我回想起来竟感触颇深。她说,最后受伤的都是女人。
  尽管我至今还有点不相信,可事实确是高铮不到一个月就恢复了,跟新人滋滋润润快快活活的,极力跟我撇清。是我一厢情愿地以为我们爱得比海都深,以为伤痛会持续好久。事实表明,黯自神伤的只是我一个。
  人悲伤过了度,泪腺会成为第二个呼吸器官,流泪变得像吸氧一样稀松平常。
  憔悴的不只我一人——从小到大头一遭,我妈心疼我到如此程度。她似乎深切明白我这次误走上一条不归路,无从预防,无力阻止,如今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女儿伤口大敞,盼着它尽早痊愈。
  唱机里放着高铮给我的盘,净化的药盒卖相那专辑,正播到那首《碎心》——史上最令人心碎的情歌。浩大的弦乐,煽情的歌词,沉缓的唱腔,此张药剂专辑中释放药量最大的时刻,似乎真可让人瞬间麻木,忘却痛苦——因为你会觉得主唱一定比你更凄惨:“尽管我有一颗破碎的心,可我忙得根本没时间去心碎,还有很多事儿等我去做,天,我有颗破碎的心;尽管我有一个破碎的梦,可我忙得根本没时间去梦见你,还有很多事儿我得去做,天,我有个破碎的梦……”
  有人说净化的音乐奇怪,他们有足够的能力做出旋律优美的调子,却往往喜欢用失真的吉他音墙去破坏它,仿佛噪音有一种魔力似的。可在我看来,这实在没什么另类,真实的生活就是这样,没有乌托邦,从来没有,总会残酷地出现尖锐的不和谐因素。
  这盘,连同当时的另外两张,我至今都没搞清楚它们仨、他的初夜、还有那顿晚饭的换算关系,究竟孰是羊孰是羊毛、究竟孰是我付出去的那八十块?
  我把他从男孩变成男人,我们有美好的属于他的第一次;他把我从女人变回女孩,他给了我从未有过的恋爱感觉。如今却遍体鳞伤地发现,我错了。我不是否定我们的过去,那些刻骨的瞬间,真实的甜蜜,我否定不了;我只是刚刚明白,原来我并不是他难以放手的唯一。我不想去揣测为什么此前他和她没有在一起,也许是身处异地,也许是误会过结,可都有什么重要?重要的是现在他们旧情复燃,很快很美丽。
  后悔么?或许去探究这个问题根本没意义,就好像谈论回忆与当下哪个更重要一样,它们本就相互依赖却又彼此矛盾,哪里分得开。后悔?遇见他,爱上他,制造了回忆,我不后悔;不后悔?明明初见就对他慑人的威力有所领教,本应之后不去赴约、不去招惹他,让日子平淡和谐地过下去,顺利地和张一律或任何其它我消费得起的精英男发展下去,可我没有,我偏要去染指,给自己的前路亲手布满荆棘,让自己陷入难以自拔而悲痛的境况,就像现在,所以我又后悔得很。
  被我放弃的张精英来探望我,我猜是张帆通报的。当时若不是跟他看了场熊猫耍武的戏,他不会半年后才首次登我家门。
  这天是个周六,我爸妈都在,寒暄了一阵之后,他们故意出门散步,给我们俩制造独处的机会。我懒得揭穿,却也不配合,对张一律直说,“你要是有那个动机,劝你省省。我没力气了。”
  他不生气,“趁虚而入有什么意思?”反过来将我一军,笑面虎一只,“再说你也别太自信,别以为我心里还给你留着位置,怎么说我也是王家老五。”
  那就好,我庆幸。我受不起。我已经很沉重了,请别再给我压力。
  “其实我是来道歉的。”
  我莫名其妙看着他,“……?”
  “小赵跟我说了那事儿,呃……就是何副会长问她的那件事儿。她本来托我帮她跟你解释一下,她不是故意八卦,真没想到会给你带来这么大一麻烦。可我觉着啊,主要责任还是在我,当时没否认咱俩的关系,那种情况下占了你的便宜,结果现在因为这个造成……所以,必须得跟你说声对不起。有必要的话,我可以亲自去跟何会长解释清楚……当然,如果她肯接见。”
  我苦笑,被印证多少次了已经——真是不错的男人。我摆摆手,“言重了。这事儿,跟你关系真正不大,解释了也没用,扭转不了乾坤。不过,谢你好意和关心,真的,谢谢。”
  “那如果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他那么诚恳有风范,“尽管开口。”
  爸妈留张一律吃饭,他推托了一下,我也跟着开口挽留,这才答应。
  开席我妈给他夹菜,“小张啊,还没有合适的女朋友吧?”
  他看看我,我用面无表情回复他。他自己笑答,“没呢,不过伯母,这种事儿……不能勉强是不是?”
  “那倒是。”我妈也笑,“可也得努力啊。来,再尝尝我清炖的牛肉汤。”说着就盛了一碗给他。
  张一律试了试,连声称赞,“比我妈做得有味道。”
  “哟,那就多喝点。炖这汤急不得,得小火儿慢慢熬出来,就跟感情那档子事儿啊,一样。”
  这样都能被她联系起来,不愧是我妈。我埋头喝自己的,听到张一律附和说“是”。
  饭后他们仨又在客厅聊了会儿天,我在一旁陪坐着。张一律大约是看出来我的人在心不在,甚是自觉地告辞。爸妈出门相送。回来以后,我妈在我床上找到我,坐下刚预备开口,被我止住,“啥也甭说,我不考虑,没那心力。”
  “不是跟你说这个的,”可她操心地皱着眉,又什么事儿让她烦忧了?“刚在楼下碰见你王姨,她说张帆搬回家来了,跟那个什么露露,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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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97楼 发表于: 2009-04-19
  我这才想起来,张帆叫张一律来看望我,他自己却不出现,也好久没来电话。我想起上次见他时的状况,不禁担心这发小是否跟我一样,最近人品太差,遭遇失恋。于是第二天主动去找他,顺便出门呼吸几口新鲜空气——我在家里闷了有俩礼拜了。
  我跟张伯和王姨说了会儿话,并未被问询到任何关于高铮的事儿,猜是我妈已经八卦得清清楚楚了,他们不往我伤口上撒盐。
  张帆换上衣服,拉我出门,“好久没挨你宰了,走,哥哥带你放血去。”
  我笑了,这可真是双份的头一遭:这许多年来,他没主动放过血;这许多天来,我没笑过。其实我知道,他一来想带我出去透气,二来是想避开王姨跟我说几句私话。没开车,我们从美术馆,愣是蹓跶着到了簋街——他越主动,我反倒越不想宰他了。
  “听说分手了?”我问他。
  他点头,“本来我想再给她点时间,让她琢磨琢磨清楚,哼,谁知道丫的先了一步,直接跳东子床上去了。”
  “K!”我当下就停了脚步,三秒后,掏出手机,拨给沈东宁。
  张帆不知道我要干什么,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那边刚接电话,我就开始破口大骂。在此不赘述内容了,总之我用我会的为数不多的那么几个初级水准的,混合着从别人嘴里听来却从未实践过的中高级版,把沈东宁骂了个狗血淋头。当初他失足跳到别的女人床上去,我都没骂过他一句,可他不悔改不说,如今居然卑鄙到挖我发小兼他兄弟墙脚的程度,我甚至都想狠狠连自己也一同骂了:长眼睛了没有,竟跟这人结了婚?!
  为张帆也为自己,我站在大街上,骂得很是痛快。来往食客纷纷注目,有的甚至驻足,张帆也不制止我,就在一旁陪站着,不时对人摆手,“甭看,都甭看了,没见过骂孙子的啊?”
  电话那头的沈东宁,一句话没有,也没挂断,就这么受着,就听我吐脏。
  差不多了,我停下喘气,他这才开了口,“陌陌,”语气很沉重,仿佛真的被我骂到心里去了,“对不起。”
  “沈东宁你TMD就是个窝囊、败类,你现在这态度是什么意思?就干脆顺势把人据为己有了?你还是不是人啊你!”
  “陌陌,我没办法……”他好像深深吸了口气,才说出来,“露露她……怀孕了……”
  懵了半天,“我TMDK!”我呼喊出这么一句。
  “……她不愿意打掉,非要生下来,我不能不负这责任……”听似悲凉无奈,“我知道我这次糊涂得离谱了,让你们……失望透顶了。我不奢求你和张帆原谅我,但是陌陌,有句话怕是以后没机会说了,”他顿了一下,“其实我心里一直都惦记你……我一直以为我们还能……”
  赶紧打住吧,别逗了,“谢谢您惦记,惦记到对我家人、对你兄弟下毒手,谢谢,真谢谢。沈东宁你听好了,从今儿起你跟你那露露离我和张帆远点,有多远滚多远,滚回上海最好。要是以后让我在城里碰见……沈东宁,你了解我,你知道,难保我到时候对你们不客气。”说罢我直接关了机。
  我气呼呼地拉着张帆往前走,不知道怎么跟他说。怀孕了!!老天真不公平,都想怀,她成功,我失败。
  “我知道她有了,东子跟我交待了。别再提这女的了,跟我P关系没有了。”张帆可真沉着,“其实诶,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为这娘们儿跟东子断交,我还觉得不值当呢。”
  我哑口无言地鄙视着他,这人心胸也忒宽广了些。
  “刚我没拦你,不是高兴你骂他,是我知道你得找个碴儿发泄发泄你这些天的委屈郁闷。这不,发泄出来就好了,老自己跟家里闷着受着,我都怕你憋出毛病来。”
  他这样说,我鼻子一酸,“张帆,你说咱俩,怎么就不来电呢?”
  他笑了,笑得很温暖、很由衷、很开怀,从小到大,第一次让我觉得这人可爱,“咳咳,觉出我的好了吧这是?没关系,不晚,陌,你要是想嫁,只要我还单身,就委屈一下娶了你,哥哥不嫌弃你二婚。”
  “你这话我可记住了张帆,”我急欲赶走令人郁愤的低压气氛,极力配合他,开玩笑,“别等我找你兑现的时候你不认账。”
  “回头立个字据给你,让咱俩妈作证,三年后生效。”
  “为啥三年后啊?”
  “因为啊,”馆子到了,他推门前,终于露出招抽的真面目,“找到一个比你好的娶了她,三年的时间,怎么算都够用了。”
离线卢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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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98楼 发表于: 2009-04-19
  三二

  眼泪都流干了,心也凉透,人反倒麻木了。只是状态还不在其位,交上去的画稿被三番四次退回来,手里还两三件活儿堆着,迟迟不出货。没招,不是没试,而是画出来的图连我妈那门外妇都慨叹满目疮痍。
  我以为上次那就是最后一面、和高铮不会再见了,却未想接到他电话。这人在我手机里已被删除,可当那一串号码显示出来时,跟原先的代码G根本没区别,我仍然知道那是他,删不删都那样。要彻底忘掉一个人,真不是走走形式就可以的容易事,不去见他,不代表就能忘得快一点。
  他来电话是约我出去正式分手。
  我觉得挺可笑的,什么叫“正式分手”,难道他们那个阶层连分手都要搞个仪式?我不想见他。我已经万箭穿心肝肠寸断血泪盈襟过了,我已经闷闷郁郁怏怏悒悒瘦三圈了,我已经幡然悔悟了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并不是我曾以为的那么重要——他和小青梅竹马复合得多么闪电欢乐啊,两人的感情多么牢靠到位啊!现在我刚有那么点力气去拨开愁云惨雾,这时候去见他不是前功尽弃自掘坟墓么?我当然不去。
  遭拒后,高铮使出一杀手锏,“我把高飞给你送去吧,没人养它了。”
  看,看看,我分析得多上道,他即刻就给予证明——高飞身上承载了多少属于我们的回忆,他现在连它都要放弃了。
  或许我是真的想念高飞,或许我是假的想念高铮,对这俩,不论真假,我都仍无招架之力。我告诉自己,不能眼见高飞无家可归,去了。
  四月花开,情事却了,我们又约在美术馆见面。他依然有魔力,从家走过去这一路,跟我第一次去赴他约时是一模一样:两腿直打漂,心脏撞胸口。还好,不是七月,今天我晕不倒。
  他又是坐在台阶上等我,却跟那次那人不像是一个了,那辆破黑的摩托也换成另外一辆,配得上“高家大少”的一辆:黑得铮亮,变形金刚般复杂的结构;凌空的造型,即使静止着,已像只猎食中的美洲狮;那速度之所及,不必发动,我已可想象。但它再帅,在我眼里,也远没从前他载我的破黑来得顺眼。
  高飞早早就洞悉我的到来,远远奔来迎我。我蹲下来摸它,它好像更敏捷矫健了,大概最近营养好。它大哥真的不要它了么?那位走过来,我站起来跟他问好,颓败地确定自己果真还不能无恙无谓地面对此人——眼睛不敢直视超过两秒。相比之下他可放得开得多,看来恢复得比我好,又或者……人家根本就没元气大伤过。
  “你为什么不要它了?”我想起这,怒目责问。
  他面不改色,“母狗生了,对方给了我一只,”——K,又一个怀孕的,个个都挺强,就我弱,“我照顾不过来,只得舍一个。”
  他舍的居然是高飞……“所以、所以你就喜新厌旧?!”我气急败坏了我,新仇旧恨连人带物,叠加着问。
  他却是不愠不火,“它想你了……”声音低柔,很低柔,以致瞬间竟让我怀疑那主语究竟是它还是他。“它习惯你铺的床,习惯你带它晚上去散步,别人不行。”哦,自作多情了我,是它不是他。
  我明白了,那女孩跟它处不好。
  我又蹲下去摸高飞,心里犹豫着:我当然想要你,可又怕你成为“遗忘”的负担,怕整天对着你就永远忘不掉从前我们仨在一起的那些好日子。你大哥把你推给我,就是根本没为我考虑过这点;对旧情人,他可真不够体贴——细心与精力都搭别人身上了,自然便剩不下给我。
  “如果你有天……不想要它了,你找这人,卖给他吧。”说着他掏出一张写好了姓名电话的纸卡给我,“他一直很喜欢飞子,不会亏待它。”
  原来并不是没人接手,“那你怎么不现在就直接给他,干嘛还给我送过来?!”干嘛让我去面对你自己不想面对的过去?
  “你难道不想要它么?!”他反问,竟然还用着诘责的眼神和语气。
  什么世道!你和新人欢快新生活去,把孩子丢给我,居然还这么理直气壮!我心里怒气冲天,眼瞅着就想说出“不要”,高飞却在这时上来绕着我蹭,亲昵地蹭,像从前在五道口我每每进家门时那样,表达它的喜悦。
  我败了。我的确舍不得它。
  那道目光似乎仍在审问,我不敢回视,没出息地咽下这口气,低头唯诺地说,“好,我养它。”我熟悉它了解它,它的食物喜好,它的散步方式,它的睡觉时间。“别人”不能照顾它,我来。
  阳光斜射过来,在地面上投出他的影子,我看见有人放了心似地点点头。
  “还有个东西,我想跟你要回来。”
  他想不起我还有什么东西在他那里,“什么?”
  “……我的项链。”
  “哦,那个……”这位垂着眸,一副抱歉,“我本来是记着要还你的,可找不着了。我前阵子刚搬回家不是,东西都乱七八糟的,估计是收拾的时候掉哪儿去了……不好意思。”
  “哦……”我还能说啥,揪着他领子大吼么?旧人不受宠,旧物也遭连累,之前还收在古董盒里宝贝着,这会儿就犄角旮旯去了。
  我觉得够了,多说无益。
  他竟有同感,“你保重。我回去了。”
  “嗯。”我微微抬了下眼皮,随即又垂下来,遮着目光,“保重。”
  分道扬镳前他迟疑了一秒,出乎我意料地,上来抱了我一下,很轻,很浅,几乎没有力道,又在他的气息飘过来之前,放了开。前后不过一眨眼工夫,蕴含的礼节远多于情感。或许已没有情感。
  战士和他的原配战骑绝尘而去,这最后一面。我定定神,牵起高飞,对它说,走,咱回家。路上回想,他竟然连句“再见”都吝于出口。
  看来是真的不想跟我再相见了。
  .
离线卢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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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99楼 发表于: 2009-04-19
  日子平淡了下来,汩汩流动,我用它洗刷伤口,挺管用。时间真是副金疮药,伤跌再重,血流再多,都会慢慢止住。我已不再日日流泪夜夜失眠:白天在傻愣着出神儿之余,偶尔也有精神画图了;夜里渐渐有了睡眠,虽然短,也会有梦,尽管是噩梦——梦到他撞到高锋吻我时的目光,梦到他握着那女孩的手,梦到他对我说保重。
  只是每天洗澡时,低头看到肋骨上的字,还是会一边嘲笑自己一边抹眼泪。
  我妈绝口不再提高铮,却对张一律旧念又起。
  其实张精英被我拒了之后没交新朋友的这档子事,我认为坚决与我无关,他该是对我心思已尽。他多香饽饽啊,跟我也没有过多深入的交往、多深厚的交情以至于对我放不下,人家城外生活正享受得紧才对。
  我把我的想法说给他听——我们正在约会,我妈精心安排的,令人哭笑不得——我说请见谅,我亲妈太心急,可我现在不想像从前那样跟她老人家硬碰硬了,你反正现在也没女朋友,你要是还乐意跟我说个话吃个饭,就没事儿来我家给我妈捧捧场,陪我出去遛遛弯,这样到时候我再告诉她发展得不好,让她接受得平心静气毫无怨言。
  “我从来不干这种稀里糊涂的暧昧事儿,可桑尚陌,看在你这么有自知之明的份儿上,”他同意了,“行,我答应你。”
  这人竟然不走周正路线了,竟然开始贫嘴。
  “得了吧,才不是我的原因,”我揭穿他,“你是看在我妈厨艺那么高的份儿上。”
  他哈哈承认。
  “张一律,你好像开朗了。”
  “你觉得我从前特闷特无聊吧?”——还说我呢,他自己才真正是有自知之明。
  我笑着默认。“半年而已,什么让你变化这么大?来,谈谈。”
  “你啊。”
  “我?”
  “被你打击之后,就这样了。”
  我仔仔细细看他的表情,像是开玩笑,又像是极其地坦白,我看不出真相来。
  “我可真得跟你妈学学。”
  不是吧?“跟她有什么可学的?”
  “慢工出细活。她这样熬肉汤,我这样追女人。”
  .
  听说沈东宁连人带公司迁移到了上海,还好规模不大,说难难,说容易也挺容易的。我猜他是打算和露露在上海长住了。也是,在北京呆着还有什么意思,哥们儿没了,“惦记”着的前妻也没可能复合,倘若碰见,只会招打。
  张帆挺争气,转眼就有了新朋友,是跟从前的任何一个都不同的类型。他带她见我那天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我们约去八一湖看樱花。
  树上是粉白粉白、大丛大丛,树下是如潮的赏花人,我看到伫立在人群中的他和她,一边等着我一边拌嘴,伴着漫天花瓣空中飞舞,那景象混杂着浪漫与趣味,我突然觉得欣慰。那是个算不上多漂亮的姑娘——相比于张帆过往的任何一个,可她大方爽朗,机敏有趣,她让我舒坦,不消进一步了解就有种她准是我发小的老婆那感觉。
  我也不耍单,我带着高飞,走过去就直接跟她打招呼,自我介绍都免了。张帆这一路可乐呵了,全身都洋溢着幸福,我甚至因此而怀疑他究竟有没有过露露那个女朋友,是不是我做了场梦,连带着高铮那段?
  我瞅着他老婆去厕所的空,问他,“张帆,男的跟女的分了手以后,是不都特决绝、特迅速就能投入下一场恋爱?”
  “新的来了,旧的就该连根拔去。老想着过去有什么意思。”那么理所当然。
  “那要是新的……没旧的好呢?”
  张帆神秘一笑,“陌我告诉你啊,”特别语重心长,“男的三十岁以前的每个女人,都让他觉着比之前所有的都好。你看我,活生生一例子,当初不是激情得恨不得立马跟露露领证去?可现在,”他喜滋滋的,“我觉得这妞儿才真正是我老婆。”
  樱花花期极短,单朵从开至谢只不过七天;整棵的花,朵朵开期不一,可全树都开完基本不出半个月的光景。我看着欢乐无比的张帆,回忆他过往的每段恋情,感悟着樱花短暂而绚烂的一生,如果这就是爱情,原来我一直都对这词有极大误解。
  回程我们是分开的,他们去过二人世界,我带着高飞自己行动。
  我需要新的音乐来沉浸自己。家里那些要么暴躁,要么游离,要么迷惘,要么伤感,连带着我也一直都跳脱不出这个圈圈,这大概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另一种表现;更重要的是,其中好多都带着个铮字,我还没那法力对之无睹。我打算去买些新碟,和张帆一样明朗的音乐,要文化部正批的,我要告别那些地下的、极端的、另类的日子,我要像张帆一样以崭新的姿态迎接阳光灿烂的新生活。路还长着,没了战士我自己还得走下去。
  去了西单一个盘多人少的音像店,那里东西很全,不仅流行一网打尽,还有几乎所有的国内地上厂牌,无论摇滚或电子,包括高铮混饭吃的那家。我路过它的专架,瞄到新出版的一套ChillOut辑,犹豫了片刻,还是停了下来,随手拿来看。
  这一看就慌了神,败了阵,后了悔。我干嘛要来,干嘛要来?!净TMD给自己找事儿。
  为首的那张碟名《我的后海》,封面是夜色中的湖,粉红色的女人,DJ高铮。
离线卢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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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00楼 发表于: 2009-04-19
  三三

  我挺没出息的。那天在音像店一圈圈地转悠,跟自己斗争了俩小时,最后终于是决定了把那张碟给买下来,结果,拿回家到现在,一直没敢开封。
  那碟里好像有迷药似的,我怕,怕一打开,就中蛊了,就又迷糊又掉进去了。我好不容易才爬出来那么一点点,我要坚持,要等待,等我免疫力增强了,强到可以跳出滚滚红尘,笑看过眼云烟了,再去揭开它听也不迟。
  我越来越依赖高飞,形影不离。有时是这样的景象:我躺在床上,左右央求它,它才肯上来趴我身边,我去跟它耳鬓厮磨,它却躲得紧。从前它想着方地跟我亲昵,被它大哥赶走多少次也不收敛,现在机会来了,它反而君子起来,仿佛自己是个卫士,越不得雷池半步。
  它依旧是聪明锐利沉着稳健,可此外也经常一脸忧郁地趴着,虽然不吵不闹,可我看得出来,它是想念高铮。如果把他俩比作狼群里的两只,那他就是头狼,它对他有着绝对的臣服与热爱。高铮把它交给我那天,是先行离开的,高飞当时完全背对着他,直直站在那里,直到摩托远去,它也不回头看一下。我曾以为它冷血,现在突然明白,它那是保持尊严。
  我对它特别用心,让它吃好喝好玩好乐好。它跟着高铮的那段日子一直吃苦,现在我争取都给它补回来,让它壮起来,二度发育。爸妈对它的喜爱不亚于我,主动承担起傍晚带它出去遛弯的任务,开始还用牵绳,后来发现完全多余,除大小便以外,它从不离人左右,无论遛到哪,都可无绳遥控。我爸说它特有德牧的气质,我说啥叫得木啊?爸说就是德国牧羊犬;我妈特别喜欢它那身光泽亮丽的毛发,给它洗澡洗得特别勤快,就连香波都买德国黑人头的;张帆说我溺爱它了,他说陌陌,你不是真爱上它了吧?虽说你一直很尖端,可这也太重口味了吧?人兽啊……OMG!
  我确实在爱它。我曾爱过它哥,爱也遵循能量守恒,不会凭空消逝,只有转移出去,我才有忘掉他的可能。我不是滥情的人,这爱不能随便倾注给任意谁谁,高飞有着许多与高铮同样优秀的品质,它当然是最佳对象:英勇,忠诚,有礼,个性坚强,战斗欲强,从不胆怯,俊朗的外形,敏捷果敢的举止,冷漠自信又从容的气度,漂亮的肌肉,独具一格的优雅背线——无处不透着大将风范。
  我心想,你跟你大哥最大的区别就是出身:他“高贵”,而你和我一样平凡。可随后不久曝露的事实却知会我,就连这点,哥儿俩都一致。
  高飞一向健康,这天却突然精神不振起来,食欲也减退,我左思右想,大约洗完澡没及时吹干的缘故,量体温,真的竟有四十,忙不颠带它去医院。我和高铮在一起那几个月从没带它去看过兽医,算算时间也该打疫苗了,心想正好。
  连医生都一眼就喜欢高飞,优先照顾它。打上点滴,他随口问我,“纯种的吧?”
  “我也不知道……”我迷糊糊地答,“狼狗也有纯不纯的分别么?”
  “哟,那这狗不是你的吧?”
  “是我的啊。”
  “那你会不知道?”他不信,“你瞅它那俩耳朵竖的,那眼神儿,发着烧都比一般的狗精神,”说着他又上去摸了摸高飞的身子,“肌肉和骨骼这么紧凑,这毛亮的,再看这后腿关节、尤其是这背线……你这只德牧,十有八九是个纯种的,你会不知道?!”
  “……”
  “你肯定有血统证书吧。市价这么高,你打算卖多少?”
  .
  我和张帆收到请柬,翟露露与沈东宁终成眷属,请我们去参加婚礼。我俩猜想这请柬就是那么个意思,他们并不希望我俩真的现身,这份尴尬,恐怕这对新人当天承受不起。
  我对张帆说,去,咱还偏就去,带着你老婆去。
  于是在这个有人哭有人笑的炎夏,我们仨一同飞去了上海。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这个明珠般的城市,跟别人描述的差不多,土洋结合得十分到位,绝对蒙得住没去过国内其他地方的鬼子。沈东宁说,陌陌,你一直不喜欢上海,没想到我最后反而来了这里。
  我说,我当初也没想到嫁了个又搞外遇又挖内墙的,所以我喜不喜欢跟你来不来早都没关系了,我指指眉飞色舞的露露,你的关系跟那儿呢。
  陌陌,男人最后结婚的那个……未必是深爱的那个。
  我说行了行了啊沈东宁,别跟我来这套。恭喜您再次步入殿堂,祝贵子顺利降落别夭折。
  露露的肚子还没鼓起来,婚纱选得紧腰款,挺漂亮。她神采奕奕的,全身上下散发着幸福味道,尽管我们的到来出乎了她的小意料,可并没有影响她的大情绪。她和我们只浅浅打了个招呼,那态度让我十分不爽。沈父沈母倒似乎对露露挺满意的,一直眉开眼笑;也很关心我,询问我的近况,问我怎么又瘦了。我隐约其辞过去,这一番风波,解释并不容易。
  婚礼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下进行,很顺利,该砸场的人没砸场。
  回程的机舱里,帆老婆说,张帆你眼光真是越来越进步了。
  张帆附和得紧,那是当然。
  我说,那你俩也赶紧的吧。
  两人异口同声回答我,明年五一。
  原来都已提上日程。我提早恭喜。
  几天不见,心里十分挂念高飞。自从知道了它血统的纯正与高贵之后,它就象它大哥一样,突然让我觉得不该属于我了,该放手。
  高铮并没给过我高飞的所谓什么证书,这说明他希望我要么不卖,要卖只卖给他指定的那人,我别无选择。
  我一直在作势纠结:把它送回高家去?那它得不到关爱,给我的时候就说过不是,人家有新的了,那小崽子可以在高保障的经济条件下成长,不像高飞,在长身体的时候跟着它离家出走的大哥过苦日子长大;不送回去,卖给高铮指定的买家?也不成,我既没权力拿这钱,也没权力作主将它白白送给卖家。
  何况我怎么可能真的舍得把它再送走,纠结归纠结,从答应要它那天起我就有了谱,睹物思人,有它在,我就别想轻易好过,我认了。
  .
  真是不让我轻易好过。
  八月,如此明灿的季节,我却收到暗黑噩耗。
  这天下午我在阳台上画图,高飞在晒太阳,手机突然响,号码陌生,我接起来,是高母的秘书。我当时倚着栏杆,我家住六楼,要不是高飞机警,起身按着我,恐怕我真会直接晕倒一个翻身摔楼下去。
  秘书向我确认是否记好了时间地点,我却只能愕然在那里,大脑短路了似的,喉咙也被扼掐住,怎么都说不出话。
  我被请去参加高铮的葬礼。
  .
离线卢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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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01楼 发表于: 2009-04-19
  他被安葬在自家门口。身处香山脚下的万安公墓时,我仍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的高铮,他那么年轻,那么康健,他怎么会突然死掉?!
  可墓碑上的他的黑白照片,高父高母以及我没见过的高家其它长辈身着白服一脸悲恸,吊唁签到簿和成排花圈上的各级领导名字,还有我见过的那女孩泪如泉涌痛哭流涕到几乎晕过去的样子都真真在告诉我,高铮他去了。
  我好像有那么几个小时的短暂失忆。
  我没晕倒,我只记得自己在葬礼上不得不因眼前所见而相信了事实后,突然有强烈窒息的感觉,拼命想喘那一小口气可怎么也喘不上来,之后没了意识,人浑浑僵僵的,不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这屋子里的——我此时已身在高铮的卧室,坐在他的躺椅上,手里捧着我买来的靠垫——感官刚刚才恢复,中断的记忆开始续接。
  我茫茫然四处打量、搜寻,像要努力抓住他的灵魂,留住它,或者求它带我走。
  地上有个箱子,开着,像是最近被谁打开检查过,箱口露出我们在五道口的粗棉床品,还有我没织到尽头的还插着棒针的毛衣——除此外屋内一切都和从前一样。只是人没了。
  人没了,可为什么我脸上干干的,我不是应该椎心泣血五内如焚哀痛欲绝么?
  “小桑……”有人叫我,高母的声音。
  我转头看,她换下了丧服,憔颜悴色,伫在门边,看样子已经来了好一会儿,我竟然都没发觉。
  她迈步进来,声音很是沙哑,“你也还不肯相信,还接受不了,是不是?”
  我试着点头,却发现原来身体是极虚弱的,虚弱到连这个力气都没有。
  “谁都不敢相信……”高母走过来,坐到我身边,贴得很近,“我就知道总有一天得玩出事儿……劝过他多少次,不听,怎么都不听,美其名曰自我挑战,到底是把命搭上了……”
  自我挑战……一群不要命的冲下山的情景闪过我脑海,“玩……玩自行车?”
  她点点头,“下山转弯失控,冲下山崖掉进海里去……”一个哽咽,手抵着额头,已泣不成声,“遇上鲨鱼了……”
  鲨鱼……鲨鱼……鲨鱼……高铮……鲨鱼……撕咬……吞噬……
  心脏突然被绑上炸药,我强撑着倒计时,“……哪儿?”
  “A国……”
  脑里轰然一声巨响。
  炸成碎片的我,含着最后一口气,问,“……B岛?”
  “不……C城……”
离线卢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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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02楼 发表于: 2009-04-19
  三四

  鲨鱼吃人,是个误传。比如电影里的大白鲨,它们只偏爱肥肉而不是人肉,人肉太咸且不够肥。它们不具备辨别海中的人与动物的能力,所以嗅到水里的血腥味时,会误把人甚至滑水板当做水里的动物进行袭击,但通常只是咬一口就弃之而去。
  在混浊的海水里,鲨鱼袭人是把他们视为一种威胁,他们也许无意中打搅了鲨鱼的求爱追逐,或是侵犯了它的地盘,或是切断了它的逃跑路线,因此这人就会理所当然地遭到鲨鱼的攻击。它们会用尖牙把人咬住然后用力甩成碎片,就这样把人给“吃”掉。最出名的鲨鱼攻击人类事件发生在上世纪初,儿童在河中洗澡,遭遇大白鲨袭击,连同前来搭救的人也都全部被咬死,之后的两周多,此沿海区域十英里范围内又有四人被它咬死。两天后在河口四英里外,这条大白鲨落入了渔网。
  类似的事情,三个月前,发生在A国C城。
  这是个座山临海的小镇,险峻的山路上有数段崎岖无比,因危险系数过高而不被正规自行车赛事采用,却常吸引界内众多极限挑战者前来探险、自组友谊赛。五月初,高铮和几个熟识的玩家亦相约至此,两周的勘路与热身后,纷纷参战。
  据说那天晴空万里,路面状况非常好,干燥却不炙热。可谁都没想到赛前对路况探究得最仔细的高铮,居然出了事故。他用的是带去的车中最轻的那辆,一路稳扎稳打,却在一个众所周知的弯度与坡度都非常大的高危拐角,没有将速度放到足够慢,尾随的其他车手眼见着他连人带车脱离了路道,冲下山去。
  山崖的那侧临海,崖面有嶙峋山石与杂乱树丛,即便车速不足够快到直接进海,跌落进这坡崖上也小命难保,非死即残。
  人们在山坡上一个巨石耸立的断面崖边找到了已被冲击得不成形了的车零部件,连同血迹一滩。从现场残迹来看,血是人和车撞到巨石上造成的,车散架,人被弹出去,据反作用力角度与此处地势可分析判定,紧接着就冲进了海里无疑。高铮带着重伤落水又不会游泳,活命的机会只有万分之一,尽管如此,A国警方因身负中国驻A使馆的重力委托,仍是大幅展开了搜寻。三天下来,没找到尸体,却在搁浅而被捕的鲨鱼胃里,发现了头盔和已被撕成烂片的尚带血迹的车服,又据渔人称另有只幼鲨逃逸掉这一线索,警方遂推测在深海中一直未搜寻到的尸骨很可能落入其胃。法医从衣片与头盔上进行DNA采样,送回国内检测比对,确定是高铮无疑,于是盖棺定论。公告期满,法院最终判决宣告:此人已亡,事实成立。
  “竟连尸骨都没有……”高母泣泪交集,才将如上事发经过与结果转述完全。
  我却出奇地冷静。
  “小桑,”与早前艮苦冰凉的态度截然相反,她如今对我是温言暖语,“我知道高铮他对你感情很深。那时给你下马威,你恨阿姨么?”
  “不恨。”错不在作为母亲的她的立场,错在我们门不当户不对。放在他们那个层面是这样,放在寻常百姓的层面也是这样,如我妈所言,这样的结合没好下场。离开他并不是迫于她给我的压力,是我自己想得明白——我没那个权利去自私地妨碍他的仕途。
  “其实我年轻的时候,何尝没有过这样的爱情……”高母泪眼迷蒙,忆往昔,“分开的时候当然很痛苦……后来,我嫁给了高铮的父亲。这么多年了,说心里话,阿姨并不后悔,因为越老你就会越明白,爱情绝不是人生最重要的东西,经历过足矣,为这跟家人和朋友反目,不值得。老了再醒悟,就迟了……”
  我不置可否,就听着。
  “他撞见你和高锋那件事,我知道。我很感激你,你肯这么做,说明你理解我的出发点,是全心全意为了他好。你做得很好,他特别失望,特别受伤,很快就同意和宝宝在一起了,可谁想到……”她又哽咽住,竭力着把话说完,“小桑,虽然你……错事,可你……好孩子,高铮……不是一时……我是他母亲……了解他……以后……困难……需要……来找我……”
  “……宝宝?”后面的话被我大脑接收得断断续续,重点是,她为何也叫那女孩宝宝?
  “就是……和他一块儿长大那女孩……叫陈宝宝。你见过,她说她陪高铮收拾东西碰到过你……”
离线卢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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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03楼 发表于: 2009-04-19
  她叫陈宝宝她叫陈宝宝,所以他叫她宝宝因为所有人都叫她宝宝。他为什么那天不跟我解释他这个混蛋高铮你这个混蛋,你故意的故意的分明就是故意的你这个混蛋……你等着,我就来找你算这笔账。同生共死的誓言,我从来没忘。
  都已是元气大伤,筋疲力尽。我告辞前,她从高铮的书架里抽出一个本子,“他的日记,不知道你看没看过,拿去吧。对你来说,这恐怕是生离死别后最好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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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母叫司机送我。坐进去,高锋也在车里,我没力气跟他寒暄,他看着也不好受,眼圈儿通红。一路上,都没说话。
  到了,我跟司机道谢,他跟着我下了车。
  我走路不稳,他扶住我,“小心。我送你上去?”
  我摇摇头,茫然问他,也自问,“高锋,为什么我不掉眼泪?我明明难过极了心痛极了,不次于你们家任何人,可我为什么……”
  他苦笑,又或是讽笑,“可能你……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爱他,就像他其实……也不那么爱你一样。”
  我被后半句吸引去,反倒是这话刺激得我想掉泪,“他告诉你的……他不爱我?”
  高锋迟疑着,“你要我保密我没做到……在北京的时候把他唬弄过去了,可我回去之后没多久,他突然有天来电话质问我,和你在搞什么鬼……我架不住,都招了。”
  “……”
  “我以为他能回头找你去,可据我所知并没有,还跟宝宝好着,跟你分得挺彻底的,我爸还夸他懂事儿了……本来不想告诉你,怕你难过,现在看来真没必要。爱的时候死去活来,其实分手以后都挺好,谁也不缺谁。”
  “……”
  “我早看开了陌陌,以后谁都别跟我谈爱情这俩字儿,这东西不值钱,最不值钱了,能有多深?能有多久?你俩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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