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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种爱情 作者:自由行走 (完整)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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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卢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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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6楼 发表于: 2009-03-10
第26章



    我第一次整夜失眠了。

    在黑暗里,我辗转反侧,窗外繁星高挂,我从来不知道,在那些我熟睡如猪的夜晚,竟然有着这么美的景色。

    就像我从来不知道,在我28岁即将过完的日子里,竟然有了一段这么让人软弱的爱情。

    左辉与我遇见时,我才18岁,大学毕业,我为了他留在了这所城市,8年的感情,他说走就走。但即使如此,他的背叛也只是让我愤怒,而与林启正的相遇,却让我感到如此无力和感伤。他的略带喑哑的声音,他被深深挫伤的表情,他的身上,那股树叶与烟草混合的香气,都有我的身边回转。

    让那个人从我的脑海中消失吧,就像让风消失在空中,让水消失在沙中,让他不要留下任何痕迹。我在黑暗中自言自语。

    第二天早上要开庭,我很早就下楼打来早饭,邹月打着呵欠走出房门,看见我,像看见了鬼一样。“姐?你怎么啦?怎么这个样子?”

    “没怎么,吃完饭上你的班去!”

    为了掩饰我脸上的疲惫,我特地小化了点妆,强打精神走进法庭。

    庭审还算顺利。

    开完庭,我直奔精神病医院,打算找到治安支队移送刘军的文书,然后直接到公安局去理论。

    但是,刘军已经不见了。医生告诉我,治安支队一早就过来,把他转院到附二医院去了。

    我心中一喜,连忙往附二医院赶去。果然,在骨科病房,我见到了刘军,而且见到了刚从老家赶来照顾他的老父亲。

    刘军紧紧抓着我的手说:“邹律师,谢谢你!谢谢你!多亏你,真的太感谢了!”

    我正和刘军聊着情况时,一个包工头模样的人走进来,点头哈腰地对我说:“邹律师吧?你好你好!”

    我不认识他:“请问你是……?”

    “我姓黄,是这个工程的负责人。那天在工地上,我见过你。辛苦你了,辛苦你了。”他伸出手与我相握。

    “应该的。”我皮笑肉不笑地应付。

    “哎呀,这点小事你直接和我联系就好了嘛,何必惊动林总亲自过问此事,让我们都很惭愧,是我们没解决好。”——果然是林启正的功劳,他还是做了不可以做的事。

    “那黄老板您决定怎么解决这件事呢?”我继续问。

    “先治病,治好再赔。你放心,我已经主动向劳动部门报告了,将来由他们来裁决,我们该赔多少就赔多少!”黄老板把胸脯拍得嘭嘭响。

    看来事情得到了圆满的解决,走出病房后,我想给林启正打个电话表示感谢,犹豫再三,我只是发了条短信到他的手机,上面是两个字:“谢谢。”

    而他,并没有回复。

    回到所里后,我直接走进郑主任的办公室,对他宣布:“我要退伙。”

    “为什么?”他很惊讶地望着我。

    “太辛苦了,我照顾不到家里,我妈身体很差。”

    “那就少做一点嘛。”

    “主要是致林的业务量太大,我承担不起。”

    “也不至于吧。可能开始会辛苦一点,以后理顺了就好一些了。”

    “可是我就是现在觉得太辛苦,我等不到以后。”

    “那让高展旗帮帮你。”

    “他帮我?他自己那点事还扯不清呢!”

    “小邹,小高应该把我的意思告诉你了,你知道,我不想别人插手致林的业务,将来这就是我们手里的王牌啊,现在已经又有几家大公司和银行想请我们做顾问,人家都是冲着致林这块牌子。你现在辛苦一点,将来就能享福了,你们全家人不也跟着享福了。”郑主任企图利诱。

    “郑主任,我真的不想做下去了。请您尽快安排人接替我这项工作吧。”

    我去意已决,起身离开他的办公室,留下他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不过五分钟,我的电话就响了,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高展旗。如果他在所里,早已跳到我面前口沫四溅了。

    “邹雨,你别误会,我昨天说的话是开玩笑的!”他急急地在电话里解释。

    “不关你的事,我是为了我妈,想多点时间好好陪陪他!”我答。

    “你想少做一点,我帮你好了,我大不了不做其它业务。”

    “不需要,这样不公平。我干脆退出,换个能干又没有负担的人,岂不更好。”

    “可是你不在这所里干了,我在这儿还有什么劲啊?”他抱怨。

    “那就跟我一起走吧?”我将他一军。

    他尴尬地笑了。“那可不行,我还得攒钱来娶你呢。”

    “那好啊,等你攒够了再来找我吧。”我挂了电话。

    而致林的事,确实不少,下午欧阳部长通知我参加一个住宅项目转让的谈判。

    我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走进会议室,但让我欣慰的是,这类小项目的谈判,林启正并没有参加,而是由开发部的经理和欧阳部长负责。

    谈判间歇中,欧阳部长很神秘地向我透露:“邹律师,今天这个项目是小菜一碟,现在公司在海南有一笔大业务,要接受一片原来的烂尾别墅群,重新开发,那可有得事做了,搞不好在三亚都得呆个把月,我们可有的辛苦啰。”

    我笑答:“当时,可能不是我做了。”

    “为什么?”他很惊讶。

    “我有些私事要处理,可能致林这边的业务会换人接手。到时候郑主任会和您联系的。”

    欧阳部长很遗憾地看着我:“这太可惜了,你做得很好啊,我们老板都很喜欢你啊!”

    他又怎么知道,问题就出在这里呢?

    谈了一下午,也没个所以然,明天继续。

    我走出致林的大门,突然看见那辆黑色的宝马孤伶伶地停在门口的烈日下,那个位置是只允许公司高层停车的地方。一时间我竟有些出神,他并不在车里,但是,这意味着他就在这栋楼的某个地方,也许,我再等等,他就会出现在我身后,也许,当我一抬眼,就能看见他站在某扇窗后注视着我——可是,邹雨,这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喝醒自己,大步走出了公司的前坪,拦下了一部出租车。

    我让司机把我丢在了商业中心,然后我在商场里瞎转悠,在必胜客吃了一大客披萨,拎着几包战利品走进电影院看电影。我想我的潜能一定是被激发,不然,怎么可能在一夜未睡的情况下,保持如此亢奋的状态。

    我回到家时,已经十点多了。打开门,竟看见高展旗坐在沙发上,与邹月有说有笑。

    “你怎么来了?钱攒够了?”我疲惫不堪地一边脱鞋一边问。

    高展旗站起身,走过来接过我手里的纸袋。“买什么买这么多?喝,都是新衣服,怎么?准备去相亲?”

    “是啊,嫁个有钱人,省得日日这么辛苦。”我摔倒在沙发里。

    “来来来,我买了你最爱吃的鸭脖,尝一个?”高展旗将一个袋子高举到我面前,那股腥味令我反胃。我忙把袋子推出很远。

    邹月在一旁说:“姐,高哥七点多就来了,等了你很久了,你和他聊吧,我睡了。”说完,她就走进房内。

    我也累得几乎快睁不开眼睛了,于是我对高展旗说:“如果你是来劝我不要退伙,就别说了。我们明天再讨论,我也想睡了。”

    “邹雨,是不是我昨天的话太过分了,我向你道歉。”高展旗难得地很认真地问。

    “不是啦,和你没关系。”

    “那你是不是疯了?明摆着年底可以分几十万,你为什么要退伙?”

    “我不想做得这么辛苦。”

    “你是一个怕辛苦的人吗?而且,你的负担有多重你自己没数吗?妈妈、妹妹、弟弟,哪个你不得管着,你何苦跟钱过不去呢?”

    “我如果不跟钱过不去,我就得跟自己过不去。”我一边回答,一边感到自己的眼皮在打架。

    高展旗还在说着什么,但我已经听不清了,慢慢地,我陷入了黑暗之中。

    然后,我被手机的音乐声惊醒,一抬头坐起来,发现自己盖着被子睡在沙发上,而天色已经大亮。

    电话上显示的是欧阳部长的号码,我接通电话“喂”了一声,欧阳部长在那头焦急地问我:“邹律师,会议开始了,你快到了吗?”

    “我……”我抬眼看钟,已是九点,我连忙撒了个谎:“这边法院里有点急事喊我商量,我马上赶过来。”

    我急忙起身去厕所洗漱,经过餐桌时,看见桌上邹雨准备好的早饭,和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姐,别太辛苦了。注意保重身体。”

    再怎么快,赶到致林时,已是近十点了。

    我闯进去,再三表示道歉。欧阳部长低声对我说:“你先到五楼林总办公室去一下吧,刚才他打电话过来让你上去。”

    又找我干吗?我心想,有些不情愿地问:“什么事啊?”

    “也许是哪个合同的事。”欧阳部长答。

    “那您和我一起去吧?”我想拉一个作陪的,避免尴尬。

    “那不行,我得在这里盯着。待会讨论了什么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写协议啊。”欧阳部长立马拒绝。

    我只好站起身,走出会议室。

    来到林启正的办公室前。秘书微笑着对我说:“邹律师,林总在等您,不过可能不能谈很久,十点十分林总要外出。”

    我一看表,已经十点了。“好,马上出来。”我答道。

    暗暗深吸了一口气,我推门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他坐在办公桌后,正在聚精会神地研究一堆图纸。直到我走到他桌前,他才抬起头来。

    见到他我就感到惶恐,现在还是一样。而且,在惶恐之外,更多了一些柔情在心中荡漾。

    他倒是显得很平静,指指椅子说:“坐吧。”

    我坐下,他接着问:“那个项目谈得怎么样?”

    “还好。”我其实完全不了解今天的情况,只好敷衍答道。

    “过一段时间后,还会有一个大的项目,到时可能工作量会很大。”他说。

    “哦……”我本想说,我准备离职,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看着我,突然问:“你准备走?”

    我一愣,看来他已经知道了。我只好点点头。

    “为什么?”他继续问。

    “我妈身体不好,我想多均出点时间照顾她,所以要减少点工作量。”我照着想好的理由答道。

    他看着我,默不做声。

    我低下头,因为我们俩都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理由。

    过了一会儿,他说:“你还是继续做吧。你到别的所去,不是一样的要揽业务吗?在哪里做不都是做呢?我们开出的酬劳,恐怕别人很难做到。”

    我依旧低头,没有回答他。我不知该说什么,难道说我无法面对他吗?

    “你是不想面对我吗?”他说出了我想说的话。我抬眼看他,此时,他却把目光转向了窗外。

    片刻后,他回望我,缓缓地说:“其实,如果我不制造机会,我们很少有机会碰面,如果我再处理一下,我们可能根本就不会见面。所以,你完全不必有顾虑。”

    我的心被他的这两句话重重的击打着,几乎能听见破裂的声音。他的挽留和他的决绝,都让我无法言语。

    秘书致电进来催他外出。我听到后,站起身就向外走去,忘了向他道再见,他从桌后追过来,帮我打开门,站在门边对我说:“邹雨,你再考虑考虑我的建议。不管怎么样,我对你的工作十分满意。”

    我看他,他离我一步之遥,但是却又远到我无法触及。

    我下意识地说了声“好的。”转身走出了他的办公室。突然想起刘军的事,想起该对他道谢,一回头,正撞见站在门后他的目光,也是一样的悲伤。

    我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只知道应该赶快逃开,赶快逃开。

    直到走进电梯,我才长吁了一口气。

    “如果我不制造机会,我们很少有机会碰面,如果我再处理一下,我们可能根本就不会见面。”——一定要这样吗?只能这样吗?可是,这又何苦呢?我暗暗地问,问他,也问自己。

    磨砂的电梯门,只有我一个人的身影,就像鬼魅。
离线卢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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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下午回到办公室,我收拾好心情,开始干活。

    协议书刚起了个头,郑主任轻手轻脚走进我的办公室,还返手关上了门,门锁的咔嗒声让我发现他的存在。

    他走到我的桌前坐下,慈祥地望着我,还没等他开口,我就知道他要说什么。“郑主任,您不用说了,我真的是想走。”

    “小邹,有什么困难大家一起来想办法,为什么一定要走呢?”

    “太辛苦了,我周末都没办法休息,我妈身体很差,我想带她过来看病的时间都没有。”我半真半假地抱怨。

    “创业阶段是这样的嘛!所里成立三年多了,现在才开始有点起色,你就说要走,没有享受胜利果实,也太可惜了。”

    “您也知道我不是那种工作狂,为了赚钱,什么都可以放弃,我做不到。”

    “但是,你说走就走,这么一大摊子事,我找谁来替你啊!”郑主任急了。

    “所里王律师、夏律师他们,不都挺轻闲的嘛!”

    “他们?!”郑主任用不屑一顾的口吻说:“什么都干不好,还自以为很有水平,如果把致林的事交给他们做,那我们就不要指望明年续约了。当初要不是开办资金不足,我也不会拉上他们。”

    他向我凑近一些,低声说:“小高没有告诉你吗?我计划在今年之内,想办法把他们弄出去。以后,我、你和小高,再请几个年轻律师,我们好好地干一把。有了致林这块金字招牌,我们不愁没有业务,不瞒你说,现在已经有两个证券公司和一个上市公司有与我们签约的意向了。”郑主任说得两眼直放光。

    “郑主任,我确实是难以担此重任,这段时间我觉得做得特别累,所以我想换个环境。”我说的是实话。

    “小邹,那时候你刚毕业,没有经验,没有执业资格,为了男朋友想留在这里,是我顶住其它合伙人的压力,坚持要聘用你。”郑主任开始以情动人:“你说我这个当师傅的,是不是手把手地毫无保留地教你?带你认识法官,带你开庭,带你出差,交案子给你做,为你把关。后来你考上了律师资格,开始执业,我又坚持把你升为合伙人。为什么?就是因为我一直很看好你,认为你是一个很优秀的律师,以后一定会对我们所的发展有所贡献。可是现在,你说走就要走,让我真的很被动啊!”郑主任的表情痛心疾首。

    虽然他的回忆略有夸张,但不可否认,我是在他的培养下成长起来的,听他这么一说,我也有些惭愧。

    我的心一软,表态道:“郑主任,您别为难,我坚持一到两个月,你赶紧物色优秀人才,我等到您这儿有人接替我的工作,我再走。”

    听到我这话,郑主任露出了欣慰的表情,但他还是客气地说:“最好是不要走,我们都不希望你走,尤其是小高,你一走,肯定会影响到他的工作积极性。”拿小高和我说事儿,是我们所的惯例。

    我笑道:“那您就找一个更能提高他积极性的呗!”

    郑主任掩门出去了。

    我真郁闷啊,心里恨恨地想,这是怎么回事啊?从何时开始,我变得情场钱场两失意呢?一个有钱有势的英俊男人看上了我,而我却要离他越远越好,不仅如此,还得煞费苦心地换工作,丢掉每年十几万的分红?这是什么世道啊!

    正想着呢,电话响了。我拎起话筒,里面传出高展旗的声音:“你睡醒啦?!”

    “都什么时候了,我还睡什么觉啊!”我奇怪地答。

    “邹雨,我真的很伤心很伤心!”高展旗用痛苦的语调说。

    “怎么啦?”

    “对你而言,我是不是就像空气一样,完全隐形啊?”

    “什么?”我越听越听不懂了

    “昨晚我还在和你说话,你居然就睡着了,你也太不把我当回事了吧?”

    “哦!”原来是昨晚的事,我记起他确实是在絮絮叨叨地说些什么,把我送进了梦乡:“对不起,我昨天太辛苦了。”我连忙道歉。

    “我等了你一个晚上,结果没和你说上两句话,你再想睡觉,总得等我把话说完吧!”

    “您想说什么?现在说吧!”

    “算了,不说了!”高展旗好像有些不快。

    “说吧,是向我求婚吗?”我开他的玩笑,想以此获得原谅。

    “对啊,你同意吗?”他倒挺会顺水推舟,立马说。

    “嗯……”我佯做考虑:“你先把存折拿给我过目一下,我再做决定。”

    “呵呵呵……”高展旗笑道:“好的,等我回来。”

    “你在哪里?”我问。

    “我在深圳,陪法官取证。昨天你在梦里没听见吗?”

    “回来后我请你吃饭赔罪吧。”我答。

    “好,一言为定。”他开心地挂断了电话。

    高展旗说的没错,他就像我身边的空气,我常常会忽视他的存在,但他的存在,又是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部分。也许这就是朋友的定义。

    我按照与郑主任的约定,继续完成自己在致林的工作。

    而那个人,他也按照他自己的承诺,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了。

    不论是什么样的谈判和会议,他都没有参加过,如果有什么问题需经他定夺,或有合同需要他过目签字,也完全由欧阳部长经手。我无数次走进致林,无数次经过大堂、电梯和那些办公室,竟然从来都没有遇见过他。

    一天没有见到,两天没有见到,一周没有见到,两周没有见到……日子在一天天消逝,我的心却并没有如约地回复平静,相反,一种难以克制的思念不断地萌芽滋长,以致于我甚至悄悄地盼望,能在某个瞬间看见他的脸,当我站在即将开启的电梯门前,当我身后驶过的某辆黑色的车,当我走进某个特别重要的谈判会场,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期待看见他,只要看见,就可以了,我在心里暗想。可惜的是,从来都没有,我的盼望竟次次落空。

    只有一次,当我在七楼参加一个谈判时,中途去洗手间,经过隔壁的另一个会议室,忽然里面传出他的声音,平缓,略带暗哑,直击中我的耳膜。他与某些人讨论着有关贷款的工作,简短的发问,然后是别人长长的答复。我站在走道里,等着他的声音,听着他的声音,一时入了神。

    突然门响,我一惊,忙佯做无事向前走去,转头一看,一个陌生男人从门后走出来,门开启关闭的刹那,越过陌生男人,我往室内看去,只见烟雾缭绕,而他,并没有进入我的视线。

    我的心里,说不出的失落。

    直到某个周六,我到学校上课,经过大操场,见彩旗飞舞,鼓乐声声,抬头一看大幅标语:“致林集团总公司捐赠致林图书馆暨开工典礼”。

    我挤进人群,终于,远远地,我看见了坐在台上的林启正。

    太远了,隔着太多的人,我看不清他的脸。在刺目的阳光下,我眯着眼,努力望向他,想看清他的表情。

    在喧闹的音乐和人声里,在一个个不明身份的领导的讲话中,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置身事外。然后,他起身,在众人的簇拥下,将一根红绸剪断。现场响起掌声,他抬头,环顾会场,这一刻,我才清楚地看见了他,和他脸上客套矜持的微笑。

    一个多月未见,他还是那个样子,我站在人群中,贪婪地望着他。周围的女生依旧在惊叹他的英俊,而我在心里暗想:“你们又怎么知道他真正的样子,他真正的好?”

    请允许我为了你,小小地虚荣一下,我在心里对他说

    他高高在上,众人仰视,而我,则被淹没在人群中,成为千百张相似的面孔中的一张,他看不见我,发现不了我,而这才是我们应该的位置。

    很快,仪式结束,他在一些人的引导下,迅速消失。人群渐渐散去,我却站在操场上,顶着阳光,站立了良久良久。

    过了两天,我接到欧阳部长的电话,要我次日坐飞机至三亚:“这个大项目正式开始谈判了,可能我们要在这边呆一段时间。你多带点衣物过来。”

    “呆多久?”我问。

    “短则一个星期,长恐怕半个月。”

    “怎么要这么久?”

    “一个是合同要随着谈判进程修改,二个是林总交待,对方以往的资料协议我们都要过一遍,这个合同一个多亿,不能马虎!”

    林总交待?我忍不住问:“林总亲自参加谈判吗?”

    “对,他现在就在三亚。待会儿公司会有人和你联系订票送机的事,你安排好其它的工作,赶快过来吧!”欧阳部长挂断了电话。

    终于要面对他了,我的心情,有些矛盾。

    晚上回到家,我开始收拾行李。

    邹月站在房间门口,问我:“姐,你又要出差啊?”

    “对,你们公司在三亚有个大项目,要过去谈合同。”我没抬头,一边收捡一边答。

    “是不是那个别墅的项目啊?”

    “好像是的,挺大的,要一个多亿。”

    “我听说了,这是林总的大手笔,但好像公司里也有不少人反对,说有风险。”

    “是吗?”

    “是啊,他们说,林总能不能接林董的班,就看这个项目了。”

    原来如此,难怪亲临一线。我暗想。

    “那林总也会在三亚啰?”邹月有意无意地问。

    我抬起头,看着她,没好气地说:“关你什么事?”

    “没什么。”邹月无趣地走开,忽又返头说:“邹天让我告诉你一声,他已经在去西藏的路上了。”

    那家伙,真是说到做到。也不知身上带的钱够不够?得给他打个电话。

    正想着呢,忽听门铃响。“邹月,去开一下门,可能是收水费的。”我高喊。

    邹月叭嗒叭嗒跑去开门,然后听到她极亲热地叫:“姐夫!”

    天啊!这家伙怎么胆敢跑上来。

    “你姐呢?”左辉倒不含糊,张嘴就问。

    “在房间里收东西,明天要出差。”

    “哦。”

    然后听到左辉的脚步声往我这边来,邹月还缠着他撒娇:“姐夫,姐出去了,我没饭吃,到你家吃好不好?”

    “好啊!”

    “我想吃你做的红烧排骨。”

    “没问题。”

    声音到了门前,我直起腰,以严肃的表情迎接他。

    他走到门口,有些踌躇,不知当进不当进。

    “什么事?”我问。

    “我的学位证找不到了,想看看是不是丢在这边了。”他有些不好意思。

    “你那时不是都拿走了吗?”我有些不悦。

    “对啊,可是我找不到了,现在单位要,我想看看是不是拉在你这里了。”

    “那你自己找吧,柜子里我没动过。”我继续埋头清自己的东西。

    只听见他走进来,开柜门,开抽屉,然后关抽屉,关柜门。

    “也不在,那会到哪里去了?”他自言自语。

    我抬头瞟了他一眼,直白地说:“以后找点像样的借口,这个太假了,你会丢东西?地球都不转了。”左辉是一个很周到细致的人,做事极有条理,不可能出现这种失误。

    他被我说的有些尴尬,站在柜门前许久没有出声。

    我照样清我的东西。

    他忽在旁说:“明天去哪里出差?”

    “三亚。”

    “什么时候的飞机,我送你?”

    “不用,公司有安排。”

    “记得带防晒霜,那边太阳很毒。”

    我没答。

    “最好带点肠康片,那边吃海鲜,你肠胃不好,小心闹肚子。“他继续说。

    行李正好清完,我把拉链飕地拉上,把箱子往地上一顿,正色对他说:“不劳你费心,我知道该怎么办。”

    他委曲地解释:“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习惯了叮嘱你。”

    “那就改掉你的坏习惯!”我的态度很坚决。

    他好像还想说什么,我打断了他:“请回吧,我要休息了。”

    左辉悻悻地离开了我的房间,然后是邹月那丫头热情的道别声。

    第二天,我赶早班飞机,十点多就到了三亚。

    一下飞机,湿润燠热的热带气候让我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望向天空,天蓝得格外澄净,我的心情不由得十分舒畅,

    走出接机口,就看见欧阳部长。他迎过来,接下我手中的行李。我忙说:“欧阳部长,辛苦你了,特地来接我。”

    他摆摆手说:“没事没事,应该的。”

    走出机场,已有一台小车在等候,一看,竟是奔驰。我居然有这等待遇?

    放好行李上得车,车子驶上大道。两边的热带风光,甚是惹人喜爱。

    我问欧阳部长:“我们住哪里?能不能看到海?”

    “当然可以,就住在海边。你可以天天下海游泳。”

    “那部长你也天天下海啰?”

    “我不行,我是秤砣,只是在海边晒晒太阳。林总倒是天天下海。”欧阳部长猛摆手。

    想到即将见到林启正,我兴奋的心情里夹杂着一丝紧张。

    正当我在设想与他见面的情形时,欧阳部长突然回头对我说:“今天很巧,林总十点半的飞机走,你十点半的飞机到,我送完他,下楼来正好接你,一点也不耽误。”

    听到这话,我的心往下一沉。他走了?

    “他不是要参加谈判吗?”我不禁问

    “他哪有时间天天耗在这里,他只是定了大方向和框架,具体的细节交给开发部的人做,签约的时候他再来一下。”

    我来他走,他竟把时间卡得如此之好。我望向窗外,回想起他曾说过的话:“如果我再处理一下,我们可能根本就不会碰面。”真是说到做到。

    一时间,我觉得自己太过幼稚可笑,与他的理智和定力相比,我只是个自做多情的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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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到了酒店安顿好,欧阳部长带我到餐厅午餐。

    这是一家五星级酒店,设施极奢华。酒店面临大海,风景如画。四周热带雨林掩映,珍稀植物彼此林立,室内室外相互交融,通透敞亮。餐厅外的庭院内莲花池、草亭、连廊等错落有致,引人入胜。

    我和欧阳部长吃着聊着,欧阳部长向我介绍起此次项目转让。

    “这片别墅群是三亚市最大的一片工程,占地面积1000多亩,预计建筑面积近8万平方米,其实原来曾经开过工,也建了一些雏形,但由于海南经济萧条,全面停工,就一直搁置在那里。林总来看过两次,认为这里很有开发前景,决定把整个项目买下来。拆掉原来的老建筑,重新设计,重新施工,要做成中国最南端的极品度假别墅群。”

    “天啊,买下来就要一个多亿,再把房子建起来,那得花多少钱啊!”我叹道。

    “是啊,致林上上下下,对这个项目非常重视,一定不能出差错!尤其是这种烂尾楼,最怕以前的法律关系没理清,将来留下后患,所以我们的任务很重。”欧阳部长一付重任在肩的表情。

    我点点头,用力掰开一只虾子的壳。

    “这也是林总上任以后,从头至尾由他主持的一个项目,所以成败如何,对他影响也很大。”欧阳部长继续说。

    “那有什么影响?反正是他们家的公司,赢也是他,输也是他。”我假装万事不知。

    “哪里,林家复杂得很。你可能不知道,林董结过三次婚,第一个老婆离婚了,留下了大儿子林启重。第二个老婆死了,留下了二儿子林启正。第三个老婆就是现在的这个,给他又生了一对双胞胎,两个小儿子,叫林启智和林启慧,今年也都满十八了。所以,四兄弟虎视眈眈,都想得到林董的器重,最后掌管家产。不过现在看来,林启正来势最好。”

    “你的意思是,现在谁是太子,还说不清?”

    “对啊,我们做臣子,也不容易,有时候真不知道听谁的。今年年初的时候,林启正还是财务部总监,林启重越过他,擅自划走了两千万炒外汇,你知道底下做事的人有时也是没办法,结果被林启正知道了,大发雷霆,整个财务部大洗牌,全部换人。林启重也因为这件事,被太上皇大骂,发配到美国去搞融资去了。”

    我回想起很久以前,在林启正办公室见到他发火的那一幕,想必就是为了此事。

    “因为这件事,林启正就升了副总裁?”我问。

    “这是一方面原因,还有另一方面原因,就是林启正追到了江家的独生女,两家联姻,实力自然猛涨,古往今来这都是最有效的办法。没有江家的支持,这次的项目恐怕林启正也没有胆量做。而林启重的老婆,只是一个普通的公务员,自然没有竞争力。”

    原来如此,老土的情节和手段,在现实还是一样的管用。

    “不过江小姐我也见过,挺可爱的。林启正追她应该下了血本。”我貌似无意地打听。

    欧阳部长摇头说:“我没见过,上次她来的时候,我出差去了。听别人说,确实漂亮。不过,林启正这个人,为人很低调,别看年轻,颇为老成,喜怒不形于色,我还真想不出他要追求别人是什么样子。”

    回想他在人前的样子,确是如此,年轻,但自有威严。而我曾经见到过的他,却是个笑起来有些羞涩的男人,哪个他更真实呢?

    欧阳部长还在自顾自地说:“不过像林启正这样的人,论财富有财富,论长相有长相,论学问有学问,论出身也有出身,恐怕不用追,女孩都会抢着嫁给他,我就听说过好多为他要死要活的。”

    “不会吧!”我假装惊讶,心想,这种事怎么每个人都知道。

    “唉,爱上这种男人有什么好,自讨苦吃,他们都是被钱和权牵着鼻子走的人,女人算得了什么?”欧阳部长一边说,一边望着我,从他的眼神里,我似乎读出些暗示。

    我忙称已饱,起身告辞,回到房间。

    站在阳台,望向洁白的沙滩,但见一波波翻卷的海浪,随风摇曳的椰树,世界在热带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简单纯粹。回想起欧阳部长的话,我心中感慨良多,他是一番好意,生怕我如其它傻姑一样,害上单相思。而我,以往虽不了解林启正的家世,也知绝不简单,今日方才真正明白,为什么林启正的脸上,总隐隐透着焦虑。金钱和权势,后面都是不可见人的倾轧,这样的日子,何等辛苦?

    人生的时光,如果能像这夏日的海洋一样,那该多好。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全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去,大量的合同要检查,落实履行情况和债权债务现状,还要陪着开发部与对方反反复复进行磋商,把协议改来改去。工作谈不上很辛苦,却也繁琐。

    可喜的是,我能日日与海风沙滩相伴,每日黄昏去海边走走,真是人生一大乐事。

    不知不觉,在三亚已经呆了两个星期,谈判终于告一段落。

    一日,我在餐厅晚餐,欧阳部长跑进来,急急地对我说:“小邹,你把我们的那些合同资料整理好,我现在去机场接林总,他来了我们要向他做汇报。”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急匆匆地跑出餐厅。

    我赶紧结束晚餐,回到房间,将相关材料整理了一套,并用一张白纸,将文件顺序一一列明,便于查找。

    天色已渐暗,我走进浴室,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虽然晒黑了些,但还过得去。头发是披下来,还是扎上去呢?我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它扎成了马尾。

    坐在床上,随手打开电视,一个韩国的综艺节目正在上演,十几个男男女女煞在其事地互表衷情,嘻嘻哈哈笑成一团,我心不在焉地看着。

    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我赶紧跳下床,打开门。

    欧阳部长站在门口,对我说:“把那些资料给我,快点快点!”

    我返身从桌上把准备好的资料拿过来,递给他。

    他接过后,又说:“你就不用去了,林总让我单独给他汇报就可以了。这份协议是最后的定稿吗?“

    我楞了一下,忙答:“是,只有具体的付款时间还没有填上去,要等林总最后来敲定。”

    “好好好,你休息吧。”欧阳部长向电梯方向走去。

    我返回房间,带上门,把自己摔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了很久。

    沙滩上开始响起音乐,晚上的狂欢拉开了序幕。我收拾起心情,走出房间。不论怎样,就快离开三亚了,不能辜负这大好时光。

    每晚沙滩上都会有一个小时左右的表演,有唱歌,有跳舞,还有杂技和魔术。表演者均为业余水准,但胜在现场演出,与观众交流互动,也还生动有趣。我每晚都来捧场,一边无聊一边开心。

    今日的魔术师换了一个人,变魔术时错误百出,开始是白兔从魔术台下面跑了出来,接着又是玩纸牌玩掉了一地,他倒镇静,笑眯眯地重新开始,简直不是魔术,而是小品。现场一片哄笑,我更是笑得几乎流下眼泪,太多的情绪郁塞在心中,大声地笑出来,也是自我舒缓的好办法。

    节目演完了,我转头随着人群散去。

    一抬眼,竟看见了他,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穿着件白色的T恤,一条沙滩裤,双手插在口袋里,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海风吹拂着他额头的几绺头发,他的眼神依旧清澈。

    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除了上一次开工典礼上远远地眺望。在那么多次的盼望落空之外,却在这个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时候,和他四目相对。刹那间,我竟有些恍惚。

    犹豫了两秒钟后,我继续向着他站的方向走过去,松软的沙子使我的每一步都颇为吃力,在离他三尺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林总,好久不见。”我挤出笑容,客套地寒暄。

    他朝我点点头,也答道:“你好。”

    一时,两人都无语。

    “协议怎么样?需要改动吗?”我的头脑中只能找到工作的话题。

    “有一些细节上的调整,我已经交待欧阳了。”他答。

    “哦……那是明天签约吗?”

    “对。”

    两人的对话停滞不前,他眼望向远处的海面,仿佛没有要继续与我交谈的意思,我只好说:“那我先回房间了。”

    他微微地点点头。

    然后我继续向前走去,离他越来越近,两尺、一尺、半尺,直到擦过他的身边,走上了沙滩边的人行道。

    腥咸的海风中,我似乎又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香味。

    他没有邀请我与他再呆一会儿,他没有伸出手来牵我的手,他也没有在我走出几十步后,疯狂地冲上来,做出热情的举动,或是说出热烈的话语。这些我在头脑中设想过的画面都没有出现。他冷淡地任由我离他而去,在很久未见的偶遇之后。

    我没有回头,力图让自己的姿态十分自然。但我的背是僵硬的,我的心也是,一寸一寸,感到凉意。

    可是,邹雨,你要的不就是这样的结局吗?还想怎么样呢?难道让两个人每次见面都抱头痛哭吗?

    我胡思乱想地回到房间,走进浴室狠狠地洗了个澡,试图把一切情绪都洗得一干二净。

    头发湿湿的无法入睡,我走上阳台,让海风尽快吹干我满头的水分。

    突然,我看见,那个半个小时前我与他相遇的沙滩上,竟然还有个白色的身影。

    借着微弱的灯光,我仔细地看过去——是他!他居然还站在那里!双手插在裤袋里,面对着大海,保持着与我分别时的姿势。黑暗中漫卷的无边的浪涛前,他的身影,远远的,薄薄的,寂寞的,站立着。

    我头发上滴落的水,已经将睡衣的后背全部浸湿。海风吹过海浪,吹过沙滩,吹过他的身边,吹过茂密的椰树林,最后拂上我的脸,吹凉了我的全身。

    我只知道怔怔地盯着他的背影,满怀伤感。也许我应该出门、下楼、奔跑过去,到他的身后,环抱住他的腰,紧紧地贴在他的后背,对他说我心里的思念。但是,我又怎么能这样做呢?林启正,我们坚持了这么久,不正是因为我们的选择是理智和正确的吗?

    他望着海,我望着他,在南中国海如宝石般晶莹深邃的夜空下,直到深夜。
离线卢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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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二天一早,我就被欧阳的电话叫醒,为下午的签约做最后的准备工作,按照林启正的指示,对合同做最后的调整,并仔细校对合同的正文和附件,确保没有任何错误。

    下午四点,签约仪式即将开始。会场定在市政府的会议大厅,现场人头攒动,气氛热烈,许多媒体记者持机待拍。我工作已完,站在角落喝可乐,忽见傅哥也在人群中无聊地走动,连忙朝他招手,他走过来,憨厚地笑道:“邹律师,辛苦了!”

    “傅哥,你什么时候来的?”我问。

    “我呀,林总什么时候来,我就什么时候来呗!”

    “如影随形?”

    “对、对、对。”

    “那我下次有事找你,就只要看林总在哪里就可以啰。”我笑道。

    “哎哟,邹律师,你怕是说反了吧,你会有什么事找我呀,顶多是找林总时,我帮你通报一下。”傅哥忙说。

    “以后我也没什么事要找他,很快我就不在致林做了。”我说。

    “为什么?不是已经解决了吗?”傅哥奇怪地问。

    我惊讶地看他:“要解决什么事啊?”

    傅哥忙解释道:“哦,前段时间听说你要走,后来见你还在做,我以为没什么变化了呢!”

    “只是所里一时找不到人接替我的工作,所以暂时做一下,马上就会有别的律师来接我了。”

    “其实领导们对你的工作很满意,你走了的话,也是我们公司的损失啊。”

    “呵呵,傅哥你太过奖了,说实话,像我们这种工作,只要拿一本法典,谁都可以干。”我谦虚地说。

    “那可不能这么说,比如我,给我一本,我也不知从何翻起呢!”傅哥滑稽地作翻书状。

    我们俩都笑了起来。

    此时,门口出现混乱情况,闪光灯开始猛闪,我们都转头望去,只见一行人走了进来,全都是红光满面领导模样的人物,当然,中间还夹着个林启正,他穿着一身十分合体的黑色西装,白衬衫配深灰色斜条纹的领带,在臃肿的中年男人里,显得格外高挑俊朗,气宇不凡。我心里暗赞,如此老套的搭配也能被他穿出富贵之气,真不容易!

    签约仪式按既定程序一项项进行着,他一如既往地低调,没有上台讲话,招揽风光,而把发言的机会派给了欧阳部长,当欧阳在发言席慷慨陈词时,他稳坐在主席台上,目视前方,表情淡定,仿似一切与己无关。

    我站在光线暗淡的角落里,只知一味地看着他,仿佛要背下他的每一个表情。

    签约之后,是安排在酒店里的豪华盛宴。

    我本想逃走,结果被兴奋的欧阳部长一把抓住:“邹律师,来来来,辛苦了这么久,一定要好好干一杯!”

    无法,我只得跟着他走进宴会厅。

    幸好我比较不重要,主办方将我的座位排在了另一桌,没有和林启正等显贵们同在一起,我暗舒一口长气。

    众人坐定后,又开始了冗长无聊的祝酒辞及对“年轻有为”的林总的阿谀奉承,再然后,就是交叉进行的你来我往的敬酒与回敬。我不在火力区内,可以安安全全的吃着美味的海鲜,回头看林启正,周围总有着手端酒杯的说客,他客气地微笑着,客气地喝下众人敬过来的酒。我有些为他担心,这样喝下去,何时是个尽头?

    而饭桌的另一端,欧阳部长作为今天致林最出风头的人物,也已经被围个水泄不通,哪还顾得到与我干杯?

    正吃着,我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高展旗电话至:“美女,你在三亚过得太滋润了吧?乐不思蜀啦?”

    “明天就回来了,急什么呀?”四周人声鼎沸,我下意识地提高嗓门说话。

    “我的存折带在身上都快半个月了,就等着你审查呢!”

    我笑了:“好同志,态度不错,等我回来,一定优先考虑你!”

    正在此时,一杯酒端到了我面前,我抬头一看,竟是林启正。我忙挂了电话,起身相迎。

    他身上酒气正浓,眼睛里又泛着红红的血丝,他将酒杯举向我,说:“这段时间辛苦了,我代表公司表示感谢!”

    我赶忙端起桌上的酒杯,客气地回答:“这是我应该做的。”

    “我喝完,你随意!”话音未落,他一仰脖,已把满满一杯酒灌了下去,而我的酒杯都还没来及凑到嘴旁,他已转身离开。

    这是搞什么?!我尴尬地端杯立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幸好周围的人都在大快朵颐,没人注意到我,我讪讪地坐回原处。

    等到宴请结束,整个包厢已是一片狼籍,欧阳部长早已倒在椅子上不醒人事,林启正还在应付几个酒后胡言的地方官员。同桌的人都已走得差不多,我正为难该如何是好,傅哥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对我说:“邹律师,我找两个人把欧阳抬回房间,你去帮林总解解围,然后送他回房间,他也喝了不少了。”

    我忙点头答应。

    傅哥不知从哪里喊来两个帮手,将烂醉如泥的欧阳架起来,走出了包厢。

    我走到林启正旁边,对他说:“林总,晚上那个会议还开不开?”

    林启正转头看我,马上明白我的意图,顺着我的话说:“开,当然要开。”然后转头对几位官员说:“对不起,我晚上还有个内部会议,不能陪各位了。今天非常感谢!”

    那些官员只好起身相送。我们终于走出了包厢。

    来到酒店大厅后,林启正转头对我说:“谢谢你帮我解围,欧阳呢?”

    “他已经醉得不行了,被傅哥他们抬回房间了。”

    他点头,然后说:“我没事了,你先回房休息吧。”

    “那你呢?”我问。

    “我自己走走,没关系,你先回去吧。”他说完后,径直向大厅的后门走去,毕竟喝了不少酒,他的脚步有些浮动。

    我站在原地,颇为犹豫。此次三亚相见,他的表现疏远而又陌生,自是不想与我有过多的接触,我也该知趣地躲远些才好,但是他今晚已有些不胜酒力,如此一人外出,毕竟不太稳妥。想来想去,我还是决定跟在他的身后。

    远远地,我跟着他,看见他走上了沙滩,停住了脚步,接着蹲了下来,一动不动。怎么回事,不会是出什么状况了吧?

    我悄悄地凑近些,发现他正用打火机在烧着什么,海风太大,火刚点起来,就被风吹灭了,他又点,又吹灭,又点,又吹灭,反反复复。

    我看到无法忍受,不知他到底在干什么?干脆走上前去,蹲在他对面,用身体帮他挡住海风,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继续用打火机点着手里的东西,火苗再次蹿起的时候,我帮着他用手捂住那火苗,借着火光,我发现,他正在烧的,是自己的一张照片,照片中的他,坐在办公桌前,表情严肃。

    在我的帮助下,照片终于燃烧起来,黑暗中,但见他的脸在火焰里被一点点吞噬。

    火光熄灭,四周变得格外黑暗,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见他身形的轮廓,在我的面前。夜潮拍打着海岸和礁石,海浪声包围在我们周围。我没有与他共处的理由,站起身准备离去。

    就在我起身的刹那,他伸手牵住我的手,低低地说:“陪我呆一会儿?”他的手指冰凉,声音消沉,我竟有些心疼,转过身,与他同方向,坐在了沙滩上。他马上松开了牵着我的手。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烧照片?”他说。

    “也许这是你的习惯。”我答。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今天是我母亲的忌日,每年我都会烧一张照片给她,让她知道我现在的样子。”

    竟是如此沉重的话题,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想了片刻,才故做轻松地说:“那也该挑张开心一点的啊,怎么选一张那么严肃的?”

    “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消沉。

    “怎么没有,你刚刚签了一笔这么大的合同,应该让他看到你在台上风光的样子!”

    “这次投资是我下的赌注,还不知是福是祸。”

    “不管怎样,你现在已经是公司的副总裁,而且马上要结婚了,你母亲在天之灵一定会很安慰!”我努力地宽慰他。

    “没什么可安慰的。我做的这些,只是为了自保而已。”他竟答道

    自保——他用了这样的词语,让我始料未及。想起欧阳部长曾经提到他家中的情况,我有些理解他的心境。

    他低头点燃了一支烟,在烟头隐隐的火光下,他的表情颇有些落寞。

    过了许久,他突然喊我的名字:“邹雨,可不可以告诉我秘诀?”

    “啊?什么秘诀?”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怎么样才能像你那样活得开心?”

    “你觉得我活得很开心吗?”我反问道。

    “那天在沙滩上看见你,站在人群中,那个我觉得一点都不好笑的节目,你居然笑得那么高兴,还有今天在吃饭时,见你接电话的样子,也是充满着快乐,我真的很希望像你那样,无忧无虑!”

    无忧无虑?他居然认为我无忧无虑?他怎么知道我内心的困惑和挣扎?他怎么知道我经历的那些难以入眠的夜晚?——但这样也不错啊,我可不想让他看到我为他而软弱的心。

    于是,我用欢快的语气说:“穷人有穷人的活法啊,你难道没听说过‘穷快活’这个词吗?”

    “穷快活?”他重复我的话,然后问:“你很穷吗?”

    “和你比,我们都是穷光蛋。”

    “那我……可不可以收买你呢?”他话中有话。

    “你已经收买我啦,我不是正在为你打工吗?”我明白他的意思,但故作不知。

    “如果……我还想要的更多呢?”他终究提到了这个话题。

    我该怎么回答呢?我内心总有个小小的声音,鼓励我应承他的心意,而我的头脑中,强大的理智仍旧占据着上风。我无法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无法当面拒绝他,经过这一个多月的辗转,我早已没有了当初站在游泳池边的坚决与勇气。

    思量了片刻,我迂回地答道:“你不是已经试过了吗?”

    听到我的回答,他再度沉默了。

    又过了许久,他站起身,向我伸出手说:“时间不早了,回去吧。”我将手伸向他,他稍一用力,将我拉起,便径直转身向酒店方向走去。

    我跟在他身后,两人走进大堂的电梯间。

    电梯门开了,他示意我先进去,我走进电梯,他在我身后,按亮了我住的楼层和他住的顶楼。电梯门正准备合拢的时候,突然涌进来了一大群游客,足有十几个人,纷纷往电梯里挤,将我俩挤到了角落里,我的肩膀顶着他的手臂,两人紧紧地靠在了一起。

    电梯上行,游客们吱吱喳喳,我真想将头靠上他的肩,其实只要轻轻一偏,就能做到,那样的话,别人一定会把我们两人看成情侣,哪怕是在这电梯上行的短短几十秒里,都是好的。

    但我只是一边想着,一边面无表情站在他的身旁,直到电梯停在了我住的那一层。

    分开游客,我费力地挤出电梯,想转头对他说再见,电梯门却在我回头的刹那,关上了。

    回到房间,我傻坐在床前发呆。我再一次拒绝了他,尽管我曾经那么地盼望着与他相见,邹雨,邹雨,你做的对吗?你真正听从了内心的想法吗?你确定你不会后悔吗?我一遍遍地责问自己,然后,又一遍遍地用强有力的回答来让自己更加坚定。
离线卢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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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早上,我在浪涛声中醒来,发现自己居然还穿着昨天的衣服,昨晚在矛盾和困扰中,竟倦极而睡。

    我赶忙洗了个澡,下楼早餐。

    走进餐厅,看见傅哥正坐在靠窗的位置,观察了一下四周,没见到林启正的影子,我稍松了口气,端起盘子,随便拣了两样东西,坐到了傅哥对面。

    傅哥笑着和我打招呼:“邹律师,早啊!”

    “不早了,快九点了。”

    “可以多睡一会儿,我们的飞机是十二点的。”

    “傅哥你们也今天回去?”

    “对啊,我们三个人先走,欧阳善后,他没告诉你?”

    “他只对我说让我今天先回去,我以为林总还要多呆两天呢?”

    “林总还要赶下午的董事会,他一天到晚忙得不得了。对了,昨晚林总还好吧?”

    “还好还好。”我支吾答道:“欧阳部长怎么样?”

    “嗨!昨晚吐得一蹋糊涂,可把我害惨了。”傅哥猛摇头。

    “那你一定没休息好吧?”我同情地问。

    “根本没睡什么。”

    “那今天怎么不多睡会儿?”

    “习惯了这个时候起床,想睡也睡不着。”傅哥边说边抬手招服务员:“再来杯咖啡。邹律师,你要不要?”

    我摆手:“谢谢,我喝不惯那个。”

    咖啡送上来,傅哥啜了一口,竟一脸的满足。我打趣道:“傅哥,你还蛮时尚嘛!”

    傅哥不好意思地说:“我原来哪会喝这些啊,还不是这半年,跟着林总天天早上泡咖啡吧,才喝出感觉来了。”

    “哦?林总有这种爱好?”我好奇地问。对于林启正的一切,其实我都很好奇。

    “是啊。而且他每天早上会固定去中山路上的那一家星巴克。”

    “中山路上的星巴克?那不就在我办公室对面吗?”我有些讶异。

    “对啊,也不知林总为什么只去那一家?其实他住的楼下就有一个星巴克,但他只要没有出差,每天早上都会从家里开车半个小时去中山路的这一家,大概从八点半坐到九点,然后再开二十分钟的车去公司。也许那一家的咖啡味道特别好吧。所以我跟着他天天早上喝,也喝上瘾了。”

    我听着傅哥的这番话,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

    傅哥看着我,继续说:“不过,我们坐在那里喝咖啡,总是能看见你来上班。你每天九点左右,都会坐出租车在星巴克的门口下,然后穿过马路去对面的办公室,对不对?”

    我楞楞地点头。

    傅哥的眼睛里有着深意,他说:“明天你如果上班,留意看一下路边的车,肯定有林总的宝马。真奇怪,好几次你下车的位置,就在林总坐的窗前,但你从来没有发现过他,明天记得仔细看看罗!”

    我呆呆地看着窗外,开始灵魂出窍——林启正每天早上准时到我办公室对面的星巴克去喝咖啡?而且正是我上班的时间?他每天都会看见我从出租车里钻出来,急匆匆去上班的样子?这是怎么回事?他从来没有向我提过,我也永远也不会往那个咖啡馆里多看一眼,但是,难道在那些我浑然不知、睡眼惺松的清晨,他一直在注视着我吗?

    我心如潮涌,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向餐厅外走去。傅哥不知何时,早已离去。

    我走进电梯,直接按了顶层。我只想见到林启正,问问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我并不知道他住在哪一间,于是我一间间的按门铃,急促而用力地按。

    第一间是个老外探出头来,第二间没有人应门,第三间也是,第四间也是,当我按到第五间时,门开了,林启正穿着浴袍出现在我的面前。看到是我,他十分惊讶,问:“有什么事吗?”

    我没有答话,走进门去,反手把门关上,然后,我冲上去,紧紧地拥抱他,踮起脚去亲吻他的的面颊和嘴唇。我已经忘了我想要问什么,我的所有理智此刻全线崩溃,只剩下内心深处对他无止尽的期待与盼望,奔涌而出,势不可挡。

    他回应着我,但显然有些惶然和猝不及防。“可以吗?真的可以吗?邹雨,真的可以吗?”他亲吻着我的脖颈,亲吻着我的耳垂,惴惴地问。我用手松开他浴袍的带子,他竟然有些羞涩。

    也许是等待的太久,两人都倾尽全力,但不知为什么,我却在他的爆发中流下了眼泪,内心的快乐和悲伤在这个时刻同时达到了顶峰,这几乎让我无法承受。

    他惶恐地搂着我说:“对不起,对不起。”

    “不关你的事。”我答。

    “不要哭,我不想看见你哭。”他温柔地说,用唇啜去我脸上的泪水。

    我反转身看着他,他的脸上,有着迷人的微笑,这真让我沉醉。

    “为什么?”他问。

    “嗯?”我装傻。

    “为什么改变主意?”

    我轻轻地亲吻他的眼睛,然后说:“为了你的美色。”

    “呵呵呵……”他笑出了声。

    我把脸埋在他的胸膛里,闷闷地说:“我喜欢你用的香水。”

    “是吗?还喜欢我的什么?”他合拢双臂拥抱我。

    我抬头看他,做思索状:“喜欢……你的钱啊,你的宝马车啊,你的公司啊,你的派头啊……”

    他饶有兴味地看着我,显然没有把我的话当真,然后他说:“你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

    “喜欢我的美貌如花。”我答。

    他又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然后凑上来再度与我深吻,说:“对,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

    我突然翻身起床,他忙问:“怎么啦?”

    我一面穿衣一面答:“十二点的飞机,我们该出发了。我还要去清行李呢。”

    他从床上翻起,穿上浴袍,再次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

    我挣脱他,向门口走去。他跟在我身后,说:“待会儿我去喊你。”我没有回头,打开门走了出去。

    回到房间,我心绪难平。在莫名的感动下,我听从了自己内心的欲望,但是,我该怎么面对以后的日子。溃堤的激情,已是覆水难收,现在的我,因为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竟有了惶惶不可终日的忧伤。
离线卢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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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我随高展旗走进停车场,他猛跑几步,站在一部崭新的蓝色小车前,做妩媚汽车女郎状。

    我大叫:“你买车啦?”

    高展旗很骄傲地掏出一把车钥匙,把车门打开,然后对着我漂亮地用手划了一个弧线:“欢迎你成为我的新车的第一个乘客。”

    这家伙,一声不吭,真的买了台新车回来,我也挺为他高兴,兴致勃勃地坐进了他的车里。

    高展旗将我的行李放进后备厢,也坐进驾驶座,眉开眼笑地看着我说:“马自达六,怎么样?还可以吧?虽然比不上林启正的宝马750,不过比左辉的本田可不差哦!”

    我横了他一眼:“这么多人,你怎么光和他们俩比啊?”

    他嘿嘿笑着,将车向出口驶去。

    “怎么突然想到买车了呢?”我问:“不是要留着钱娶老婆吗?”

    “原来是这么计划的,但是我后来发现,如果没有车,可能连老婆的毛都捞不到!”

    “真恶心!你这是什么形容词啊!”我叫。

    突然我包里的手机震动,我掏出一看,是林启正。

    “高律师开车来了吗?”林启正在电话里问。

    “是。”我简短地答。

    “不会又是那辆没手续的车吧?”

    “不是。”继续简短。

    “……那好,晚上我再和你联系。”

    “好的。”我把电话挂断。

    高展旗问:“是谁啊?”

    “一个朋友。”我支吾。

    “什么朋友?说话这么简单——是、不是、好的。听起来怪怪的。”

    “有什么怪啊?别人问件事,答案就是‘是’与‘不是’。”我有些心虚地掩饰。

    “你看过电影《手机》吗?”高展旗突然问。

    “看过啊,蛮好笑的。”

    “那里面有一段经典情节,就是一个人开会时接手机,只是嗯嗯啊啊,结果被严守一编了一段:开会呢?对。说话不方便吧?啊。那我说给你听。行。我想你了。噢。你想我了吗?嗯。……”高展旗一句女声一句男声,学得不知多起劲,在旁的我听得有些坐立不安。

    “你又不是我老公,我没有必要装吧?”我狠狠地打断他。

    “那也是哦,我还不够格儿呢。”高展旗做垂头丧气状。

    我的心情忽然变得低落。自己心中有鬼,听别人的话,句句都是讽刺,我现在就是这个状态。

    车行至我家路口,我收捡东西下车,对高展旗说“谢谢”。

    “今天晚上郑主任那里,你要早点过去啊?”高展旗说。

    “郑主任哪里?”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郑主任五十大寿,不是分配你在门口收红包嘛!”

    我突然想起来,出差之前,郑主任确实和我提过此事。在三亚待的太久,我完全将它抛到九霄云外。

    “好的好的,五点钟到酒店可以吗?”我忙答。

    “可以。我就不来接你了,我要去帮主任运烟酒。”高展旗说完,向我招手再见,规规矩矩地将车开到前面的红绿灯处,再调头而去。他毕竟不比林启正,对交通规则还有些忌惮。

    我想起与林启正的晚餐约会,连忙拿出手机,拨通了他的号码,手机里却提示“你拨的号码已关机”,想必正在开会。

    我走到路旁的一家小药店,买了一盒毓婷。我可不想出什么意外,给大家招惹麻烦。

    回家稍事休息,我又赶到郑主任办寿宴的酒店。虽然酒席的时间是六点,但已有不少人到了宴会厅,等候在收礼台前准备交罚款。郑主任红光满面,游走在众人之中,他的夫人,也难得地伴其左右。我和他们打了个招呼,立刻投入到了紧张的收礼金工作中。

    我一面忙着收钱,一面时刻记挂着与林启正的约会,想尽早通知他,以免他到时失望。但是打他的手机却始终是关机状态。无法,我只好将电话打到了傅哥那里。

    “邹律师,你好!”傅哥接通电话就说。想必我已经进了他的电话簿。

    “傅哥,林总是不是在开会?我打他的电话总是关机。”

    “会是开完了,不过……现在在林董那里。”傅哥的语气有些沉重。

    “没什么事吧?”我关切地问。

    “好象父子俩吵起来了。我也不太清楚。”

    听他这话,我也有些担心,在他面前,也不必掩饰,于是我说:“麻烦你转告林总,请他方便时回我的电话。”

    “好的好的,见到他我就会说。”

    挂了电话,我心里仍有些不安。

    又一拨客人从电梯里涌出来,将大大小小的红包递到我面前,暂时打断了我的思绪。

    六点钟,酒席准时开始。我正在埋头数钱,电话响了。

    现在不一样了,不必在电话里寒喧客套了,他第一句话直接问我:“在干什么?”

    “在数钱啊!”我实话实说。

    “数钱?你们今天发工资?”

    “不是,郑主任今天五十大寿,我被安排收礼金。就是你,早不打晚不打,我数到一半时打,害我又要重数!”我假假地强词夺理地埋怨着,这是恋爱中的女人才有的特权。

    “这样啊,我过来帮你数啰。”他说。

    “千万别过来,待会郑主任一出来,见是你在数钱,直接会把他吓晕过去。”我笑道。

    他在电话那头也笑了起来。

    “你还好吧?”我问。

    “好啊!”他若无其事地答。想是家事,不愿外人知道。

    “晚饭不能一起吃了。我得在这里帮他们招呼客人。”我转换话题。

    “第一次约你就不来,很不给我面子哦。”他用温柔的语气抱怨。

    “对不起,郑主任今天请客的事,我给忘了。”我抱歉地解释。

    “你在哪里?结束的时候我去接你吧?”

    “不用了,不用了,待会还要安排客人去搞活动,可能会很晚。你早点休息吧。”我赶忙拒绝。

    “那好吧,再联系。”他没有继续坚持。两人互道再见,结束了通话。

    和他通了话,听他心情尚好,我也安心不少,将手中的礼金整了整,重头数起。

    数到一半,高展旗不知从何处蹿出,凑到我面前说:“邹雨,紧急情况,你过来一下。”

    “56、57、58……”我坚持地念着数字。

    “等会儿再数,快点过来一下。”高展旗急到跺脚。

    我只好把钱一骨脑塞进包里,烦燥地说:“干什么呀,让我数完钱都不行!”

    “不行不行,要出人命了。”高展旗一面说,一面拽着我走到无人的角落。

    “郑主任外面的那个女人,就是那个小孟,来了。”他神秘地说。

    “啊?她来干什么?”

    “大概是郑主任想甩了她,她要来找郑主任评理,要青春损失费!”

    “上次去北京,她不还跟着去了吗?怎么又要甩了她呢?”我奇怪地问。

    “谁知道啊?!”

    “她在哪里?”

    “我好不容易把她劝到那个包厢里,你再去安安她,我去通知郑主任。”高展旗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包厢。

    我点点头,推门走了进去。

    小孟面容憔悴地坐在桌前,看到我,她起身喊了句:“邹律师……”眼泪就奔涌而出。

    小孟曾是我们所里的内勤,从乡下来的,年纪极轻,长相俊俏,在所里干了不到一年就被郑主任安排走了。至于她是来之前就已经随了郑主任,还是在工作期间碰撞出火花,我们就不得而知了,只知道郑主任后来特地为她租了套房,还出钱让她办了个彩票销售点,偶尔在没有外人只有知情人的场合,也会带她出来与大伙见见面。大家也都心知肚明,若无其事,所以我与她,也还算熟人。

    我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让她坐下,用知心大姐的口吻对她说:“怎么啦,受了什么委屈?”

    “郑光明他不是东西,他那时候花言巧语把我骗到手,现在要一脚把我踢开,让我回乡下去。我跟了他五年,这五年的损失他怎么补偿?邹律师,你要帮我说话啊!”

    我还没来得及开腔,身后的包厢门打开了,郑主任冲进来,带着一身的酒气:“你还在这里闹什么?存心让我下不来台是不是?”

    小孟开始大声地哭泣:“郑光明你太无情了,你骗了我的人,骗了我的感情,现在你玩腻了,就要把我一脚踢开。我告诉你,没那么容易,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痛快。今天我要让所有的人知道你就是个玩弄女性的流氓!”说着她就向门口冲去。

    我急忙拦住她,劝道:“小孟,冷静点,有话好好说,不要撕破了脸!”

    郑主任也不示弱,仗着酒劲低声吼道:“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这边骗我的钱,那边去养小白脸,我什么都知道,我不找你算帐就是好的了,你还要找我算帐,看我下次不找人打断那个男人的腿!”

    天啊!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啊!我暗叹。

    一时间,包厢里一男一女,一老一少,因为金钱和感情吵作一团,我和高展旗两人现场发挥律师专长,巧舌如簧,足足花了半个小时才勉强稳定住了局势。小孟答应另寻时间与郑主任算清这笔感情帐,郑主任也表示既往不咎,一定给小孟合理的交待。

    那厢高展旗陪着郑主任返回宴会现场,继续笑脸迎人。这厢我陪着小孟走出酒店坐上出租,确保她不会半路杀个回马枪。

    站在酒店门口等车的空档,小孟眼含热泪对我说:“邹律师,郑光明真的是个骗子,那时候他总说她婚姻不幸,骗取我的同情,还答应我两年之内离婚娶我,结果我等了他五年,他也没离婚。我为他前前后后流产七次,医生说我有可能失去生育能力。现在我三十岁了,他却找借口说我有男人,要把我甩掉,你说我怎么会心甘啊?”

    我看着她,突然有深深的怜悯。虽然旁人看来,这真是一场不堪的闹剧,但他们两人,应该是有真心相爱、海誓山盟的时刻吧?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昨天,我也许只是个暗地里嘲笑他们的看客,但这件事发生在今天,竟让我有了感同身受的同情。

    小孟上了车后,朝我哀哀地挥手。我望着她,心想,也许,我正在重复着她走过的道路。
离线卢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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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回到家中,已是十一点。邹月的门缝仍隐隐透着灯光,想必仍在上网瞎混。我从自己的行李中翻出为她带回的珍珠项链,轻敲她的房门。

    她在里面喊“请进”。我推门进去,惊讶地发现她居然埋在一堆书中,口里念念有词。

    “你在干什么?”我问。

    她抬起头:“我在复习,准备考试。”

    “考试?”

    “姐夫局里要公招十名公务员,下个月考试。我去报了名。”

    “是吗?”我有些高兴,对邹月而言,这倒是个好机会。

    “嗯,姐夫还说了,只要我通过笔试,面试那一关归他想办法。”

    “别听他吹牛,他哪有这么大的本事?你还是凭自己的实力考。尽力就好,现在考公务员竞争激烈。”

    “你可别小看姐夫,现在他在他们单位上可吃得开呢,是局长身边的红人,最年轻的部门负责人!”邹月连忙反驳我。

    “你听谁说的?”

    “姐夫啊!”

    “那你怎么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还有,我说过一万遍了,别再喊姐夫姐夫,你存心让我不爽是不是?”我正色道。

    “好好好,喊什么呢?左哥?辉哥?”邹月吐吐舌头:“难听死了!”

    “难听就别喊!”我把手中的项链递给他:“给你的礼物!”

    “谢谢!”邹月接过去,对着桌上的小镜子,在项上比划。

    “你早点休息,别搞得太晚。”我转身准备离开。

    “姐……”邹月突然喊住我。

    我回头问何事。

    “你在海南呆这么久,这次谈判很顺利吧?”

    “还好,反正最后签成了合同,算是成功而返吧。”我答。

    邹月又开始显出那种欲说还休的表情,我大概知道她的心思,狠狠说:“如果你问林启正,就免开尊口。”说完后,我立刻关上门,逃回自己的房间。

    躺在床上,我来不及回味今天的大起大落,反而陷入了极度自责之中。我真自私,我真卑鄙,我居然爱上了自己的妹妹一直暗恋着,甚至为他痛苦到自杀的人。我不敢想象,有朝一日,如果邹月知道真相,会是怎样的情形。上帝啊,天主啊,让她的真命天子早日出现吧!

    第二天,我早早醒来,窗外阳光明媚。

    梳洗整齐后,我下楼去上班。心里念念不忘那个也许正坐在星巴克等着我的人,小小的快乐在心头跳跃。

    走到一楼,正见左辉出门。他望向我,表情期待。

    想起邹月的公务员考试,我热情地与他打招呼:“上班去?”

    他诧异,随即点头:“是!你今天这么早?”

    “对,所里要开会。”我擦过他身边,出了楼道口。

    他追上来说:“我送你吧。”

    “不用。我打的好了。”我没有停步。

    他跟在我身后:“邹雨,有时间我想和你谈谈。”

    “谈什么?”

    “就是谈一谈,像朋友一样。”

    “我不打算和你做朋友。”我头也不回地说。

    他沉默。我忽转头:“邹月考试的事,拜托你费心。”

    他忙答:“我会尽力的。”

    我朝他挤出个笑容,伸手拦下了一辆空驶的出租车。

    车子驶近了星巴克,我提前下了车。走到门口一看,林启正的车果真停在路边。我探头望去,他坐在窗前,翻阅着一些文件,时不时眼看向窗外。

    我站在清晨熙熙攘攘、来去匆匆的人流和车流中,远远地凝视着落地窗后这个等待着我的人。他身着亚麻色的长袖衬衫,姿态沉静,阳光打在他的身上,竟令他有些熠熠生辉。望着他,我突然生出些些卑微之感,想我邹雨何德何能,令到此等人物为我日日守候?这一刻我的心,正如某位女作家所言: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却在尘埃中开出花来。

    过了许久,我收神,走进了星巴克。

    傅哥坐在靠门的台前,微笑着与我点头。

    我面对着走去,他一直望向窗外,直到我坐在他的对面,他方才醒觉,那表情,竟像是被捉到犯错的孩子,有些腼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他问。

    “我不知道啊!”我若无其事地说:“我只是想进来喝杯咖啡。你常来这里吗?”

    他也很随意地答道:“偶尔会过来。”

    有的事,不必让对方知道。我们两人的想法竟不约而同。

    他问:“喝什么?我请客。”

    “你喝什么我就喝什么。”我亲昵地答。

    “我喝清咖,你可能会觉得苦,给你一杯卡布其诺如何?”

    “好啊。”

    咖啡上了桌,上面泛着细腻的泡沫。我啜了一口,抬眼望他微笑。

    他伸手过来,抹去我嘴上沾着的泡沫,问:“平时喝咖啡吗?”

    “很少喝,喝不惯。”我实话实说。

    他笑:“跟着我,得学会喝咖啡哦。”

    我说:“不如换你,跟着我学会喝茶吧。”

    “好啊。”他答。

    坐了一会儿,我说:“我得走了,上午所里有个会,重新讨论工作分工。”

    “会有变化吗?”

    “以后你们公司的业务全部由高展旗负责,我会去接一家银行的顾问工作。”

    他将身靠后,似乎有些失望:“为什么?现在还需要这么做吗?”

    “更需要啊!”我答:“如果我做错事,你怎么骂我?”

    “我从来不骂下属。”

    我撇嘴:“吹牛吧?我可是见过你发脾气。”

    他回想了一下,说:“那次是特例。”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当老板的特权之一就是可以发脾气。”

    他耸肩微笑,起身随我一起走出咖啡馆。

    两人走到路边,我挥手向他说再见。然后横穿马路,走到对岸。

    一回头,他仍站在车前,看向我。我再次向他挥手,他方才上车,驾车离去。

    有人看着自己过马路,这感觉,真好。

    我带着愉悦的心情走进了会议室,各路人马已济济一堂,我笑嘻嘻地与大家打招呼。高展旗坐在桌前,埋头看着报纸,对我的到来无动于衷。我走过去一把扯过他手中的报纸,说:“看什么呢?我也看看。”

    他一把把报纸抢过去:“待会儿,我还没看完呢。”

    此时,郑主任宣布会议开始。

    高展旗把报纸收在肘下,我又伸手去扯,倒想看看有什么好新闻。他紧紧压住,我悄悄转手去呵他痒,这是他的命门。果不其然,他一弹而起,我顺利地将报纸收入囊中。

    此番动静引得郑主任大声呵斥,高展旗回头用谴责的眼光望我,我一抬下巴,毫不示弱地将他顶回去。

    会议冗长,一开就是一上午,郑主任历数近段所里的成绩,并将高展旗与我狠狠地表扬了一番。最后,分工调整,致林由高展旗全面接手,我终于与致林公司说拜拜,转向新顾问单位。

    我心里拍手称快,以前不愿做,是害怕在工作时见到那个人,现在不愿做,是因为不必在工作时见到那个人。工作和感情应该泾渭分明,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原则。

    散会时,我把报纸还给高展旗:“那,还给你,我还以为有什么好看的东西呢,尽是一些广告。”

    高展旗接过报纸说:“我在看征婚启事呢!”

    “有没有什么好的,推荐给我?”我开玩笑。

    “你?”高展旗瞄我一眼:“你的要求太高了。”

    我伸出手指头说:“我的要求低得很,只有三个,一、男的;二、活的;三、没老婆的。”

    高展旗“嗤”我一声,向会议室外走去。

    我跟在他身后大声说:“姓高的,我们得办一下交接吧?”

    “急什么啊?”他头也没回。

    我跟在他身后,走进他的办公室。“高展旗,我哪里得罪你啦?怎么这个态度?”

    “我昨晚喝多了,你怎么样?”他没搭理我的问题,站在窗前自顾自说。

    “还好,我又没喝什么酒。不过还是挺累的。”

    “很早就休息了吗?”

    “哦……”我犹豫一秒钟,说:“是啊。”

    他猛回身:“可是我十点五十打去你家,邹月说你还没回来!”

    我楞住。这是唱的哪一出?

    我支支吾吾:“我……去美容院……去做美容。”

    “是坐着宝马车去的吧?”高展旗用有些尖刻的口吻。

    “你瞎说什么啊?”我心虚不已,但仍想掩饰。

    “昨晚你下了车,我从前面的路口掉头回来,正看见林启正的宝马停在你旁边,你不要告诉我是别人开着他的车,因为我知道,他的车从不让别人沾手!”高展旗狠狠地说。

    被他发现!惨!这种事,总是迟早会世人皆知!我心里有几分沮丧,但也不想与他多解释。我强悍地仰起头说:“你少打听我的事!”

    说完我转身准备离开,他冲到我前面拦住我,反手关上了房门。

    “你可以解释一下啊,比如他找你谈公事,比如他通知你明天开会,比如你有什么东西丢在了他的车上,你就不想跟我解释一下吗?”

    “没什么好解释的,不关你的事!。”

    “邹雨,你说实话,你真的和他在一起?”他直接切入主题。

    我心里也有几分矛盾,但是,否认并不能解释一切问题,我也不想和他纠缠于这些私事。

    “……我和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于是我答。

    但我的回答,该是默认了他的猜测,他的脸色变得十分失望。“我早就发现你们俩个有些不一般,原来果真如此。邹雨,你疯了!你疯了!那个男的就要结婚了,你还跟他搅在一起?!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他会为你不结婚?你以为他真的会娶你?他只是玩弄你!他不会认真的!你不要痴心妄想有一天能嫁入豪门!你没那个命!”

    他的话真刻薄,我无话可答,只想离开这间办公室。

    他却依旧挡住门锁,继续说:“你清醒清醒,他并不是那么完美,他也有很多缺点,他的钱是被他老爸控制的,他家里还有三个兄弟,将来谁当家还说不定呢?你跟着他,只会痛苦,得不到什么好处。邹雨,你不要执迷不悟了。”

    “我不会跟着他,我不会靠他生活。”我小声说。

    “那你为什么和他在一起,你爱上他了?”高展旗的眼里竟有一些轻蔑的意味:“爱上他的女人何止成百上千,你真庸俗,也去凑这个热闹?如果林启正破产了,你还会爱他吗?”

    他的口气让我难堪,我那根坚强的神经开始发挥作用,我直视着他混乱的表情,一字一句地说:“我爱谁?为什么爱?都不需要告诉你理由,你管好你自己就可以了。我的事,你不要妄加猜测,也不要妄作评论,我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说完,我大力掀开他,扭开锁准备出门。

    “你完全就没有考虑过我吗?从来就没有考虑过我吗?”他突然在我身后问。

    他的话让我的动作暂时停止。

    “我一直在你身边,我总以为自己还有机会,可是,你宁可选择做别人的情人,也不愿尝试与我的可能性吗?有钱就那么重要吗?有权有势就那么重要吗?邹雨,我对你太失望了!。”他的语气如此沮丧,是我从未曾听见过的。

    我回头看他,他脸上有受伤的表情。

    “对不起,我一直把你当最好的朋友。”我真诚地说,但是这话,恐怕已经被世间的女人用过上亿次,老套到毫无作用。高展旗转身走到桌前,拿起自己的茶杯,突然狠狠地砸在地上。

    我想此刻我应该离他远点,于是我打开门走出去,所有的人都从座位上起身,关心这声脆响的来源,我径直回到办公室,拎上自己的包,向外走去。

    站在大街上,我突然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我楞楞地站在路边,足足有半个小时,高展旗的话不断地在我耳边炸响,还有他那种混杂着失望、轻蔑、痛苦的表情。我失去他了吗?我失去了这个聒噪但亲切的朋友了吗?我的生活,因为着三亚的那个早晨,开始震动和变化,接下来,又会怎样呢?
离线卢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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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3楼 发表于: 2009-03-10
第36章



    当我接到林启正电话时,我已经在网吧里呆了一下午,正在津津有味地看着韩剧里那个肥胖的金三顺将帅哥迷得神魂颠倒。

    “你的电话怎么一直打不通?”他在电话里问。

    “哦,这里是负一楼,信道不好吧。”我边说边盯着屏幕,金三顺艰难地爬着山,准备向自己的爱情告别。

    “今晚可以一起吃饭吗?”

    “好啊。”

    “你在哪里?我来接你。”

    “不用接!”此时我对接我这件事极之敏感,立刻拒绝了他的好意:“在哪里,我自己过来。”

    “就去上次那家私人厨房吧。”

    “好,我半个小时后到。”我挂了电话。

    电脑屏幕上,金三顺在山顶对着暴雨狂喊着男主角的名字,突然听到了爱人的回答。电视剧里的爱情多美好,多金的英俊男子居然抛开自己深深思念的美丽女友,投入胖胖的厨娘怀抱,不按牌理出牌,才能有动人的爱情。而现实中呢,只会像我这样,沦为贪图虚荣的浅薄女人。我带着自嘲的表情离开了网吧。

    走进那个家庭餐馆,时间还早,服务小姑娘与上次的不是一人,她先用冷淡的口气问我有没有预约,当我打出林启正的名号后,她又用好奇的眼神将我上下打量一番,方才引我入那间小房。

    “您请坐,请问喝点什么?”

    有了上次的经验,我可不想为了点茶与她周旋,于是说:“给我可乐,听装的,冰冻的,可口可乐。”这招效果不错,她立马走人。

    冰冻的可乐让人心头哽咽,天光在窗外开始黯淡。

    林启正走了进来,额头竟有汗珠:“对不起,迟到了,临时有急事要处理。”他抱歉地说。当他显出与他的权势不相称的谦逊时,其实我最爱。

    “早知道我就坐公共汽车过来。”但我依旧嗔怪,虽然心里并无怨言。

    “别生气。”他走过来亲亲我的脸颊。“下次还是让我接你。”

    我一时没有答话。此时,那个胖胖的老板走了进来。话题转入了晚餐。

    我没有接受老板建议的牛排大餐,依旧固执地选择了中餐,林启正好脾气地接受了我的选择。

    当我们开动以后,我问他:“会不会很扫兴?”

    “扫兴?什么事会扫兴?”他不解。

    “你心里肯定想吃西餐,对不对?”

    “不会,我都可以。不过,此地的西餐很有水准,其实你可以尝试一下。”

    “我不要,吃西餐我会觉得没吃饱,喝咖啡我会觉得口更渴,如果听交响乐,我会当场睡着鼾声如雷。”我夸张地说。

    他大笑。

    “别笑,我就是这样,又土又俗。”

    “怎么会笑你土?”他俯身过来,笑意盈盈地看着我:“我最爱你这一点,你活得很真诚,很自我,也很勇敢。”

    “原来不是因为我长得美?不!我还是要以前的那个理由!”我假装委屈。

    “以前的也算数,美,而且性感。OK?”他哄我,给我下台。我顺势笑逐颜开。

    结束了愉快的晚餐,他驾着车,载我缓缓地游历车河。

    “今天下午,高律师到我办公室向我汇报案子的进展情况。”他忽然说。

    我一怔,转头望他的表情。他看着前方,脸色并无变化。

    “我们已经重新分工了,以后由他一人全权负责。”我答。

    “嗯,已听说了。”

    “高展旗还说别的了吗?”我试探地问。

    他想了想,答道:“他很爱护你。”

    晕!高展旗那人,必是去为我出头。我无奈地摇摇头,问:“有没有让你难堪?”

    “那倒不至于,在我面前他很克制。但是,他说他狠狠地骂了你。你还好吧?”他转头关切地说。

    “我没事。”我语气轻松。

    他沉默,过了许久,轻轻地说了声:“sorry!”

    “没关系。”我竟豁达地安慰:“早晚会遇到这样的事。不过,以后我们确实要小心点,所以你不要接我,也不要送我,我们约好地点见面就可以了。”

    他又是良久的沉默。

    我扭头望着窗外,大幅的广告画里,漂亮的女郎露出魅惑的笑容,路上的行人匆匆而过,表情呆滞。

    “邹雨,有时候,你真让我无话可说。”他忽在旁边言语。我扭头看他,他眼神无奈。

    “觉得我太直接吗?”

    “不是,只是感到内疚。一直是我强求你,可你从来没有埋怨。”

    “你不用内疚,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有时候我想,能够遇见让自己心甘情愿放弃原则的人,也是件难得的事,我只是听从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愿望,所以没有什么好抱怨的。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和压力,我也不会做得寸进尺的女人。”我一字一句地说,生怕他不能理解我的意图。

    他没有言语,伸手过来,将我的手握于掌心。

    我不愿两人的气氛变得伤感,于是提起兴致说:“明天有时间吗?我到你家里做菜给你吃,我的手艺不错哦。”

    他面露难色,许久竟说:“明天……明天我要去香港。”

    香港——这个地方有太多意味,我一时无话可答。

    “主要是三亚的那个项目,必须和香港的出资方再沟通一下。我会尽快回来。”他解释。

    “好,那到时再约吧。”我简短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黑暗里仪表盘发出幽幽的光,映在我们的脸上。即使我努力地视而不见,总还是有抛不开的心事,拥堵在我和他之间,吞食着恋爱中的快乐。

    我没有让他送我到平日的路口,还差着好几百米,我就下了车。他追下来,紧紧地拥抱我,我努力的睁着眼睛,生怕会有泪水不听话地流下来。我笑着和他说再见,让他答应每天给我打三个电话,见我情绪尚好,他方才放心地驾车离去。

    我想我是爱他的,不然,我如何能将忧伤深藏于心底,只对他微笑。
离线卢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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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林启正走了,并没有很快回来,从香港辗转又去了纽约,然后又是上海。他如约日日来电,但背景里往往极安静,想必是找个无人的角落,才开始拨号。而我,也是看到他的号码,就会侧身避开周遭的闲人。想来自己也觉得好笑,我本是极磊落之人,却为了与这个男人的爱情,干起这等偷偷摸摸的事来。

    但也许正因为如此,甜蜜反而在成倍地增长。

    “真想尽快回来,但是确实抽不开身。”他总是极抱歉地说。

    “没关系,你自己注意身体。”我总是体贴地回答。

    “有没有想我?”

    “有啊。”

    “什么时候?”

    “现在。”

    “可是我不一样。我只有现在,听见你的声音的时候,才能不想你。”他低低的声音总让我心意缠绵,挂了电话,我会望着远处,傻笑良久,方才收回飞出去的神思。

    只是电话又如何能抵过思念在每个早晨如潮水涌来,虽然是私底下的爱,但格外煎熬我的心。

    高展旗却是和我彻底翻脸了。从那天起,他就很少与我碰面,即使不得已打交道,也表现得十分冷淡。但偶尔我会听见他与旁人通电话,态度亲昵,想必关系非同一般,加之听到同事议论,说他与某法院院长之女往来甚密,令我释怀。本就该如此,我这个可能性失去,还可以创造更多的可能性。

    一个星期后,顾问公司因知识产权纠纷成了被告,我必须前往北京应诉。我出发的那日正是林启正返程之时。真想和他见上一面,因此,我订了当天最后一班飞机,起飞时间与他的落地时间,中间尚有两小时的空隙,总还有相见的时间。

    但是,天公不作美,上海雷雨,航班全部晚点。他在机场喧嚣的人声里打电话给我,让我一定等到最后时间再入安检。

    我一直在大厅里拖延,直到广播里通知我的航班登机,方才依依不舍地入了安检口。

    匆匆赶去排队登机的时候,听见广播里报上海的航班已到埠。真不凑巧,就是这前前后后的十分钟,他到我走。

    电话果然响起,他在电话里急切地问:“你上飞机了吗?”

    “正在排队准备登机了。”我失望地回答。

    “我刚到。你可以出来到安检口来吗?”

    “不行啊,已经快起飞了。”

    “可不可以坐明天的早班走?”

    “来不及,明天上午法院有调解会,一定要参加。”

    “那好吧,早点回来。”他惋惜地说。

    我应承着挂断了电话,心情低落。从我排队的地方可以隐约看见停机坪,明知什么也不可能看见,我却仍旧努力分辨那些大大小小的飞机,猜测着他正从哪架飞机上下来。

    有时候会有宿命的感觉,仿佛与他,总是在错过之间,像是缘份尚未修到。或许,当人对前途充满疑虑时,会容易变得迷信吧。

    空姐开始放行,刷登机卡的机器“叮叮”作响。我振作情绪,随着人群向前移动,后面有人紧紧贴上来,我往前让让,依旧贴上来,再让让,还是贴上来。这令我极不快,欲扭头发火,转头瞬间,嗅到那种极熟悉的淡淡香气,然后,竟看见了林启正微笑的脸。

    我惊喜到大叫一声,与他紧紧拥抱在一起。周围的人想必是诧异莫名,我却已管不到许多,只顾将脸埋在他的肩上,用力地擦来擦去,直到两颊泛红,方才抬头向他傻笑。

    “你怎么进来了?”我问。

    “我当然有办法。”他答。

    终于见到了他,刚才的遗憾化为乌有。

    周围的人都已入了登机口,他拥着我向前走,我将登机牌交给空姐,转头想对他说再见。

    但他笑而不语,竟也从身后变出一张登机牌,同样交给了空姐。

    我更惊讶:“你也去北京?”

    “不,我送你去北京。”他答。

    “送我?!”我不相信地反问。

    “对,送你。明天上午我再回来,下午有个会议必须参加。”他边说边接过我手中的电脑包。

    “谢谢。”我感动地只会说这两个字。

    “不用谢。”他居然正儿八经地回答,我轻捶他一拳。

    两人一道登上飞机,他没有坐到自己的座位上,跟着我来到经济舱,与我邻座的人商量换位置,头等舱换经济舱,那人自然迭迭称好,起身离去。然后他挤坐在我身边,身高腿长,颇显局促。

    这没有预料到的相见,完全冲昏了我的头脑。我只知道痴痴望着他,望着他脱掉外套,扯下领带,系上安全带,调整好坐姿。

    他见我如此,伸手捏捏我下颏:“傻了?”

    “没有,变花痴了。”我说:“我们办公室的女孩曾问过我,和你在一起,会不会流鼻血、流口水、视线模糊、有犯罪冲动?还说这是花痴症状。”

    “搞什么?说的我好像海洛因。”他故作不满。

    “别得意,没这么好,我说像是狂犬病。”我反驳。

    他笑,但脸上明显疲惫不堪,眼窝有些深陷。

    “最近是不是很辛苦?”我问。

    “是,一个星期跑了三个地方,开了不下二十个会,见了不下一百个人,每天睡眠不超过四个小时,你说辛不辛苦?”

    “为什么这么赶?不可以安排得稍微松一点吗?”

    “我想赶回来见你,拼命压缩日程,结果你却要走。我不甘心,所以安排他们买与你同班的机票,幸好头等航的机票总是卖不完。”他伸手将我搂在怀里:“再不见你,我会疯掉。”

    飞机开始升空,我偎在他的怀里,感到幸福与安定。

    我拿起他的手,看他的掌纹。“你会看手相?”他问。

    “会啊。”我瞎说。

    “看到了什么?”

    “看到你家财万贯,妻妾成群,儿女绕膝。”我用手指轻划他掌心。

    “那你有没有看到我日夜工作,心力交瘁,无法享受人生。”

    “是吗?真的这样忙吗?”我抬头心疼地看他。

    “身不由已,完全没有自由。”他叹道。

    “不如少做点,反正你也够有钱了。”

    “我的家庭很复杂,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

    “知道一点。”

    “我父亲已退二线,将生意暂时交我管理,如果我有纰漏,他随时可以换人。所以,我必须事事亲力亲为。”

    “换了就换了呗,大不了我养你。”我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

    他轻笑,没有回答。

    他手腕上依旧有一块腕表,全钢表带,厚厚的,闪着金属的光泽。我问:“这款表上为什么有两圈数字?”

    “双时区的设计,出国时方便一些。”他答。

    我拨弄着他的表,忽然发现他的手臂和手背上竟有些细细的伤痕。“这是怎么回事?你后母虐待你?”

    他捏我的耳垂,无奈地说:“你的脑子里哪有这么多奇思怪想?我只是小时候顽皮,经常与同学打架。”

    “赢得多,还是输得多?”

    “一半一半吧。我打架从小学一直打到中学,从国内一直打到国外,外国人比较壮,难度更大。”

    “真看不出来,你这么斯文,像个乖孩子。”我撑起身子,仔细端详他。

    “越是不像的,越是能打的。”他有些得意地答。

    “现在还会打吗?”

    “不打了,中学快毕业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武力不如金钱好用。所以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打架了。”

    “是你爸教你的?”

    “对,他教我学会如何用钱收买人心。”他的语气里有些自嘲。

    “启正……”我俯在他胸口,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嗯?”他把脸贴过来。

    “我只要一半的你,只要一半,或者还可以更少,百分之三十,百分之二十,百分之十,哪怕是百分之一,就可以了。”

    “我想给你百分之百。”

    “不要那么多,只要分小小的一点点,但是,必须是你最好的那一点点,好吗?”我用手指尖比划着那一点点。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说:“我最好的部分可不止一点点。”

    “那你还留一点给别人吧。”我回答。

    他知道我说什么,他知道我指谁,所以,他沉默了。而我,一时间回想起江心遥站在千手观音前的笑脸,心中也涌起丝丝的负罪感。

    过了许久,他开腔:“为什么你从来不问江心遥?”

    “想问,但不知该怎么问。”我实话实说。

    “对左辉,我也是一样。”他说。

    “左辉?很简单,大学恋爱,毕业后结婚,然后他有了外遇,提出离婚,我同意了,就这么简单。”我用短短的几句话就概括了自己的前十年。

    “可是你曾经为他哭得那么伤心。”

    “被人背叛的感觉不好受。所以,你也不要让江小姐知道我的存在。”

    “她早晚会知道。”

    “希望她永远不知道。她是个可爱的女人。”我发自内心地说。

    “我认识她很多年了,在美国,我们住在同一个街区。我父亲很早就告诉我,如果我想将来事业有成,一定要娶她做老婆。所以,我就去追她,送她花,送她礼物,我一直努力地让自己喜欢她,也让她喜欢我。”

    “你们俩确实非常般配。”

    “是的,一切都很合适,也很顺利。可是遇见你之后,我才发现,如果真正爱上一个人,自己的心是不会听大脑指挥的,我没有努力去做什么,但是只要看见你,我就身不由已。”他用下巴摩挲着我的头发。

    “我也是。可高展旗说,爱上你的女人,何止成百上千?”我得承认,高展旗的话始终让我耿耿于怀。

    “而让林启正爱上的女人,从头至尾,却只有你一个。”他轻轻回答

    从小小的窗口望去,我们飞翔在白云之上,繁星之下。我靠在他的胸口,数着他的心跳。每一秒都如此宝贵。

    到了北京,已是晚上8点。

    他牵着我的手走出机场,坐上了早已等候的车中。

    我们度过了一个极愉快的夜晚,丰盛的晚餐,以及整夜的缠绵。

    第二天,我在晨光中醒来,他依旧在我身边熟睡,俊美的侧脸令人心动。我蹑手蹑脚走进浴室,生怕惊醒了他。

    可是当我走出浴室,却发现他已经穿好衣服,站在窗前接电话,脸色阴沉。

    “不管怎样,我不同意这个安排。下午开会我也是这个意见!”他斩钉截铁地对着电话里说,然后“啪”地合上了电话。

    他回转身,看见我,脸色稍缓,我问:“没事吧?”

    “没事。”他走过来轻轻拥抱我:“睡好了吗?”

    “睡好了。”

    “我得走了,10点的飞机,北京这边爱堵车。”他边说边走进了浴室。

    我郁闷地躺倒在那堆还存有体温的被褥中,留恋不已。

    他走出来,俯身看我:“不高兴了?”

    “嗯。”

    “舍不得了?”

    “嗯。”

    “下次我们再去别的地方,去远一点,去久一点,好吗?”他哄我。

    “嗯。”

    “走吧,吃早饭去,我要去机场了。”他将我从床上拖起,拥着我走出了房间。
离线卢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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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餐厅在二楼,窗明几净,阳光充沛,早餐品种异常丰富。我胃口大开,端着个盘子左拿右拣,堆成小山。此时转头找人,林启正已坐在靠窗的桌前,喝着咖啡。

    我走过去,见他面前只有咖啡杯。“为什么不吃东西?”我问。

    “没有胃口,喝点咖啡就行了。”他答。

    “那不行,好歹吃点东西,我去帮你夹。”我放下手中的盘子,准备转身。

    他牵住我的手:“不用,别浪费,你自己吃吧。”

    我看他,他的表情很认真。以我的心情,真想无论如何塞点东西进他的嘴里,但他的态度,让人没有反对的余地。

    我只能坐下来,好胃口也打了折扣。

    他啜着咖啡,望着窗外,满腹心事。

    “有什么事情吗?”我问。

    他回神看我,答:“没事,早餐味道怎么样?”

    “不错,你要不要吃一点?”我继续游说。

    “谢谢,不用了,你多吃点。”他说完,又望向远处,开始思考。手里的手机,不停地开开关关。

    我吃到无聊至极。十分钟后,忍不住重提旧话题:“出什么事啦,你好像很担心的样子?”

    他的思绪又被我拉了回来,但他好脾气地答:“没什么,公司的事情。”

    “或者你可以说出来,我们讨论一下,你们公司的事我也多少知道一点啊。”

    他看着我,犹豫了几秒钟,说:“我爸要让我哥哥林启重回到公司任财务部总监,我一直反对,但看样子还是改变不了我爸的心意。”

    “他不是曾经挪用过公司的钱吗?”我问

    “你知道这件事?”

    “听说过。”

    “所以,我坚决不同意他回财务部,根本没有办法监管他,谁知道他会不会干出同样的事来!”

    “你爸爸又不是不知道他有前科,为什么还坚持用他?”

    “他是长子,他的母亲还在,日日找我父亲,要让她儿子出人头地。”

    启正的话突然让我有些心酸,别人的母亲还在,还可以为了儿子去出头去争取,而他,只能靠自己。

    我伸手握住他的手,鼓励道:“没关系,你是副总裁,比他大,盯他盯紧点,找到机会再下手‘卡’。”我另一只手做了个斩首的动作。

    我的表现让他露出一丝笑容,他反过手来握住我的手:“邹雨,我知道我说这些话没有意义,但我确实想说,继承致林的家业是我的理想,我不能放弃,但是和你在一起是我的心愿,我也希望实现。所以,委屈你,耐心地等我,等我站稳脚跟,我一定会……”他突然停顿了下来,仿佛有话难以启齿。

    “你会离了婚,再和我结婚。”我把他不敢说的话顺畅地说了出来。

    他有些局促,但表情坚定地点了点头。

    “如果到时候我没有结婚,我会考虑你的提议。”我正儿八经地回答。

    听到我的话,他笑起来,眼角浅浅的鱼尾纹,让他多了几分感性。他凑近些,低声说:“爱过我的女人,不会再爱别人了。”

    我用手轻拍他面颊:“别刺激我,小心我去试一试。”

    他将我两只手都握在掌心,微笑着,一字一句地说:“我不会给你机会。”

    我看着他,忽然从他眼里看到强悍的意味,这是我在别人眼中看不到的霸气。林启正,一个向着权势顶峰努力的人,终不是普通的男人。即使他会焦虑,即使他会彷徨,但他依旧会想方设法将一切掌控在手中。

    他的电话响了,他瞄了一眼号码,松开我的手,说:“对不起,我接个电话。”

    然后他起身,走到了餐厅外的阳台上,才将电话放到耳边。

    我坐在桌前,虽然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但是可以清楚看见他的表情,他的口型。他在说英语,断断续续地,没有重点的,眼角眉稍间或露出温柔的表情。

    是和一个女人吧?是和那个即将嫁给他的女人吧?我在心里暗自揣测。和我通电话时,也有这么温柔的表情吗?还是会更甜蜜?会笑得更开心?

    我一直努力想要忘记那个即将到来的十月,但是,忘记,不代表它不会来临。

    仿佛过了许久,他才回到座位上。

    “吃好了吗?我要走了。”他催促我。

    我直直地望着他,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你定在什么时候结婚?”

    他楞住了,思忖良久,困难地回答:“十月十八号。”

    “哦,在哪边?”我问。

    “什么哪边?”他反问。

    “在哪边办酒?”

    “没有宴席,只是登记。”

    “哦,我本还想打个大红包呢。”我想开个玩笑,但听起来醋意浓浓。

    “邹雨。”他再度紧握我的手,深深地看着我:“我和你之间,与这件事没关系。你不要去想它,OK?”

    我努力露出轻松的笑容,朝他点点头,说:“是,我只是随口问问。走吧,你要迟到了。”

    把他送上车,再看着车驶离酒店,我的心,有了些落寞的情绪。

    回到房间,他昨日穿过的衣服还搭在沙发上,富家子的奢侈终究与众不同,他没有行李,昨晚在楼下的专卖店从头买到脚,然后,所有换下的衣服随手丢弃。我呆呆地靠在沙发上,头枕着他的衣服,衣服散发着我所熟悉的树林的清香,还夹杂着昨晚的红酒和香烟,就像梦一样。

    “爱过我的女人,不会再爱别人了。”他说的话在脑中回响。我原以为,我可以掌控这场感情,但是,也许真如他所言,这场爱,远比我想象得更纠缠更无奈,而我,已是泥足深陷,欲罢不能了。

    虽然他交待酒店将房间留到我离开北京那一天,但是,五星级酒店的豪华套间,又岂是我们这种打工一族长留之地。我退了房,拖着行李回到了顾问公司的宿舍。他换下来的衣服我舍不得丢,一并拖了去。晚上,我把它们洗干净,晾在了房间外的阳台上。浅灰色的衫衣,在风中摇摆舞蹈,我坐在床边,看到入神。

    手机响,是他的电话。

    “为什么不住酒店?”他劈头就问。

    “不方便。”我答。

    “我已通知酒店为你准备一台车。”

    “不用,我住在公司这里挺好,挺习惯。”

    “是吗?我想酒店住着舒服一些。”

    “谢谢。还有,你的衣服我没丢,洗干净了,回去带给你。”

    “好啊。从来没有女人帮我洗过衣服。”

    “难不成你自己洗?”

    “都是佣人、钟点工洗。”

    “那不是女人吗?”我抓到把柄。

    “哦,更正,从来没有心爱的女人帮我洗过衣服。”他忙说。

    “是从来没有心爱的女人?还是从来没有洗过衣服?你要说清楚。”

    “和律师说话可真费劲。是除了你以外,从来没有心爱的女人,更别说洗衣服了。满意吗?”

    “还行。在我的启发下,逻辑严谨一些了。”

    他在电话那头笑,我竟有些欣慰,和我通电话,他想必是笑得更多。

    “启正。”我喊他的名字,仿佛这是我的特权。

    “是。”他回应我。

    “我看见你的衣服在风里面跳舞,下次你带我去跳舞吧?”

    “好,下次我带你去欧洲,去巴黎,去伦敦,去维也纳,去威尼斯,一个国家一个国家地跳,好不好?”

    “好。”

    “邹雨……”换他喊我的名字。

    “嗯?”

    “要开心好吗?不想看到你因为我变得不开心。”

    “好。”

    “早点回来。”他叮嘱道。

    我合上电话,继续望着那件跳舞的衬衫,心想,去欧洲跳舞,真美啊,可是,真想在中国跳,在大街上跳,在全都是熟人的PARTY上跳,那才是我最盼望的。

    我走出机场的出站口,看见了傅哥在人群中对我挥手。

    我朝他走去,他也迎过来,接下我手上的行李。

    “不好意思,辛苦你跑一趟。我说了不用接的。”我抱歉地说。

    “林总的好意,你就领了吧。”他答。

    我只能微笑。

    坐上车后,傅哥拨通了林启正的电话,报告已接到我。随后将电话递到我手里。

    “一路还好吗?”他在电话里问。

    “还好。谢谢你。”我说。

    “我们之间,好像谢谢说得太多了。”他答。

    “那就不谢啰。”我马上转弯。

    他笑,然后问:“晚上有时间见面吗?”

    “我答应了邹月回去吃晚饭,我弟弟也要回家,吃完饭后再和你联系吧。”

    “好的,再联系。”他挂断了电话。

    这时,车子已飞驰在高速公路上,我把手机递还给傅哥。

    傅哥带着笑对我说:“最近感觉怎么样?”

    我竟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说:“还好。”

    “邹律师。”傅哥很郑重地说:“我要谢谢你。”

    “为什么?”

    “说实话,我跟着林总也有好多年了,从来没有见到他像现在这么高兴过,你真的是他的有缘人。”

    “如果不是傅哥你说的那些话,我和他也不会有今天,也要感谢你啊。”我发自内心地说。

    “虽然他们都是有钱人,但是过得其实很辛苦,不是事事都可以按自己的想法去做,所以,你要多体谅他,有时难免也会受点委屈。”傅哥认真地说。

    “没关系,我知道他的难处。”

    “唉……”傅哥突然叹口气:“林总的今天也是自己一步一步搏回来的,我记得他那时刚回国,进公司做事,也受了很多脸色,你知道,他妈已经不在了,没有人帮他说话,林董原来的大老婆和现在的老婆都是厉害角色,哪里容得下他,林启重更是不停地踩他。逢年过节他都是一个人,真可怜,有时过年我还把他带回家去吃年夜饭,不过幸好他挺过来了。”

    听到他这话,我也陡生同情之心,“他爸爸难道不喜欢他吗?”我问。

    “这么多儿子老婆,他怎么喜欢得过来啊?况且他有时候也夹在中间难做人。林总自己很努力,很有才华,现在也算是出头了。”

    “他与江小姐的婚事也很重要吧?”我忍不住问。

    “那当然,我记得他去年正式与江小姐谈朋友以后,林董对他的态度马上就变了,经常把他带在身边见客人,以前都是带着他哥哥。做生意的人,就是这么实际。儿子重要,生意更重要。有了江家的的支持,林家的事业肯定更发达,你要知道,江小姐是独生女,以后江家的一切都是她的。今年定了婚事后,马上又升了林总做副总裁,这也是做给江家看的嘛。”

    听到傅哥的话,我只觉难过,在这场庞大的持久的家族生意里,我又算得了什么?

    也许是看到我不悦的表情,傅哥马上说:“不过,我看林总和江小姐在一起,哪像两个谈恋爱的年轻人啊?坐在一起隔得老远,说话也是客客气气,不停地三克由、三克由(thankyou)。”

    傅哥说起英文来,生硬而且怪腔怪调,我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傅哥也不好意思,“呵呵”地露出憨厚的笑容。笑完后,他继续说:“林总对你,真是很用心,有时候看他望着你的眼神,我都很感动。所以,钱多钱少都不重要,关键是两个人要有缘份,而且要珍惜这种缘份。”

    我点点头,傅哥的话很朴实,很真诚。缘份确实是可遇而不可求,但这中间也分个三六九等啊,并不是每个缘份都能善始善终,我在心里惴惴不安地思量着。

    我回到家,打开房门一看,客厅里一片狼籍。衣服、食物、说不出名字的纪念品,甚至还有一个牛头赫然摆在桌上。邹天和另一个从未见过的男生在沙发酣然入睡。看样子,西藏之行收获颇丰。

    我没有吵醒他,蹑手蹑脚回到自己房间收拾行李。打开箱子,首先看见林启正的那几件衣服,我赶紧拿出来,收在了衣柜的最低层,心想,找机会尽快还给他,放在家里太不安全。

    晚上,邹月回来,我和她在厨房里忙进忙出,搞了一大桌菜,那两个家伙居然还在熟睡。我对邹月说:“去,把他们俩弄起来。”、

    邹月也真不含糊,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口哨,凑近邹天的耳朵,猛吹了两声。邹天在梦中吓到直接滚到地上,邹月和我哈哈大笑。

    我说:“起来吧,吃饭了。”

    邹天懵懵懂懂地踢了踢他的朋友,两人擦着眼睛坐在了桌前。

    这两个家伙许是饿疯了,不一会儿功夫,一桌菜吃得一干二净,剩我和邹月瞠目结舌。

    睡饱吃饱后,邹天终于有力气说话了。“大姐,二姐,忘了介绍,这位是丁甲,我导师的儿子,现在在学校化学系当老师。我大姐,邹雨,律师,我二姐,邹月,会计。”

    那个男生腼腆地站起来与我们打招呼。虽然他与邹天都被西藏的太阳晒到一脸暴皮,但看得出是个斯文有家教的男孩子。

    我想起这就是邹天提过,要给邹月做介绍的那位,望向邹天,他朝我眨眨眼,我们俩心领神会。

    我笑容可掬地对丁甲说:“你好,你的名字好有趣,是甲乙丙丁的丁和甲吗?”

    “是。”他答:“我姓丁,我妈觉得这个姓成绩太差,所以在后面给我加了个甲。”

    我拍手哈哈哈大笑:“有意思。”——看来他父母也颇有幽默感,这样的家庭我喜欢。

    邹月毫不知情,一边捡着碗里的剩菜塞进嘴里,一边随着我们傻笑。

    我望着邹月,暗想:求你了,看上他吧。

    一晚上,我表现异常活跃,不断寻找话题,让这两人都能有表现的机会,而且西藏之行,无疑成为整晚的焦点,当大家头靠头聚集在邹月的电脑前欣赏那些照片里,我几乎有一种成功的预感。邹月长发拨肩,眼神迷离,文静内秀,应该是男孩心中的首选对象。

    不知不觉到了10点钟,邹天和丁甲扛着行李下了楼,我一路送他们,一路盛情邀请丁甲有空再来玩。

    走到路边,我们三人都探头寻找着空驶的出租车。忽然一辆白色小车停在我们旁边,左辉从车上走了下来。

    “姐夫!”邹天大声喊。我在他身后狠踹他后脚跟一下。这些家伙,好象有意不改口。

    “小天,回学校去?”左辉问

    “是。”

    “我送你们吧,这么晚,不好叫车。”

    “好啊,早听二姐说你买了车,一直就想坐坐。”邹天毫不客气,说完就往车上爬,丁甲也跟着上了车。

    我只好对左辉说:“辛苦你了。”转身准备回家。

    左辉从我身后追上来说:“邹雨,邹月那件事,我明天约了主管人事的李局长吃饭,你也认识,就是我原来的老处长,你也一起来吧。”

    “不用了吧,我们一起去不合适。”我犹豫着说。

    “没什么不合适,我们之间的事,李局长又不是不清楚,你去,显得更有诚意一些嘛。”

    他说得也有道理,为了邹月,我只好不要脸面,与前夫一起出行。于是我说:“好吧,明天你告诉我具体地点。”

    “我明天来接你吧。”看得出,我的让步让他很高兴。

    我横他一眼:“不用你接,我自己去。”

    “好,好,我明天打你电话。”他说着,返身回到车上,开着车向学校方向奔去。

    邹天和丁甲摇下车窗,向我挥手道别。

    回到家里,邹月涂着一脸的面膜,在客厅里看电视,见我进来,对我说:“你的电话一直在响。”

    啊,林启正,一定是他。我仔细看小月的表情,涂着面膜,看不出所以然。

    我走回房里,放在梳妆台前的手机上显示出4个未接来电,全部都是一个号码。好险!想必她没有多事去看我的电话。

    我关上房门,回拨过去。第一句话就问林启正:“你打了我几个电话?”

    “没记错的话,是四个吧,怎么了?”他很奇怪。

    我暗松一口气:“我把电话放在家里了,担心被小月看到。”

    “我知道我不在你的电话簿里,上面应该不会显示我的名字。”他答,没想到他观察如此仔细。

    “可是万一她记得那是你的电话呢?”

    “我还是那句话,防不胜防,她早晚会知道。”

    “越晚知道越好。”

    “好吧,以后我们都小心点。”他答,转口问:“今晚忙什么?我一直等你电话。”

    “邹天带回来一个大学老师,给邹月介绍对象,我一直在招待他们。”

    “成功了?”

    “还不知道,应该有希望吧。”

    “可不要看上你了,像我一样。”他笑着说。

    “不可能,那是个小男孩。”

    “对了,我换车了,换了台吉普车,黑色的陆虎,牌照是66888。”

    “原来的车挺好的,为什么要换?”

    “没什么,开久了,想换换。”他轻描淡写地说。

    “奢侈!”我叹道。

    “早点休息,我也回家了。”他说。

    “你还在外面?”

    “我一直在办公室。”

    想必是为了等我,我很抱歉地说:“对不起。”

    他连忙阻止我:“不要说对不起,也不要说谢谢,说得太多了,会显得陌生。”

    “该说的时候还是想说啊。”我无辜地说。

    “换别的方式吧。”他悄声答。

    我不由地笑起来,男女之间的对话,说着说着就有些暧昧,但这就是恋爱里的小趣味。

    这一夜,我睡得格外香甜,也许,乐观地想,从邹月的恋爱开始,一切都会有转机吧。
离线卢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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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二天一早,天气明朗。

    我坐的出租车正停在星巴克的门口,下车时,我力图让自己姿态优雅一些,甚至还顺着风吹来的方向拂了拂头发。

    但是,我的眼睛寻遍了星马克靠窗的每一个位置,没有看见林启正的身影,路边,也没有一辆什么66888黑色的吉普车。我不甘心,又走进星巴克仔细找寻,还是没有。这家伙,想必是那日被我撞见,不好意思再玩这种守株待兔的把戏。

    不过,还真有些失望,毕竟已有好几天没有见面。

    走进办公室,桌上放着一张红色的请柬。

    我打开信封,首先看见的是请柬上的婚纱照,小两口脸贴脸依偎在一起,其中一个居然是——高展旗!

    我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打开请柬,上面明明白白写着:“高展旗、白丽订于9月28日中午12:08在君皇大酒店二楼宴会厅举行婚礼。”

    白丽?何许人也?听都没听说过,这也太快了吧。

    我把请柬丢回到桌上,不禁哑然失笑。一时间,我的心态极之复杂。虽然我从来没有认真面对过他的感情,但他站在我身后对我说的那番话,毕竟让我无法忘怀。可是,说完之后,他转身就与其他女人喜结连理,这也未免太过讽刺!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失之桑榆,收之东隅吗?

    正想着呢,高展旗敲门走了进来,以往进我的办公室,他什么时候敲过门?真是今时不同往日。

    “看了吗?”他对着红色请柬努努嘴。

    “看了。”我镇定自若地回答。

    “有什么感想?”

    “为你高兴呗。”

    “我还以为你会有点失落呢?”还好,他又恢复了几分的油腔滑调。

    “为你失落的大有人在,轮不到我。”我答。

    他划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了我对面:“交给你三个任务。”

    “说吧,理当效劳。”

    “第一,那天帮我收礼金。”

    “没问题。”

    “第二,帮我借两台奔驰接亲。”

    “两台?”我瞪大眼:“我一台都借不到,我不认识开奔驰的老板!”

    “你不认识,有人认识啊!”高展旗用很暧昧的口气说。

    “别人认识你找别人,找我干吗?”我不悦。

    “我跟那个别人说不上话,你就不同啦。”

    “高展旗!”我严肃地说:“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就请你尊重我,不要这样和我说话!”

    “好好好,我自己去找他。”高展旗让步:“他们公司里就摆着好几台呢。”

    “那是你的事。”

    “但第三件事,就请你一定帮忙,千万不要生气!”他表情诚挚地说。

    “那得看是什么事?”我双手怀抱胸前,示意有所防备。

    “你知道,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势利,就是这么看人来,你的朋友有档次有水平,你也就跟着上档次上水平,如果你混得都是些出不得台面的朋友,你也就被人瞧不起。尤其是像我们做律师这一行,就是拼谁的人脉足,谁的背景厚……”他开始滔滔不绝。

    我大概听出了他的意思,举起手打断他的话:“行了行了,你要我干什么?直说。”

    “请林启正务必出席本人的婚宴!”他也不含糊,直截了当。

    “你发张罚款单给他不就结了?”

    “错,据我所知,林启正极少参加此类场合,更何况我跟他关系一般般。”

    “他又不是国家领导人,为什么一定要他到场?”

    “他牛啊!他有神秘感啊!平时从不出席此类场合,我结婚他却来躬逢盛会,说明我和他关系非同一般啊!”

    我看着高展旗,深感无奈:“老高,我们不就是一个小律师,有必要这样吗?”

    “律师,不就靠面子吃饭吗?谁面子大谁吃得多。那些个小法官小庭长什么的,见我和大老板这么深的关系,还不对我另眼相看?以后还指望我给他们找案源完成任务呢!”

    我望着他,无话可说。

    他双手作揖:“求你了,帮我去和林总说说。你一句话就能摆平的事……”

    “高展旗!”我讨厌他总是把我和林启正联系起来,连忙喝断他。

    他却充耳不闻,继续说:“真的,邹雨,帮我这个忙!只要他能来,我特赦你不用打红包。”

    “你自己去和他说嘛,扯上我干吗?”

    “我和他说不上几句话,他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根本没办法沟通。”高展旗有点气急败坏。

    会吗?我心想。我一直觉得他算是不摆架子的老板,难道他在我面前表现得不一样吗?

    高展旗将身子靠向椅背,摆出一副懒洋洋的姿态:“邹雨,我开始真的很不服气,觉得自己等你这么久很冤,如果你是嫁给他,那我甘拜下风,但你……”他把后句话吞了下去。

    我瞪着他,倒看他说出什么好话来。

    他挪了挪脚,继续说:“我一腔愤怒,跑去找他,结果他轻描淡写地说:我和邹雨之间的事,不需要与你讨论。真他妈牛!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我更气了,真想他妈的不在他手底下做了。结果后来,我一个朋友说的话点醒了我,那个女的也知道林启正,我问她,如果林启正和高展旗,你选谁,那个女的想都不想就说,‘如果选择题里有林启正,不管是在A、B、C还是D,他永远都是正确答案。’”

    高展旗猛地一拍桌子;“那一句话,让我彻底想通了,我和他去斗气,真是何苦。不如感谢老天,让我有一个与他关系超铁的朋友,对我更有好处。所以,现在,对你的选择,我完全没有意见。”

    听着他的话,我只觉惆怅,林启正,在我看来,是爱,在别人看来,却只是金钱与权势。

    高展旗还在说着:“所以,邹雨,你有义务改善我和林启正之间的关系,这次婚宴,就是启——动——仪——式!”

    我正准备在回他两句,电话响了,左辉打来的。

    “晚上在哪里?”我问。

    “天一酒店如意包厢,我约了6:30。”

    “又是天一,腻不腻啊,这个城里没别的地方吃饭吗?”我抱怨。

    “领导都爱吃那里的鲍鱼嘛。”

    “好吧。”

    “要不我顺路过来接你?”

    “不用不用,我自己过去。”

    我这边说着,高展旗那边用一种万事皆明的暧昧表情退出了办公室,一路退一路用口型对我说:“别忘了让他来!”他定是以为我在和林启正通话。我无奈地摇摇头。

    下午我准备出发去天一酒店时,林启正打来电话,我抱歉地告诉他晚上有一个非去不可的应酬,正巧他说他也要陪客人吃饭,于是两人约好了晚饭后见面。

    我前脚进了包厢,左辉和李局长后脚也到了。李局长一直是左辉的领导,与我算是熟人,所以见面分外热络,三人相谈甚欢,关于邹月之事,他也满口应承尽力帮忙。

    酒过三巡之后,李局长开始做月老,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小邹,左辉呢,是个好同志,工作认真,作风严谨,大有前途嘛。以前,他走过一些弯路,这也是我这个做领导的教导无方,监督不够,责任主要在我。不过年轻人,犯点错误是难免的,你也要放宽心,宽宏大量原谅他,给他一个机会。我知道,他对你一直是有感情的,也一直没有忘记你。破镜重圆,那也是一件好事啊。好不好?”他边说还边拍我肩膀。

    我无话可答,只好陪着笑脸不住地点头。

    左辉坐在一旁,低头喝着闷酒,好象说中了心事。

    幸好此时李局长的电话响,方才解了这场困局。

    又闲聊了片刻,我提议请李局长去洗脚,李局长连连称好。左辉站起来走出包厢,我估计他准备去结账,忙跟了出去。

    他果真走到前台掏钱包,我冲上去阻止他:“不用,不用,我来。”

    “没关系,我来是一样的。”他执意从钱包里取出信用卡。

    “不!不!这是我妹妹的事,怎么能让你出钱!”我按住他的手,也从钱包里掏钱。

    正当我们拉拉扯扯,热乎得不得了的时候,忽然我看见了一双熟悉的眼睛。林启正与一帮人从前台边的楼梯上走下来,正看到这一幕。

    我心里一阵发慌,心想恨恨地想,那里这么巧,跟演电视剧一样。

    林启正离开人群,径直朝我和左辉走来。好几天没见他了,猛一碰面,总有些心动。他看来也喝得不少,脸色有些发红。

    “左处长,好久不见。”他首先与左辉握了握手,然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

    左辉忙说:“林总,前两次去你们公司,想见你,可惜不巧你都在出差。”

    “真不好意思,改日我专程请左处长来公司指导工作。”

    “不敢不敢,只要林总有空时能接见我们一下就行了。”两人开始打起官腔,听在我耳里,真有些难受。

    “你们今天也在这里吃饭?”林启正问。

    “对,请一个老领导。”

    林启正扬头对前台的服务员说:“记在我帐上。”

    左辉忙说不用,林启正哪由他推辞,率领那帮人扬长而去。

    我杵在那里,从头到尾,面无表情,一句话也没说。

    左辉耸耸肩,对我说:“也好,有大老板买单。”

    我勉强地挤出笑容,点点头。

    过了不久,我和左辉搀扶着已是半醉的李局长走出天一的大门,左辉让我扶着李局长,他去将车开来。

    我站在门口,用力支撑着李局长左右摇晃的身体,无意中发现,正对着大门口是一辆体积庞大的黑色吉普车,牌照号码66888。

    然后,我依稀看见林启正端坐车内的驾驶座上,黑暗的车内,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左辉的车此时已停在了我们身旁。左辉下车来,将李局长扶上了后座,我无法,只好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车子驶离酒店,我的电话响了。

    “你一定要坐在他旁边吗?”林启正在电话里问,口气相当生硬。

    “不是。”当着左辉和李局长,我无法正面做答。

    “你还要去哪里?”

    “我还有事。”

    “还有什么事?”他追问。

    “我再和你联系。”

    “那好,我等你电话。”他率先挂了机,表现出明显不满。

    我将手机放回包中,心中也有些烦恼,想到令他不快,竟有些自责。

    “谁啊?”左辉不识时宜地问。

    “不关你的事!”正赶上我的气没处发,狠顶他一句。

    他倒是无所谓,依旧说:“邹雨,李局长是我的老领导,对我最了解,他是一番好意,我别见怪。”

    我回头看李局长,早已瘫在后座上不醒人事。

    “李局长也是为我们好……”左辉继续说。

    “左辉!”我打断他:“如果你以为我一直一个人,是为了等你,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我这句话噎得左辉半晌没出声。过了许久,他惴惴地问:“我们之间,一点可能都没有了吗?”

    “没有,一点可能都没有!”我狠狠地回答。

    “我会等在你身边,等到你原谅我的那一天。”他竟说。

    我忽然想笑,男人总是这么容易地说永远,高展旗、左辉、还有林启正,都一样,而女人,如我,只选择我愿意感动的那句话。

    “送李局长回家吧。”我提议。

    我和左辉,加上李局长的儿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李局长弄上了楼。

    回到车边,我从车里取出包包,对左辉说:“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

    “这么晚了,你还去哪里?要不我送你。”左辉奇怪地说。

    “不用了,我自己去。”

    左辉只好开车离去。见他的车消失在视线里,我拨通了林启正的电话。

    “喂?”他答。

    “你在哪里?”我问。

    一辆车急刹在我身边,竟带起一阵风。原来他一直跟着我们。

    摇下车窗,他示意我上车。

    我坐上车,见他表情依旧不悦,摇起车窗,将车向前开去。

    “怎么换台这么大的车,贴得黑乎乎的,外面看里面什么也看不到,像部装甲车。”我顾左右而言他,想活跃气氛。

    他不答,只望着前方。

    “今天是为了小月的事,小月在考税务局的公务员,笔试过了,只差面试这一关,左辉请他们主管人事的副局长吃饭,打打招呼。”我只好正面解释今天的晚餐。

    “想进税务局,为什么不找我!何止是税务局?邹月想进哪个机关,我不能办到?”他开腔了,但声调有些不满。

    “前面报名考试什么的,都是邹月自己做的主,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昨天说起这件事,我就想着能搞成更好,反正李局长我也认识,所以就答应来吃饭啰。”我进一步解释。

    “你昨天和左辉在一起?你不是在帮邹月介绍对象吗?”他倒是记得一清二楚。

    “没有啦,送邹天他们下楼的时候,碰见他,说起这件事。”

    “那么晚?怎么还会碰见他?”

    “他就住我们楼下啊!”

    他没再言语,车正停在一个十字路口,绿灯亮时,前面的车起步缓慢,他皱着眉,用力地按响喇叭,这车笛音极怪,吓我一跳。

    “下次还需不需要陪局长吃饭?”他突然问。

    “应该不用了吧。”

    “或者他再想办法把你弄进去?”

    “你说什么呢?”他的话让我有些不快。

    “为什么我的好意你都不愿意接受,而他帮的忙你又这么配合呢?”他忽然大声地责问我。

    我一时口拙:“启正,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明知道他对你有别的想法,你还和他同进同出,拉拉扯扯,你这样是在鼓励他吗?”他的语气越来越严厉。

    “可是我已经明确地拒绝他了。”我无力地分辩。

    “可是你也明确地拒绝过我啊!”他紧跟一句。

    我理屈词穷,甚觉委屈。突然,我的逻辑转过弯来,转头冲他大声说:“我想和谁在一起,就可以和谁在一起,你凭什么管我?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换作他一时楞住。这时,路上又一个红灯,他急踩刹车,车早已超出停车线老远,停在了路口上。绿灯通行的车在我们的车周围乱成一团,猛叫喇叭。

    他不管不顾,眼睛只盯着前方。

    我也不再说话,缩坐在座位上。

    忽然,他黯然地说:“就是因为我没有资格管你,所以,我很害怕会失去你。”

    我望向窗外,忽然发现眼前一片模糊。

    他伸手过来,将我揽入怀里,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这样的爱情,真是让人辛苦。

    他载我回到他那个简陋的家,俩人在忧伤的情绪中激吻拥抱,直至高潮。

    他留我过夜,我坚决不允,这仿佛是一条底线。

    凌晨两点,他将我送回了家。我经过左辉的窗前,发现里面还亮着灯。
离线卢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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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我在睡梦中被高展旗的电话吵醒:“小姐,八点钟了,还在睡觉呢?快起来快起来!”

    “干嘛?你又不是今天结婚!”我睡眼惺松,口齿不清。

    “救急救急,刚才高院通知我,长山公司突然同意调解,让我九点钟过去开调解会,这边致林今天上午有个项目签约,也是九点钟。我只有一个人啊,两边都约好了,你帮帮忙,去致林顶一下吧。”

    “我不,我去高院!”

    “嘿!那可不行,我可花了大功夫才换来今天的调解会,搞成了的话,百分之十的提成,怎么能便宜了你。”

    “那是这样,我今天帮你去致林,百分之十里面我得百分之五。”

    “百分之二?”

    “百分之四?”

    “百分之三?”

    “成交。”我一拍被窝,坐了起来。

    “你够狠!”高展旗恨恨地说:“下次别求我!”

    我笑:“在我拿到那百分之三以前,打死我也不求你!”

    挂了电话后,我已彻底清醒。走进卫生间洗漱更衣。

    九点差十分,我已到了致林一楼,进大厅前,回头看了看前坪,一台车也没有,林启正想必还没来。现在走进这个地方,忽然感到几分亲切,或许因为我爱的人,日日在此驻守,因此,我也有了别样的情怀。而警卫也已认识我,向我点头微笑,不必如初来者一般,查验证件核实身份。

    电梯口已经有不少人在等,我的手机响,欧阳部长在电话里问:“邹律师,今天是你代高律师来开会吗?”

    “是的,我已到一楼。”

    “好的,我们在七楼会议室。”

    我答应着。忽听旁边有熟悉的声音,转头一看,林启正与两个老外走了过来。

    他也正好看见我,眼中露出喜悦的表情,但嘴里仍在与老外叽哩呱啦说着话。

    旁边的人都恭敬地与他打招呼,他也敷衍地点着头。而我却大模大样地转回头,作陌生人状。心里有些窃喜,今时不同往日,终于不必如此毕恭毕敬。

    电梯门开了,他照例有风度地请所有女性先上,我站在角落,靠着梯壁,他陪着老外也走了进来,有意无意地,正好站在我的旁边。

    电梯上行,狭小的空间里十分安静,忽然,有人悄悄握住我的手,我抬头望他,他装作若无其事,眼睛望着上行的电梯,脸上却隐隐浮现出笑意。

    一时间,我的心里,因为这秘而不宣的爱情而充盈着幸福,只能隐忍再隐忍,努力不让自己的表情泄露天机。

    “叮”,电梯停在了五楼,他用力捏了一下我的手心,仿佛在说再见,然后,随着客人走出了电梯。我看着他的背影,真有些恋恋不舍。

    电梯门合上之后,一个女孩忽然长舒一口气,拍着胸口低声对另一个女孩说:“不行了不行了,我一见到小林总就发晕。”

    另一个女孩用力捅她一下:“那你就干脆直接晕到他身上。”

    两个小姑娘笑成一团,听着她们的对话,我心里竟有了几分满足,虚荣心,哪个女人没有呢?更何况爱上林启正,和被林启正所爱,无论如何,都应该算是件让人得意的事吧。

    于是,我带着飘飘然的心情,走进了七楼会议室。

    签约十分顺利,一个一百万的小项目,对于致林来讲,是可以由部门经理签字作数的,所以,大家都十分轻松。

    事毕,欧阳部长留我吃中餐,被我婉拒。我宁可回办公室吃盒饭,十分钟解决问题。

    乘电梯下至一楼,走出电梯口,我突然看见林启正的父亲林董站在对面,心一虚,低头快步走开,余光瞟见他正在听一个手下汇报工作,心存侥幸地想,想必没有注意到我,即使看见了,只见过我一面,他应该不会记得我是谁。

    然而没走出两步,他却在我身后喊:“请问是邹律师吗?”

    惨,被活捉!我只好转过身,挤出笑容说:“林董,您好!见您在听汇报,不好意思打扰您!”

    “没关系,你今天过来是……?”

    “一个工程上的电梯项目签约,我过来参加一下。”

    “可是我听说你现在不负责我们公司的法律事务了?”这个太上皇,还真门清。

    “对,由我们所的高律师负责,但他今天临时要参加高院的调解会,所以我来帮他的忙。”我解释道。

    林董点头,没有继续提问。我心里暗想,测验结束!于是,恭敬地对他说:“林董,那我先走了。”说完,转身欲溜,恨不能即刻消失。

    “邹律师,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我有事找你!”林董突然发话。

    睛天霹雳,一时炸到我六神无主,太上皇何时有事需要找我?工作上的?不可能啊!他从不过问具体经营!生活上的?难道,难道,难道……?

    我随着他走进电梯,他仍在与手下讨论工作,但我已完全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大脑正高速运转,设想着他找我谈话的种种可能,他是已经知道我和林启正的关系,还是隐隐听到一些风声,我是应该装做无辜全盘否认,还是干脆勇敢一点承认事实?如果他羞辱我的尊严喝令我离开林启正,或者像那些电视剧里一样,抽出一张巨额支票换取我的退出,我是该义正辞严表示爱情至上,还是楚楚可怜地接受安排?……

    真想打个电话给林启正,或者多么希望他的电话会在此刻响起,真渴望在这个时候听见他的声音,当电梯经过五楼时,我又在盼望着会听见“叮”的一声,然后林启正站在门口,正撞见我如待宰羔羊般站在他父亲身边,豪迈地救我于水火之中……

    但是,祈祷总是无效,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幸运的巧合,电梯仿佛在瞬间便直上九楼,而我,也仿佛在瞬间便来到了林董宽大无比的办公室里。

    比起林启正的办公室,林董的办公室可称得上是富丽堂皇,全套的红木家具,墙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名人字画。我站在办公室的中间,努力提醒自己:邹雨,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

    林董坐在了宽大的办公桌前,然后,伸手示意我坐在他的对面。看上去他表情和蔼平静,似乎不像是要与我为难。

    “邹律师做这一行很久了吧?”他开腔寒暄。

    “有五年多了。”我谨慎地答。

    “上次看你做的那个合同,很专业,你应该会大有前途!”

    “谢谢林董夸奖。”

    我心知不妙,开始夸奖,其后必有为难之处。

    林董的表情倒是始终如一,他微笑的样子与林启正极象,想当年,也应该是相貌不凡的青年才俊。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林董突然走入正题:“你和启正在一起有多久了?”

    不出我所料,果然事已穿帮,但预料到,不代表已想好答案,我一时语塞,脸却变得绯红。

    而林董,微笑地看着我的窘样,竟也不再言语,仿佛不等到我的答复势不罢休。

    过了许久,我回过神来,说了一句权宜之话:“林董,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当然明白。你是个聪明人。”

    “我认识林总有快半年了,在致林工作也有一段时间……”

    林董打断我:“邹小姐,不必说那些,你告诉我,你爱启正吗?”

    “我……我……林董,可能你误会了……我和林总没有什么,只是朋友……”我下意识的作着无力辩白。

    林董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信封,然后从中抽出一沓照片,轻轻摆在我的面前。

    我将视线投向那些照片,然后我看见,我和林启正,在餐厅,在飞机场,在车上,在路边,有拥抱,有亲吻,有手拉手,有对视而笑,甚至还有一张,星巴克的落地窗前,林启正微笑着伸手抹去我唇边的泡沫。

    我震惊地看着那些温馨的画面,只觉毛骨悚然,居然一直有人在我们身边,注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我将谴责的目光投向坐在对面的林董,不论如何,他也不必用如此卑鄙的手段来对付自己的儿子。

    林董见我的神情,轻轻朝我摆摆手,说:“你误会了,这不是我的意思。”

    我更奇怪了,那会是谁?江心遥?

    看出我的疑惑,林董继续说:“就在前几天,有人送来这些照片,开价两百万,否则就将照片寄去香港给江家,让启正和心遥的婚事泡汤。通过黑道白道很多关系,讨价还价,最后,这些照片花掉了80万。公安局早就说过有人计划要搞我林家,没想到是通过这种方式。”

    我的头脑一片混乱,他说的事已经超出了我的想象范围,现实中,居然也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林董的表情变得越来越严肃:“邹小姐,你和启正在一起怎么搞,我都懒得管,男人在外面有几个女人,这是很正常的事,但是,我们和江家的婚事,是绝对不能出差错的,如果出了差错,赔掉的是我林家的家产。”

    “所以,如果你是想要点钱财,找个靠山,过点好日子,那你们俩尽量低调一点,注意影响,如果真的有什么爱情,还想着将来在一起,我劝你尽早打消这个念头,我可以很明白地告诉你,江心遥是江家的独生女,谁娶到她,谁就是江家未来的继承人,启正好不容易才达到这个目标,你千万不要坏了他的好事。而且,江心遥的父母身体健康,活个十年二十年不成问题,在这之前,启正绝不可能和她离婚。”

    他的话深深刺伤了我的自尊心,我反驳道:“您误会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启正给我什么,我不是为了他的钱,也不是为了要一个什么名分。”

    他扯着嘴角傲慢地笑了笑:“那就好!总之,你不要逼启正,你如果逼他,就是害了他。启正是我最喜欢的儿子,我也想把家业交给他,但是,他致命的弱点就是太重感情,如果你逼他为了你放弃江心遥,那就是逼他这辈子永无出头之日,”

    我被激怒了,腾地站起来,盯着这位高傲的老人,一字一句的说:“我不会逼他,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想过要从他身上,从你们林家得到什么,您大可放一百个心!”

    他也注视着我,忽然问:“你见过他手上的伤吗?”

    我一时怔住,回想了一下,启正手上确实有些浅浅的伤痕,于是我点点头。

    “他怎么向你解释那些伤?”他又问。

    “他说是小时候打架弄的。”

    “他骗你。他的母亲因精神抑郁而投河自尽,他当时只有十二岁,不能接受这个现实,很长一段时间里精神上也很混乱,那些伤痕,其实是他自己用刀片自伤的结果。我送他去国外,花了不知多少钱,想了不知多少办法,才将他救过来。所以说,你根本就不了解他!”

    我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只是呆呆地看着林董嘴巴一张一合。

    林董站起来,绕过办公桌,走到我面前。“邹小姐,我并不想让你难堪,也不想强迫你离开启正,虽然启正没有和我谈过你,但我也看得出,启正自从和你在一起,变得很愉快,也许你可以让他有幸福,但是,我担心事情的发展,不会那么简单,你能保证你控制得了一切吗?你能保证你该来的时候来,该走的时候走吗?你能保证不会伤害到任何人吗?”

    我能保证吗?我也在问自己,一时竟找不到肯定的答案。

    林董望着我,语重心长地说:“邹小姐,你自己好自为之,我只要求你,不要因为爱启正,最后害了他。”说完,他回到办公桌后坐下,示意我可以离开。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林董的办公室,怎么上电梯,怎么离开致林公司的。九月的阳光依旧灼热,我拎着包,沿着街,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心中百味杂陈,羞耻、失望、震惊、痛苦、沮丧、难过,搅作一团,让人感到无路可逃。

    我忽然自嘲地笑了起来,想起来,我是多么的幼稚无知,用爱情蒙住自己的眼睛,还以为世人都是白痴,林启正,那个刚才还悄悄地捏着我的手的人,那个我以为我了解他一切的人,背着我,又做了多少遮掩粉饰的事。当然,他没有做错什么,他瞒着我也是应该,从一开始,我就是心甘情愿地做这戏里最自欺欺人的那一个。我捂着自己的耳朵去取屋檐上的铃铛,被人捉住,真当是一万个活该!
离线卢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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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整整一个下午,我都坐在街心花园的长凳上发呆。

    直到手机响起,林启正打来电话,我瞪着那个号码,犹豫不决。

    深吸一口气,我接通了电话。

    “你还在公司吗?”他问,口气正常,想必不知今日的变故。

    “不,我在中山广场。”我答。

    “干什么,逛街吗?”

    “……是。”

    “买了什么?”

    “没买什么。”

    “我今晚陪客人吃饭,之后就没事了,我们可以见面吗?”

    “……”我不知该怎么答,一时失神。

    “喂?喂?”他在那端呼唤。

    “哦,好啊!”

    “见面后,想做什么?”他温柔地问。

    对面有个电影院,大幅的宣传画在风中飘浮,阿汤哥在外星人的追堵下惊惶失措。

    “我想看电影,看《世界大战》。”我对着电话说。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我竟然有意要给他出个难题。

    他听到,果然有些犹豫,但马上爽快地答:“好,到时候等我电话。”

    我以为他会婉转地提出别的建议,但他的回答,在我的意料之外。他真的敢和我去看电影吗?像普通的情侣一样,肩靠肩坐在电影院里,吃着爆米花,喝着汽水,滑稽的地方能与众人一起哈哈大笑,血腥的场面出现,我也可以大叫一声,伏在他的怀中。

    真的可以吗?不会为难吗?不用防备暗地里的镜头吗?……

    我空着肚子坐在渐渐昏暗的天色中,见城市里的霓虹次第亮起。潮红的黄昏,就象我寻不到出路的爱情,渐渐向天边隐去。

    8点半,林启正打来电话,约我见面,他说的,正是我对面的电影院。

    “你在哪里?我来接你。”他说。

    “不用,我就在附近,会自己过来。”我答。

    又耽搁了几分钟,我来到了影院的门口,售票处排着长队,男男女女的情侣,声音喧哗。

    “邹律师!这边!”傅哥站在侧门向我招手。

    我走过去,勉强地向他微笑打招呼。

    “林总在放映大厅等你,快上去吧,要开映了。”他兴致勃勃地说。

    我答应着向大厅走去。

    工作人员没有验票,打开门将我放了进去。里面光线极暗,我从亮处乍入,眼前一片漆黑。忽然有人从侧面揽住我的肩膀,然后将一束植物塞入我的手中,我闻到玫瑰的清香。

    我转头,有唇吻上来,他的气息,总是摄人心魄。

    我假装无意地低头,躲了过去。

    他没有在意,牵着我的手说:“想坐哪里,前面,后面,还是中间?”

    此时我的眼睛已渐渐适应了黑暗,看见他微笑的脸,看见了我手中大捧的玫瑰,然后,看见了除我们之外,空无一人的放映大厅。

    “这是怎么回事?”我不禁问。

    “今天我包场。”他淡淡地答。然后微笑望我:“你选个位置吧?”

    我应该高兴吧?男朋友重金包下能容纳七、八百人的放映大厅,只为与我的一次普通约会。那些知情的旁人,定在窃窃私语,羡慕我是如此倍受宠爱。

    他们哪里知道,我想要的,其实是挤在人群中,哪怕坐在最后面,最角落,也是福气。

    我望着他,笑笑说:“随便坐哪里。”

    他带着我,坐在了电影院的正中央。傅哥送来大包的爆米花、可乐和水果,又退了出去。

    电影开始了,银幕上,公路在开裂,楼房在坍塌,高大的外星人将仓皇逃窜的路人击得粉碎,而偌大的影厅,回荡着凶险的音乐和刺耳的尖叫,放眼望去,却只见一排排空旷的座椅,感觉极其怪异。

    我终于无法忍受,对他说:“不好看,我想回去了。”说完,站起身就向门口走去。那束玫瑰,我也仿佛无意之中,将它遗忘在了旁边的座位上。

    他没有反对,跟在我身后,也走了出来。

    车停在附一楼,走到车前,看见这个密不透风的庞然大物,我突然醒悟到,他为什么要换车,就像我也突然醒悟到,他为什么不再出现在星巴克。

    车子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上,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许久,他打破沉闷:“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我答。

    “不要骗我,你今天一定遇到了什么事?”

    “没有事。”

    他猛地把车刹在路边,转身向我。

    “到底出了什么事?”

    “说了没出事。”我坚持说。

    “你听到什么了?”

    “……”

    “邹雨,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应该说出来让我知道。”

    “我为什么要说出来?我为什么要让你知道?”

    “我应该是你最信任的那个人。”

    “那我是吗?”我回头看他,语气坚锐地反问。

    “当然。”他没有犹豫,回答道。

    他如此理直气壮,竟令我气结。“你为什么要换车?”我问。

    “不为什么,我一直爱开吉普车。”

    “你为什么不再去星巴克?”

    “我没有时间。”

    “你为什么要包场看电影?”

    “我以为你喜欢没人打扰。”

    他句句答得顺理成章,滴水不漏。我一时气恼,冲口而出:“鬼扯!你只是不想再被别人敲诈!”

    他楞住,过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你已知道,谁告诉你的?”

    “谁告诉我的并不重要,关键是你从头至尾,都没有向我提到过这件事,难道你就是这样信任我的吗?”

    “这种事,没必要让你知道,不关你的事!”他毫无愧意,坚定地回答。

    “不关我的事?那些照片上都是我,全都是我,你怎么能说不关我的事,因为我,你才会被敲诈,因为我们俩,根本就是一对偷情的男女!一对奸夫淫妇!所以,别人才会敲诈你,所以,你才会被逼无奈,拿出80万封口费!怎么能说不关我的事!怎么能说不关我的事!……”我突然爆发了,歇斯底里地冲他喊叫起来。

    “邹雨!”他大声地喝止我。

    我停了嘴,但依旧恶狠狠地看着他,唯有这样,我才有面对他的勇气。

    他的脸色也不好看:“你没有必要说这样狠的话,我有我的考虑,并不是故意隐瞒你!”

    “何止是没有必要说这样的话,我们俩的整件事情,都没有必要!”我顶了回去,职业的本能使我面对劣势,表现却更为强悍。

    “是谁告诉你的?是谁?是不是傅哥?”他依旧问我这件事情,并操起电话准备责问傅哥。

    我也不打算隐瞒,直接对他说:“是你爸!他今天叫我去他的办公室。”

    听到是自己的父亲,他的气焰顿降,将手机放回原处,开始沉默地望向前方。

    过了许久,我听见自己用很冷静的声音对他说:“我们到此为止吧,面对现实,没必要让大家都这么辛苦,这件事情,责任在我,是我开始的,由我来结束。”

    没有回答,只听见他的呼吸声,粗重而且压抑。

    我不敢看他,眼望窗外,继续说:“我从来没有要和你有什么将来,我也没有盼望过你离开江心遥和我结婚,我更没有奢望过成为你们林家的少奶奶,过有钱人的生活,我只是很愚蠢地想,既然我们彼此喜欢,那就喜欢好了,跟别人没有关系。但我想错了,怎么可能和别人没有关系?我这只是自欺欺人。所以,现在我后悔了,我不想干了,就这样结束,好不好?”

    依旧没有回答。我鼓足了勇气,转头看他。

    他的神情,极之痛楚,路灯下,我又看见他搭在方向盘上的左手,隐隐有道道伤痕。

    “是我爸让你离开我?”他低哑着嗓音问。

    “不是,他只是让我们注意影响,他只是让我不要坏了你的好事,他只是让我不要逼你,不要害到你永无出头之日。”我流利地说出这些话,因为今天下午,它们在我心里已回旋了无数次。

    “所以,你对我失去信心了吗?”

    “不,我从来就没有抱过什么信心,但是我以为我可以悄悄地爱你,和被你爱,结果我发现我想错了,你也想错了,我们做不到,真的做不到,我会贪心,我会要求得更多,就像我也想和普通人一样去看一场电影,我也想和你手牵手在大街上散步,我不能一天到晚躲在这台车里,或躲在那间房子里,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即使你是林启正,我也不愿意过这样的生活!”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实现这些愿望。”他伸手握住我的手,低声说。

    我将手从他手中挣脱,黯然说:“没有必要,我们不如安心过现在的生活,可能会更轻松更快乐。”

    我打开车门准备下车,他忽然在我身后问:“真的就这样分手吗?你决定了吗?”

    “对!这样比较好!”我回头看他,他眼神怆然,而我,不知哪里来的灵感,竟然露出笑容,我笑着对他说:“我们早就谈好了条件,如果我要走,你就会让我走,这样不是很好吗?”

    他深深地望着我,那种眼神让我几乎失去了转身的勇气。

    但是,我是个勇敢的女人,我深吸一口气,转身,下车,大力地合上车门,拦下一部空驶的出租车,离他而去。

    我以为我会落泪,我以为我会放声痛哭,但我没有,我只是打开车窗,让初秋已有些凉意的夜风吹打着我的脸,就像我等待这一刻已经许久,或者,就像我知道这一刻总会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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