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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你抱着的是只狼》 作者:吴小雾 (完整)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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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9楼 发表于: 2009-03-16
《你抱着的是只狼》吴小雾 ˇ第卅四章ˇ 
      
    她说这是软文……简直跟骂人一样。真该让薛雅江听听,《新尚居》也没什么高度了,把篇软文当专题扩开来写。
  邰海亮敲门无人应,头探进来。
  上司就坐在椅子里,一派斯文地手执书卷,另只手托腮,臂弯是极其标准的思想者弧度,表情高深莫测,沉思得那叫一个忘我。
  小邰咳了咳,打趣道:“这要进来的是只狼,您给叨走了都没知觉。”
  打得狠不如打得准,段瓷正为那只无法驯服的狼烦燥难已,被这话直撞中了心坎窝子。负气地将杂志轻摔至桌面,挑眉毛翻眼睛看人,几道抬头纹横现额上。
  知道自己触了雷,小邰一脸的笑顿时僵成面具,暗忖今天彩头不好。端正姿态,公事报备清楚了迅速逃逸,好心向门外秘书言传身教,“精神点儿,时差还没倒过来呢,别惹着啊。”  本来就没什么紧要事,例行小结而已,既然老板没兴趣听,他便能简则简。  段瓷在美国时,公司权限极限下放,每天只登陆邮箱查看日志。传媒这边几乎全是旧有业务,以邰海亮的能力足够游刃泰然,而他仍习惯将任何突发小变故时刻知与段瓷。
  许是与自己早期的工作方式有关,小邰刚做助理时,段瓷并不鼓励他自作主张,致使他现在决策力度不足。即使已经非常清楚怎样定夺的事,总是会问一句在先。虽然保证了绝对不会造成难以弥补的纰漏,可在段瓷看来,这种表现稍欠大将之风。
  另一边顾问公司的苏晓妤则与他相反,做起事来很敢放开手脚,没有麻烦到一定程度的事,基本不会劳烦领导。
  因此当接到她电话时,段瓷免不了头皮发麻。
  新顾问代理的几个大项目均按计划签下,若干小提案也有超预期回报,唯独香港最为重视的精冶项目进展不顺。几个前期流程无一不拖期完成,究其原因竟出在最后的确认反馈环节。是否为甲方内部变动导致业务搁置,段瓷只知道精冶房产外各单元业务运营正常,股价走势平稳,他未收到任何风声。苏晓妤与精冶高层来往频频,也没有确切消息。
  看不出波澜,却看到异常反应,更让人不得不起猜疑。段瓷拿捏不准时势,担心随时有变故,没敢在波士顿多耽。
  再加上想见连翘的冲动,连他自己也惊讶的强烈,马不停蹄。回来后他才切切地知道了,什么叫相见不如怀念……
  瞄一眼薛主编极力推崇的文章,余怒犹存,“这叫软文?”
  咬牙咬得腮腺生疼,不再跟她峙气,揉着耳根吩咐秘书准备会议室。
  
  关于精冶的举动,驻场专组各阶主管意见都很大,总体看来一致倾向认为精冶有意延迟项目开工。一有极端的看法,说他们想中止合同毁约。纵是面对总裁已压着火,被再三返工折腾成半疯的策划人员,话语里仍不免透出抵触情绪。
  向来耐心的苏晓妤,此时也露了倦色,整个下午没说几句话,只在临近散会时忽然质疑道:“会不会是地皮出了什么问题?”
  现在的项目普遍在申办用地手续之前,已开始做规划甚至动工,导致封顶了还没有售楼许可证。原则上来说,政策不允许,但一般开发商对这类文件志在必得。反正签下来只是时间问题,宁可先斩后奏地打个法规的擦边球,谁都不愿让冗长的审批进程影响工期。
  对于国企背景的精冶而言,段瓷不认为拿地会对其造成困扰。听到项目组抱怨甲方在将时间耗费在无意义的行政手续上时,脑中隐约有个不成形念头,只灵光一闪,大抵是过于疯狂且不理智的,被他潜意识里给否掉,又记不起是什么了。
  诸多需谨慎留意的事项一一交待后,持续半个下午的精冶话题总算告一段落。  会后,段瓷留下几位商业规划总监,磋商下一阶段的内容,又谈起行业动态。有消息说经营型物业的金融政策正相继出台,段瓷想到可向某位财经界精英前辈请教。
  不觉已逾下班时间一钟头,秘书提醒到了与总部电话会议的约定时间。
  尽管精冶令段瓷及他的一干人马挠头不已,然而总部对顾问公司的现状却很满意。提起精冶的代理,视频中几位董事的脸上更是浮现赞许之色。项目具体进展乏人问及,与这一单的利润相比,他们更重视新顾问的市场占有率和行业生命力。可持续发展才有利润可谈,这群老头子谋略极深,看事酌情恨不得比自己有生之年还长远。
  在他们眼里,新顾问公司只是拿到了营业牌照,还算不得正式运转,却已经将精冶这种全球显赫的企业揽为战略客户,单就这项合作本身而言,所创造的无形价值,已经远超过了它的直接收益。由此认定大陆市场形势利好顾问行业,新公司前途无量。
  
  一整天待在室内,段瓷嘴里泛苦。小邰叫秘书订的晚餐,他也没动几口,让二人先行下班,自己又打了几支电话,这才提电脑离开办公室。
  坐进车里拨通连翘手机时,她仍在公司,居然比他还操劳。
  听筒有敲打键盘的轻微声响。她似乎在让助理为她打印东西,刻意避开手机说话,指令廖廖几字,简短明确,音色是她的,润软柔糯,语调却不带起伏,与他印象中的狐狸腔判若水火。  段瓷他想像不出她忙碌的样子,却觉得一定比她歪在沙发上涂指甲油看选秀节目的姿势好看。  那种命令的语气非常适合她。
  上大学起就鲜少涌现的无聊好奇心瞬间爆发。
  连翘拒绝他的探班,“你也忙一天了,早点睡吧,我自己回去就行。安绍严把车子抵给我做加班费了。”
  镜片下两抹清浅嘲色,车都会开了,真是士别三日,烟袋换炮。段瓷哼道:“等着吧,我去接你,还没吃饭呢。”
  连翘喂了一声,确定电话已挂断。过两秒钟才咧嘴失笑。好没逻辑的段瓷,接她和吃饭有什么关系?她又不是他家厨子。
  
  段瓷倒是认当她的司机。新尚居到恒迅再到连翘家,就快成为北京城里他最熟悉的一条路线了。九十点钟路况良好,只可惜全程路段测速监控,心飘得车不飘得。
  抵达楼下,不等他叫人,电话抢先响了。
  美国长途。
  老约翰真诚地抱歉,因为段瓷来美国时专程去研究所找他,他人却不在。  段瓷是想着顺便见他一面,看能否幸运地拐回一个半个进修生支援中国商业地产行业建设,可惜没有事先摸准日程,被告知威廉姆斯教授几个小时前受邀飞去了华盛顿参会。若非惦挂太多,段瓷本可为了这件利国利民的大事等他回来。
  “这其实是我的损失。”段瓷说,虽然父母都在波士顿,但他并不经常过去。  老约翰粗着嗓子道:“嘿,别沮丧,十一,谢天谢地你没因此等我回去。你想要员工,来找我是个错误。我的学生中,今天仍从事商业不动产行业的几乎没有,除了学术领域工作者,你并不需要贩卖研究报告不是吗?那么剩下的几位,应该都在经营家族企业,没有可能会为老爸以外的男人卖命。”
  段瓷苦笑,“我更加沮丧了。”其实就算没能挖到墙角,只是与这位全球不动产领域的权威人士聊一聊,也不枉跨洋之行。“好吧,下次我会记得提前给你预约,威廉姆斯教授。”  “哈,这很有必要,避免使你我都留下遗憾。该死,这面包为什么这么硬?”  “在吃早餐吗?”段瓷笑笑,“你起得很早,似乎我姐姐那种东八区的生活习性并没有影响到你。”
  老约翰头痛地呻吟一声,“不,说实话我困死了。可是有事要去学院处理,拖了很久……”说到这里他忽然停顿了下来。
  “你还在吗老约翰?上帝,那片见鬼的面包做了什么?”段瓷没有信仰,此刻只却希望老约翰的信仰能保佑他。他不希望这位伟大的学者死后,墓志铭上写着:睡在这里的是一个没有妻子做早餐而被隔夜面包噎死的人。
  老约翰终于再次发出声音,他还在吃,因此警告段瓷,“请不要咒骂我的食物,它正完成自己的使命。言归正转,刚才说到我要去学院,是为了一个中国学生的事。一个非常优秀的孩子,最近才与我联系过,将要来研究所任职。”
  “哦?我该说祝贺?”
  “谢谢。我正准备去学院拿一些表格,手续有些繁琐。”
  “继续说那位学生好吗?他在国内是做什么的?”
  “购物中心的运营与管理。因为私人原因休息了一段时间,非常有天赋,读研究生的时候每份报告都是学院优秀论文……你知道,或许一些人其实更适合做研究方面的工作……”  “抱歉。”不可抑制的笑声打断了教授略带悔意的唠叨,“老伙计,你果然不是一个自私的人。”
  “你说过你需要一个作战参谋,而我不确信写兵书的人是否懂得调兵遣将。也许这个推荐你并不会满意。”
  “我想我恰恰相反。”段瓷自认正是深谙调兵之道的人,并不在意对方有此缺陷,“他现在在中国吗?还是已经到了波士顿?”
  “还在中国。因为她希望来美国定居,审批要比H签证复杂。当然这并不难,至少三个有效的论文奖,足以使她成为受美国政府欢迎的杰出公民。”解决掉难以下咽的食物,老约翰的声音终于清晰起来,“我打赌她获得移民签证的过程不会比买一张机票漫长,在我将学院与研究所的推荐信拿回来之后。”
  “打赌不是好行为。我建议你趁被窝还没冷,重新躺下睡一觉。”段瓷笑道:“还有,在那之前,介意把他的联系方式告诉我吗?”
  “当然不。但是基于对女士的尊重,我必须更正你,不是他,是她。一位非常有魅力的东方姑娘——正如你姐姐一样。噢我记得了,她在研究所读书的时候与芭芭拉很熟,我想她们应该还保持着联系。她叫Liengel,中文名字我一直无法正确发音。”
  “连翘。”礼尚往来,段瓷还他一个字正腔圆到近乎凶狠的发音。
  “好极了。”老约翰稍有诧异,“可你为什么会知道?”
  “听着,教授,最好在你前妻知道你为连翘办移民这件事之前,中止它。”往常清凉的晚风,今日不知怎地燥闷难捱,段瓷靠立于车门边,被吹得头重脚轻,可额上竟然沁出一层扰人的细汗。  “我不明白,十一。你认识Liengel是吗?难道芭芭拉不希望她来美国?”  “很难回答是不是。不过如你所言,那的确是一位有魅力的姑娘,所以,关于她,能对我介绍得更多一些吗?”他摘下眼镜揉揉汗湿滑腻的鼻梁,“比方说,她大约是什么时候向你提出移民申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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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抱着的是只狼》吴小雾 ˇ第卅五章ˇ 
      
    连翘已将要带回家的资料拷进自己电脑里,坐等那个找她吃饭的人。
  本来胃口被看不完的资料堵满,没吃晚饭也不觉饿,收工闲下来便无以聊藉,辘辘饥肠挑起对段瓷家楼下那间餐馆的向往。
  那家餐馆有一种巴掌大小的肉馅皮塔派,佐配的秘制酱料甘咸香鲜,蔬菜沙拉里放足了葡萄油醋汁。连翘喜欢味道重的食物。更难得段瓷也似乎对这家小店情有独钟,开车出去找饭吃,十次倒有八次会绕回这里。
  段瓷吃饭的问题确实比较严重,他不是挑食,而是对所有食物都很冷漠。饿的时候还好,连翘点的东西他几乎什么都吃,肚子一填饱就开始要么油了要么腻了,挑三拣四。不过也确实两人一起吃饭时,连翘专点有助于发胖的食物,只想喂得一餐是一餐,他并非吃不胖的体质,只是平时肯定不会吃这些。
  听到芭芭拉说他长胖了,连翘忽然不适时宜地有种母性满足感。
  
  已经过了两个小时,肚子咕嘟抗议,连翘站在窗前不停看表,猜他又是被什么事绊住了。决定不再等人上来参观她的办公室。
  从昏暗的地下停车场里把车子开出,想想到底不太放心,打电话过去,响了几声没人接,也不回忙音。连翘心知应该没什么不妥,还是按下重拨。
  摸索安全带扣时,视线偏转,公司写字楼门前不甚明亮的位置灯,照出她颇为熟悉的车身。  
  段瓷倚靠引擎盖站在车外,半仰头望着面前的楼宇上方,瘦长的影子斜投于地面。  这个姿势保持很久。连翘替他脖子疼,开车靠过去。“一个人看星星哦?”  他回头寻找声音来源,不太确定地望着她的窗口。
  “到了怎么不上楼?也不接我电话。”她注意到他手里亮了屏幕的手机。  他眼色无波,“想看看你会不会着急。”
  连翘之前还是连他和晚餐一起惦记的,现在人已经见到了,她脑子里只有皮塔派,没听出异样,只当他恶作剧,嗔笑道:“还以为你临时有事又来不了了。”
  他轻哂一声向她走去,“我说不来就不来,也没一句交待,你不生气?”手扶反光镜倾下身,眼镜几乎撞到她的鼻尖。
  连翘没有躲。她想知道他说这种话时,是什么表情。可两张脸靠得那么近,她眼前一片模糊。  离得太近,反而更加看不清楚。原来眼睛也是讲最近对焦的。
  他追问:“要是没在这儿看见我,你就打算自己开车走了?”
  “对啊,”不着痕迹地拉远二人的距离,她莫名其妙地与他对视,“就说让你先回去,我到了会给你电话的。”她又不是找不到他家。
  每次爽约于她,她都表现得没有所谓,转个身自有别的节目安排了。他庆幸不会扫她的兴,却也因此深感挫败。她不依赖他,与独立无关,只是清楚他的时间不全属于他自己,进而认为他无法胜任一个合格的情人。可她不知道,有时正是由于她的不在乎,他才没推掉一些非必要的公事。  是这种恶性循环,导致今天的局面出现吗?
  他为数日的分离苦恼,她却在兴致高昂地准备去美国定居。那她和他的关系算什么?或者自己从来就不在她的考虑之内。
  所以她才不需要他任何的交待。
  连翘不解他的沉默,只觉得正对着她的两道眸光愈深,吐纳清冷,也不像是要吻下来。  指尖在他颊畔摩挲,“你这是在生气吗?”她凑上前,说话时嘴唇与他相触。  “我为什么?”他哑声反问,呼吸仍然匀稳。
  “因为我不老实……”抚着他颈后粗硬的发茬,连翘主动送上一吻。
  她料到琳娜的揭穿会是一个引子,引起段瓷的好奇心,恐怕不需费力,他就能查到她的工作经历。而她一直以来同他打马虎眼,在他起了疑心的时候,她却拒绝他,去为安绍严做一个收尾的项目,他自然不肯甘心。
  他的霸道、紧张和自负,是私占秉性作祟,占有欲可以脱离其它一切感情独立存在的一种欲望。  希望他能理解,她无法为这种虚荣的欲望,待在他身边。
  段瓷的手按在冰冷的车门上,不去碰她,掌心依然汗如涔积。
  她在认错,像打破花瓶的猫咪一般,用自己的方式企求原谅。那两片唇软得险欲融化,不带挑逗,不与他纠缠,只在细密辗转间,把浓浓歉意无声递过来。
  他收到了,可是消不了气。对这件事,他要怎么原谅?潇洒起身说你有多远走多远?  这次他真的火了,不过这不是算账的地方。
  捏着她的下巴,结束容易使自己失控的行为,“你是很不老实。”段瓷看一眼方向盘上方硕大的两个仪表,“开得好吗?”
  她随他目光回头看看,辞令逊敏:“比牙刷肯定是不行。”说到杨霜,灵感贲现,她突发奇想道:“我们拉队回去吧,你做头车报路况。”
  视线在她的五官上逡巡,“好。”拍拍下窗框,段瓷起身欲回自己车里,这时候与她单独待在同一车厢里,他不确定自己能否忍住不去掐死她。
  走了两步停下来,回头眯起眼打量这辆白色TT。办公时安绍严应该不会开跑车的,可他仿佛见过这车与自己的A8停在一起的画面。
  连翘不给他时间回忆,发动车子,领先头车上路。
  再晚,店就要打徉了。
  
  一黑一白不同类型的两款奥迪车并驾齐驱,在三环路上飙出诡异风景。
  远远已看到餐馆店招,却被一个大红灯拦下,连翘无聊地对并排司机说:“很顽强嘛。”整天被司机接送,偶尔自驾也是慢条斯理的人,竟然跟得上她为食物拼命的速度。
  段瓷塞紧耳机,看也不看她,“你这一路跑得挺溜。”盘桥上道,进出主辅路毫不犹豫,没绕一点远。平常接她下班都在晚高峰上,这条路堵得厉害,他是宁可绕远也受不了趴着排队的。他不记得载她走过这条路。
  连翘说:“我方向感好。”放下手机,挂档,顶着黄灯踩下油门蹿过了街。  段瓷尾随她穿梭在车河中,发现自己对她娴熟的驾技表示漠然,现在就是看到她忽然长出两片翅膀飞起来,他也不会惊讶到哪儿。
  
  营业时间快结束了,店里只有廖廖两桌人用餐,迎宾服务生仍把连翘引至最里面的靠窗位置,体贴地拉开了椅子。
  态度熟稔,笑容亲切。
  连翘道过谢,点餐,常吃的几样。
  “多拿一份酱汁?”服务生已记得她偏重的口味。
  段瓷讥诮地半眯了眼,看这小子卯劲讨好他的女人,因一个满意的微笑而乐不可支。心情并不若自己的文章被人众人欣赏时那般得意。
  连翘没注意他的小动作,兀自夸奖道:“这儿服务员的记忆力真好。”
  他没接这话题,只说:“你倒把这片混得比我还熟。”
  连翘只笑不语。
  他大概不会猜到,最近她差不多每天下班都开车过来。点一份皮塔派,坐在这张桌前,配着挚爱酱汁,慢慢享受。全麦面饼醇香有咬头,嚼咽美食的同时,抬眼就可以欣赏窗外好景。  隔着一条街道的正对面,是他家小区的大门,他回家一定要从这道门开车进去。或许她这样随便的抬眼一望,会看到刚从美国回来的段瓷,就像去的时候一样,毫无前兆的。然后她便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他:段瓷啊,我梦到你回来……
  他慌慌张张怀疑被跟踪的模样,只是想着,她都忍不住都要笑出来。
  华灯甫上时,她边吃边在脑中放电影,足待到夜色深沉,满街琉璃碎。
  可惜影片中的情节到底没发生。现实是,他回来的那天她早退回家,结果扭伤了脚。  
  段瓷把盘中大部分食物解决掉,撂了餐具,捧着一杯冰柠檬水解腻。
  她仍在忙碌,所有吃的都要沾一点手边成份不明的酱料才入口。面前那盘沙拉简直滤得出油来,她非但不嫌,还浇了两勺浓香四溢的脂质调味汁拌着吃。
  脂肪对完善大脑的复杂和精巧功能有重要作用,难怪她能跻身顶尖商学院做研究生。  察觉被注视,她看他一眼,皱眉,“不吃了?”
  他冷着脸道:“胃涨气。”没她那么好的味口!
  知道他仍在使性子,而非真的身体抱恙,她幅度极极小地摇摇头,低头继续分割肉类,随口说道:“夜里饿了别哭啊,我打赌你的冰箱里能做三明治的材料全部都变质了。”  段瓷很想告诉她,赌博不是好行为。
  美国人大概嗜赌,她也学得时时把这挂在口头;美国人喜欢高热量食物,教出的学生也贪吃不顾身材走样危险……美国究竟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他扭头看向窗外来往车辆,估且纵容她把饭吃完。
  小区大门两侧的巨型灯泡又不亮了,据说一颗价格上千块,不知道是坏了还是没舍得打开。  一只明晃晃反着银光的刀子进入眼睛余光范围,段瓷猛地向后避去,椅脚与地板磨擦,发出轻微的刺耳声。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他没好气地低吼:“没吃够就再点,跑我身上动刀来了。”  她把刀身横向他做镜子照影,“你看看你的死样子。吃也不愿吃你,脸那么臭。”收回来摆在盘边,捉起餐巾下摆擦擦嘴,“我们谈谈吧,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他不是有话摆在脸上的人,明显就是做出来等她问起。
  “应该有话说的是我吗,连翘?”段瓷放下杯子跷起腿,笑出两枚酒窝,“还是应该叫你Liengle?毕竟就快成为美国公民了,嗯?约翰•威廉姆斯教授的得意弟子,哈佛商学院都市科学研究所硕士,研究方向是……什么来着?”
  “持有型不动产物业政券化。”餐巾在嘴角有明显的滞留,几不可辨的谎乱在她脸上浮现,终是一闪而过,连翘极力稳住心跳,想维持冷静假面,到底还是不敢看他的表情。  将一干反应尽收眼底,他有残忍的快感。心头一团火反倒越燃越高,顾忌地看看周边用餐客人及服务人员,没有当场表演喷火奇观,只以食指轻轻一指她即放下,关节攥得嘎嘎响。大怒无言,只想动手揪过来灭掉算了,眼不见心不乱。可若能甘心不见,他又何苦这么大的怒气。  火燎得唇焦舌燥,一开口嗓子竟哑得仿若失声,“你啊你……”
  他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这辈子被罚做人,偏偏爱上一只狼。
  不去在意他叹息般的的语气,也不去在意自己心神摇荡,连翘轻咳一声,似被揭穿的不自在,实为掩饰哽在喉咙的酸楚,“听我说……”不可能是他姐告诉他的,芭芭拉至今仍未把她出国的事当真,那么就只有她以为他不会有联系的前姐夫了。“你见过老约翰?这次去美国的时候吗?那为什么琳娜拆穿我年龄,你还那么惊讶?”
  他扬眉,“你问的这些个有意义吗?”装什么好奇宝宝转移话题。
  连翘对他吵架的模样敬而远之,看看手表,“明天早上还有会,我先走了。”保持风度等他结完账,在扑面而来的热情的“欢迎再来”道别声中,一秒不多停地出了餐厅。
  段瓷轻松赶超她,伸手扼住她的腕子,“过来帮我。”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还能怎么留她。  默默看他许久,连翘爱莫能助地叹息,“不可能的,安绍严会杀了我。”  安绍严知道她为他树立暴君名声,可能真的会杀人。
  “安绍严直接去死。”他口不择言。
  “他死了我坚绝陪葬,不然良心上说不过去。”她恢复嘻笑表情,欲推开他的手,却被捉得更紧。
  段瓷暴怒,“你有什么良心?良心都被大毛吃了。我之前有没有说过让你来做我助手?不同意我,却肯跟安迅去游山玩水。”杨霜提起说她要去云南工作的时候,他尚能保持冷静,因为想过她工作性质变了,生活上亦有可能随之改变。云南那项目进度他清楚,她去了也待不了多久,就在他还没考虑清楚能否接受这种短暂分离时,又爆出她要移民的消息。
  “是出差。”她更正。安绍严给她位置比他要早,他真的没什么好不甘心的。“你并不缺我,段瓷,据说地产圈最有价值的花瓶已经被你摆到新尚居了。”
  “那些不相干的人与你无关。总之你想工作,我的平台足够大,也会增设研究院,有你擅长和感兴趣的东西。为什么非去美国不可?研究所的待遇绝对不会有我给你的更诱人。何况连明云的女儿对钱还会有什么渴求吗?”特意打电话问文爷,果然她身份不可小觑。全球集装箱海运业老大的继承人,这女人真懂得不断提升高度地给他制造惊奇。
  “说够了吗?”眼儿依旧是半弧美月,然只有月的凉,没有一星柔和在里面。  连明云三个字清亮无比地贯穿她的耳膜,不知何时被软化消融的壁垒,迅速在她与外界之间再度形成。
  “放开我,段瓷,”她挣着他的手,“我不想待在你身边。”
  这样的段瓷,早晚会把她刚结痂不痛的伤疤狠狠揭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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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连翘,段瓷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能理解自己的心态。是否只如小邰和杨霜他们所说的那样,她勾起了他的征服欲,段瓷不完全同意这种说法,诚然,让这游移不定的狡猾女人真正为自己所有,听起来颇具满足感,可他自认不会幼稚到为这种简单的欲望所操纵。
  征服需要手段,而他甘愿不动心机。或许潜在的期望,不仅仅是征服她,更能在征服的同时,被她征服。
  可她却说:“我不想待在你身边。”
  有那么一瞬,段瓷想,如果他不是她想要的,那他就如她所愿,不再纠缠。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前,他依言撤手,退后一步。
  连翘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容易妥协,错愕中回首对视,视及镜片之下暗成两窝黑洞的眼,心忽然一恸。惟恐表情泄露心思,她飞快转身逃开,肩膀随即被粗鲁捉住。他不容挣扎地自背后将她整个儿按在怀中。
  皮肉遭受的疼痛尚可忍受,窒息则使她本能反抗,“放手好吗,段瓷……”  “办不到。”力道又加一成,心跳抵着她支愣的肩胛,他倾颌凑近她,低语,“连翘啊,你就在这儿待着吧。”
  他无惧于她对待感情的方式;她若喜欢虚与委蛇的游戏,他也敢陪她玩,可这一切有底线,让他放手,不可能,她不能跨过这道底线,来一再威胁挑衅他。
  曾经她在噩梦醒来时问他,人受到威胁时,是否会做出令自己也感觉残忍的事?段瓷承认,因为所有的残忍皆源于胆怯。
  “你替安迅工作,可以。去驻场也可以。要出差去云南,去波士顿,都可以。”他将自己的底线告知与她,“但是如果想的是离开我,你哪儿也走不成。别把大伙儿都逼得不得安生。”  似恳请似商量,语调却清冽到残忍,连翘只觉寒意沁髓,双肩瑟紧。
  有同样低沉如嗟的声音重叠入脑。
  别走了,小翘,你能走到哪里去呢?
  忘了这件事,接受我。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你知道我不会让你离开,即使你要恨我。
  ……
  她只要离开,并不要恨。
  即使往日的笑容都是阴谋伎俩,宠爱也只为复仇铺垫,她确实是得到了一个工具不该有的幸福。这使她感恩,能够原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任何事。但是无法忘掉。
  连翘忘不了,那个她曾仰赖敬慕的男人,是怎样将她压在身下,在一串代表纯白的砗磲面前,恣欲肆逞。砗磲见证了有如背弃的绝望,决裂四散,似在嘲笑她曾经不齿的情怀。  放我走吧。在你身边,我活不下去。
  记得自己这样请求。他终究允诺,也许是弥补。她不知道他是否对此懊悔,作为惩罚工具而存在的日子,他有没有真心为她笑过。
  
  为什么要选择用她来惩罚夏初?如果夏初会为了她的劫难而心生不安,又怎么肯让她有这样的劫。滑经脸侧润入嘴角的眼泪,没有任何味道与温度。
  段瓷却被烫到,手臂倏然弹开。
  紧箍的枷锁撤离,肺部贪婪吸取大量氧气,一息间,连翘的眼前与脑中同时空白。她垂着手,背包从肩头落下,掉在地上发出闷响。被他勒痛的皮肤变得蚁走般细痒,渐渐失去知觉,身体已软软欲坠,可是不知道应该朝哪个方向倒去。
  段瓷默默望着她的背影,想起某个夜里,他也是这样望着她。她蜷在宽阔的沙发后面,极力压抑的哭声像动物受伤后的哀泣呻吟,在空荡的房间里断断续续传进他耳中,远比放声更令他心酸。  段瓷弯腰拾起背包,站在她身边无语凝视,那抹勾人成份的笑容被眼泪融化,泪干了两颊冰凉。毫不无费力即可抱起的单薄身躯里,到底封印了多少心事。
  良久,他试探地触碰她柔软卷曲的发,将她轻轻拥住,“随便你吧。”
  不想再看她独自舔伤。美国的那个人若真能止疼,不管是毒是药,他愿意放手。  
  这夜连翘没做梦,但睡得并不好,一忽儿发冷,没过多久又热得透不过气来,似有闷雾弥漫了口鼻。早晨醒来呼吸不稳,眼睛又合了半晌,再睁开时被天花板上那只简洁的欧式吊灯吸引,不解它为什么大清早就亮着。坐起来想要关灯,发现被子全盖在自己身上,段瓷则穿着睡衣侧躺在旁边,睡得很沉。
  连翘把被子推过去,正准备起身,他被惊醒,迷糊着拉住她探了探额头,这才挪开手翻身转向另一侧重新入睡。
  再看那床叠成双层的被子,连翘恍恍明白了夜里异样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洗过脸出来,看着窗外天气,懒懒拉开壁橱。还有些退热后的头晕,拨了半天摘出一件,竟然男款衬衫,嘟囔着挂回去,忽然惊觉自己在这间房子里的痕迹。
  衣帽间陆续挂起的女装,先还是只辟一角,与他的衣服分置不同区域,后来越添越多,小时工洗过了,只按颜色分类收起。她和他两人都喜欢穿白色,有时候段瓷连抓两三件都是她的,蛮不讲理地禁止她以后再买白衣服。
  卫生间有她专用的沐浴用品,冰箱里总放着新鲜的布朗,卧室电视墙前面的横格上,摆了她整套的化妆品……他轰她去卫生间,她说粉体受潮会变质,其实只是想从镜子里捕捉他假装不屑却又忍不住偷看她上妆的表情。
  关了灯,昏暗中可见他疲惫的睡颜,连翘站在门口看了会儿,很想偷偷吻一下。  结果什么也没做,掩门退了出去。
  不想要将来,也不给他过去,她只想在一切还未被拆穿前离开,起码他的回忆里,她是曾拥在怀的温暖,哪怕是一只养不熟的狼。
  
  安绍严从新加坡回来的当天就赶到公司,前台燕洁因为不能好好控制自己太过意外的情绪,对着电梯门开启后出现的太阳眼镜老帅哥惊呼其名:“安迅?”惹得旁边小莫刷地掉头瞪她。好在安绍严不以为杵,微笑点头打过招呼,吩咐通知各部门总监明早十点开会,这才一派淡定地步向自己办公室。走几步停下来。
  窃窃私语的二人见状忙各自己坐好抓起电话。
  安绍严回头问:“小翘在哪个办公室?”
  
  连翘现在的办公室属于原来恒迅的商业副总,现在人被调去为昆明项目成立的商业管理公司做总经理,再回北京便是出差性质了,也实在无需专用办公室。刚好新项目总监上任,行政部协调之后,这间风水仅次于总裁室的办公室,划给了在行政经理心中决策权也仅低于总裁的人。  安绍严边走边笑,推开宽阔的摩砂玻璃门,语带嫉妒,“这儿比我那屋还亮堂。”  只可惜主人没精打采,合眼靠在椅背上,头微仰,背后那一窗好阳光,反衬得她愈加气色黯滞。  可以用久违来形容的声音,让连日疲于言笑的人也舒眉展颜。连翘的心情奇异地平静下来,  “不是说明天回吗?”说话时缓缓张开眼。
  “回是一早定在今天的,本来打算明天才到公司,一想小寒今天也不在家,想你了,就直接过来看看。”安绍严将公事包丢在她桌前一张椅子里,自己则坐进另一张里,手指支着额角,歪头逗弄地打量她,“等我等得焦燥难安了?别急啊,这就领你上前线了。”
  “这就走吗?”连翘把签字笔丢进笔筒里,一脸认真,“你不多休息几天?不过安总精力过剩,还有兴致给公司茶余饭后供献消食点心,明显不需要休息。”
  安绍严抓抓脸颊,“听不懂。”
  连翘负气道:“慢慢理解吧。机票买了没,我们这就走吧。”
  “什么机票?”他正色,老板架子适时搭起来,“公司规定总监级别出差一律乘坐火车软席。”  她咬牙,“那就去给我订一张今天的火车票。”
  安绍严吃吃发笑,“我好像不负责员工订票的……”看出来了,经过他用心良苦的磨砺,小翘的幽默细胞成功转成尖刀锐刺,“怎么样?这几天闲得厉害吧?没事光给我发短信来着。”  连翘哼声,“你好意思说~签完调动单就跑去南洋快活了。知道沈主管找我谈话时是什么表情?只差没讲:连翘啊,你不容易,终于让金主开口给你名份了。我拜托你要升我也给人事一个合情合理的说法好不好?”
  她被破格启用的事,使得关于二人之间暖昧关系的猜测少了,都纷纷开始议论他们什么时候结婚。连翘是从来没在乎过这些八卦,可不代表就很喜欢听,在她看来,安绍严这回根本就是想看她如何应对瞬间四起的流言。
  算面试吗?
  安绍严很不厚道地笑出声来,并不检讨自己的欠妥做法。“有什么不好?公司那些男同事也该给我收心好好干活儿了,有事没事往前台跑,什么样子?”顿了下,唇角笑意犹在,太阳镜后不为她所见到的两眸却凝敛,“说起来,我这也算替某人扫清情路是不是?体谅他忙于新公司拓展业务没有太多时间为你降妖除魔。”
  眼睫快速扬了一下,连翘诧异地望向他。她没想刻意瞒着,他知道了也不足为奇,对她与段瓷,他向来睁只闭只眼,持半反对态度,突然说起来做什么想法。
  她没听懂他的语气是嘲讽还是什么。思及此不免失笑,安绍严没有那么高攻击性的。看来她真是跟段瓷在一起太久了。
  不露声色将她的反应一一捕捉。这是默认了吧?
  她和段瓷的事,安绍严即使不过问,也有眼见耳闻心度。老实说他非但不赞成,甚至有些难以明状的反感。初听她玩笑地提起段瓷请她去做助手时,就曾脱口说过不许答应他。当时她只道他不肯让她去帮段瓷,却不知他真正想说的是:你不许和他交往。
  安绍严对段十一这个人并无恶评,虽说处事作风是与自己不同,业界有说法称其是激进派也不为过。可安绍严觉得,一个成功如斯的男人能保持这种斗志,委实难得。像他自己就是即使有什么想法,也终究会顾虑现状而耽于实施。
  从这个层面来说,他深为欣赏段瓷。但是追求小翘,不行。
  私生活且不去提,单说性子里的诡计多端,或者换了个平常一些头脑不太灵光的姑娘还好,他没有玩手段的机会。偏小翘也是个油滑惯了的主儿,巴不得在脸上写着“我智商一百四,你不动脑筋接近不了我”。
  连翘最致命的缺点就是对自己的头脑过于肯定,以至到了迷信的程度,于是艺高人胆大。安绍严想到她明知是圈套还故意钻进去看究竟的心态,怎么也放不下心。大概还是家长心理,自己的孩子再强悍,也总怕她受别人欺负。而他明知这是个外强中干的孩子,别人只要不被她外表吓到,一欺负一个准儿。
  想同她谈谈,一直没有机会,拖到了她主动来找他要工作。
  
  安绍严还记得,她刚来的时候,他就以现在的职位相待,她却说:“我大学刚毕业,给我个最轻闲的工作吧。”
  后来他也知道,她想换掉的,不仅仅是出生日期那一栏的几个数字。而是想否认过去的那几年。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他想问又不敢。
  至于段瓷有没有问过,安绍严直觉是否定的,但总归他能让小翘从接受工作开始,逐渐的,也许便不再抗拒这五年。
  夏初忌日那天,连翘在电话里不知所措的疼痛,透过虚无的手机线路,无比清晰地传给他。他再不想重复这种经历。段瓷若真能止疼,不管是毒是药,他愿意让小翘尝试。
  安绍严只想,天塌下来,他比小翘高,自然不会让她被砸。
  而她懂得在哭的时候找他,就够了。
离线卢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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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2楼 发表于: 2009-03-16
《你抱着的是只狼》吴小雾 ˇ第卅七章ˇ 
      
    伤感的事想太久会影响健康,活到安绍严这个年龄,多少开始懂得养生。他常让连翘不要再想过去,尽管过去过不去,但是即使事情糟糕到无可挽回,如能不再受它影响,起码生活还可以继续。想着怎么活下去,伤心的时候不如找事情来伤伤脑,脑子被占满了,就不会去想那么多。  连翘偶尔会奇怪,“安绍严,你怎么变得这么随波逐流?”
  安绍严咳了咳,笑,“我希望你想说的是随遇而安。我不是一直就这样吗?没你那么任性的。”  连翘心说你当然不是这样,否则当年怎会拐了赫赫有名的方家千金私奔?这话噎了回去,只对他说的任性二字没好气冷哼。复又失笑,笑自己快三十岁的人了,不知怎么,在他面前总有不合年龄的举动。两颗黝黑眸子一转,被乌沉沉天色吸引:“要下雨了……”
  眼看着一朵笑自她唇角忽而绽放,安绍严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却因为这笑容恍惚得不知了所言,“为什么?”
  连翘被问得挑眉,视线自窗外模糊的景致收回,悠哉哉瞥他一眼,“我说要下雨就是要下雨了,哪儿来那么多为什么?”
  安绍严先是为这语气逗笑,接着免不了有些触动。她这副神态像极了夏初。  被男人宠坏的余夏初,一贯的霸道专制,至刚则易断,正是没受过丁点儿委屈,才会稍不如意即走上极端。她以为死可以一了百了,从来没想过她的死亡会为女儿带来什么。  连翘皱眉看他,“胃又疼了?”
  他纵容地笑着,像是小寒说了傻气的话。“好好的胃疼什么?”
  可手仍压在胸口,掌心下面丝毫揪痛的,倒不是胃。
  “饿了?”时间还早,可他在飞机上想也没吃什么,连翘说,“先下楼去吃点东西。”  “不急。过会儿跟我去接小寒一起回家,吃完太晚的话,就住下,或者叫司机送你。”没等说完,想到她有可能约了段瓷,语速拖慢了半拍。
  连翘并没为难表情,反而爽快地起身,“还是现在就走吧,怕一会儿真下雨了堵车。看你注意力一点都不集中,早早回去歇着。”
  安绍严佯做惊讶,“你说话越来越重的北京腔儿了,发现没有?”
  连翘轻嗤,“什么稀奇事?”
  在波士顿的时候她学芭芭拉说话,对卷着舌头发音的方式不习惯,到北京听了这一年,杨霜段瓷都是满口的京片子,自己说话的时候也没留神带了那么些儿化音。
  她总结一句,“因为我妈是北京人,我有这血统。”
  他回避不及的话题,她倒拿出来大大方方说。
  安绍严摇头,起身,踱至窗前看坏天气,等她收拾电脑,“你英文说得也好,我们小翘儿有语言天赋。”微笑欣慰,似赞美聪明的女儿。
  她还他一记皮笑,“嗯,我们安绍严有马夫天赋。”旋身挑下他漂亮精致的下巴,“走咯,回家。”
  “咬你哦!”他眯眼威胁。
  她大笑,盖过了电光火石间他的隆隆心跳,甚至盖过了天边滚来的闷雷。  北京的夏天,比深圳还多雨。
  
  段瓷没在深圳久居,不得横向比较,只觉得今年跟往年夏天比,雨水颇丰。  三天前为新顾问公司与精冶的案子飞了趟香港,回北京的这天,虽未落雨,天却阴得遭人唾弃。正午一点多钟暗如傍晚,能见度极低,进了三环就一路狂堵。半空里不知是雾是霾,挡得太阳浑身使不出劲儿来,段瓷都替它着急。“我走这些天一直没见晴?”
  小邰漫应着,“要么说您回来的是时候。前天机场高速就快要封路了,这几个转盘底下,水都积了有一米来高。昨儿停一下午,渗了不少。不过没啥用,瞅着又要来场暴的。”车夹在路中间进退不得,探脑袋向前面望了望,叹口气坐回来,嘴里越发碎叨。“估计哪段又肇事儿了,地面溜溜滑的。要都有刷子爷那技术还成。”
  段瓷冷哼,“少几个他那样的,首都交通不至这操行。”
  他平时说话算不得斯文,但也很少这么糙,小邰笑了笑没敢乱接茬儿,直觉猜测让他心烦的不仅仅是为了精冶南北奔波这件事。他不是那种会为自己处理不了的事迁怒别人的老板,通常公事上的磕绊都是闷着琢磨。
  段瓷半仰头靠在椅背上打盹,信口问起精冶那边的进展。
  小邰不深接触顾问工作,只跟着参与会议,掌握项目进度,以便为段瓷做行程安排。精冶这个态度诡异的甲方,他提起来就满腹抱怨,“还是之前一样,把做好的阶段建议一通乱改,打回来重做。项目组以为市调出了差错,重核分析问卷、制表……一周时间就耗费了。结果用的还是最初那份,这么反反复复,根本是在浪费时间做无用功。”停一下,说自己的看法,“也许确实是那块儿地出现了什么问题。”
  段瓷反应漠然,“不是地的问题。”是什么?脑中弦颤,他又重复一句,“不会是因为地。”  精冶的背景小邰也清楚,但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理由。总之跟这种甲方磨久了,足以让整个新顾问公司军心动摇。“对了,赵科和孟杰涛可能是有想法,苏晓妤跟你说了没?”  思路中断,段瓷轻掀眼皮,“什么时候的事?”
  看来是没说了,小邰暗忖这女人够能压事儿的。“昨儿赵科自己跟我说的,听他的话,虽然没递辞呈,也是去意已决。”谨慎地瞄一眼镜中脸色像阴天一样平静的人,“您意思呢?留吗?”  他说的这两位,是负责精冶项目的商业规划总监,而精冶又是新顾问重点项目,他们的变动,影响可不止是团队士气的问题。
  车子挪挪停停了好久,段瓷看看窗外景物,感觉也没移出去几步远。天色越发的暗了。  
  昱日例会后,总裁办公室里,苏晓妤同段瓷提起赵孟二人的去留问题。
  邰海亮眼看桌面上那两张白得刺眼的辞呈,难免对拖延报备造成这种局面的人心生不满,“您真沉得住气啊苏大美女?”他没恶意,但想到段瓷一下飞机就遭这么当头一棒,语气委实挑拨了些,“这节骨上了才想起问段总怎么办。”
  “各人处事风格不同,在我看来不到这节骨上,没必要劳烦段总,毕竟是我直管的人。”苏晓妤面对苛责不怒反笑,似风度上乘。
  只是那笑脸美如毒蛇身上的艳丽花纹,让人无论如何陶醉不起来,反倒徒增危压。  段瓷发了封邮件,待查看完对方邮箱自动回复的已收报告后,才将视线挪到办公桌前的二人身上。
  双方姿态尚佳,没有针锋对口,只不过办公室里没有其它闲人,无顾虑之下,你言我语说得急了些,空气中腾起淡淡火药味。
  苏晓妤蜂后心性,受到威胁扬针蜇人大抵是本能,言下变相讽剌小邰过于依赖上司。倒是小邰跟了段瓷许久,已非初入职场的毛头小子,懂得什么场合下什么台词不应该计较。  执起两张辞呈作势看看——项目展开不了,引咎离职。段瓷摇头笑笑,“就这样吧,相信该做的苏总也做过了。二人都是顾问公司主干,想必也知道这时候撤出会造成什么影响,既然还是做下这种决定,我不想勉强。认识这么久,私交也不错,大家不做同事也别成了仇人。”签好字交给小邰,“苏总还是专心项目,人事上的手续给小邰处理吧。”
  小邰接了翎子出去,随手带门,把这只滑溜的美人鱼留给他一人斩杀。
  段瓷神色自若地继续吩咐:“另外关于人手的事,内部培训有必要,当务之急你还得多分心留意一下。”
  苏晓妤点头道:“这次的事我也有责任,只顾着啃项目,没注意到下边人想法,有点措手不及。”
  “新公司人员变动很正常,要有个磨合调整期,这你倒犯不着自责。”段瓷起身绕过桌子,安抚地拍拍她所坐的椅背,走向会客区沙发上坐下,寻个放松的姿势向后靠去,揉着颈根处,无奈说道:“事儿是在可预料范围内,不过,怎么办呢?”
  “商业规划我们还有另一位总监,能力只在他们俩之上,而且项目现在已经过了规划阶段,人员方面暂时还不会产生太大缺口。”苏晓妤说出眼下对策,“这些天一直通过各种渠道在招人,你出差的时候面试了一些,有几个可以见见细聊。”
  “我不是指这个。”目光极轻地在她脸上扫过,段瓷凝视着天花板,若有所思,“精冶的项目你做好准备,很可能到头来只是练手。”
  苏晓妤脸色稍凛,“有什么消息了吗?”
  “没有。所以才要做最坏打算。”拖延流程期,拖延进度,本身对甲方来说百害无一利,精冶偏偏为之。事有反常即为妖,连总公司那群不理朝政的老家伙们也特意找他过去问及,精冶集团愣是一点动影也捉不到,哪怕与项目不相关的其它经营单元投资。
  他合起眼,心思只在脑中亘旋。
  安静得让苏晓妤几乎疑心他已睡着,试探地唤他:“段瓷?”
  独特的声线,入耳来使人心神错乱,段瓷哑然应道:“哎。”心知此兮非彼,他仍愿自欺片刻,只为缓解相思毒发。
  恼人的项目,紧张的工作日程,周转繁重公事间,可稍不留神,那只狼便蹿上心头,巧笑嬉戏,爪上尖锐指甲在他脑膜上轻搔挑逗。他又疼又痒,又舍不得把她一巴拍开。
  苏晓妤轻笑,“哎什么呀,跟你说话呢。”
  段瓷掩饰地调整坐姿,从几下取出纸杯,为她与自己各倒了杯水。
  苏晓妤定定看他,毋须言表的眷然。
  她是众所周知的女强人,可在恋慕的男子面前,敛去强硬面孔,不过是个女人。只因为他开口,只因为他的那句“强强合并”,她从E.L.I.跳过来。此举虽谈不上牺牲前程,也实无太大必要。毕竟两家公司实力不分伯仲,而女人的事业期要比男人短,每走一步都应该看得到飞跃性的进展。E.L.I.到新尚居,她只是换了一条并行的跑道。
  有朋友善意取笑她,女人三十,逻辑开始混乱了。
  她完全无语可驳。其实年龄是无辜的,她也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段瓷有没有可能爱上自己,她半点把握都没有,只想着能一起为同一件事或喜或忧已很好。感情这种东西,不贪心,才容易幸福。  段瓷抬头望进一片柔情,只若未懂,“开了一天会累不累?喝点茶解解乏吧。”他垂了眼睑,笑看杯中微漾的浅褐色液体,“这茶可是我从恒迅讨来的。他们安总裁人很大方,我不过随便夸句茶香,第二天整包的茶叶就递过来了。”
  只是当时他喝着美味,这会儿却隐隐涩口。
  “你爱喝茶?”她挺意外的。
  段瓷故意逗她,“不搭调吗?”对吃喝没太多讲究,茶和咖啡在他心里不外乎都是提神解渴的东西。秘书知道茶是他向别人要的,以为他换了口味,每天一壶清茶泡好送进来。  苏晓妤诚实地眨眨眼,“当然不搭调啊。段总是文人雅士里的豪放派,应该喝酒作诗的。”  段瓷露出为难的表情,“酒还是免了吧……喝茶养心,酒后乱性。”
  他的酒量,她有所耳闻,难得捉到段十一的痛脚,却不狠敲,噙一抹堂吉诃德式的得意笑容,低头抿着温烫的茶水。
  尽管是闲聊,办公室里的身份地位,她还不肯逾越。
  是这份得体的机敏,让她取得比寻常男人更好的地位,并兼获尊重。段瓷笑道:“不是说女人的容貌和智商成反比吗?你岂不是在向自然定律进行挑战?”
  “应该是没那种定律吧。”苏晓妤放下杯子,“只不过当一个女人美貌与智慧并存的时候,很奇特的,大部分男人只会在意前者。”
  段瓷严肃地点头,“因为大部分男人都不是瞎子啊。”
  “对,”她笑笑,“这就直接使得漂亮的女人不肯去努力了,因为即使你努力了,不是瞎子的人,也只会看到一张漂亮脸蛋儿。”
  表情柔和,话却说得讽刺至极了。不是瞎子的段瓷苦笑,“现身说法吗?”  她想了想,“当然是。”
  段瓷心悦诚服,“现在的苏晓妤,不怕别人将她的努力归功于脸蛋了。”  “也无所谓。”这句话说得侠气横生,“漂亮也是我的本事啊,而且是别人想学还学不来的,理应善用,要不然哪对得起老天这么厚待我。”
  段瓷忽然感慨,“不是人人都能像你这么想得开。”
  所以连翘就没有她的成绩。
  他是活到今天才知道,原来漂亮也可以让人自卑。
  
离线卢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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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3楼 发表于: 2009-03-16
《你抱着的是只狼》吴小雾 ˇ第卅八章ˇ 
      
    事实上连翘正迅速自我膨胀着,她甚至在想,要是自己没这么优秀多好,就可以光明正大偷懒了。
  恒迅首轮融资未果,后续工作莫名其妙派到她头上,安绍严说,别人信不着。连翘当然是绝对可以被信任的人,也恰好懂资本运作,虽然强项在不动产领域,可是对企业融资也并非全无概念。只不过连氏向来做投资方的,她没有类似工作经验,跟着安绍严开过几场电话会,还是觉得与自己的专业不属一行。
  所学无以致用,连翘有心想推,没等开口,安小寒紧着眉头向她求情,“爸都累坏了,现在成天睡觉。小翘帮帮他吧。”
  连翘很痛快地答应了,接下来问她:“我帮他做什么啊?”
  小寒张大嘴,回头望着水池边摇椅上的父亲,没被教过要如何做答。
  安绍严用报纸挡脸,露出的两肩一抖一抖。
  连翘气得半死,拿起果汁一口喝光,杯子用力放回桌面,凶恶赞道:“好喝。”  小寒吓一大跳,再不明所以也能感觉连翘在生气,快速撤走玻璃杯。
  安绍严合起报纸,拨拨被风吹乱的头发,走过来捏小寒脸颊,“去拿个橙,给爸爸也榨一杯喝。”
  小寒欢快领命,拿了空杯子往屋子里跑。
  他在后面又喊:“再冻些冰块啊。”低头看见两只努力瞪成满月的眼睛,嘻嘻笑道:“小寒真乖。”
  连翘接道:“你却总是这么阴险!”
  他安抚地伸手欲捏她,“小翘也乖。”
  “死呀。”她躲开他,没好气骂道。
  “嘿,大吉大利。”双手合十拜一拜,坐下来教训她,“讲话没气质,带坏小寒。”  这老头真该去学演戏,既不浪费美貌又成全演技。连翘撇个白眼,瞄到他搁在桌上那份金融报的重磅头条,顺手拿起翻看。拜他所赐,她对各种财经动态条件反射地感兴趣。  安绍严笑眯眯欣赏自己的调教成果,从盘中拣了颗大个儿布朗,吃一口嫌酸,递给了连翘。  她大略浏览一遍要闻,将报纸扔下,“反复无常的地产股。”看就知道是大股东团撤出做别的投资了,“你跟着搅这浑水干什么?”
  “搞清楚,”安绍严点了根烟,吸一口,“我想搅也没资格。”
  “所以更值得鄙视。你手上只昆明那么一个项目有能力跻身资本市场,现在看来时机明显不够成熟。”斜眼瞥他,“项目是我们整体持有,做完之后直接就可以抵押,跑去国外找私募?亏你想得出。”
  安绍严饶有兴趣地捉捉下巴,“可国内目前并没有商业配套的信托政策。”  本土住宅市场萎缩,恒迅动用了大笔资金灌筑商业地产,此时第一次启动融资计划。安绍严当然也不想采取短融长投的风险模式,然而现行政策下,也只有暂时引入短期财务投资这一条路可行,只是还需同时物色关注长期价值的基金。
  过程会相当艰苦,但是做完这件事,他真的可以退休了。
  那一脸倦色让连翘于心不忍,叹口气道:“你有必要这么着急吗?国内购物中心还未发展,相关的金融政策和规定自然不可能明朗。但从银行角度来说,他们愿意贷款给持有型物业。如果不发生大规模经济危机,猜测明年年初,最迟第二季度,部分商业银行就会出台类似贷款政策。我做过粗略估价,恒迅这种体量的商业在昆明,只要做起来,两个亿上下十点的浮动,五年贷款是最基本的。除此之外,还要加上租金收益,项目过了养商期,商家每年会带来大量现金流。”狐狸眼里尽是算计的精光,“安绍严,做商业你听我的没错。实话给你说,我们战略眼光不同,很难配合你做下去。不过有我来帮你带商业,你继续攻你的国外资本市场也未尝不可。”她扔掉果核,擦擦手又拿了一个。  安绍严不赞成地盯着那枚果子:“这么酸的东西别贪嘴,待会儿胃疼。”  她不允许他岔开话题,“你听见我说的没有?快找人把我从现在工作里替出来。别人巴着我去做商业呢,就你暴殄天物。”
  得意的模样惹他促狭一笑,“都谁巴着我们翘儿了?”
  “多着呢……”她语焉不详,低头咬下一块果肉,嚼在口中,直酸到心里去。  说起来,安绍严早就告诉过她,段瓷嗜才如命,连翘想不到这话在她自己身上得到了证实。  知道她的真实年龄,段瓷第一反应是求证那篇项目分析是否为她所写。知道她的学历后,怪她帮安绍严不帮他。她坚持要去美国,他用最诱人的工作机会留她,允诺为她量身打造团队。  其实她要听的也不过是一句,别走,我舍不得。
  安绍严无法从她阴晴难测的表情里猜出心思,只当她被专业以外的工作惹烦了,“好吧,刚好下半年北京这边的旧项目升级,我正愁调不出人手来做商业配套。”
  连翘愣了半天,“哈?新城规划还可以考虑,让我去做社区商业?那我宁可回去当前台。”  安绍严头疼无比,“是,你是大神,我庙小委屈,就当帮我吧。不然这边谁来搞?所有能带队的都在昆明,那边已经到开业筹备,你现在加入也要磨合一阵,不如留着精力帮我做好北京这几个项目。” 他以为她会满意这个安排——不用跟段瓷分居两地,不想还要费一番口舌。  “昆明项目92%的招商率,你认为做得很成功了是吗?有个词叫厝火积薪,记得还是我小时候你给我讲过的。你打算躺在这堆暖洋洋的柴火上长睡吗?”她本想到昆明观察一阵再下结论,现在看来适当的恐吓还是有必要的。“这次招商表面上看,质量和数量上都差强人意,实际上呢,你应该也发现了,入驻品牌与最初定位根本不符,这其中竟然还包括一个特殊业态的次主力店。”  安绍严果然重视起来,“我注意到了,但这些调整也都在备选商家范围内。”  她笑着问他:“备选替正选的比例是多少?”
  他沉默,却不是因为这个问题。
  “另外,我看过合同,八成以上的商家,以当前价格签了最短十年的租金协议。这意味着哪怕将来地块升值了,邻街商铺10块钱疯抢,恒迅仍然要以4块钱的租金优先租给现有商户。也就是说,我们耗资将商业氛围培养起来之后,自已其实享受不到溢价。”落井下石补充一句,“92%?我真心希望这个数值能再低一些。”
  “说完了?”他仰头看她,漂亮的唇型竟然是弯弯一道弧。
  连翘傻眼,“你在想什么啊安绍严?”
  “想要不要鼓掌。”他笑容谄媚,“小翘刚才好神气。”
  “我不信你三年之后还笑得出来。”她坏心地诅咒,负气道:“为了这个项目,我把过去一年养肥的脑细胞都干掉了,你敢说不让我去?”
  “为什么一定要去昆明呢?”安绍严心知肚明,昆明那种项目的难度不足以让她向往。  
  刚刚她讲了那么多,他听得其实并不认真,心里一直有个声音,轻轻在说:小翘,好久不见。  洋洋洒洒的说词,逻辑严谨,咄咄逼人的自信,这样的连翘,身上哪里还有夏初的影子,分明得自鳄鱼亲传。他所知那个不甘于做背景的孩子,长大后必定有这副架势。
  而不应该是一年前那只伤弓之鸟。
  他庆幸她在受伤的时候,没有逞强去飞,而选择来他这里落脚。现在伤痛渐合,羽翼渐丰,他哪能做捆她翅膀的人。
  
  小寒端着托盘出来,上面的杯子里盛了过满的果汁,她要留心脚下,又得兼顾果汁不能溢出,小心翼翼的步伐笨拙可爱。
  保姆站在不远处的门口,只是谨慎注视,并不上前剥夺她为爸爸服务的乐趣。  悠蓝的天,青青院落,褐色房子,白色桌椅和一架秋千,穿着紫色裙子的小姑娘,像朵健康的风铃草。
  庭院里大片亮绿的草是矮天堂,不名贵,但生性顽强。
  他想给珍爱的人创造的,也不过就是这样一种生活。
  
  “你不需要帮我做什么,小翘。”他笑容暖暖,“留这儿陪他吧。”
  连翘摇头,“你还不明白吗?我不是想去昆明,只想离开北京。”她扯开碍事的椅子,让小寒顺利把托盘放下。“我会帮你做好业态调整和二次招商的计划,然后再去美国。”  安绍严讶然抬头。
  “你说的对,我斗不过他。”她夹了一块冰,扔进嘴里嚼得咯崩响。
  果汁摆到爸爸面前,却没看到他热情地扑上去,小寒甩甩有些酸麻的手臂,稍有失望之色。  连翘含含糊糊道:“小寒啊,以后榨果汁的事就交给胖阿姨做吧。爸爸嫌你弄的不好喝。”  “啊?”小寒一脸受伤。
  安绍严哭笑不得,拉女儿坐在旁边哄着她,“别听小翘胡说八道,她想把你拐去她家做保姆。”  小寒为难地看着连翘:“我还得给我爸做饭呢。”
  连翘眨眨眼:“爸爸很怕你累的,不用你做饭。”
  “我可没这么说哦。”小寒就这么点儿小乐趣,他不想打压。
  小寒慢半拍说:“我才不累。”
  连翘呵呵两声,俯身在杯沿上轻啜一口。
  安绍严听懂她绕来绕去在说什么,抢过杯子笑骂:“鬼丫头……”
  小寒问:“连翘你还想喝吗?爸说橙汁喝多了会流鼻血。”
  “那我不喝了。”连翘笑起来,“你其实也挺辛苦的,安绍严,干脆给小寒找个妈妈吧。我帮你留意一下好不好?”
  “好啊,”安绍严颇为满意这个建议,“不过我要求比较高,能洗衣会做饭,勤快本份,有过护士或教师经验的优先。”
  连翘一下就想起许欣萌来,被自己的阴险吓到。
  安绍严则被她严肃的脸色逗笑,“弄得像真事一样。你啊,不想让我辛苦就别制造那么多麻烦,有事直接跟我说,自己琢磨来琢磨去的,我又费心思猜。”
  连翘卷着鬓角,“那——人总要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嘛。”
  安绍严没辙,“可你不是思考,你那叫钻牛角尖。”
  连翘不语,她相信如果思想锐利,牛角也能钻破的。
  小寒犹豫地举手,“我可不可以不要妈妈?”
  安绍严大笑,“我们当然不要。家里房间你一间,小翘一间,爸爸一间,胖阿姨一间,还要给同学来玩留几间,哪还有妈妈住的房间,对不对?”
  “不对吧?”小寒不假思索地纠正他,“我们同学爸爸和妈妈是住一个房间的。”  安绍严挫败道:“我觉得这孩子不能再上学了,还是我亲自教育的好。”  连翘幸灾乐祸之余也有些同情,“我替你镇守西南,你可以放心地满世界骗钱,也可以闲在家里骗小寒。”
  安绍严说:“随便你吧。”
  果汁酸甜适中,而他真正享受的,是小寒那份因努力被肯定的喜悦。
离线卢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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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4楼 发表于: 2009-03-16
《你抱着的是只狼》吴小雾 ˇ第卅九章ˇ 
      
    随便你吧。
  段瓷也这样说过。说这话时他抱住了她,很轻很暖的怀抱,只是她看不到他的眼。  拥抱这种行为真是再奇特不过了。
  而这个明明是她争取的结果,却忍不住要失望……
  
  恍惚不是好行为,尤其不该在驾驶中出现,眼看旁边线上的车辆打转向灯靠过来,连翘一脚踩下刹车,同时朝左边猛打轮。安绍严这车唯一的毛病就是制动踏板高,急刹车的时候手忙脚乱。轮胎啃上路缘石,车停了下来。
  那辆调头的车里,司机挺不屑地看着熄火的奥迪,反方向开走了。
  左前轮寸长一道月牙口子,抬脚踩了踩,已经开始撒气。
  给安绍严打了通电话,“你车胎爆了。”再不知道应该干什么。
  一没两照、二不会换胎的人束手无策地叉腰站在路旁,香车美女,也算马路一景儿。只可惜这条驾校试驾的路段,没什么人有这眼福。
  正郁闷着,一声喇叭响,有辆不起眼的灰色小车挨过来停稳。车里坐两个年纪不太大的男孩子,其中一个操着地道的北京口音问:“怎么着,美女?用帮忙吗?”
  连翘的视线自空荡荡路面上收回,笑着看他,“干嘛不用啊?”
  她车里没工具,不过对方配备得很齐全,摇把扳手轮番上阵,数分钟搞定,半点不含糊。连翘目送活雷锋的车子消失在视野,完全相信他们车上有可能还放着一只TT备胎。
  车倒出来,停在路中央。许久,一辆卡车从后方驶来,示警地鸣了声笛,飞快经过。  
  安绍严才换个方向上路,没走出多远,连翘便来电话说有人帮忙换好车胎了。司机一脸奸相:“怎么样,安总?我就说咱不用过去吧?她就往马路中间儿一站,肯定有人愿意帮忙。”  安绍严笑笑,“她是今儿运气好,平时那条路上几乎没什么车。”
  “我倒觉得是那哥们儿运气好,那么偏的路上还能遇见美女。”兀地大笑,“不过他咋这么快就给弄完了,要我就趁机会多磨蹭一会儿,最低也套个电话号码啥的,哈哈……”  安绍严学他傻笑,“哈哈。好好开车。”低头看手机上的日程提醒,错按拨号键,屏幕上出现通话记录,小翘两通电话打来的时间相隔不过十余分钟。“是够快的。”喃喃一句,问道:“你一般换个车胎要多久?”
  “怎么也得十来分钟吧。”毕竟谁也不是天天换胎玩儿的,没那么熟练。  安绍严摇摇头,合起手机,“跟我年轻那会儿比慢多了。”
  司机噗哧笑出声:“我一听您说‘年轻那会儿’怎么怎么样的,可想乐了。”自镜子中打量那张养尊处优的脸,语气相当之怀疑,“我说严哥——您换过车胎吗?”
  安绍严不急不恼,“我给老板开车换胎的时候,你还没车胎高呢,小子。”  上一次换车胎,还真要追溯二十几年前了。
  说不堪回首也太无情,不过,真的是因为太艰难,就快要忘记是怎么活过来的了。  
  连翘跟着公司前辈去走访品牌商回来,安总裁还在办公室里思索人生,心中充满对易逝昭华的想念。连翘哪懂他神圣的伤感,只瞧见人在悠闲倚窗远眺,指间还飘着袅袅小烟,成心煞风景地问:“什么时间了还在这里看落雨,洽谈会你不去啦?”
  “回来了?”安绍严戴上眼镜,转过身看她,“不让你去偏要跟着,挨浇没有?”  连翘笑起来,“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小雨值得躲吗?”自诩做人低调,低调得眉飞色舞。
  安绍严大乐,关了窗,到桌前摁灭香烟,坐下来问她:“跟他们聊得还不错?”   “一般般。”她半坐在桌子上,手指划着椅背,笑容像偷来似的不肯张扬。  “看你美得要开花儿一样。”他十指交叉,撑着下巴仰望她,唇似一弦好看的新月,“就那么喜欢做商业啊?”
  “我看到他们那种刮目相看的眼神,暗爽而已。”过后也就意兴阑珊了,伸个懒腰,望向被雨水模糊的玻璃,“北京向来这么多雨吗?这个月几乎每天都在下。”
  安绍严说:“今年雨大。”
  她笑笑,扭头,“你还记不记得那年深圳大雨,刚好你从广州出差过来,结果车子给水淹了。”  安绍严啼笑皆非,“还不都怪你,在商场楼上打电动,从早玩到晚。当时开我们老板的皇冠3.0,中午吃饭的时候司机还下去看了看车,一看水刚没一层轮胎,没什么事儿,回来陪你接着玩。”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又说:“抓那个毛茸茸小玩具是吧?花掉几千块,抓上来一堆巴掌大的猫啊狗啊,心满意足出门,找不着车了,水漫了车顶。我跟司机当时就傻了。”
  “我还遇到同学,后来回学校大肆宣传说连翘交男朋友,是戴太阳眼镜的电视明星。我心里想才不找你这种男朋友,比我长得还漂亮,和你在一起人家会说我包养小白脸……”她越想越好笑,一时忘乎所以,说到后面几个字骤然收声。
  当年他和方美茶在一起时,所有人都这样形容。因为腰缠万贯的方家小姐其貌不扬,而安绍严落拓小子也就罢了,偏偏长相又太过小白脸。
  连翘以前只在电影里看过这种爱情戏码,没想到现实版是那么惊心动魄,从头到尾都是悲剧。  以致现在的安绍严越是容易满足,她越是一阵阵心疼。
  耷拉眼角瞄他一下,迅速收回目光。
  他觉察到她的顾忌,并不以为意,只说:“你们那么小年纪就意识不良。那是九二年吧?你好像才读初中,就知道包男人。”
  连翘讪讪笑道:“我比较早熟。”司机敲门进来提醒安绍严出发去开会,适巧缓解她的尴尬,随手拿起桌面上的金色请帖把玩,“真会有这上面写的这么多金融机构到场吗?”  安绍严穿上外套,看她一眼,“你想去?”
  她犹豫,“只有一张请柬吧?”
  “这倒不是问题。但是现场可能会有不少媒体。”他怕她会意外上镜。
  连翘低头审视自己着装,“刚好今天穿的也是正装。”
  安绍严没再阻止。反正他们不是主办方,她也不用做发言,应该没那么多镜头的。  
  活动做得很精彩,演讲的观点比较出新,论坛上几位专家的发言也没那么假大虚空。三个小时听下来并不累人,连翘感觉没枉跟来,出了会场还兴致勃勃同安绍严讨论会上的一些话题。不过多是她在说,安绍严认真状倾听,兼顾替她看路。
  这种五星级酒店里往往同时承办几个活动,下午开始的大致都在这个时间散会,来来往往很多人。连翘忙着向他发表看法,一路与别人擦撞,接连说了几句对不起。
  安绍严忽然顿住脚步,“电话掉了。”不由分说拉着她往回走。
  连翘说到一半被打断,只怪他扫兴,没注意到镜片下那双因拙脚谎话而闪烁的眼。  也没注意到原本前进方向走廊尽头的男女。
  段瓷却看到了她,虽然只不经意的一瞥,且瞬间就转身成为背影,他还是眯起眼睛,看到失神。松脱的袖扣已被锁好,他手臂仍半抬着。
  苏晓妤纳闷地抬头,顺着他目光望见熟悉的人,“那是……安迅?”
  “嗯,应该是。”他垂下眼,看看一丝不苟的袖口,“谢谢。走吧。”
  她回以一笑,错半身位跟着离开,手抚耳钉,不着痕迹回头,安迅与那道倩丽身影已没入一间会议厅。
  苏晓妤刚才第一眼就看到了安迅身边还有个女人,两人距离并不似普通上下属关系。段瓷大概也看出了这一点,否则难以解释他过于复杂的目光。
  
  会场里当然没有安绍严的手机,他手插口袋,攥在掌心的机身微潮。会议的静音模式还没有调回来,连翘进门拔号也未穿帮,转与酒店服务人员咨询。
  其他人各自忙着清理现场。安绍严轻松自一摞会议资料下面找出失物。
  领班先松了口气。连翘谢过对方,狐狸眼斜睨,意味深长。
  安绍严对她目光并不闪躲,脑中浮现走廊里段瓷与苏晓妤亲密的一幕。
  
  出了酒店,光线豁亮,阴霾竟消散全无,若非地面湿亮仍有积水数滩,人们几乎疑心顷前的暴雨是场幻觉。天际缀一片浮金红云,气压升高,暗示明日的晴朗天气。
  连翘做个深呼吸,满意空气里一点车尾气味也没有。站在大堂门前等司机开车过来,她抽空说:“你今天注意力很不集中。”
  安绍严笑容可掬,“老喽。”
  “但还是很英俊。”她歪头看他,眼神像小孩一般肆无忌惮,“要年轻干什么?我都不再假装二十岁了。”
  他当头一颗爆栗,“你还想怎么装?”
  力道非常重,她猛吸了一口气,五官纠结,疼得有些恼,搞不懂为什么哄他开心却要挨揍。弓起食指想还回去,又觉不妥,身边往来不乏业界同仁。最终怒气变怨气,揉着眉心不肯再吭声,两颊灿压夕阳。
  安绍严观察半晌,忍不住问:“想往我饭里吐口水是不是?”
  连翘哭笑不得,“你差不多点好吗?”
  她不介意他待她如小孩,感觉亲切温暖,可是也要分分场合。她穿着最正式不过的套装,混身商界菁英,他举手就给她吃栗子……怪尴尬的。
  面前孩子气的微窘,与她说“我斗不过他”时淡漠的表情叠相对比,安绍严别开视线,“小翘。”想要求她能一直这样,哪怕只是面对他时,允许自己像个孩子,像个女人,别再像连明云那样,把自己当成神。思绪像视野尽头的卷云般幻变,末了,他只说:“到美国之后,有些东西重新再学吧。这边没遇到好老师,教的也不对。”
  连翘凝神望着他镜片上的艳丽云彩,片刻,眉眼徐徐舒展,“好啊。”她卷着鬓角的碎发,低笑一声:“我这么聪明,学什么都快。”
  
  同样一句话,回头在电话里向追踪她近期去向的杨霜说起时,得到的却是冷冷一哼,“那是那是,管理个商场算什么啊?有什么事你学不会?扮二十岁纯情少女都倍儿成功!”  “别冤枉我,”连翘赶紧声明,“我扮的是二十岁不良少女。”
  杨霜又气又笑,哇啦啦数落一通,“出来吃酒。”
  连翘问:“琳娜允许你找我了吗?”
  “她管着我吗?”一顿,杨霜恍然,“噢——你以为我这些天没找你,是她不让的?我能那么没出息吗?我是让文爷给拎回特区去了……你行噢狐狸,我消失了这么久,连个电话也没给我。死没良心的。”
  连翘打个冷颤,嘻笑:“我这不是被拆穿了心虚吗?”
  他大咧咧截了她话尾,“甭遮了,快点出来,我还有别的事儿找你问呢。”  “啊,我这儿还得晚点儿,要不你们先玩吧,我忙完给你电话。”
  杨霜嘿嘿怪笑,“谁们先玩?哎呀我知道你躲什么呢?跟那儿诈呀诈呀的,费劲。就咱俩人儿,没找十一。这下能出来了吧?”
离线卢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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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5楼 发表于: 2009-03-16
《你抱着的是只狼》吴小雾 ˇ第四十章ˇ 
      
    连翘一进酒吧大门就被杨霜看见了,没浪费时间找人,可她还是稍有不满。以前常去的夜店不在这片儿,她开车绕了半天才找到店子,没喝酒先晕了。
  “你什么时候开始到这边活动了?好难找。”手机和车钥匙扔桌面上,连翘抬眼打量过室内环境,没发现什么出奇。倒是隔壁桌聚了一群叽叽喳喳故意惹人注意的小女生,瞧年龄像是附近学生。挨个儿看了看,她迟疑地说:“质量太一般了牙刷……”
  杨霜没好气,“得了吧。”狠剜她一眼,“十一郁闷成那样,我能有心出来风流快活,当谁都像你那么狼心狗肺呢。”
  三人成狼,这下连翘也相信了自己是狼,话说得更加不带人情味,“十一郁闷?你瞎跟着起哄吧。都说了我和他没什么,就你当真。”
  “可留点儿口德吧,祖宗~~”杨霜屈指在桌面上敲出求饶的节奏,“这话给十一听去,肯定又炸了。你说,我这就离京微服私访几天,一眼看不着,怎么都原型毕露了呢?”  不知道王鹏琳娜使了什么妖蛾子,文爷突然召他去深圳,正经事没有,就是每天上哪儿都揣着他。早八点起床,十一点钟门禁,本职工作杂役,兼做司机,穿得人模狗样,开车还不可以猛踩油门……杨霜实在熬不住了,泣血央求表哥替他做保释。巧死了段瓷巴不得耳根清静几天,根本不可能揽这烂债,没好言语地让他老实待到刑满释放。杨霜先还得意洋洋威胁说找狐狸。段瓷直接告诉他,人去美国结婚了,你找去吧。那语气,掺了冰的二锅头似的。杨霜一听,坏了,赶紧跟老爷子报备:“爸,十一媳妇儿好像跑了。我得回去给调解调解。”老爷子嘴上说你少添乱,实际也是一忧国忧民的主儿,睁一眼闭一眼,放他溜回了北京。
  杨霜回来见到段瓷,假装无事地提起连翘——这不费劲,反正他本来也什么都不知道,可段瓷是明显的回避,不愿谈及。
  “你太高估我哥对付女人的手段了。”杨霜叹息,说的话一贯褒贬难辨,“我早就告诉过你,他玩儿不好你说那一套一套的,偏不信。这可好,你玩够了曾经拥有,大步流星奔往发达国家去天长地久,看都不看一眼那些深陷在情感发展中国家的劳苦大众。”一仰脖子把酒喝光,放下杯子的姿态很沉重,大半杯冰块在里面蹦跳乱撞。
  连翘沉默着,理智一丝一丝抽离,心比冰块跳得疯狂。结婚?她不相信段瓷会造这种谣,但杨霜也造不出这种谣,想来想去,归结是段瓷为她坚持去美国的赌气说词。
  杨霜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俩人互相躲来躲去的什么事儿啊?你以为人生地不熟的,我挪这边儿来图的什么?还不是怕你们碰面吗?十一说他晚上要跟客户去酒吧,我估计跑不了东边咱常去的那几个窝子。”
  连翘笑笑,“还挺有智商,不嫌累的。”自觉拿过杯子倒酒。
  她不知道杨霜点的什么酒,没有气泡,贴着杯壁滑下,平静地注满这只平底方口的杯子。杯体不高,但容量很大。
  有细微浅淡的悲哀,杯中酒一样漫上来,难以言喻。
  忽然忆起芭芭拉回美国前对她说的话,是预感还是天命?笑容爽朗的芭芭拉,有着吉普赛女郎那般诡秘精准的直觉。或许应该说旁观者清。
  总之她与段瓷,虽未生怨恨,事到如今却是怎么也回不去了。
  散得不好,连陌生人也不如。
  一口酒含在嘴里,浸泡着舌齿,辛香刺鼻,辣气冲喉,强忍着咽下去,双眼顿时氲上一层雾。“这什么啊?”她晃晃杯子里仅剩一半的不明液体,没形象地喷气,“辣死了。”  杨霜舔着虎牙,讪讪地说:“一口灌下去半杯,可乐都能辣死你。”何况是没加任何软饮的绿伏,她看也不看就倒来喝。
  连翘这才低头看清酒牌,一团火从胃里炸开,“点这么冲的酒……”这小子没安好心,怕她不肯坦白交待,准备灌酒逼供了。想想她还自己开车来的,真不明智。
  他把冰盒推过去,“弄得我都不会做人了,你说我劝合还是劝分吧?搞不明白你,我哥差在哪儿啊?”
  连翘为难地问:“你相信我会说实话吗?”
  “我就是不想惹十一。关键是你们俩的事,我去问他也白问,他根本编都懒得跟我编。”杨霜目的很单纯,“你虽然有可能不说实话,但拿假话哄服了我也行啊。”
  再一次确信牙刷有着常人无法理解的思维。连翘嚼着冰块,声音含糊,“还是喝酒吧。”又往酒里加了些冰,晃晃杯子,“我刚才一口喝了那么多,你得赶上。”
  他举杯,喝一口,叹一回气。
  觉得无比可惜,他没打算跟狐狸有什么实质性发展,但确是非常喜欢她这种性格,一起拼酒嗑牙再好不过。十一太让他失望。杨霜算是看明白了,“感情这方面的事,他也就是装着唬人,其实根本不知道深浅,太逞强。”
  连翘说:“我就是看出这点,才不想再继续下去。本来两个人在一起只为高兴,结果变成我在玩弄他感情了,这不太好。”她笑出妖气,两只眼睛似乎能聚集微弱光线,在昏暗中闪闪发亮。  杨霜骇然,“狐狸你眼睛是夜光的!”
  他这么一叫,连翘对着手机屏幕照了照,揉揉眼睛,那些光就隐了。“我隐型眼镜好像掉了。”她低呼。
  杨霜凑近来细看,“你戴隐型眼镜吗?”
  “叫你看见了还算什么隐型?”她推开他,丢下照不清人影的手机,“我去洗手间。”  仓皇起身,与路过的服务生撞得两两闷哼,对方端着客人要的酒水,下意识先稳住托盘。连翘后退了一步,没找回重心,感觉地板颤了两颤,有人急速跑动所致,手臂随即被人牢牢扶住。她以为是牙刷,却闻到极熟悉的迷迭香味。不是香水或衣物香氛,而是浴后精油的香气,不久之前段瓷刚好在衣帽间碰洒过这样一瓶。
  在烟酒混和的环境里,这香味尤其突兀。
  一旁的服务生连连道歉,连翘头也不抬,问过了洗手间位置,疾步走开。  杨霜趴在沙发靠背上,仰头看向段瓷,“你怎么也跑这边儿来了?”
  段瓷对他的问话莫名其妙,“客户说来我能拦着啊?”扶扶眼镜,绕进来坐他对面,望着桌椅间穿梭的身影,“多啦?”
  “没~~”杨霜坐回来,“她隐型眼镜掉了去戴上。”
  “她眼神比你好多了,戴什么眼镜?”从来没见她戴过隐型眼镜,几天不见还近视了不成?  杨霜耸耸肩,“可能……强生美瞳那种让黑眼仁变大的眼镜吧?谁知道。你完事儿了吗?”  段瓷点头,“刚散,经过这儿看见好像是你们俩,把人送出去又折回来的。”拿过酒瓶看看,下去一半了,冷笑,“怎么,饯行呢?”
  杨霜被噎得打了个嗝,“不是想着劝劝架吗?”
  “甭劝了。没架。”段瓷说,拿着面前的酒杯无意义地轻晃,有趣地看冰块在液体里沉下又漂上来。
  “哥,我打听明白了。”杨霜向后看一眼,断定人没这么快回来,神神秘秘地前倾了身子八卦,“你知道她为什么去美国吗?”
  段瓷不吭声,酒杯却停止摇晃。
  杨霜嘿一声,“狐狸说,十一太瘦,抱他睡觉,半夜做梦梦见进监狱了,攥着铁栅栏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是冤枉的……”再也抑制不住地倒头大笑,能耍他一回太不容易了。  段瓷斜睇他那在深圳几天没熬夜愈见圆鼓的两腮,“那你留神,别一起睡的梦里饿了,再把你当扒猪脸嚼了。”
  杨霜忽然想起来小时候赖着和琳娜睡觉,夜里好像真有被她咬过,一阵恶寒。手机铃声骤响,他吓得一激灵,看清是连翘扔在座位上的手机,破口大骂她铃声扰民。
  段瓷无视反应过度的人,拿起手机,没含糊地给挂了。不到几秒钟再次响起,他看看来电,国际区号,这次犹豫了一下,还是挂断。
  杨霜揉着脆弱的小心肝,歹声歹气地问:“谁啊?接起来告诉他等会儿,没完没了的。”  “国际长途。”回答被铃声打断。屏幕上一串号码,看区号不是波士顿,也并没存进电话本。段瓷不做猜测,按下了接听,聒噪的女声立刻传进耳朵。
  “干嘛不敢接电话?躲得了和尚躲得了庙啊?你到了美国来还不迟早得见我?你疯够了吧连翘,还真要移民怎么着?你移过来也行,要能把我哥带着,我替我们全家谢谢你。”  段瓷冷冷说:“你好像没有哥,段超。”
  
  十一和连翘分手的事,被杨霜添油加醋说出来,芭芭拉更加怨恨老约翰没在第一时间告诉她连翘要移民,本来她可以早一步将事情无声无息解决掉的。
  段瓷对她的马后炮很漠然。
  杨霜追问:“狐狸要嫁的那个男的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见过吗?”
  芭芭拉怔怔了好久,“什么男人?她成天就是念书,哪来什么男人?”
  “十一说狐狸要去美国结婚了。”杨霜不知道该信谁的。
  “你们别折腾了。”段瓷伸手要过电话,“她还忘不了那人,愿意回就让她回去吧。在我身边我看着也是添堵。”
  芭芭拉还在咀嚼杨霜的话,“她跟谁结婚啊?”
  “带她去美国的那男的,据你观察还爱着的那个。”段瓷怀疑她在故意刺激他。  “据我观察没这么号人物啊。”芭芭拉随口乱说的话早忘得一干二净,任他再提醒,也想不起来这是自己曾散布过的消息。
  段瓷气结,“甭跟我装神弄鬼,什么时候了?她是你丈夫的学生你不知道?她今年几岁你不知道?我想娶她你知不知道?你站她那边儿瞒着我?段超你思维是不是有问题啊?”  “冷静,冷静。”杨霜一边安抚一边眼巴巴等着狐狸回来,听听他哥火辣生猛的内心剖白。  段瓷压抑多日的怒气吓得了杨霜,吓不住芭芭拉,离得远,她不怕挨揍,十一发飙摔坏的也只是连翘的电话。“那是连翘不想让你知道的,我跟你说算怎么回事?再说有些事我也搞不明白,她从深圳跑到北京来当个文秘,这种事我比你还奇怪呢。但是她不说,我只能猜,是她家里发生变故了,还是她自己得了什么病不能累脑子之类的……这些没影儿的事你让我怎么跟你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十一,确实没那么个男人,连翘是自费来进修的,她在波士顿的生活我很了解。”  段瓷已经无力恼她信口造谣的事,他看着从洗手间出来就趴在吧台上跟酒保窃窃低语的连翘,感觉头脑从来没有这么混乱过。
离线卢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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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抱着的是只狼》吴小雾 ˇ第卌一章ˇ 
      
    段瓷离开酒吧的时候,路过吧台,门口服务员开门,“欢迎下次光临。”连翘回头看了一眼,满脸的笑还未收,两只瞳子亮得上了漆一样,微漾着醉意。她眼型是半月弧,清醒也似醉着。段瓷说:“早点回去。”也不知她听没听见,撂了话便出门。
  连翘撑在桌面上的那只手臂竖起来,五指随意抓挠两拍,示道别。
  酒保问:“你认识的?”
  连翘回过脸,若无其事点头,食指在水牌上滑着,停在薯片上,抬头看酒保,“多放一些。”  酒保端上了零食,身子忽然伏在吧台上,差点与她碰脸。连翘一惊,向后躲了下。他只是探身出来,指给她看吧台另一侧的杂志展架——有一本封面正是段瓷,酒保得意道:“我们这儿出入的净是名人。”
  连翘的视线自吧台末端收回,落在杂志上,讶然拿过,“哎?这不是刚出去的那人吗?”  酒保大笑,“你到底认不认识人家?”向她身后看看,提醒道:“你朋友在叫你了。”  连翘端起薯片,走两步放在吧台最靠边的位置上,对那个面色惶恐的男人说:“辛苦了。”噙一抹恶作剧的笑容,转身走开。
  是个长相很不起眼的家伙,不过连翘还是注意到他了。刚才有人同她搭讪,酒保突如其来凑近她时,他都盯得死紧,随时准备站起来。
  连翘想起来有一回从酒吧出来遇到流氓,当时替她解围的那伙人,已经不记得模样了,越想越觉得,身后那个就是其中之一。
  这样做会不会害他丢了饭碗,连翘不确定,会不会激怒连明云,也不确定。她是一时兴起,什么也没想。
  他人看了自然另有想法,杨霜笑骂:“人都走了,你还四下勾搭给谁看呢?”  连翘把卷在手中的杂志摊开,“你说你将来有没有可能上赛车杂志封面?”她认真地鼓励他,“虽然玩赛车长得帅的太多了,但咱慢慢排着,总能捞到机会。到时候别忘了往美国给我寄一本啊。”  杨霜不适时宜地有种生离死别的感触,拿着那杂志乱翻一通,抛开,“切,水准太低,不是全球发行的杂志你觉得我会考虑吗?”
  
  聊兴渐无,闷酒又喝不下,两人又坐了一会儿便各自回去。杨霜担心她喝猛的那口酒,连翘坚称没事,反正身后有光又有影,自己开了车上路。
  到家也不过零点,芭芭拉的电话让连翘很欣慰,希望她继续保持正午之前往中国打电话的好习惯。
  芭芭拉啐她,“我都起来两个多小时了。”听语气是不知道之前那通电话,芭芭拉也没多事,只说:“十一说你来美国是要结婚……”
  连翘笑,“怎么连你也信了?”
  “我当然是没信才问你的。”顿了顿,说:“可是十一信了。他说是我告诉他的,你有一个深爱的男人,你一直忘不了那个人。怎么可能是我说的?”
  连翘叹道:“有可能。芭芭拉你喝完酒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用段瓷的话说,段超那喝点儿酒,你给她把刀她都能杀人。
  “那你就当我现在撒酒疯吧宝贝儿。”芭芭拉干笑两声,“我瞎编的那些话,是不是说中了?你去北京是为躲什么人吗?”
  “芭芭拉……”
  “好吧,不问。”她低咒连连,像小孩子。
  连翘轻笑,“其实我觉得,段瓷都知道。”
  不堪的回忆作祟,她偶尔不正常的举止,而他什么也不说,却于一个暧暧夜里,终有不甘地问:你还要多久才能忘了以前呢?
  那一刻她只想,抱着她的这个男人,是用什么样的无奈问出这句话。如果告诉他,她的过去永远忘不掉,他是不是还能这样紧紧拥抱她?
  芭芭拉叹,“连翘,在你的过去里,有个什么样的人呢?你忘不了,干嘛又一定强迫自己忘记呢?”一片沉默后,她问:“难道是不伦之恋?”
  连翘脑中轰然,“我心情不好,你不要开玩笑了。”
  芭芭拉大怒,“老娘没跟你开玩笑,你忘不了的那人也好,十一也好,没有不可以相爱的理由,为什么不在一起?”
  连翘讷讷道:“芭芭拉,我得把生活的重心交给自己,就这样。”
  不想再体会信仰崩塌后的虚无,一瞬间无所适从,竟能明白夏初的生无可恋。  
  最早旁听到连翘与安迅的对话时起,段瓷就一直知道,她心里有一个人,需要时间忘记。她愿意,他会帮她将这记忆根除。她不愿意,他不强行要求。
  并非逆来顺受,他只是清楚,有些事,双方达成一致才有意义。
  这一切充分的准备,被段超信誓旦旦的否认给打乱。如果并不存在那个人,她为什么不能接受他?段瓷的心情像好比一个已有死刑觉悟的人,突然得知自己被判了无期。
  他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绝望,逻辑分析能力全线瓦解。
  手机放下又拿起,解锁,按下快捷键。邰海亮正做发言,被上司不合常理的举动弄得差点说不下去。段瓷起身给大家一个抱歉的眼神,拍拍副手肩膀,走出了会议室。
  等待接通的嘟声一声紧似一声,手心有薄薄的汗,电话换到左手,对右手吹气。  最终没人接电话。
  段瓷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没有立刻回去继续会议,头顶是空调出风口,有点凉,屏幕上“是否重拨”的提示倏地暗下去。
  苏晓妤推开会议室大门出来,看见段瓷站在电梯门前。光线很暗,他瘦瘦的一剪影子,背挺得非常直,但不知为什么,她觉得他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还在为精冶的事伤脑筋?”走上前去问,她声音轻得风吹就走。
  他却仿佛受了什么惊讶,双肩明显一震,看她的眼神也是十分意外。
  她直觉道歉。
  段瓷笑了笑,扶着眼镜掩饰狼狈,“是我想事情太出神了。”
  她并不追问,担心审视他,“你气色不太好,不如回去休息吧。会议记录晚点我叫秘书发到你邮箱。”
  段瓷确实头晕,不再坚持,交待了几句,没让小邰开车,自己一人下楼搭了辆出租。  
  天气很好,大概是连日降雨的缘故,时至正午,温度也较往常这时节偏低。出租车没开空调,只敞着窗子,灌进来风吹在脸上,段瓷感觉脑子里清明了不少。眯眼打了个盹,耳畔约略有细小的琳琅声,睁眼见是风挡玻璃前垂挂的中国结样饰物,细长妖娆的一穗,造型可喜。他禁不住想去拨弄,又疑心是主人请来的某种法器,随意碰了不恭敬。手抬到一半改为伸懒腰,如同身处自家车里般自在,“眯了一觉。”
  司机笑道:“瞧出来是真困了。加班?”不等答话又开解他,“刚毕业吧?好好干,熬几年就不用这么累了。”
  段瓷一愣,捏着鼻梁摇头低笑,也没争辩什么。为这张娃娃脸,他比别人多费不少辛苦,在报社时,大家都是拿文说话,T恤仔裤全像大学生似的,谁也不说谁。出来转做媒体运营已经是二十五六了,起初总是镇不住场,不得已成天绷着脸树立威信。刷子形容那时的他,“帽子扣得好点儿,叫喜怒不形于色,说穿了整个儿就是一面瘫。”
  后来他也发现,甭管模样多不可靠,只要几句话下来,能说在点子上,别人照样服气。慢慢养成一针见血的说话方式,连翘总是叫他毒舌段十一。
  尽管他待她并不苛刻。
  他对她应该还好吧?任她玩,任她闹……再有呢?段瓷突然因为造不出排比句冒了冷汗,反倒是她,吃的方面,迁就他敏感的肠胃;住的方面,她喜欢那个充分孩子和狗的小区,可他嫌路远装修破,硬是带她回自己家;就连穿戴上,他觉得她适合鲜艳的颜色,就胡搅蛮缠不让她穿白衣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知道她喜欢哪种打扮;相比杨霜大把大把的礼物,他除了段超回国那次,算是买了件衣服给她,此后,什么像样的东西也没送出过。
  这么一番盘点下来,段瓷愈发没了底气。
  “是在这口儿出去吧?”司机的一句话打断他的自我检讨。
  闻言向外看,一时没弄准方向,倒是看到杨霜那金店所在的商场,指了路让车绕过去。  估计杨霜起不了这么早,还是把电话拨过去,果然欠揍地关机,段瓷站在商场门口翻找他家里座机号码拨了过去。电话贴在耳边,两眼无聊闲望,看到台阶下走上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步履轻快,口中还哼着歌,悠然自得,小白裙子很可爱。
  段瓷跟在她身后,缓步向商场里走。想想其实连翘穿白衣服也好看,只不过更显得年轻稚秀,那时不知道她原来小不了他几岁,很不情愿看她往嫩了收拾自己。
  身侧突然有人快速跑过,推得转门飞旋。小姑娘正走到转门前,差点被搅进去,吓得生生倒退了好几步,踩在段瓷脚上,慌忙回身道歉。
  段瓷没在意,收了半天无人应的电话,伸手捉住转门扶手,让她先行进去。  她说:“谢谢你。”直望着他的眼睛,态度十分严肃。
  很小的一个细节,段瓷注意到了,刚才说对不起时,她也是这样注视他的眼睛,三个字于是格外有诚意。过了转门,他问她:“说话时为什么仰头看我?”
  她怯怯地低了头,瞄他一眼,又向门外看了看,然后笑了,“我爸告诉我,说‘对不起’一定要看人眼睛。”微挪开视线,讨好地问:“这是礼貌,对不对?”
  一个半嘲弄半认真的声音自段瓷身后传来——“但也不可以盯得太死,有人会害羞的。”  教育过女儿,安绍严伸手与他相握,“我女儿小寒。”松开手为难地抓抓脸颊,“小寒应该叫你叔叔还是哥哥呢?”
  他看起来也远比实际年龄小很多,仗在有个这么大的孩子跟在旁边,段瓷颇觉郁闷,挑了眉,“她朝连翘叫什么?”
  小寒听到这名字,马上不那么怕生,抢着回答:“叫小翘呀。”
  安绍严大笑,拍拍他手臂,像哄孩子,“我带小寒到楼上去吃东西,你吃过没有?一起吧。”  段瓷没什么胃口,却在安小寒好奇的目光中,笑着应下了。“小寒挺懂事的。”他说,得到小寒展齿一笑,往爸爸身上挨了挨。
  安绍严刮她鼻子,“在夸你,躲什么?”
  段瓷歪头看她的脸,“小寒想吃什么?我请你好不好?”带着个孩子的安迅,总不至于还同他谈公事吧。
离线卢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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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7楼 发表于: 2009-03-16
《你抱着的是只狼》吴小雾 ˇ第卌二章(上)ˇ 
      
    口碑良好的开发商,圈里并不多见,安迅是其一,据说他对光线过于敏感,需要常年佩戴深色镜片挡光。段瓷做记者时就对此人有耳闻,后来接触渐深,毕竟是生意上相识,纵有小孩子在场,也绝没可能像女人那般把孩子当话题说上整顿饭。何况段瓷曾听连翘简单提过小寒的问题,心知不便多说,免生安迅尴尬。
  幸好谈及业内新闻和宏观形势,他们两人向来是极为投机。
  只不过这样一来小寒就闷闷不乐,不好无礼打断大人谈话,有一勺无一勺挖着甜点,偶尔抬头,一双清亮大眼茫然地扑扇。
  段瓷坐在对面,眼风一扫,被她娇憨的神态逗笑,“你吃饱了吗?”
  小寒心里欢呼,忙不迭点头。
  段瓷歉然笑道:“可能都坐不住了。”
  安绍严看着她倒是愉快满足,“小孩子吃东西就好。”
  小寒慌了,顾不得外人在场,赶紧声明,“你说过吃完饭让乔磊送我们去爬山的。”  安绍严哭笑不得,“没说不去。乔磊去替爸爸办事,要等一会儿才能来接咱们。”  段瓷言此意彼,“你倒是清闲,工作日还能带女儿到处玩。”不待见他一脸幸福的辛苦。  安绍严则避重就轻,“节假日人多,小寒怕生。”
  段瓷低笑,“没想跟您试禅风,安总。”
  安绍严佯作懊恼,“呵,我习惯了段十一的讲话艺术。”当然明白他不会无故叨扰别人家庭饭局,而且一见面他就变相表明了身份,只是仍不够坦白。
  他虚心请教,“这是夸是讽?”
  安绍严答:“谈公事的时候是夸。”
  段瓷反应迅速,“明白了,我改。”
  “小翘的事你知道多少?”安绍严捏了块小寒盘里的点心,态度慢条斯理,话题陡转急换,似乎在教他怎么改掉迂回的聊天方式。
  饶是段瓷,也呆愕了数秒。
  点心味道不错,安绍严又拿了一块,“这个好吃,你研究一下回家做。”给小寒布置完任务,漫不经心对段瓷说:“小翘在帮我做商业。她是这方面的行家,能力在你我之上。”  “我知道的比这要多。”段瓷听出他的试探,摘了餐巾向后靠在椅背上,“我知道她是谁家女儿,她在美国的经历,她回国经手的案例,我都有耳闻。其实我要知道这些本来就轻而易举。”  想起连翘移民美国的决定,安绍严唇线微紧,“你调查她?”
  “我没必要。”段瓷讶然,“我姐夫是她读研究生时的导师,正为她办出国的事。”  安绍严恍然,指撑着脸颊,一时无语。终于了解到连翘的挣扎,她为段瓷所做的改变,足以说明这个男人之于她的不同。可到底是没过得了自己那关。能要求她什么呢?改头换面,背井离乡,她逃了半个中国,难得找到可以为之重活一回的现由,偏偏是故人的小舅子。
  委屈岂只一句无可奈何能道尽。
  安绍严感同身受,心里繁复杂乱说不明,到最后,竟然哧的一声笑出来。手探进口袋摸出了烟,正面却看见禁烟标志,摇摇头,烟盒只得在手中翻转把玩。
  纯白色长方盒子,正中是天蓝烫银边字母LOGO,折盖隐约一方小小的城堡图印,再无旁物,简洁明了。
  段瓷不吸烟,对这烟盒也很有印象。他家一直搁着这样的半盒烟,搁了很久,他打开看,还是那么多根,烟丝已经干了。连翘不承认那烟是她的,说不会抽烟,“我是良家女子,没那么多恶癖。”他不信,作势打电话向段超求证。这她才肯招,说是戒了很久。他邪笑着说:“那就是从良的了。”她不生气。只是之后好些天,他伸手碰不到人,她说自己已经从良,望他自重。妖眉媚眼间一派的正气凛然,要多矫情有多矫情。
  可她就是那样一个女人,顶爱矫揉造作。
  他觉得自己欣赏立场不端正,最后归结为常言所说的:情人眼里出西施。  “她有什么样的过去,我关心但不好奇。”段瓷这样说着,忽然有一刹的恍惚,不解自己为什么要坐在安迅对面。“但是如果这些事影响到我们现在的关系,我总得过问。”  “结果她什么也不说?”
  “结果她急了。”段瓷苦笑,“我没怪她瞒我,她倒怪我不该知道。”
  “你知道她为什么怪你就好了。”安绍严收起烟盒,“小翘的过去啊,即使是对我,也不能说起的。有这种思想准备吗?”
  段瓷半眯了眼,望着他,神情不似迷惑,也不震惊。
  “那就买单吧。”安老板大方地摊手。
  段瓷犯了一下糊涂,“她要去美国……”
  从听见连翘名字起就急欲插嘴的小寒,此刻终于忍不住了,“你不会不让她走?”  二人皆惊。
  半晌,安绍严柔声训道:“小寒,不行这么大声跟哥哥说话。”
  小寒很着急,“爸,连翘出国了?”
  “她在公司开会。”好笑地看一眼段瓷,安绍严说,“她不开会,我哪有时间带你出来玩。”  
  连翘听不见安绍严的得意,耳边是昆明项目回京的现场人员的汇报,开业筹备跟进,市场推广计划讨论确定。散会后又拿着前期商家访谈的资料,回到办公室里做盈亏平衡点预测。正算到最复杂的步骤,卡了一下,笔尾支着下巴,耳廓莫名发烫,越揉越痒,随手拿了水杯冰在耳朵上,发现窗外漆黑一片。
  助理几时把灯打开的,她都没注意,办公室一片死寂,水银灯的白光映在玻璃上幽森凄凉。看看桌上那只银色的圆座LED钟表,不觉又是一天终了时。
  大厦的空调已经停了,置身伏天的闷室,难怪连耳朵都热,连翘起身去开窗子。一个来回的走动,所有生理需求都来了,又想去厕所,肚子又饿。翻动文档,差得不是一星半点,索性存好盘带回家去做。
  经过上次一闹,那些影子不知道还跟不跟了,自己开车走那么偏僻的路段,多少有些害怕安绍严这部几十万的车子为她招来祸端。
  车混进夜色,担心也就没了。半空都是溷浊的尾气,一顿流星赶月开出了高速,似乎才敢放开呼吸。小区悉悉簌簌虫鸣不断,温度清凉,连翘心里喜欢,想到一本子数据未核,怏怏上了楼。高跟鞋哒哒,节奏有气无力,被对门的开锁声轻易打断。
  “哟,才回来啊连儿。”老太太一嗓子,二楼刚灭的感应灯又亮了。
  连翘被她这一诈一惊倒弄出了几分精神,“姜阿姨您还没睡啊?”
  “演陈赓大将呢,趁广告我下楼买根冰棍儿。怎么就你一人儿呀?哎哟对了,咱楼下那小卖部没关门吧?”
  “没,亮着灯的。”
  “太好了。回头再说吧,我得赶紧去。”掩上门,穿着拖鞋就出去了。
  连翘摇头笑笑,钥匙插进锁孔里一拧,到头了,心叫古怪。
  推开门,客厅里有光,是角落里坏了一只灯泡的那盏钓鱼灯。
  段瓷躺在沙发上,身上是她的白色珊瑚绒浴袍,头枕扶手,对开门进人全无反应,只有眉骨下方轻颤的睫毛,出卖了主人并没睡着的事实。
离线卢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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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8楼 发表于: 2009-03-16
《你抱着的是只狼》吴小雾 ˇ第卌二章(下)ˇ 
      
    连翘默不作声,开了冰箱拿水。
  怪不得刚才姜阿姨说了那么一句半截话,原来家里又有生人闯入。
  那天在大家都不常去的酒吧偶遇,她以为他是跟杨霜同样考虑,结果这会儿又没任何征兆地现身,连翘感到意外。有些莫名奇妙,还有一点没头绪的紧张,总之不是反感。
  那瓶苏打水沉寂了一天,微一挪动动,贴在瓶壁上的细密汽泡,便按捺不住地狂涌上浮,欢快蹦跃出水面。咝咝碎裂声中,她低问:“你喝酒了?”
  他与她几乎同时开口,说:“刚跑上楼,少喝凉东西。”
  声音很低,浑醇好听。
  连翘想起第一次听他唱歌时,着实被震了一把。那次一伙人在俱乐部包房里玩,依稀是什么人生日,有几人打牌,另一伙玩骰子唱歌。牌桌上段瓷电话不断,被赶出局,恰巧有人点过歌去了洗手间,他便拿了空闲下来的迈克风跟唱。
  那首歌连翘是第一次听,调子很干净,伴音极低,开头几句近乎清唱。包房里突然静了。就属坐庄的杨霜煞风景,敲着桌子催促,“狐狸,东风了。”
  她随手打出去一张牌,侧耳听他唱:冷天气可以穿衣,心病却难以就医,错肩时烟草低迷,再坚强都有泪滴……
  胸腔里呼出的饱满气息,巧妙震动着声带,音色比平常说话略沉,然不乏穿透力。好比一部大提琴,响度不大,波长持久,使人耳膜共鸣,心弦轻颤。
  他唱到一半,点歌的人回来抢迈克,得到几位女士的抗议。段瓷倒也不同他争,只说:“我要是你,就把这首切了,换别的唱。”还是那张刻薄的嘴。
  连翘对KTV这类地方一向敬而远之,想来总共也就听他唱那么一回歌。到底是情歌美妙了声音,还是因为他的声音,那首歌才如此动听。她现在也没分清。
  后来才听人说,段十一的技术派嗓子在圈儿里颇负盛名,有他在,面皮儿薄的都不太敢点唱,出了名的KTV冷场王。
  连翘想,换别个嗓子好的,不见得就冷场,段瓷却是毫无宽以待人的美德。  他不知道自己正被腹诽,半天没听见动静,用力仰头看她,“你怎么这么晚?”  “加班。”连翘瞥他一眼,“京北项目出什么问题了吗?”
  “没问题。”说话时他仍是躺在那里,抬了一只手臂搭在靠背上,漫不经心弹弄沙发布料。意识到自己这个姿势翻白眼很恐怖,改为一声嗤笑,“非得给我找一来这儿的理由吗,连翘?我就是想见你。”
  她倒立在他的视野中,执一只高身玻璃杯,倚着厨房门,卷发蓬松挡住了脸的轮廓,只露出明艳的五官,下颌尖尖,弧度矜持。
  “站那儿干什么?过来坐啊。”语气显然用得不太恰当。
  连翘受宠若惊,“没事儿,我站着就行了。”
  他失笑,手一撑坐了起来,“你不累吗?打回来就在那儿琢磨,‘这家伙怎么跑来了?’这种话不好直接问啊?过来。”
  对他的循循善诱,连翘表现麻木,“你喝不喝水?”
  段瓷气得胃疼,“不渴。”
  她呵地一笑,还是转身倒了杯水给他,柔声细语,“不渴也喝点儿吧,这个治胃涨气。”  揶揄的眼睛灿亮如芒,刺得段瓷目眩神摇,水杯胡乱放在茶几上,单手勾住她的颈后,翻身将人压在沙发上,吻下去。这一吻并不急燥,轻轻浅浅,细密绵长。畅似乎一定要与快为伴,激情总是调皮地短暂,而他还有一生未过,不想她来了又走。
  茶几上那杯子,慌乱间根本站不稳,人手一离开,它就趔趄倒下。一整杯的水,漫淌了半片桌面,随即滴哒成线流下来,溅到她脚上几滴,冰凉直沁过了丝袜,她下意识挪动小腿。  他误以为是挣扎,手臂微松,睁开眼,看到她掀开两睫,瞳子微润,倒映着他的迟疑。  一眼间心脏酸软,想好的话哽在喉中,把她揽进怀,唇抵着她的额角长久地吻住,眼圈紧涩疼痛。
  连翘贴着他,失神地盯着茶几上缓缓滚动的水杯,眼看滚至边缘,呆呆地唉呀了一声。  段瓷只听身后闷响,回头见杯子在地板上骨碌。
  响声过后,她自他怀中探出头来,神奇地发现杯身完好无损,庆幸地喃喃:“居然没碎。”  他笑着放开她,“眼睛是最不可靠的器官,直觉偶尔也会骗人,”拾起杯子稳稳地搁在茶几上,言近旨远,“有些卖相薄弱者并不像你所认定的那么不堪一击。”
  她挑了一边眉毛,狐疑地打量他。
  段瓷侧身与她对视,伸手抚平她眉心的皱纹,“不知道这话出自哪位大师了是不是?”  连翘报以假笑,收了收他浴袍的两襟,抚平细褶,嗡声道:“肯定得是位参透天机看破红尘不屑于世俗仙游四方的大师。”
  他笑,“知道的词儿还挺多。不过仙游四方倒不见得,真大智大勇的都能半隐于朝,避世不敢面对红尘说明道行还不够。”邪笑睨视胸口那只妖行惑道的手,“大师不是苦行僧,不用拒绝物质和肉体引诱。”
  连翘立即合掌行佛礼,向后偎进沙发,脚也收上来,望着地上狼籍,“大师,水漫金山了。”  段瓷放弃与妖怪斗法,拿过纸巾盒,蹲在沙发与茶几之间狭窄的空地上治水。妖怪尤笑吟吟指挥,“沙发下边”,“小心桌角”,幸灾乐祸的热心。他想起件怨事,斜瞥她发问:“上午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她不假思索,“开会。”
  湿透的一团纸巾摔进垃圾筒,“重说。”
  她想了想,低头摆弄垂在胸前的发梢,“我不想接。我不接电话,你自尊心受挫,一发狠,有可能就过来找我。”说到后又开始笑嘻嘻,“你看我算不算料事如神?”
  语调轻佻,态度暧昧,一切就像最开始。
  不同的是,他知道了最坏结果,懂得要如何修改过程。
  面对虚虚实实狡猾无俦的连翘,段瓷觉得自己不该摒弃原有的艺术,安迅的建议实在不受用。  
离线卢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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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9楼 发表于: 2009-03-16
《你抱着的是只狼》吴小雾 ˇ第卌三章(上)ˇ 
      
    所以说,媒灼难为。
  安绍严此刻尚不知自己的良心建议已被段瓷嫌弃,他只知道昆明项目下个阶段的工作安排,绝对会令连翘相当不满意。不过安绍严还是打定主意,不在季度总结会之前透露这安排,会上当众宣布出去了,君无戏言,她再不情愿,也不能逼他改主意,私底下说,她一抗议,他肯定又被说服。  而且他也不想破坏她难得的好心情。
  连翘并不觉得自己心情好,反而因为公事上的分歧,一天到晚与同事和段瓷绊嘴。她神采奕奕没错,也是因为忙得没有条件萎靡不振,更没时间犯忧郁。
  昆明项目试营业前的推广公关计划,恒迅委托了当地一家传媒公司执行。项目本身的体量及商业模式在当地足可称得上热点,又加大了各种渠道广告投放量,不知何故,市场反应难尽人意,试营业当天人气并不旺。连翘从昆明回来闷闷不乐,各项汇总样稿带回家,每天整理到很晚才睡,一早又去公司立会研究。
  本来睡眠质量就一般,连轴转了几日终于吃不消,下午四五点钟就回去补觉睡。  段瓷回家,见屋里一片黑,以为她没过来,开了卧室灯才看见人倒在床上。没枕枕头,也不盖被子,衣服都没换下,真丝洋装惨不忍睹,倒是裙摆打卷露了底,邋遢得性感撩人。  很想使坏又心疼,摇摇头,轻手轻脚去冲澡。
  出来时她刚巧醒了,翻身爬起来,眯着眼往床尾摸去。他站在浴室门口,一声小心来不及,人已经一头栽下去,幸亏手快抓住身下床单,才没有跌破脸。段瓷吓了一头汗,把她拎起来放回床上,“住这么久了为什么还转向?”
  她枕在他大腿上,闻着沐浴露的馨香,嘟囔一句:“我要去卸完妆再睡觉……”说的还是广东话,神智又渐模糊。
  他啼笑皆非,浴缸里放了水,把人脱光了放进去,皮肤比衣料光滑。段瓷不确定她刚说的是卸妆还是画皮。
  沾着水了,连翘这才真正清醒,看他趴在边沿上,转手搅和出一缸子泡沫,再拨弄走泡沫划出清痕,从中窥视她身体,酒窝里邪气盛放。懒懒捉了一团白沫点在他鼻子上,“你真无聊。”  他不以为然,“这叫情趣。”
  她噙头吹着水面的泡泡,笑道:“经验还挺丰富。”
  这话段瓷听来则是:常这样对女人调情?
  连翘在他充分误解之后,又说:“没事自己就这样搅一缸泡沫画圈圈?你很妖啊,十一。”  热气熏得她两颊绯绯,被水氲湿的睫毛扑扇,双唇盈润潋滟,游离于嘴间的魅药……他目光又定了,探过头去索吻,“你怎么不叫我宝贝儿了?”嗓音柔似情歌低唱。
  “不要闹,我好累。”她往下躲,差点滑进水里呛着。
  滑溜溜只捉了一手沐浴露,段瓷气结,“不就是一堆广告公关活动?当地只有一家策划公司吗?不行就换别家做。你是能写文案还是能出设计稿啊,跟着加班加点儿忙和个什么劲?”  她将全身浸入泡沫里,只留一颗头胪对他微笑。棕色卷发飘在白色泡沫上,丝缕缠绵,诱人而惊悚。
  睡到半夜不知道发了什么梦,梦醒时,连翘突然记起身边睡的是位推广运作高手。  段瓷也忙。如她前期所料,精冶这个甲方让他的新顾问公司人仰马翻,可还是抽了几个晚上帮她做媒体分析。一份份涵盖了多项数据甚至财务报告的机密文件,他看得心惊肉跳,“安迅知道了把你吊起来打。”
  
  她不像决策者,一个项目做下来,事无巨细必躬亲,要求自己每个关键环节的业务都掌握。他说她是偏执型人才,永远都怀疑别人做不好事,却也佩服她当真能对商业地产的各个领域都肯费心研究。
  连翘专业水平摆着,对于一般人来说比较吃力的设计评估环节,她反倒最为拿手,自知实战经验匮乏,大量时间都用在研究各种类型商业流程上。经常拿些稀奇古怪的案例问段瓷细节。  比如如何通过当年的营业额反推租金,这需要对项目所在区域消费能力和品牌自身经营战略等等都非常了解,是一个高级招商人才的看家本事。段瓷投降,他也是现学现卖,唬人可以,较真了就支吾。
  眼看黔驴技穷,为避免被自己女人小瞧,段瓷暗地里也开始使劲。仗着人脉到处偷师,业界因此提起段十一赞不绝口,一位在百货招商领域十余年经验的前辈,应职成为新顾问公司招商总策划时,直言不讳,“本来我是想去三大行的,但被你的态度打动了。”
  这倒是等闲插柳,幸好着意栽的花也发了。连翘终于惊讶他对商业地产的认知度。  得到这国际级专家的青眼相待,段瓷喜不自胜,犹故作淡定,只说是被磨出来的,“别高估开发商的智商,他们甚至不了解基本概念,现场一通乱问,各个领域的知识。又不能带一队人去,只好自己全学。这次被问住的,留意别人怎么答,慢慢就记住了。你与其研究这些死案例,不如跟我去做提案。多接触项目,有助于理论提升。”话是实话没错,重点却是最后的撒网工程,他不想她自封花仙,明明有能力实战。
  可这是她最不爱听的话题。
  在连翘看来,段瓷似乎从来就没断过把她从安绍严身边挖走的念头,然而一只狐狸最大的价值,不过是给人类贡献出一身上好的毛皮。她只有一身毛皮,实有必要,她会在最严寒的时候送给他,否则也是搁置。
  对他的旁敲侧探,她要么装傻不回应,或者直接拒绝。理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偶尔指点可以不收顾问费,权当参考,以他为首共事不可能。
  皆是对自己能力极端迷信的人,处在同一领域里,碰撞的机率本来就高,二人思维方式又存有差异,动辙对某个设计意见相左,互恼互怨。和平时期,连翘半开玩笑说:“口才不如你,职位上再低一级,受不起这份儿气。”
  他不悦扬眉,“谁给你气受了!”
  她柔柔顺顺指责,“还不就是你,别人哪舍得?”
  他说她学究,右呆子。
  段瓷不敢自称身经百战,但总觉得她偶有脱离实际的学术腔,且严重固持己见。不管什么人,太执拗了总是显得很欠抽,尤其她平常是无原则的随和,在观点遭到置疑时,尖酸程度却半点也不逊于他。变了个人似的,换成是谁,一下子也着实适应不了。
  
离线卢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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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抱着的是只狼》吴小雾 ˇ第卌三章(下)ˇ 
      
    做策划连翘不敢对段瓷指手划脚,但实业运营她极不赞成想到就做的一套。脱离理论分析的项目即使做出来,也不可能被市场接受。等到商家入驻时才想到要改建,一平米拆建成本可能一万块都不止,整层有动作就得几千万,所耗工期还未折算。
  商业地产不是任性得了的东西。她在心里叫他左蛮子,偷偷纠正把关。大部分意见段瓷认为中肯,也不排除一些他觉得不切实际的,一吵起来就僵持不下,谁也说不服谁。
  闹最凶的一次,是精冶项目内部空间设计终审时,她从看过图纸后就颇有微词。新顾问为提高建筑使用率,四楼通道最初设计是横向四米,连翘认为做宽通道,感官上更有商业氛围,更能让商户和消费者接受。自作主张在他电脑上给改成了五米。
  段瓷当天睡得早,也没发现。第二天提报会上,幻灯片一放出来,双方大惊,顾问这边负责现场解说的商业规划师当时无语。段瓷回神得快,心说她怎么连设计图也会做,脑中迅速拼凑二人争执的支离破碎片段,把她说的话重新组织表述,态度总算从容。
  出了门气得只差没冲去恒迅把人拽出来揍。一行人满腹疑念,看他脸色也没敢问起,苏晓妤且笑道:“段总有时候还蛮感性的。”
  连翘面无愧色,她相信他临场应变没问题,“你气我自作主张我没话可说,不过图纸修改后符合当代商业空间设计趋势,我有信心精冶会接受。”
  “你说那是美国趋势,换到中国行不通。”
  “设计理念分什么中美?美国商业成熟自有它的发达之处,我们应该借鉴学习。段瓷,你不要小家子气。”
  “说项目就说项目,别人身攻击行不行?”不待见美国就算小家子气?他抿着嘴,深吸一口气,压住火教她,“做事情要分对象,闭门造车开不出去。精冶的背景文化你了解多少?我告诉你,像这种开发商,是喜欢出新招,但你以为那是考虑国际趋势?他是想做概念搞噱头搏彩儿。这一点上,四米是极限。”
  连翘不由冷笑,“我不懂你为什么会从这种角度考虑问题?是谁说的,顾问一定是老师,要的是尊敬?我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做为顾问公司,有必要保证意见是中立的、客观的,应该符合市场,而不是符合甲方意愿。设身处地为甲方的利润做考虑,对双方都没好处。”
  “话是我说的,道理我比你懂。我考虑的是甲方利益而非利润,别偷换概念。引用别人的话可以,附上前提条件,理论是在固有环境下才成立的。北京不是深圳,更不比美国,经济状况制约,企业本身体制制约。相信我,你所谓的趋势这一两年之内发展不到。”
  “这种体量的项目一两年之内也建立不起来,完全可以有些前瞻性。”
  “你诡辨没有用,连翘,我告诉你精冶不可能接受。走着瞧吧。”他摔门离去。出了小区才发现是自己家,抹不开面子回去,只得开了几十分钟车去她家住。
  
  很怪异的一夜,他睡在她的房子里,她把他的枕头踹到床下面壁。
  天亮了各活各的。
  段瓷怒归怒,还是要把自己的失误补回来,他没傻到去向甲方承认是外人修改了图纸,总之尽量说服他们改动,反正甲方不会抽疯同意牺牲那么大的使用面积制造氛围。隔一日,双方就此事商谈融洽,精冶并没有段瓷预料中那么激动,承诺周一上报审批。
  回到新尚居,众人都松了口气。有人问:“段总是看了什么项目想到的?加宽通道,中间增加活动柜台,四楼是时尚主题,这么做确实挺有意思的。”
  有人响应:“没错,而且可以做大片形象展示墙,整体感觉立刻跟下面几层不同了。”  “这样一来动线非常合理,整层几乎都没有死角,你看这儿其实还能划出铺子……”  “现在就看甲方做质量能做到什么程度了。”
  “瞧今天下午的态度好像有戏。”
  大家基本同意,围在会议室的电脑前,议论纷纷。
  苏晓妤把目光转向了段瓷,“都已经这样了,别想那么多,周末好好休息一下吧。”  虽然不知道具体何人所为,但她猜出改图纸不是段瓷的意思,他和她一样清楚精冶高管层的风格——中规中矩,太花哨的创意很难逐一通过各个关卡。
  段瓷想的却是,连翘两天都没来他家了……
  
  当然他也没过去,忙是一方面,也有赌气成份在里面。回想当时他看到那张最熟悉的陌生图纸,差点就替规划师昏过去。可事情一过,也开始自我检讨,提报之前不做文件确定,这本来就怪不得别人。
  对于商业规划,连翘有她的经验和独到之处,他应该鼓励,使她确信自己的能力。这也是让她私下参与精冶项目的初衷。至于甲方那边的想法,自然由他来融进去,实在没必要把那些与她专业不相关的知识做填鸭。
  
  去她家的路上,打电话问什么时候回来,她说:“下周一。”
  出差在昆明,昨天上午走的。她居然提都没提。
  段瓷垂头丧气地下了车,邻居姜阿姨正扶着偏瘫的老伴在楼底下溜弯,看见他,仍是大嗓门地招呼:“回来啦?小连儿呢?”
  “出差了。姜叔叔今儿怎么样?”反正上楼无事,索性跟老两口闲聊几句,培养一下邻里感情。  老头言语不清,却积极主动地回答他,隐约听出是“挺好”二字。姜阿姨假意嗔怪,“谁能听清你说的什么呀,还抢着抢着发言。”老头微怒,似要甩开她搀扶自己的手。她哈哈大笑,“哎哟,那我松开啦?真松啦……”手腕威胁地作势动了两下,十指却捉得紧紧。
  远处小孩儿尖笑狗乱吠,11号楼的老太太又在呼唤自家那只狐狸犬。姜阿姨爽朗的笑声中,时而穿插一句浑浊的话语。夕阳西下,变形的人影重叠,互掩了彼此,光线把花白头发照成耀眼的金色。啼莺散,余花乱。
  段瓷笑着退出老人家的二人世界,边上楼边写了条短信给贪玩的宠物,“大毛,回家洗澡睡觉了。”
  从浴室出来,只收到几条广告短信。一手擦着头发,一手拿起手机,对窗外拍了张小区暮景发给她,却总是显示发送失败。颇为懊恼:为什么我电话发不了彩信呢?
  意外收到她的回复:请致电1860。
离线卢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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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51楼 发表于: 2009-03-16
《你抱着的是只狼》吴小雾 ˇ第卌四章(上)ˇ 
      
    连翘发完这条冷冰冰的信息之后,用手机支着下巴,蜷在沙发椅里,面向窗外。过了很久,久到昆明这边的天已经全黑了,能看见缤纷绮丽的星星,在对面楼体上滚来滚去。脑袋蓦地嗡麻,手机震了下,段瓷发来一张图片:大片草地上缀几株细弱乔木,灰色的S型石板路将绿色从中破开,看得见的一端尽头,是11号楼底层,远远的洁白干净。
  整张图呈现赤金色调,暖洋洋的质感,是从卧室窗子望下去的景色。
  图片附一句话标题:移动客服改成10086了。
  段瓷最近好多无聊举动……
  她知道他在哄她,用略显稚嫩的手法,或许对于骄傲没什么耐心的段瓷来说,已算可圈可点。再说她只不过在某些学术立场上,不肯妥协他的观点,最多是气他自负的态度。每次听人说段十一气焰嚣张之类的话,连翘总担心他有一天遇到心术不正的小人,会惹无妄之灾。根本就不是因为自己被反驳生气。想到随时会结束这里的一切,她哪还有心思跟他怄气?
  以常理推算,签证的审批应该已经有眉目了,可连翘打了几次电话给老约翰,他要么没在波士顿,要么就向她抱怨学院做事效率。连翘疑心他在搪塞,极有可能是芭芭拉对他施加了什么压力。  芭芭拉了解她对段瓷的感情,也知道她必须不要这种感情,骨子里却仍有着喜聚不喜散的传统,以为拖得一日是一日,或许一日里,一念间,结局天差地别。
  只有连翘非常清楚,继续留在段瓷身边,将来后悔的会是所有人,可她管不住贪欲作祟。贪图牵着她的潮湿掌心,贪图默契对望时他深深的酒窝,贪图挨着他听讲案例的时光,头顶的气息像魔法扫帚,把一个能唱出好听情歌的声音,从耳朵一直扫进大脑最深处的角落,堆好,燃烧,浓烟熏浸全身,每一个细胞都记住这声音的主人,段瓷,段瓷。
  她念出了声,掩饰地问他:“为什么叫瓷呢?很易碎似的,像个白白净净的女孩子。”  他回答:“这是个通甲字,通言词的词,表示能说会道。”
  她笑,确信他是胡说八道。其实段超才应该是他的名字,段部长以为第一胎会是男孩,没准备替补的,芭芭拉就捡了个现成。段瓷说就因为这样,自己打小就比别的孩子拼,什么事都要争第一,晚了一回,连名字都没了。
  他亦真亦假,她便以为自己可以若即若离。
  可整夜的缠绵之后,早晨搂着准备起床的她,他忽然不清醒地撒娇,“别走……”  连翘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再与他这样绊着,最后一丝坚持就要瓦解。
  她没勇气从容面对他,假象掩盖之下的幸福注定得抛弃。
  相处越久,越担心他发现,狼皮被覆下的丧家之犬。
  手边电话响了,安绍严问:“见你房间灯亮着,还在忙吗?”
  “没有,看看风景。”抬手扯开最右侧垂成一束的窗帘。隔壁房间的阳台上,他背抵着护栏正在抽烟。
  似乎预见到她的动作,在她看他的那一刻,他也准确地转过头来。隔着重重玻璃,在斑驳的光线下,他的脸轮廓模糊,不知道还是不是记忆里的秀目修眉。
  连翘几乎忘了他墨镜下的模样。
  “喜欢吗?”他指昆明夜色。
  她稍有怨词,“看不清。”
  他不解地咦了一声,挂电话送上门来。可惜,连翘失望地看着他鼻梁上那副眼镜,侧身放人进来,跟在他身后活动四肢。一个姿势蜷坐太久,站起来全身发麻。
  安绍严端了两杯红酒,把她的那杯放在桌上,自己则坐进沙发里,看她表情痛苦地伸胳膊抖脚。低头啜一口酒,他无奈轻喟,“你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她只作没听到,弯腰捏着杯子冰冷的细脚把酒端过来,歪头看看,挂在杯壁上的液体色呈棕咖,均匀清亮,流回缓慢。她虽不懂酒,也知道这是好东西。
  他舔舔齿间芳香,“当然,醒了两个多小时。”
  而这期间,她一直在阳台上坐着,他一直看着,半盒烟抽光,终于忍无可忍。  “睡不着吗?认床?”
  “我认哪儿的床?”连翘笑笑,笑里全是自嘲。无故想起段瓷的宽边大床,摆在卧室正中央,外观是地板的延展颜色,像融在了房间里一样。
  安绍严瞥她一眼,“你现在住那房子太偏了,正好也快到期,在公司附近买一个吧。”  “我喜欢现在住的地方,小区里好多孩子和狗。”手机上那个红彤彤的傍晚,宁静祯祥。她将杯子对着灯光,着迷地欣赏酒的颜色,漫不经心说:“买房子干什么呢?又住不了多久。”  “是啊。”语气中的落寞一下无法掩饰,“你走了我怎么办呢?”
  她一怔,“和我没来之前一样啊。”
  安绍严摇头,像是听见不可理喻的孩子话,“那怎么可能。”
  视线从红酒移到他脸上,连翘的神情有些迷惑。
  他无视她的注目,轻晃酒杯转向窗外,“你会觉得没区别吗,小翘?换成是我现在突然离开你的话。”
  连翘认真想了想,确实不可能当做从前一样。因为这一年相处,累积的感情更深厚,也因为溺死的时候,他成为浮木。可他没必要这副生离死别状,连翘轻轻咧嘴,继续赏玩那杯红酒,“你好严肃。我去美国,又不是去死。”
  他被她的无忌言词弄得酒杯一顿,脱口说道:“那我还不如让你长驻昆明。”  连翘耳尖脑快,“下季度我是要调过来驻场的啊。”
  安绍严一时走嘴,“我的意思是,让你在昆明我已经非常不情愿了。好好,不说这个。”向她指了指窗外,“你觉得这个城市怎么样?”
  他们所处的酒店正是市中心,这里所能看到的景色,对人来说,不外乎千篇一律的繁华。连翘耸耸肩表示无所谓,“总体看来还可以,有消化一个大型综合体的潜力。”
  安绍严不赞成地嗯一声,一口酒含在嘴里,来不及品尝就咽下,“怎么突然又说起公事?”  “你刚那么一问,我突然想到的。”她把一点没喝的酒放在茶几上,在他对面坐下,“今天在你电脑里看到,C号地原是预留着等资金到位建酒店的,为什么要卖掉?”
  他抽出张纸巾擦拭嘴角,犹豫答道:“考虑还不成熟。”
  “上午规划局那些人透露,市里很重视我们的项目,会有相关鼓励政策,税费减免之类的优惠。我觉得这是好机会。”
  “小翘你不是从一个经营者角度出发,要知道我需量力而行。尽管是看得到的商机,这样大一笔资金砸进去,回笼的过程也是很痛苦的。如果有开价合理的买家,我一定要豫卖掉。商业是主体,对方来做酒店或写字楼,一样可以成为我们的配套。”
  “那怎么一样?我们养商圈,外人坐享其成?收益他肯不肯分配给你的?”  “你去搞学术研究,我就不多说,可将来要是坐我这样的位置,记住一句话:钱永远赚不够。为商没有这个觉悟,早晚连老本都折进去。”
  连翘根本无法赞同,“你要成仙了。”
  只觉此种境界理应天上有,自己这辈子大概只能瞠乎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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