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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上访旧事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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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草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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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9楼 发表于: 2008-06-09
如果说父亲的去世对我是一次打击的话,那么两天后,毛主席的去世,就是对我沉痛的打击了。父亲是家里的山,是母亲的靠山,怕母亲过度伤悲,父亲去世的前后,我坚持着没有掉一滴眼泪。邻居说,这小子他爸去世也没哭,看来是恨他爸爸。毛主席是中国的天,他没了,中国的天就塌了。我感到不知所措,一股心酸涌上心头,再也忍不住了,随着有线广播里的哀乐,我放声大哭起来。我不知道因为谁而哭泣,就是想大哭一场。 , d ?4"8_  
在公社参加毛主席追悼会是第一次看到电视机,感觉科学太发达了,太神奇了,北京的追悼大会现场怎么能传到我们这里呢。胸前戴着白花,左臂戴着黑纱的人流在电视里和电视外流动着,悲痛是一样的,心情不一定是一样的。上面下来通知说,不许放电影,不许演戏,不许播放音乐,不许唱歌,不许放鞭炮,不许大吃大喝,不许穿彩色的衣服,甚至不许嬉戏开玩笑……要保持肃穆,哀悼。 , d ?4"8_  
我和刘兄弟寂寞极了,拿出口琴,跑到山上,时尔独奏,时尔合奏地吹到半夜。我有三个口琴,一个单音的,一个回音的,一个重音的,朋友们都羡慕我的富有。我最喜欢重音口琴。当吹起妈妈教我的三十年代的歌曲时,就觉得有一种悲伤袭来。母亲说这首歌现在是不许唱的,歌词好象涉及到蒋介石,具体怎么回事母亲也不知道了,我喜欢这首歌,喜欢这首曲子,当我独自在夜里吹口琴或低声吟唱的时候,那种淡淡的愁绪,蒙蒙胧胧地在眼前飘逸,多少能释放一些胸中的郁闷。曲子还能记住,歌词如今已经记不全了: , d ?4"8_  
红烛将残, , d ?4"8_  
杯酒已干, , d ?4"8_  
相对无言无言, , d ?4"8_  
浔阳酒醉, , d ?4"8_  
谁愿长夜黑漫漫, , d ?4"8_  
今夜一席话, , d ?4"8_  
明日隔天涯, , d ?4"8_  
只要许别终需别, , d ?4"8_  
水复指见期 , d ?4"8_  
…… , d ?4"8_  
我们从山上下来路过抽水泵房的时候,发现抽水泵房里有亮光闪了一下,我们悄悄地走过去,听到了里面的对话: , d ?4"8_  
“你说咱俩怎么就王八瞅绿豆对眼了呢”一个女人的声音。 , d ?4"8_  
“可不是咋地”一个男人说。 , d ?4"8_  
“反正也要地震了,要不我可不能。”女的说。 , d ?4"8_  
“那是,毛主席不去世我也不能啊!”男的说。 , d ?4"8_  
“快点,太晚了。”女的说。 , d ?4"8_  
“着急吃不着热豆腐”。男的说。 , d ?4"8_  
我听出了男的声音,是邻村姓付的,那年父亲在大队被批斗,我给父亲送粘米饭,几个红卫兵堵在路上打翻我饭盒的就是他,还抽了我几个耳光,打得我鼻子出血,问我为什么是右派的儿子。真是天不转水转。 , d ?4"8_  
刘兄弟说:“走吧,搞破鞋的,别管了。” , d ?4"8_  
我说:“不行,今天管定了。” , d ?4"8_  
刘兄弟说。“也是,够气人的,你俩搞破鞋和毛主席有什么关系啊?收拾收拾也行”我简单告诉了刘兄弟,姓付这小子怎么打我的,我还没有机会收拾他呢,撞到我的筐里了,冤家路窄啊。我俩策划着怎么收拾他们。 , d ?4"8_  
刘兄弟说:“偷走他们俩的衣服,让他俩光腚子回家,就有好戏看了。” , d ?4"8_  
我说:“不行,那样不解恨,我只想收拾男的。” , d ?4"8_  
刘兄弟说:“那就废了他,劁了他,让他一辈子也别再想女人了。” , d ?4"8_  
我说:“行,劁了他都不解恨。” , d ?4"8_  
他们俩在抽水泵房里蟋蟋率率,我俩在外面紧锣密鼓,我们没有刀子,找到一个酒瓶子。这时听到了他们要穿衣服,我俩急忙冲进屋里,两个人都光着身子。谁也没敢反抗,束手就擒。我让姓付的小子跪下,他老老实实地跪下了。我问他记得打过我的事么,他说忘了,我提醒他,他想了半天,说想起来了。 , d ?4"8_  
我说:“你记住了,今天我打你与你打不打我无关。你干这么龌龊的勾当,还打着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旗号,毛主席尸骨未寒,你这是对他老人家的污蔑。你知道不知道?” , d ?4"8_  
他说:“不知道。” , d ?4"8_  
我打他一个耳光问:“不知道?” , d ?4"8_  
他急忙说:“知道,知道。” , d ?4"8_  
刘兄弟打那个女人两个耳光,告诉她把帐都记在姓付的头上。我不让他再打她了。 , d ?4"8_  
我打了几下姓付的,他就吓得浑身发抖,我忽然觉得很没意思,打一个不还手的人与打一块木头没什么区别。但是,我想不出一个更好的办法整治他。我忽然想起了贫下中农曾经给我讲过的一个故事:一次去内蒙古草原买马,不懂蒙古人的规矩,把行李拿进蒙古包放下了,蒙古人的规矩是把行李你放在哪里,晚上就睡在哪里,挨着女人和姑娘也不许换位子,只是第二天早晨起床,给你端来一大碗凉水让你喝下去。以对你昨天晚上的检验和惩罚。贫下中农讲得有声有色我也信以为真。 , d ?4"8_  
我让刘兄弟拿拣来的酒瓶子,到水渠里灌了一瓶凉水,逼着姓付的小子喝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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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0楼 发表于: 2008-06-10
草狼老师辛苦了,你视力不好,不要太累! , d ?4"8_  
对上访没有多少的概念,有时间认真拜读,体会那年那月的真实、希望、荒诞、艰难、绝望!
做一个快乐的人!
离线草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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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1楼 发表于: 2008-06-11
毛主席去世以后,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两面红旗还是迎风飘扬,公社开辟了两个战区,一个战区是修条田,一个战区是修梯田,东北山上的植被土质与山西大寨不同,把好土熟土挖走,剩下的生黄土当年根本不长庄稼,梯田修得轰轰烈烈,人们都知道修梯田不符合东北的实际情况,但是,还是在修梯田,还是在学大寨,还是把熟土挖走,剩下生黄土留在那儿,地是平了,可是平地不长庄稼。 , d ?4"8_  
我在第二战区修梯田,生产队长让我当记工员,每天下午中间休息的时候评工分。第二战区的文化生活搞的非常好,几天就搞一次赛诗会,民兵们都写诗,朗诵诗,自己写更好,自己不写读别人写的也行。赛诗会的表现算政治表现,可以作为下午评议工分的依据。其他民兵排的一个李哥们写了一首诗,下午休息的时候赛诗,他拿出诗稿,只念了两句就被撵下去了,对他进行审查,因为是贫农而逃过一劫。他的诗是:“谁也没有我会玩儿,我在高山修平台儿…… , d ?4"8_  
梯田没有修完,广播里传来了打倒“四人帮”的消息,人们都在欢呼雀跃,庆祝胜利的时候,我坐在家里盘算着怎么偿还父亲遗留下来的债务,外欠一千多斤大米,六十多尺布票,还欠棉花票,我愁啊,拿什么还呢!债主一个接着一个来讨债了,有的说:“春天给你家一斤粮票,两角钱,秋天还一斤大米,都是这么换的,看你们家是正经人家,才换给你们。现在你不给大米,什么时候给啊。不能等明年秋天再给吧?”也有的说:“夏天给你们六百斤苞米,说好秋天换六百斤大米,知道你爸是正经人,才换给你们的,那也是换给你们的救命粮,秋天了,你想什么办法也得给大米,朋友托朋友的事,大家都有张脸在,总不能不要脸了吧?” , d ?4"8_  
“我不是不想还大米,生产队给我们家分的大米都给你们也不够啊?”我的语言显得苍白无力。 , d ?4"8_  
“那我们管不了那么多,父债子还,天经地义。”他们理直气壮。 , d ?4"8_  
“好,我就是去偷,去抢,进监狱也还你们大米。”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 d ?4"8_  
“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不偷白不偷。”他们还是不依不饶。 , d ?4"8_  
他们都在说我们家的人是讲诚信的,为了保住这个诚信,为了明年我们家还能借到粮票,借到苞米,我必须偿还大米,可我到哪里去找大米呢。怕母亲担心,也怕母亲伤心,父亲尸骨未寒,我能冒天下之大不违吗,再说偷是一件多么可耻的事情啊!我辗转反侧,夜不能昧,我找徐兄袒露了我的想法,他听候哈哈大笑,说我愚昧,说我没见过大巫。 , d ?4"8_  
那天夜里他带着我到生产队场院的一个草垛空里坐下,让我看看别人的粮食是怎么够吃的,他说凡是来偷粮食的,都是小巫,大巫们白天直接用马车往家里拉大米不记帐,想拉多少拉多少,能不够吃么?前半夜没有人来,打更的人约两个小时出来一次,围着场院绕一圈就回屋里去了。零点刚过,就有人来了,他们大摇大摆地进场院,灌满一麻袋稻子扛起来就走。只要打更的一回屋,马上就有人翻墙进来偷稻子,场院的周围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打更的。互相都知道,互相都不说,哪怕是擦肩而过,招呼也不打,视而不见。看得我浑身冒汗,犹如看电影,惊叹不已。 , d ?4"8_  
徐兄帮我偷来一条麻袋,又帮我扛回家一麻袋稻子,母亲听到我回来,问我哪里弄来的稻子,我说是偷的,母亲哭了。母亲说人穷志不穷,碗边的饭永远也吃不饱,你马上把稻子送回去,做人一辈子要走的正,行的正,咱们家再也经不起任何风雨了。你爸走了,你如果再出点事,这个家就彻底完了。我知道母亲说的是对的,我扛起麻袋往回走,一百五十多斤,扛着走一千米,象走了一年,到生产队打更房门口,我把麻袋顶在了门上。
离线草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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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2楼 发表于: 2008-06-12
父亲去世家里的沉重担子都落到了我的身上,我的书读的太少了,我必须让弟弟妹妹多读点书,弟弟读高中,妹妹读初中,学费虽然不是很贵,但是也没有钱。我起早贪黑伺弄菜园子,没有烧的,我上山割柴火,用铁丝做的耙子挠柴火,到车站扫车厢里的煤底。自己掏炕洞灰,搭炉灶,苫房子,抹墙家里外面的活都得干出个样来。几平方米的房子实在是太小了,我和队长说,队长给批了一个房场,我要盖房子,但是,穷的连一根木头也没有,一分钱也没有,怎么盖这个房子啊!我给我的那块房基地拉上草绳,每天晚上到路南的坟地沙坑里挖沙子,灌地基,我借了一辆小独轮车,和弟弟一小车一小车的推沙子,灌地基。没有石头,我求来了朋友帮忙,到北山上自己用钢钎撬石头,然后用生产队的牛车拉回来。眼看着地基灌好了,石头也拉回来了。可是,盖房子的木头还一根也没有呢。我又想到了去偷,母亲坚决不同意我去偷木头,北山上的树木一片连着一片,盖多少房子的木头都不用买,带个锯上山,拉锯就有木头了。看着满山的木头,我馋得直流口水。晚上我一个人上山,摸摸这棵树,看看那棵树,喜欢得爱不释手。 , d ?4"8_  
生产队的几个地主分子,已经不再被批斗了,打倒四人帮以后,政治气候不象以前那样浓了,生产队不开批斗大会,也不学习毛选,喊出的口号基本是抓革命,促生产。革命没怎么抓,生产是抓的紧了。快下雪的时候才允许我们搬进屋里住,地震的警报在人们的惊慌失措中漫漫地平息了,生活逐渐恢复了平静。 , d ?4"8_  
我们大队一个叫王仁的掀起了一场风波,他在生产队的副业队工作时,右脚因公负伤,副业队不用他了,让他回生产队劳动,不知道他是听谁说的,有了冤屈可以上访到北京,北京可以直接受理冤案,他带着双拐,三次进京上访,到北京每次都给他买返程的火车票,还给他提供吃的住的地方。最后一次给他开了一张介绍信,让地方政府给予解决他的生活困难,公社按照县政府的文件,给他补助了一些医药费和工分。他的官司打赢了。 , d ?4"8_  
我听到这个消息觉得是天方夜谈,北京怎么能具体地管到每个人,父亲的去世,父亲的冤屈,我是要申诉的,但是能有人管么?我怀着十分矛盾的心情去找王仁,听他讲他的上访故事。他滔滔不绝地给我讲北京的见闻,讲坐火车不买票,只要说上访的,坐火车坐汽车坐什么车都可以不买票,说这话的时候,他眉飞色舞。我把我想问的问题都问了,怎么写诉状,用不用一级一级的往上找,到北京去什么地方,到什么部门,找什么人?他说你就进天安门中南海找民政部,我认真地把他说的都用笔记本记了下来。他告诉我那么多,我是应该请他吃饭的,我兜里没有钱,没法请他。我许愿说,谢谢你给我讲了这么多经历,我一定会感谢你的,等有机会我偷一条大狗送给你吧,他高兴的眼神里充满着期待。他说如果我想去上访,他可以带我一同去,最近他还想去上访,我问他事情都已经解决了,为什么还去啊。他说上访已经上瘾了。 , d ?4"8_  
1977年1月1日,大队决定调我到车站铁路亦工亦农装卸队工作,装卸工人干的活,是人类最重的体力劳动,铁路是没有节假日概念的,火车每天都在运行,装卸工人每天都在装卸。各行各业都有一套行话行规,从使用的工具名称到熟练掌握使用工具技术,包括装卸货物的技巧,刚去是弄不明白的,对铁路的车次上行下行敞车罐车平板盖车都很生疏,一切从头开始,我们装卸队28个人,队长是个瘦小的人,第一天装大米,两个六十吨的车皮,上三节跳板,一麻袋大米205斤。 , d ?4"8_  
队长对我说:“你搭肩”我没听懂,傻站着。队长问:“你怎么了,他抱头你甩缨听不懂么?” , d ?4"8_  
我说:“不懂。” , d ?4"8_  
队长说:“真是木头”这次我听懂了,他是骂我木头。 , d ?4"8_  
我说:“中国人最好说中国话”。 , d ?4"8_  
他说:“没时间和你理论,这两车大米要抢点前,抢十八点,2593挂走。”我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走到大米垛,自己搬起一袋大米扛在肩上,走上跳板,跳板在脚下跳动,我想控制跳板不让他跳动,不行,一步下去,跳板就动个不停,没走到第二节跳板,我就把大米袋子扔了。
离线草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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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3楼 发表于: 2008-06-14
在铁路装卸队干活也是挣工分,每天有几角钱的补助费,穿铁路工作服,大约每天所挣的工分能值三四元钱。收入很可观,但是没有好身体是干不了的。第二天早会,队长不点名的批评了我,而且指名老装卸工带新装卸工,尹老二成了我的师傅。晚上值班接送行李货物,师傅就给我讲装卸工作的技巧和注意事项。我很生队长的气,我和师傅说想整治一下队长,他说:“为什么整治队长,想怎么整治?”我说:“他看我不顺眼,还骂我是木头。我想在他的鞋垫里或椅子垫里放图钉”。师傅问我多大了,我说22岁了。师傅说:“你已经是大人了,应该走君子之道,装卸工人必须心胸坦荡,作业的时候不能有任何杂念,相互协作配合都得默契,稍有疏忽就会有血的代价。被批评了,应该先找找自己的原因,被骂了也好,被打了也好,衡量一下得到的多,还是失去的多。铭心刻骨,才能重整旗鼓。”师傅的道理一套一套的,我表态说算了,暂时不和队长过不去了。 , d ?4"8_  
我们28个人出工的时候排成一行,穿一样的工作服,冬天穿的是棉大衣,还好一些,夏天我们都光着膀子,被太阳晒得油黑的脊背,渗满汗珠,污头垢面,赤身裸体。过往的旅客没人正视我们。队长安排工作大部分是采取记件任务,几个人一个车皮,先干完的休息,最累的活就是装河沙卸料石,两个人半个小时卸六十吨平板车料石,四个人装河沙,四十五分钟装五十吨的车皮,一大板锹河沙湿的有四十多斤,汗水成流。冬天的棉裤常被汗水湿透,再一冻硬梆梆的了。装砖用的是钢筋做的砖夹子,手掌磨出的老茧有大钱厚。最危险的装卸货物是浓硫酸,白灰,木头等等。没有机械,全是人力装卸,队长为了树立自己的威信,搞了几次让人哭笑不得的记件。队长说一声出工了,自己先走了,听到的也跟着走了,我们几个人在里屋打扑克,队长走时刚好打到一半,我们打完那把扑克走到货场一看,队长在分派清理货位。他用手中的锹把作为尺度,第一个跟在他身后到达的人,只分给一锹把,第二个人两锹把,第三个人三锹把以此类推,我们到的时候,前面的人已经干完往回走了。我在最后面剩下的都是我的,有七八十米长,我足足干了一天才干完。 , d ?4"8_  
隔了几天,队长又搞了一次这样的记件,把卸下来的木头归楞堆整齐,木头粗的直径有牛腰那么粗的,细的车立柱直径只有人腿粗细,五六米长,粗的一个人根本弄不动,队长告诉每人20根木头,木头不论粗细,人员自愿组合,完成就可以回去休息,他站在那里点数。后去的几个人一直干到半夜。
离线小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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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4楼 发表于: 2008-06-14
楼主的经历太曲折了,肯定是个铁骨铮铮的硬汉。
离线草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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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5楼 发表于: 2008-06-15
刚开始卸白灰不懂得保护自己,戴上风镜,穿上靴子,雨衣,跳到车厢里就挥锹猛干,一会就浑身冒汗,雨衣是分身的,衣服和裤子单穿,裤脚窜上来的白灰与靴腰边的汗水摩擦,生石灰遇到汗水马上产生化学反映,我的双腿烧起了很多大水泡。老装卸工卸白灰,都是一点不急的慢慢卸,身上没有汗水,白灰就烧不到人,我的腿上留下了很多白灰烧成的伤疤。 , d ?4"8_  
在装卸队当装卸工,每天重复着几种作业,扛麻袋,装媒,装河砂,装稀土,卸料石,卸木头,卸白灰,卸砖。撬车轮,推车厢。很快就掌握了技巧和要领。看着铁路连接员上下火车,身轻如燕,飞上飞下,自己非常羡慕,也偷偷地学着趴车。练习趴车是一件很快乐的事,电影里演铁道游击队,觉得很神秘。其实,趴火车没有那么难,只要火车的速度和你奔跑的速度一致,抓住梯手就能趴上火车,下车的工夫是有技巧的,特别是蹩脚下,看连接员下车,向前迈一两步就站住了,那是蹩脚下的,我下车不跌倒就得往前跑十几步才能站住。学会趴火车以后,胆子就更大了,经常到县城看电影爬火车去,爬火车回来,遇到通过不停的火车,就强行的跳车,轻的时候擦破点皮,重的时候摔个鼻青脸肿。 , d ?4"8_  
那是1977年春节前,我们几个去县城看电影,好象是《渡江侦察记》或者是《侦察兵》,傍晚看完已经没有火车了,我们都没吃饭,饿着肚子往车站跑,我们进车站平时穿铁路工作服,是畅通无阻的,春节期间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群退休老头,戴着红袖标,怎么说也不让进站,没办法我们几个跑到信号外等候趴火车。天气很冷,路基上的雪结冰了,踩不小心就容易滑倒,我们找一个相对宽敞,不太滑的地方等车。一列货车开过来,火车一般开出信号灯就加速了,我是第一个奔跑趴车的,我上车回头看,又一个也趴上来了。车到达我们那个小站时,我看到信号灯是绿灯,我心里说完了。是在二道通过的车。下一站是不是停车我不知道,就算停车,距我们车站也有30公里,晚上我值班接站,下车是必须的。车开过站台我就跳车,向前跑了几步没站稳跌倒了,我站起身发现我们另两个人跳车,也摔进了沟里。我跑过去问摔坏没?他们说没事,没摔坏。一块去的人跳下我们三个,少一个人。没有老四的身影。是没上车,还是没下车呢?也许没敢趴上来,也许没敢跳下来,两种可能都有,管他呢,肚子太饿了。我们跑到供销社买了面包汽水,在值班室饱餐一顿。 , d ?4"8_  
值班员敲门我们还以为是出去接车呢,结果是令我们心惊肉跳的消息。县城车站来电话说老四在县城出车祸了,火车轧断他一条腿,生命是否能保住还不好说。 , d ?4"8_  
“谁知道老四的家?”值班员问。 , d ?4"8_  
“我知道,但是……”我是想说我知道,但是最好不要让我去通知他家里这个消息。 , d ?4"8_  
“但是什么,快去告诉他家里人送钱去,得输血,救命要紧啊。”值班员看我吞吞吐吐的有些生气,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 d ?4"8_  
我跑到老四家里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说明情况,老四的媳妇一听,坐到地上哭开了,没钱啊!这可怎么办啊!街坊邻居跑来劝,越有人劝,老四媳妇越哭,放声大哭。我一看他媳妇这样,就去找老四他爹,我说完了,他爹也没说话,弄个烟袋锅坐那低头抽上烟了。我说:“我们车站距县城30多公里,坐马车快跑也得两个小时能到。再不赶快走,黄瓜菜都凉了。如果能借到钱,我回车站和值班调度说一下,有路过的火车给撂一闸,停一分钟,救命要紧啊。” , d ?4"8_  
在我的一再催触下,老四的爹到街坊邻居亲戚朋友那转了一圈,借来20多元钱。老四媳妇和老四的爹都上了我给说情,调度请示分局同意,在我们车站临时停一分钟的火车。
离线草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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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6楼 发表于: 2008-06-17
老四和我值一个班。25岁没有媳妇,在农村就是大龄青年了,家里穷。没人给媳妇,老四的母亲愁的不行,见谁就跟谁说,帮忙给儿子娶个媳妇。老四自己也着急,挂了几次马子,尝到了女人的滋味,老四的心里总装着女人。 , d ?4"8_  
我们装卸队买了一台电视机,黑白的,吉林市电视机厂生产的梅花鹿牌,显示器好象是22寸,队长做了一个大木箱,用一把锁头锁上。电视天线用钢筋做的,把两根松木杆接起来支在外面,还安装了能旋转的把手,接收信号每天都得调试,转动方向,不然满屏幕的雪花点。 , d ?4"8_  
电视机买回来就轰动了,晚上来看电视的人越聚越多,十里八村都往这里跑。队长开始的时候允许外人来看,值班室最多的时候能进来300人,进不来的挤在窗户外,站在窗户台上往里看,人们都说装卸队买了一台小电影,天天演电影。电视台说来也怪,黄金时间以后全是电影电视剧,一直演到午夜。播日本电影《追捕》的时候,来了几千人,把玻璃都挤碎了。队长为了能让大家都看到,把电视机搬到窗台上,对着站台播放,有人自动维护秩序,前面的坐着,后面的站着,再后面的站在凳子上。 , d ?4"8_  
电视箱的钥匙队长一把,值班的一把。我和老四值班的时候把钥匙给老四,老四拿到钥匙,就象拿到了将军的帅印,老牛逼了。他把钥匙挂在胸前,走路都有些晃了。晚上7点开始播报新闻,老四还没开电视箱,有一些人就早早地来占地方,和老四套近乎。老四有权决定几点开箱开电视,几点关箱关电视。不高兴的时候还可以不开箱,不放电视节目。所以,来看电视的人,都羡慕老四。老四晚上的烟卷也就一根接一根地吸,有的时候这根没吸完,那根又递上来了,老四就很炫耀地把烟卷夹在耳朵上,左边夹一根,右边夹一根。 , d ?4"8_  
一些小马子也来看电视,老四的眼睛是火眼金睛,一眼就能看出谁是马子。老四不能放过机会,屋里关着灯,人与人拥挤着,缝隙很小,老四如鱼得水,在人群中穿梭,寻找他的目标,每天关掉电视以后,老四都会讲今天晚上的收获,摸了哪个马子的波,太大了,水哗哗地等等很肉麻的话。老四不值班的时候也来看电视,但是,相对值班比较失落多了。老四有点盼值班,有几次问我今晚是不是该我俩值班了,我说是后天,他说怎么这么慢。我想他绝不是为了每晚值班补助的两角钱。 , d ?4"8_  
来看电视的人越来越多,打架的,损坏车站东西的事情发生了,站长告诉队长,为了维护车站的正常秩序,不许外人进站来看电视,如果能管理好,允许直系亲属来看,如果管理不好,就谁也不要看了。队长宣布不放电视的消息以后,来看电视节目的人,每天晚上还是照常来,三三两两在外面等待,没办法,一周没播放电视节目。 , d ?4"8_  
报纸上介绍日本电视连续剧《阿信》就要在中国播放了,这是改革以来的突破云云。队长恢复了电视播放。队长规定播放电视前,把窗户都插好,把窗帘拉好。值班人员负责验证,用白纸板做的通行证,盖车站货物处公章才有效。通行证只发给装卸队家属,发给车站领导家属及关系单位的领导,队长说认证不认人,没有证,谁也不许进屋,队长不定期的抽检证件,如果发现值班人员放进无证的人进屋,发现一次,罚值班人员一个月的奖金。 , d ?4"8_  
我和老四值班的时候,老四有一套管理办法,老四晚八点关门上锁,里不出,外不进,需要出去方便的找他开门,一般的情况最好看电视前方便完,老四说谁尿了裤子他不管。没有证,进不来屋,看不到电视的人很多,他们在外面转动电视天线,屋里正演到关键时刻,电视没有信号了,荧屏上全是雪花点,老四只得跑出去再转回来,看不到几分钟,又被转没信号了。 , d ?4"8_  
看电视的中间,我和老四得出去接两次零担车,装卸一些慢件货物,一列是下行车,叫拐八九,一列是上行车叫拐九零。我开始不知道这是怎么论的,789和790次车,怎么都读的那么别扭。货运员说以北京为中心,从北京发出来的车就叫下行车,是单号次,向北京开的车就叫上行车,都是双号次。至于1读腰、2读两、7读拐、0读洞是防止谐音出错。我们一出来,门就没有人看了,接完车没证后进屋的人,无法清理出去,老四有几次急了,干脆关掉电视谁也别看。 , d ?4"8_  
日本电视连续剧《阿信》吸引了很多人,屋里鸦雀无声,阿信作为慰安妇,接待日本海军战士,一位5元。士兵们排着长队,等待的焦急,出来的提着裤子,电视里阿信白白的屁股和大腿,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人们边看边发出嘘声。老四看得起了兴致,在屋里转了几圈也没有找到发泄的目标,老四对我说:“信不信,哥们去候车室就能挂一个马子。” , d ?4"8_  
“不信。”我不是激他,虽然我当时对男女之间的事一点不懂,但是,我认为发生那种关系,起码应该是两个人认识。 , d ?4"8_  
老四让我跟在他身后,走进候车室,等候坐车的人不多,一个穿绿色上衣的女孩儿躺在长凳上,老四吹了一声口哨。走到那个女孩儿身边,拍一下那女孩儿的屁股,女孩儿揉了一下眼睛,坐了起来,看一眼周围的人,又盯着老四,女孩儿长得不算漂亮,20左右岁,脸很白而圆圆的,有几颗雀斑都能看见,在我的眼里和其他女孩子没有什么区别,衣着也没有特别之处。老四什么也没说往外走,她也站起来,提着一个很时髦的小包,跟着老四走进站台后面的夜幕里。 , d ?4"8_  
货运员敲值班室的门,说拐九零闭塞了。我知道闭塞了,是说火车到前一站的前一站了,如果货运员说拐九零开过来了,那就是在前一站开出来,一般在半小时内就能到达本站,老四还没回来,接车是值班人员的工作,没人装卸货物,那事情可就大了。我正为老四着急,他回来了,女孩儿跟在他身后。老四没让女孩儿走过来,她站在站台的路灯杆下面。 , d ?4"8_  
拐九零冒着黑烟,轰轰隆隆地开进站台停下了。“师傅,几件?”老四很少这样积极地跑上前去。而且从兜里掏出一盒没有过滤嘴的翡翠烟,递给车上的货运员一支。 , d ?4"8_  
“十三件。”车上的货运员接过烟,在找打火机,老四急忙上前划燃一根火柴。 , d ?4"8_  
我卸完十三件货,又装上六件,老四围在车上的货运员身边,点头哈腰的说恭维话,运转值班员举起绿色信号灯的时候,老四向那女孩儿招手,把女孩儿送上了拐九零。 , d ?4"8_  
回到值班室,我问老四,以前就认识那女孩儿吧,怎么一拍屁股就跟你走了,他说不认识不认识,隔行如隔山,你不懂。 , d ?4"8_  
“你俩去哪了?都干什么了?那女孩的小包里都装的什么你知道么?”我问了一连串的问题,也是我想知道的问题。 , d ?4"8_  
“去料石堆那,我把她给干了,滋味美极了。她的小包我翻了,里面有雪花膏、小镜、口红、卫生纸、避孕套,一分钱也没有。”老四说。 , d ?4"8_  
“那她没向你要钱?”我还想知道得更多。 , d ?4"8_  
“没要钱,女人是身揣扁扁货,到哪不挨饿,我不是把她送上车了么。”老四回答得很坦然。 , d ?4"8_  
我记不清是谁说过,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一头公牛加一头母牛等于新的关系。人生存在世界上,世界就是一个大舞台,每个人都充演着一个角色,人有动物的本能。但是,人是有思想的高级动物。老四和那女孩儿是什么关系,他们是什么角色呢?人与人之间是不是永远存在着利益,存在着交换,那夜我失眠了。
离线溪畔青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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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7楼 发表于: 2008-06-17
是我疏忽了,该罚! , d ?4"8_  
现在从头认真看起。。。。

http://blog.sina.com.cn/lyjx 溪畔青篱的博客
http://www.fming.net/blog/index.php?uid=2381
离线草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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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8楼 发表于: 2008-06-18
老四挂马子的消息象长了翅膀,漫天飞传,娶媳妇的事始终没有着落,他的父母一着急给他娶了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老四什么也没说,不花钱就行,晚上被窝里有女人就行。有了媳妇老四挂马子的事少多了,但是,用他媳妇的话说是狗改不了吃屎。老四隔三差五,一有机会,绝不放过,也许他已习惯于寻找新鲜,寻找刺激。 , d ?4"8_  
一天,刚装完两车皮河砂,我们都光着膀子到北边的河沟里洗涮,老四跑到我身边,说有两个马子和两个流氓骂他。我问在哪里,老四说就在前面。旁边的几个装卸工一听说有人骂老四,都说走,去揍他们。我跑在最前面,那四个人看见我们追过来,慌不择路,向北面的小山沟里跑去。跑了几公里,他们跑不动了,站在那里喘息。我跑过去什么也没问,什么因为没说,挥拳便打,抬腿便踹,四个人都被我打得跪地求饶。我的身后跟着跑来七八个装卸工,一看我已经把他们打得鼻青脸肿,谁也没再动手打他们。 , d ?4"8_  
晚上回家,已经有母女俩找上门来。女孩儿乌眼青。母亲问我为什么打女孩子,我无言以对。母亲说:“她们母女没有生活来源,父亲矿难死了多年,女孩儿不能接班,靠抚恤金维持生活。你打人家,还自报家门,你是谁谁,你很了不起么?你凭什么打人,你忘记了你被欺负的时候,咱们都是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说着说着母亲流泪了。”为了老四,让母亲伤心,我心里很惭愧。母女俩看母亲哭了,也不想深追究。 , d ?4"8_  
那女孩儿用仇恨的目光看着我问:“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打我们,你凭什么打我们。” , d ?4"8_  
我很窘迫,低下头说不出话来,是啊,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打她们,凭什么打她们。凭我炼过武功,凭我身体好,凭我和老四是哥们。什么哥们啊?挂马子的哥们。打马子的哥们,她是不是马子,是她骂老四,还是老四把她当马子先挑衅的,我的脑子里乱极了,当初怎么就没想一想。 , d ?4"8_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这是一点儿看病钱。”我从兜里掏出5元钱,那是我唯一的5元钱,递了过去。 , d ?4"8_  
“我们不是来找你要钱的,是来找你说理的,以后类似的事你少做点。走。”女孩拉着她母亲,气汹汹地走了。 , d ?4"8_  
女孩儿母女走了,老四的媳妇来了。说她听半天也没听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啊?她还想刨根问底。母亲说:“别问了,事情过去就过去了。” , d ?4"8_  
老四的腿轧断后,家里有没有钱治,媳妇是不是想到别的地方去了,挂马子错在老四,这次轧腿与挂马子没有关系。看电影是我张罗去的,出现意外,我也很内疚。老四的腿保不住,或者留下残疾,装卸队都不能用这样的人,私自去看电影,趴火车不能算工伤,什么都算不上,老四惨了。 , d ?4"8_  
, d ?4"8_  
割资产阶级的尾巴是1976年,地里的庄稼眼看着就熟了,公社革命委员会,命令割资产阶级尾巴,我们拿着镰刀,到所谓的小片荒地里,胡乱地割豆子、玉米、高粱,然后扬长而去。把青苗祸害了,生产队还给我们工分,而且割了资产阶级尾巴,立场也坚定了,当时有一句很时髦的话,认要无产阶级的草,也不要资产阶级的苗。1977年抓投机倒把,公社成立了工人民兵,戴着红袖标值勤。专门抓投机倒把的。 , d ?4"8_  
我值班的一天晚上,天下着大雨,一男一女两个人,跑进我们值班室,每人背着两个大提包,气喘吁吁地向我求救,他们说自己是辽宁省海城人,提包里装的是苹果,到这里是想用苹果换黄豆,再把黄豆背回海城,自己家做大酱。被工人民兵抓投机倒把,追得没地方逃了。他们还没换黄豆呢,被民兵发现背苹果也得没收。女人吓得浑身发抖,我说:“不用害怕,你们到里面的工具室坐一会,等民兵走了,我再叫你们出来。”我把工具室的门打开,把他们藏在里面,又把门锁上。若无其事地看电视。不一会儿,来一群民兵,说有人举报,两个投机倒把分子,跑进装卸队院子里了。 , d ?4"8_  
“看见没?两个人。”民兵连长手里提着一支驳壳枪。很不礼貌地用眼睛盯着我。 , d ?4"8_  
我看他们一眼没说话,屋里只有我一个人。就是藏一只鸡,一眼就能看见。问我看见人没有,显然是多余的。民兵们在屋里站一会儿,觉得没趣走了。我打开工具室门,把他俩放出来,那女的说,老弟,叫你老弟行吧!我说行,叫什么都行。她说,你真是好人,把我们关屋里,我还后悔呢,假如你要是把民兵领来抓我们,可是抓个老实的,想跑也跑不了。她说这话,我感到很悲伤,人与人之间怎么没一点信任呢。我说你们快走吧,过铁路向北走,那里是山区有黄豆,他们那的人,没见过这么好的苹果呢。保证能换成功。那男的拉开提包,从里面拿出来两个苹果给我,我没有推辞,收下了。 , d ?4"8_  
吃一个海城的国光苹果,吃出了馋虫,我想,国光苹果也许是水果里最好吃的。老四来的时候,我把另一个苹果给了老四,老四问我哪弄来的,我顺嘴说在火车上偷的。老四吃完苹果,一个劲儿的说好吃。穿上雨衣跑了出去。不一会老四回来了,雨衣里兜着十多个苹果。我问他真去偷了,老四说,跟押车的师傅要的,吃吧。 , d ?4"8_  
我们从那天起,如梦方醒,守着铁路,运苹果的季节,每天都可以吃苹果,我们穿着路服向过往的押车员要水果,没有不给的,李子,桃,梨,西瓜,应有尽有。开始是要,后来就偷,上车搬下来一筐,放值班室大家吃,也没人管。车站的公安看见,也当没看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的胆量更大了,偷苹果往家里拿。那时运苹果基本是敞车,有柳条筐,有草袋子包装,我们把棉大衣的兜底拆开,晚上趴车掏苹果直接往兜里揣,棉大衣能装一筐或一草袋子苹果。我不敢往家里拿,怕母亲斥责,我把苹果藏在菜窖里,白天拿出来就是买的了。
离线草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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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9楼 发表于: 2008-06-20
铁路是国家的大动脉,铁路运输的东西应该说是应有尽有,守山吃山,靠河吃河,我们偷铁路上的东西也成了名正言顺的了,没有煤烧,趴上火车,装一袋子,还专门挑选大同块煤。没有引火柴,扛一根木头回家,劈了烧火。搭炉子没砖,去货场搬。抹墙没水泥,去货场拿。过往的盖车总想打开门,看看有没有可拿的好东西。每天在车站转悠,从货场到几十条铁路线,了如指掌,哪里有一颗道钉松动了都知道,几点有到达的货车,哪条道上停了一列军车,什么季节,车上拉的什么货物。我们心中有数。一天夜晚我值班,在八道停了一列车,守车里有押运员,我绕过守车从车厢背面打开了车门,本意是想看看拉的什么东西,结果遇到两个小偷正在里面,他们以为我是押运员,我以为他们是押运员。他俩正抱着一捆的确良布。见我开门,把布扔了过来,然后跳车就跑。我的头皮都麻了。没想到从车厢里冒出两个人来,黑乎乎地一捆布砸到我身上,把我砸了一个趔趄。 , d ?4"8_  
本来我反映过来他们是小偷的时候,是不应该追他们的,可是一捆布把我砸急了。两个小偷从火车下面爬过去,我从两节车厢的连接大钩上面跳过去追他们。跑在后面这位弯腰抓起路基上的石头打了过来,正打在我的前胸上。在铁路上打架可是不分你会不会武功的,遍地石头块,可以说子弹充足,只要保持一定距离,你会什么也发挥不出来,石头一个接着一个向我飞来。我也只能抓起石头还击。一边对射,一边靠近他。站台上的灯光是昏暗的,看不清对方的脸,我突然觉得我打出去的石头块击中了他的头,他叫了一声用手捂住头蹲下了。我跑过去命令他站起来,他蹲在那里不动,我想看看他的伤重不重,刚伸手去拉他,他突然给我一个腿拌,然后撒腿就跑,他根本没受伤。我几步窜过去,一脚就把他踢趴下了。我用脚踩住他的脖子说。跟我玩轮子是不?他求饶,嘴里唧唧呜呜说不出话来。我把他带到公安值班室。 , d ?4"8_  
值班的公安是个蒙古人,姓敖,40多岁了,我们都叫他敖科长,背地里也叫他敖包。他非常能喝酒,原来当过科长,因为喝酒丢了枪,被撤职了,在车站当公安也是基本不尽职。有打架的,只要他一到场,首先就是拔出手枪朝天鸣枪。他自己说一生就喜欢两件事,一个是酒,一个是女人。喝酒的时候,他把自己喜欢吃的菜拿到自己面前来。不太会使用筷子,拧劲的夹菜动作常引起同桌吃饭人的嘲笑,他不在乎。他讨女孩子喜欢的办法,就是让女孩子看他的枪,把手枪里的子弹夹退出来,把枪给女孩子玩。我很想看他的枪,五四四手枪我一次都没摸过。很羡慕那些能摸到敖包枪的女孩子。我几次渴求都被他拒绝了。 , d ?4"8_  
我敲值班室的门,敖包问明情况后,从门缝把他的手枪递给我。告诉我说看住小偷,一小时以后他到我们装卸队值班室来。我拿着手枪把小偷押进了装卸队值班室。过了一个多小时敖包也没来,拐八九次零担车开过来了,行李员叫我出去接车。我命令小偷蹲在墙角不许动,我接完车跑回来,装卸队值班室里已经空无一人,小偷早跑没影了。我跑到公安值班室,看到敖包提着裤子,一个年轻的女人从值班室里走了出来。我告诉敖包小偷跑了,他好象没什么反应,抻了个懒腰,把手枪要回去进值班室了。 , d ?4"8_  
我想起了那包的确良布,跑到八道一看,一列车都不在了,地上也没有布包,夜很静很静的,象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回到值班室我拿起水浒正好看到宋江征方腊。
离线草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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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50楼 发表于: 2008-06-21
王仁到北京上访胜了,公社,大队给他补了不少钱,王仁还想去北京上访的消息传到了我的耳朵里。那是打倒四人帮转过年来,也就是1977年4月,我到王仁家里找到了他。我请求他带我一起去北京上访。我把我家的冤屈向他陈诉了一遍,他很热情,答应带我一起去北京,我高兴得蹦了起来。我说我没有什么能给的东西。但是,我有一颗心是不会忘记他的,他什么时间动身,到车站装卸队来找我,我已经准备好了。 , d ?4"8_  
等了几天没有消息,过了清明节还是没有消息。我有点着急了,跑到他们家去找他。房门没有上锁,一只鸭子在饭锅里洗澡呢。我叫了几声王哥,没人回答,他去哪里了呢,把我甩了?自己去北京了?不可能啊!问了邻居才知道他出事了。清明节他去母亲的坟上烧纸,想祭奠一下母亲就去北京上访。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那天风很大,点着的烧纸飞了起来,火上了树,一片松树林变成了一片火海,开始他还想拼力扑救,无奈火在树上燃烧,掉下来的火种把地下的枯草也点燃了。连成片冒着浓烟的大火,把他吓跑了。全公社的民兵清明扑救山火,原来是因他烧纸引起的,公安局把他抓起来拘留了。 , d ?4"8_  
我抱着和王仁一起去北京上访的希望破灭了,但是,想去北京上访的欲望却越来越强。我回家和母亲说了我的想法,母亲说,如果上访,也应该是一级一级地往上找,下面不能解决或者不给解决才能往上一级找,隔着锅台上炕好象不妥。我讲了王仁的上访经历和成功的案例。母亲说你大了,自己拿主意吧,不过走时要请假,不能旷工。 , d ?4"8_  
料峭的早春,我准备好第一次去北京上访。我的衣兜里只有几元钱,那是装卸队每天4毛钱的补助费积攒下来的。有唯一一列火车172次是吉林至北京的,路过我们那个车站,但是不停车。我去找运转值班站长,求他能不能临时给我停一下,或者撂一闸我就可以趴上列车。值班站长说没有命令谁敢临时停车,如果你的命好,赶上会车也许能停一下,但是,我必须从最后面的车尾上车,不然太危险了。半夜一点我等在铁路旁,等待172次快车开过来。172次车终于开过来,呼啸着又开过去了。一点儿都没减慢速度。我看着那绿色的信号灯,象恶魔的眼睛一样。一连几天我都是抱着希望而来,扫兴而归。值班站长看到我也有点不好意思了。他说今晚向分局调度请命令,找个理由,让172在咱们车站停一分钟。如果不行就把我送上慢车,先到沈阳,沈阳再到山海关,山海关再到永定门。虽然麻烦点,但是也可以去北京,他还给我一把车门钥匙。说有这个也许有用处,祝我好运。 , d ?4"8_  
172次在我们小站停了一分钟,我从最后面一节跳上火车。因为我空着手,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半夜旅客都困的东倒西歪的,我找了一个没有东西的坐席下面,钻了进去。很快就在车轮和钢轨接触的有节奏的声响中进入梦乡。
离线草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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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51楼 发表于: 2008-06-22
火车没到山海关开始验票,我被一个男列车员从座位底下揪了出来,验票啦,你的票呢?列车员上下打量我的衣着。我说我是路内职工,没有票。他说工作证呢?我答,没有。他把我领到便乘车厢,把我交给了乘警。乘警登记我的姓名,民族,年龄,文化程度等等。那时没有身份证,自己是什么地方的人全靠嘴说。我自己都是怎么说的现在全忘了,估计没说一句真话。车到山海关,乘警把我赶下了车,我站在站台上不走,乘警看着我,我也不动。车一开动我就紧跑几步抓住门把手,登上了火车。乘警又把我领到便乘车厢。乘警说你是想去劳动教养对吧?那我成全你。他把手铐拿出来在我眼前晃一晃,又挂在自己的裤腰带上。我没说话。我把两个手交叉在一起扭动,指关节咔咔的响。乘警向我瞪了一下眼睛,示意我老实点。车到北戴河他拽着我的衣领,把我赶下了火车。 , d ?4"8_  
我只能等下一趟开往北京的火车了,我离开站台出了剪票口,北戴河火车站实在是太小了,中央领导常来的地方。除了有几棵象样的柏树,没有什么值得看的地方。我跑进候车室看了一下,去北京的车很多,肚子里有点饿了,门口有小贩卖吃的,一个水煮大螃蟹一毛钱。我花一元钱买了十个螃蟹。靠着墙根吃。吃完找个水龙头,洗把脸,咕咚咕咚喝一肚子凉水。翻过栅栏进了站台。上了山海关至永定门的列车。在车上困了就钻到座位下面睡觉,验票就躲到厕所里不出来,不知道折腾了多长时间,永定门到了。 , d ?4"8_  
下车以后我不敢走剪票口,我顺着铁路走,一般的围墙栅栏也拦不住我,再说我知道铁路两边一定有出口。我什么也没拿,空着两只手,大摇大摆地从职工通勤口走了出去。到永定门车站前一看,我的天,这是怎么了,广场上,马路边,到处都是上访的人群,大包小包,拖儿带女,用树枝,木棍,绳子,塑料布搭建的临时住处,随处可见。用砖头,石头搭的锅灶,煮着小米粥,一堆儿一块儿的,到处冒着热气和炊烟。说话是南腔北调,面部表情都是愁云密布。死不起活不起的样子。我顺着这条路走了一个多小时,路两边还是上访的人群。当时有人说,永定门,金鱼池,琉璃厂附近,进京上访的人就有20万。永定门火车站开往北京站的20路公共汽车,一毛钱一张票,只要是不到终点站下车,在北京站口下车就可以逃票,因为人多得转不过身来。 , d ?4"8_  
我一路走,一路打听,象我这样的冤屈要到哪里去上访。回答我的人都很热心,但是,五花八门,有的说应该去联合接待站,让他们给你分配到接待你的地方。有的说,应该去国务院内务部接待站,因为,你父亲是够级别的。有的说你还是去公安部接待站,应该归公安部管,有一个人告诉我说,你就去崇文区接济站,那里的伙食好,每顿饭一碗粥,一块咸菜,一个合面馒头,还能睡大铺,一天才三毛钱。一个50多岁的男人,自称是哈尔滨资本家的告诉我说,右派的问题归统战部管,你得去六部口。北京太大了,六部口在哪啊?天已经要黑了,我两天只吃了10个螃蟹,晚上睡觉怎么办,住哪里呢?我挤进20路公共汽车,先到北京站再说吧,心里想,不行就住在候车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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