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平淡如斯
接下来的日子,她如一个农妇,每天早上很早就起来做饭,然后会跟随他下田干活,手指磨出血泡,却从不喊苦,他回头看她,眼神只是疼痛,有些自责。她却总是裂着嘴嘻嘻的笑,那笑容有些痴傻,他无法再说什么,很多劝导的话在她笑容泛起的瞬间被吞回肚里。
夜晚的时候,她就独自睡在床上,他却拉过地板睡在地上,一夜无语,然后很早就睡过去。她却总是一个人坐在床上听他的呼吸声,那些呼吸声对于她来说,那么接近,有着幸福的音符,在这满屋子闹响,她便感觉塌实,心里被甜蜜充盈。
他每天都上山打材,下河捞鱼,对于她的到来,他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她是那样坚持的一个女子,心里疼她,于是也就不舍得说一些过分的话再刺激她的心灵。
这样早出晚归的日子,他们却过得平静幸福,山村里的人,只是羡慕他找了这么能干的一个媳妇,而对于他们之间的关系,却不作猜测,这里,给了他们彼此最微小的空间,足够呼吸。
这个山村里面,听他的回忆,很早以前住着很多人,只是现在大部分都搬到镇上或者城市里面去了。
大片大片的土地开始被荒芜,她爱美,便在那些空留的大片的土地上种些小菜,种一些鲜花。
雪下过后的天气,初春的气息开始来到,那些花朵在一夜之间茂盛地盛开,在阳光下娇艳无比。
房屋,却是那样的破旧,在他离开之后,几个月无人打理,有些角落开始倾斜,他砍些树木回来重新装修。她却把简陋的房间整理得干净洁致。
她开始抛弃城市里带来的那些衣服,穿着棉衣棉裤,平地的布鞋,整个人看上去宛如一农村妇女,只是在那些笨拙的行为当中,依旧能辨出真伪。
有时候下雨,她就陪他坐在窗边,听他诉说回忆,听打窗而过的雨声,溅落在房顶,溅落在窗前,噼里啪啦,错落有致。窗子外面是一条小路,雨水滑过,泥泞满地,更远处,则是烟雾蒙胧的一片竹林,在雨水下有些败落,但却不失清幽。
她喜欢文字,偶时,会在纸上断断续续地写下几个字,纪录这些平淡而幸福的日子。
他说,很早前,夏岩离开的那段日子,自己就经常一个人坐在窗前,彻夜彻夜的坐,听落山风的声音,吹过竹林,会稀里哗啦的响,那声音格外动听。
她夜半起来会听见他所说的那种声响,可是她却感觉到寂寞悲伤。
但这么久的日子,他很少去提及夏岩,除了那一次的讲述,他几乎闭口不提,她也很少去问,彼此心里都明白,那个人是彼此心里的痛,是一道永远无法忘却的伤疤。
欲盖弥彰的做法却让她夜夜感觉有一双眼睛在清楚地盯着自己,有时半夜会吓醒,醒来却看见他独自站在门外,一个人在默默抽烟。
她未曾告诉他那些梦,那些害怕。看见他,她就害怕有些话说出来了,一切都成了梦。
如果可以,醉生梦死也是一种活法。而她只想这样看着他,每日每夜地看着他。
大雨在那个黄昏降临,劈里啪啦来得很大,她听见,急忙从房间里跑出来,找出雨具然后漫山遍野地找他,找到他时,她的全身已经湿透,头发和脸上全是雨水,平地鞋也早已被泥泞包围。
他看见她的样子,嘴唇哆嗦,第一次朝她发火,歇斯底里地咆哮。
她只把雨具撑在他的头上,有些娇气地说:“别发火了,你全身都湿透了。”他心里一阵涌动,望着她久久说不出话来,她是这样一个女人,努力去体谅别人的痛苦,却把自己放在最卑微的位子,可是这样的做法却让他更加难受,自责,甚至逃避。
拥入怀里的一瞬间,多年前未曾滚下的泪水在他的脸庞上肆意亲吻,这个男人,冷漠伪装了柔弱的心。
她却像一个孩子,软绵绵地躺在他的怀里,幸福的泪水在雨水上面泛滥。
那一个夜晚,她发高烧,全身如火一样滚烫,躺在床上强行压制自己的呻吟,但最终还是被他听见。
他走到床边,拉开棉被摸她的手和额头,滚烫,眼泪都快急下来,没有丝毫犹豫,把被子裹在她的身上背起她就一步一步朝镇上走去。
外面是漂泊大雨,没有灯光,闪电撕裂天空,偶尔的光亮,他借着那些微微的弱光,一口气走了十来里山路。
到镇上的时候都已经是深夜,医生听说是从农村赶来的,急忙替她诊治,输液,买药,他在病房外跑个马不停蹄。
她醒过来后医生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老公对你真好。”她脸上发烫,羞怯,他都看在眼里,甚至感觉慌乱,仿佛内心隐藏的伤口被人触见。
离开的时候,医生告诉他,她柔弱的身体是不适合住在农村的,应该带她回到城里。他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可是未曾向她提及,知道说了她也不会听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