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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花女侠  作者:梁羽生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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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29楼 发表于: 2009-04-09
外面有车马之声,银桂道:“客人来啦。”于承珠忽道:“在哪儿宴客?”银桂道:“在园子西边的藕香格内。”于承珠道:“你带我去看看。”银桂吓了一跳,金娥笑道:“我带你去,咱们藏在池塘边的假山石后,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若给人发现了,咱们就当在那里捉迷藏玩儿,料公爹不会见怪。”
  金娥招待于承珠胡乱吃过一些东西,换过水渍的衣裳,便带她悄悄地藏到假山石后,但见水榭内官灯高挂,照耀得如同白昼,筵席似是刚刚摆开,席上诸人看得清清楚楚,坐在上位的是一个面白无须巍峨冠高服的大官,第二位果然便是阳宗海,第三位是个武官,于承珠认得是前日到过城隍庙的那个王将军,主客斜对面的那一位却是个道士,沐国公坐在那道士侧面的主位上,三绺长须,甚是威严。
  金娥悄声说道:“咦,这事情可真奇怪,沐公爹怎么将道士也请来了。”出见首席的那个大官口唇开阉,似是说话,杜金娥听不清楚,于承珠练过“听风辨器”的功夫,把耳朵贴在像山石上,却是一无遗漏,只听得那面白无须的大官说道:“闻说大理府的白族娃子要造反,由段家带头,将朝廷所派的官员都驱逐了,有这回事么?”说话阴声细气,竟似女人腔调。沐国公道:“有这么回事。不过他们所发的檄文,却说不是造反,并不想要汉人的地方。大约是想自立为王。”那大官“哼”了一声道:“自立为王,这还不是造反吗?朝廷对段家不薄,当年令祖默宁王灭了大理国后,世世代代对段家为大理府的知平章事,他怎么还不知足?”沐国公道:“是呀,这事情我已秦禀皇上,刘公公恰好到来,那好极了,刘公公接近天颜,又是云南桑梓,我正想问刘公公的主意。”于承珠心道:“原来这是个太监。”明太祖初建国时,不许太滥过问国事,传了几代之后,这禁例松弛,皇帝常常派太监做钦差大臣,巡阅各省,像明成祖所派的那个太监郑和七下西洋,声威显赫,压倒朝臣,便是一例。明朝的太监很多是云南人(郑和也是),其中有才能的固有,祸国殃民的也不少。这个刘公公听他的口音,也是云南人。沐国公向他请教,他大为欢悦,微微笑道:“公爹下部。我岂敢不尽所言,依我所说,沐公爹早就该派兵进袭!我这次出京之时,皇上也曾叫我转告公爹,提防蛮人作反,既然有了反迹,那就只有把他们杀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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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30楼 发表于: 2009-04-09
沐琮略一沉吟,拈须说道:“大动干戈,岂不令生灵涂炭?”那刘公公心中不悦,但云南省边疆省分,中枢管辖不到,沐家世代掌权,即算皇帝也要给他几分面子,刘公公赔笑说道:“沐公爹仁义为怀,不愧为民父母。但治乱世须用重刑,若然不动干戈,焉能攸平叛乱?我倒要向公爹请教。”沐琮微微一笑,说道:“日内有两位远客要到昆明,从他们身上,我想好一条怀柔之策,不知能不能行?我还未及禀秦皇上,先说与刘公公听听。”那太监放下酒杯,道:“沐公爹请说。”阳宗海插口问道:“是两位什么贵宾?”心中甚是怀疑,想道:“听沐国公的口气,定然是两位非常人物,如何我的手下人事先那不知道一点消息。”
  沐琮道:“是波斯国的公主和驸马!”此言一出,阖座惊诧,阳宗海道:“波斯公主和大理的叛乱有何关连?”沐琮道:“这位波斯公主的驸马,姓段名澄苍,我已查探清楚了他正是当年段平章段功的子孙,他的祖先曾从元军西征,流落波斯,不知怎的,他竟因缘时会,贵为驸马。想是思念家邦,怀乡情切,不辞万里奔波,重归故里,这倒是本朝的一大佳话呵?”那刘公公道:“不错,异邦公主来朝,足见圣德远播,但请问公爹,怎的从他们身上,想到怀柔之策?”沐琮道:“他是段功的子孙,算起来与现在大理的知平章事段澄平乃是兄弟之辈,我意即请皇上正式封他为大理的平章。”刘公公道:“这样就能防止得了大理的叛乱么?”沐琮道:“朝廷对他作大理平章,这只是一个虚衔,实际却要他居踏昆明,叫遥领大理的平章事。大理的百官,重要的职位,当然还是朝廷所派。本朝政制,京官也可以遥领边军,把段澄苍羁留在昆明,叫他遥领大理的平章之事,想来也是行得通的,”刘公公道:“行是行得通,但公爹怎能保得大理的段家从此便消弥祸心?”沐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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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31楼 发表于: 2009-04-09
“段家在宋代之时,在大理自建国号,自立为王;至元代之时,大理国灭,段家仍然世袭平章事工到了本朝,只给他们世袭“知平章事”,官衔职权,一削再削,可能因此而招致怨愤。咱们如今给段澄苍实授平章,算给了他们段家的面子。他们茗然还要叛乱,那么咱们的讨伐也就师出有名。而且段澄苍以驸马之尊来归,咱们给他虚衔,管辖大理,正是名正言顺。趁此也正好削段澄平的权柄,这岂不是分而治之,一举两得之策?”其实大理人要驱逐明朝官吏,正是因为不堪苛政之搅,不甘明朝把他们当作被征服的蛮人来统治,倒并非段家为了自己一家的荣华富贵的。不过当时高官显爵,大都只看到个人,看不到老百姓,所以便把大理的“乱事”看成是个人的权位之尊。像沐烷的不肯用兵,已经算是较好的了。不过沐琮也有私心,他之所以想把段澄苍羁留昆明,实是想便于自己的操纵。
  那刘公公听了沐琮之策,沉吟不语,忽见一个门囊,匆匆忙忙地跑到水棚来。
  沐琮认得她是上房服侍夫人的一个丫环,喝道:“好没规矩,我不叫你,你出来做什么?”那丫环道:“小姐,小姐——”沐琮怒道:“小姐什么?”那丫环说道:“小姐她走掉啦。”原来沐夫人到了掌灯时分,还不见爱女,心中慌乱,故此遣丫环前来禀报。沐夫人年老多病,长年礼佛,不问外事,与丈夫也经常是数日一见。她根本就不知道丈夫令晚宴请朝中贵宾。
  沐琮面色一变,厉声斥道:“胡说八道,大惊小怪!小姐是我叫她到杨家去接她的姨母的,许是姨母将她留下了,要你着急做什么!”须知在那时候,仕宦之家,最讲札教,千金小姐,足不出户,偶一出门,也是乘车坐轿,在丫环婢仆簇拥之下,闲人轻易不能一见。沐琮的女儿,身份仅略次于“郡主”(亲王、藩王之女称郡主),比仕宦之家的“千金小姐”尊贵何止十倍?而今这丫环在钦差大臣、内府总管之前,竟然直说他的女儿“走掉”,不管是否事实,都是大失面子。故此沐琮勃然大怒,急忙厉声斥责丫环,意图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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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32楼 发表于: 2009-04-09
那丫环手足无错,心中想道:“小姐若是去接她的姨母,夫人焉有不知之理。”被沐琮斥责,极感冤屈,讷讷说道:“夫人,夫人——”沐琮挥手斥道:“回去给夫人炖燕窝,琐碎小事,不许来麻烦我。快给我滚!”那丫环不敢再说,忍着眼泪,走出水榭,副将军王镇南看在眼里,想起昨日沐燕也曾到城隍庙之事,心中一动,大起思疑。
  沐琮亦是惶惑不安。心中想道:“女儿知书识礼,沉静端庄,何以不禀告父母,私出公府,至今未回?”突然联想到沐磷的胡作非为之事,心中一凉,神色之间,也掩饰不住了。
  那刘公公急忙将话题重新提起,冲淡这不愉快的气氛。问道:“公爹刚才所说的怀柔之策,好虽是好,但讨代之事,也得早有准备,方是两全之策,不知公爹意下如何?”沐琮道:“这个当然。”阳宗海道:“那位段澄苍和波斯公主,何时方到昆明?怎地叫他知道公爹的好意?”沐琮笑道:“我早已派人去迎接他们了。”回顾左右道:“看方统领回来了没有?”跟随的上前禀道:“方统领回来已有一个时辰了,他说不方便来见国公。”
  沐琮怔了一怔,随即哈哈笑道:“都是自己人,有何不便?阳总管在此,正好指点他们,快叫他和手下人都来拜见。”阳宗海道:“方统领是不是滇南著名的勇士方地刚,闻说他曾赤手空拳,打服丽江的十八峒峒主,在下仰幕得很,指点那是太不敢当。”沐琮听得阳宗海也称赞他的武土统领,心中大悦,连声地叫手下去催。
  过了片刻,方地刚带领四个武上来到,一进小榭,众人都是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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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33楼 发表于: 2009-04-09
只见那四个武上面青唇肿,包头扎臂,一个个垂头丧气,好像斗败了的公鸡!方地刚比较好些,肩头上也是血迹斑斑,未曾抹净。沐琮气得瞪目结舌,好半晌才说出声来,喝道:“这是怎么回事?”
  方地刚道:“我们奉命邀请波斯公主和驸马入城,不料他们非但不领公爹的情,反而叫人将我们打了!”沐琮道:“段澄苍哪来的军马?”要知方地刚是滇南第一勇士,他手下的四个武士,也都足以力敌百夫,故此沐琮有此一问。方地刚垂头说道:“就只两人!”沐琼一气非同小可,喝道:“什么,就只两人?你们是饭桶吗?”阳宗海淡淡说道:“是怎么样的两个人?”方地刚道:“是一黑一白的两个印度人。”
  阳宗海笑道:“公爹这就不能怪他们了。这两个人名叫黑白摩诃,是出名的盗宝贼,十年前在京师也曾做下案子,当时的大内总管康超海也曾败给他们。若是他们,我也没有把握准胜。嘿,嘿,方统领只受了一点轻伤,确是名不虚传!理宜赐赏!”亲自斟了一杯酒给方地刚,沐琮见阳宗海将敌人说得如此厉害,虽然吃了一惊,心中怒气如已消散,正想询问,那刘公公忽地问道:“你们没有说清楚吗?段澄苍莫非不信你们是沐国公派来的人?”方地刚满肚皮闷气,恨恨说道:“我将公爹亲笔的函件交与他们,信封上盖有沐国公的章记,哼,哼,他们连看也不看,就撕个稀烂,要不然我们也不会与他们动手。”原来段澄苍在贵州上过假藩王的一次当,只遣这次也是假的,所以叫黑白摩诃绝不留情。
  刘公公冷笑道:“如何?他一见面便打,对公爹简直是不留余地,请问公爹,怎样怀柔?”沐琮怒道:“段澄苍这样不识抬举,嘿,那是没得说的了。我兵破大理之日,定要将他掳来治罪。”刘公公笑道:“这才是呵,和蛮子们讲什么道理?方统领,你们因公受伤,都坐下来喝酒。”刘公公和阳宗海一股劲地劝慰方地刚,实是想将他拉拢过来,收为己用,沐琮人极精明,看在眼内,立知其意,心中甚是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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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34楼 发表于: 2009-04-09
喝了两杯,沐琮说道:“黑白摩诃既然如此厉害,阳大总管又不能久在昆明,何人能制?”阳宗海笑道:“黑白摩诃虽然厉害,只要我的师叔出手,定然手到擒来。”上座的那个擅士这时才开声说道:“宗海,你也不可太过轻敌,若是你的师父出手,黑白摩诃自是不堪一击。我吗,大约还得和他们打一两百招,才能将他们降服。”沐琮喜道:“那就全仗遗长出力了。”方地刚道:“这位是洪岩道长么?失敬,失敬!”急忙替他斟酒。赤霞道人只有一个师弟,就是这个洪岩道人。赤霞道人名头太响,他的师弟自是远远不及,但武林中人却没有不知道的。
  洪岩道人大模大样地喝了方地刚的敬酒,说道:“宗海这次邀我到云南来,本来就是准备对付一个比黑白摩诃更厉害的强敌。”沐琮奇道:“谁?”洪岩道人道:“是张丹枫。听说他潜入云南,现在已到大理去了,公爹不知道么?”沐琮吃了一惊,张丹枫当年辅佐于谦,打败也先,又与云重深入瓦刺,迎接当今的皇上回朝,声震天下。沐琮虽然僻处云南,亦有知闻。问道:“道长和张丹枫有甚仇怨?”阳宗海笑道,“张丹枫是于谦的党羽,公爹还不知么?那是皇上所要缉拿的钦犯。不过此人交游广阔,消息灵通,缉拿之事,绝不可以张扬出去。”沐琮心道:“于谦赤心为国,惨遭杀戮,不说别人,连我也不服气。皇上再要杀张丹枫,那岂不最恩将仇报么?”他想是如此想,神色上却不敢露出丝毫,说道:“呵,原来阳总管是请师叔出山,缉拿叛逆,这等为皇上出力,可佩,可佩!”洪岩道人哈哈笑道:“张丹枫纵横中原,获得天下第一剑客的名头,若不是我,大约也无人敢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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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35楼 发表于: 2009-04-09
于承珠伏在假山石后,听得他们大吹法螺,哼了一声,心中暗道:“这牛鼻子道士若碰到我的师父,不将他的鼻子削下才怪。”她最敬爱师父,听得洪岩这人诋毁她的师父,几乎忍耐不住,想出去将他刺一个窟窿。”
  沐琮好奇问道:“那张丹枫是怎么模样?阳总管可见过么?”阳宗海笑道:“见是没见过。我身边带有他的图像多幅,现在送一幅给你,请公爹让手下人留意。莫叫他潜入昆明。”沐琮将画图一展,攸然间神色大变,阳宗海道:“怎么?”沐琮喝了一大杯酒,微笑说道:“我只道张丹枫是个三头六臂的凶神恶煞,原来却像个风流潇洒的书生!”阳宗海道:“是呵,怪不得公爹惊诧了。”
  喝了两杯,那刘公公忽道:“听说小公爹聪明英俊,文武全材,何不请出来一见?”沐琮道:“小儿顽劣成性,怎敢当公公美誉?我正要他闭户读书,不敢叫他烦拢贵客。”阳宗海道:“公爹太谦虚了。自古有云知子莫若父,小公爹的聪明才智,尽人皆知,那都是公爹教诲的功劳呵!”沐琮心内暗惊,正在琢磨阳宗海的说话,那刘公公又道:“嗯,听说沐小公爹前日主持城隍庙的落成大典,轰动全城,咳,小小年纪,便能做事,他日无可限量。敬请小公爹出来一见。”沐琮略一沉吟,吩咐下去道:“请小公爹出来!”他心中已打定主意,情知刘公公他们已经知道了沐磷给于谦建庙造像之事,他们既不说破,自己也当不知,等下将沐磷叫出来,当着他们的脸,责骂一顿,要他将庙像毁去,算是心照不宣,交代此事,也便罢了。
  过了一会,只见那手下人神色张皇,单身一人,匆匆跑回,沐琮问道:“小公爹为何不与你一道同来?是在换衣服么?”那手下人嗫嗫嚅嚅,好半晌说道:“小,小,小公爹,他,他,他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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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36楼 发表于: 2009-04-09
沐琮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只有一子一女,爱如珍宝,现在全都跑了,不觉心头痛如刀割。刘公公故作惊诧,叫道:“怎么小公爹跑了,他又没做错事,为何逃跑?呀,想是公爹管得过严了!”沐琮定一定神,冷汗直流,急忙顺着他的口气说道:“是呀,我早说小儿顽皮成性,果然他又闹出事了。真是给我丢脸!”阳宗海道:“怎么?”心中思量,若然沐国公但直说明沐磷建庙造像之缉,应该如何措辞。沐琮怒气冲冲地说道:“他就是不欢喜读书,一定又是溜出去看花灯戏了!”
  刘公公道:“小孩子贪玩也是有的,对沐琮的为儿子掩饰,大为不快。沐琮忽道:“小儿顽劣元知,像刚才所说的建城隍庙之事,就是大大的不对。这等是愚夫愚妇的所为,城隍,卑不足道的小神,他去进香叩头。真是成何体统!”阳完海道:“听说这城隍的神像也与别处不同!”沐琮道:“谁知道他去哪里弄来的邪神木偶?呀,真是丢尽我的脸皮,明天我就马上派人将神庙拆毁,将偶像焚化,再抓他回来,痛打三百大板!”
  刘公公这时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说道:“小公爹一时听人唆摆,给邪神建庙造像,这也不足深怪。我恳求公爹将小公爹的责罚免了。倒是那个邪神木偶,非得痛打三百大板,然后再焚化不可!免得那些愚夫愚妇受惑!”阳宗海等同声说道:“对!邪神偶像,应该打个稀烂,立刻焚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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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37楼 发表于: 2009-04-09
话声未停,忽见一个少女走到筵前,她身法快极,众人在乱哄哄之际,竟不知她是怎么来的。沐琮还以为她是丫环,一看之下,只见她穿着女儿惯穿的一件衣裳,比女儿大约要小一两岁的年纪,天姿国色,比女儿还美得多!最奇怪的是她神气之间,自有一股尊严,眉尖微蹩,盈盈秋水之中,隐藏着一股怨愤之气,令人悚然生惧,她双眼一扫全场,竟似全不把这些人看在眼内。阳宗海大惊失色,这正是他幽禁在水牢里的于承珠!可是她在此时此际出现,阳宗海却也不敢冒然动手!
  霎时间水榭里静得连一根针跌在地下也听得见响。沐琮惶然问道:“你是谁?”于承珠冷冷说道:“我爹爹受万民爱戴,敬立为神。你们是些什么东西;敢将我爹爹的神像焚化!”此言一出,举座骚然,沐琮跳起来说道:“你说什么?”于承珠大声说道:“我说不许你们将我爹爹的神像捣毁!”沐琮道:“你爹爹是谁?”于承珠道:“我爹爹是内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于谦!”此言一出,沐琮面色如死。虽然城隍庙像,座中人都知道乃是于谦,但一说破了,却是不可收拾!阳宗海喝道:“胡说八道,快把这妖女拿下。”沐琮也喝道:“你真不知天高地厚,如何敢冒称是叛逆之女!我儿子岂有为你父亲造像之理,胡说八道,快滚出去!”正是:
  一言惊破胆,正气属娥眉。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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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38楼 发表于: 2009-04-09
沐国公生怕她真是于谦之女,一拿下了,问出口供,只怕自己的儿子也受干连,所以口口声声指她冒认,恨不得早早将她送走,故此叫她“快滚”,这实是给她指明一条“生路”,好让她自己“落台”;阳宗海明知她是于谦之女,但碍于沐国公的面子,却也不敢即时动粗,顺着沐国公的口气骂她冒认,哪知于承珠绝不领会这个情,只见她柳眉一竖,朗声说道:“我爹爹扶持明室,独挽狂澜,赤胆忠心,天人同仰。我有这样的爹爹,正是极足夸耀的事情!何用羞惭?何须怕认?只有你们,不理苍生疾苦,但知途君之恶,那才真是愧对我的爹爹!”这几句话说得正气凛然,沐琮心底里其实甚是仰慕于谦,听了这话,做声不得。阳宗海诸人,勃然变色。于承珠傲然不惧,“哼”了一声,又道:“其实在座诸人,谁不知道城隍庙中的神像乃是我的爹爹?你看此信!”将王镇南奏禀皇帝的密信,倏地掏了出来,递给沐琮。
  王镇南面无人色,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人影一闪,咕咚一声,王镇南刚刚站起,便给于承珠摔倒在地上。于承珠“嗖”的一声,拔出青冥宝剑,站在沐国公的身边,冷笑斥道:“你们敢不让沐国公看这信么?”
  洪岩道人与阳宗海的武功均足以制止于承珠,但被于承珠先用说话迫住,竟是不敢动手!霎时间,气氛紧张之极,筵席前剑拔弩张,大家都在偷偷地瞧着沐国公的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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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39楼 发表于: 2009-04-09
沐国公把信看完,心中又惊又怒,惊者是皇帝竟然对自己不放心,原来这个王副将军竟是皇帝派来,暗中监视自己的!怒者是王镇南竟想暗中陷害,想削掉他沐家在云南的权柄!但他究竟是老于官场,饱经世故的人物,看了之后,神色不变,淡淡说道:“王副将军,你看此信,居然有人敢冒你的笔迹,信中所说,荒唐之极!”
  此言一出,王镇南、阳宗海等为之大喜,知道沐国公有所顾忌,不敢破面决裂。王镇南这时早已爬了起来,胸脯一挺,大声说道:“蒙公爹推心置腹,不信澜言,小将感恩戴德。这信不必看了,撕毁便是。只是这小妖女胆敢冒小将的笔迹,兴波作浪,背后必定有人,还请公爹追究!”王镇南说这番话的意思,言外之意,也是为沐国公掩饰,将于承珠骂作“妖女”,大家都不敢指明她是于谦的女儿。
  于承珠怒气上冲,冷然傲笑,紧握剑柄,只听得沐国公轻轻说道:“不错,是要追究!”阳宗海等候多时,就是要沐国公说出此话,立刻一跃而前,大声喝道:“小妖女快从实招来,是谁人指使你的!”搂头一抓,用擒拿手的绝招,突施猛袭,于承珠早已豁出性命,阳宗海身形一动,她的宝剑已抢先出招,只见寒光疾闪,电射奔去。三朵金花亦同时出手!
  忽见洪岩道人身形骤起,拦在阳宗海的面前,大袖一拂,金光一闪即灭,于承珠所发的三朵金花,全部被他卷入袖中,无声无息。洪岩遣人哈哈笑道:“好剑法!”随手抓起一只象牙筷子,将于承珠的宝剑一拨,只听得“侧”的一声,宝剑插到擅木桌上,深入数寸,于承珠紧握剑柄,用力一拔,洪岩道人的象牙筷压在她的剑上,也不见怎么用力,于承珠竟是拔不出来!洪岩道人有意在沐国公面前显露惊人的武功,暗用内家真力,将于承珠的宝剑压住,却并不即动手伤她,哈哈笑道:“小妖女,叫你开开眼界,你服了吗,快快说出,你背后究有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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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听得水榭外面也有人纵声长笑,声如龙吟虎啸,震得人耳鼓嗡嗡作响,洪岩道人心中一凛,只见一个书生已走了进来,朗声吟道:“千锤万击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焚骨碎身都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这是于谦最出名的一首诗,传诵全国,经这书生一唱,更显得声情沉烈气纵横!听到耳中,令人依然自惭,凛然生惧!
  洪岩道人喝道:“你是谁?”那书生笑道:“我就是你所要追究的背后之人!”洪岩道人的筷子不由得一松,于承珠拔剑而起,欢声叫道:“师父!”这书生竟然是四海闻名,被武林公认为天下第一剑客的张丹枫!
  这一下当真是变出意外,顿时间水榭中静得连一根针跌在地下都听得见响!沐国公面色大变,拱手说道:“张先生到来,有何指教!”张丹枫道:“听说你要责骂公子,我看他给于谦建庙造像,做得很对啊,那是我叫他做的,所以特来为他向公爹求情,公爹若要责备,责备我好啦。”
  沐国公强笑道:“张先生说笑了!”急忙面向刘公公说道:“这位张先生曾任过小儿西席,虽然为时不过一月,但他的博学才情,我是无限钦佩的。张先生名士风流,喜欢说笑,还望刘公公包涵。”于承珠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沐小姐的闺中挂有自己师父的手书,原来师父竟然做起沐公子的先生,想起师父做事的出人意表,心中暗暗好笑。
  张丹枫在路过昆明之时,偶然见到沐磷,觉得他是一个可造之才,谈话投机,便收了他做记名弟子。张丹枫其时已知道大理白族与朝廷之间的纠纷,因此他收沐磷为记名弟子,其中还另有一番深意,沐国公哪知道他是天下闻名的张丹枫大侠,但觉他博雅融通,确实对他钦佩。张丹枫在公府中只留了一个月,便匆匆走了。当时沐国公还非常惋惜呢。
  而今沐国公见了阳宗海给他看的画像,这才知道是张丹枫,这一惊端的非同小可!霎时间转了好几遍念头,初时想装作不认识张丹枫,但又怕张丹枫被阳宗海所擒,供出和他的儿子的关系,想来想去,只好替张丹枫掩饰。但望张丹枫不要自己说出名字。阳宗海这些人要给自己面子,料他们不敢公然叫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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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41楼 发表于: 2009-04-09
张丹枫弯指一弹,侧目腕视,微笑说道:“刘公公,别来无恙啊。昆明四季如春,在此赏花饮酒,比起胡疆雪地,那真是天渊之别了。”原来这个姓刘的太监,就是在土木堡之役时,与皇帝祈镇同时被也先俘虏过去的,因他曾与皇帝同受灾难,故此如今才被重用。那刘公公讷讷说道:“张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张丹枫道:“皇上善忘,想不到刘公公也一样善忘,刘公公回到京中,请问问皇上,还记不记得我在瓦刺和他说过的话,那件狐皮裘子。想来皇上也早已抛掉了。”当年祈镇被囚,张丹枫去探望他,曾送一件白狐外套给他御寒,这个刘太监正是当场目击之人,听了这话,做声不得。
  沐国公道:“张先生喝醉啦!”张丹枫端起大杯,一饮而尽,仰天大笑道:“离猿屈子幽兰怨,岂是:举世沉迷我独醒?哈哈,只怕醉的不是我,而是当今皇上,和你们这一班人!”此言一出,举座失色!张丹枫毫不理会,侃侃说道:“只怕皇上扣刘公公都忘记了!旧事本来不该重提,但这件旧事,提一提却有极大好处!想当年于阁老派云状元和我恭迎皇上回国,皇上曾信誓旦旦,说是若能重登大宝,必当做个尧舜之君。想不到皇上复位,不到十天,就把于阁老杀了,这样的自毁长城,岂能保没有第二次土木堡之役!岂不令天下的忠臣义士寒心!哈哈,沐国公,我可不是说笑!小公爹替于阁老建庙造像之事,虽然不是我代他筹划,但他确是听我说过于阁老的忠烈事迹,才起了心意的。请你们扪心自问,像于阁老这样的忠心赤胆,重造乾坤朝大志臣,死后难道不配为神?你们若敢毁他的庙,焚他的像,只怕天地不容,人神共愤!
  这番话义正辞严,沐琮禁不住手颤脚震,惊惶之极,加又兴奋之极!贾知皇帝冤杀于谦之事,稍微正派的大臣,都是心心不愤,只是这股冤郁之气,在专制皇权之下,却不敢有半点发出来。而今经张丹枫痛快淋漓地一说,说到了沐琮的心里,无异替他吐出了一口郁气,他不知是被张丹枫吓住还是有意让他尽情倾吐,竟然没有制止他的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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