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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你抱着的是只狼》 作者:吴小雾 (完整)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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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卢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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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3楼 发表于: 2009-03-16
  第十二章

  与众不同的人才配有与众不同的习惯,而连翘想做个普通的掉在人群里找不着的人,所以她戒掉了KENT。Kiss Ever Never Teach——芭芭拉说她矫情,但不可否认这种解释着实让人心动。然而连翘会吸烟,只是受了夏初的影响。
  夏初纤长灵活的十指,不见丝毫褶皱瑕疵,一支KENT纯白如雪,漫不经心夹在指间,像是恰好一件配饰,说不清烟和手指哪个更精致。更别提那暖昧缭绕的灰蓝色烟雾。烟雾下那张脸总是隐约含笑,飞挑的眼角邪诡如妖。同学指着连翘说:“就是她的妈妈会吸烟的,狐狸精。我妈妈说不要跟狐狸精的小孩一起玩。”连翘顿悟:原来得吸烟才能成为像妈妈那样漂亮的狐狸精。回家想问妈妈要烟,跑遍了房间在浴室找到人。夏初躺在浴缸里,肌肤凝脂粉透,半截白色烟杆沾在唇上,已被浸湿,隐隐现出不规则的烟丝形状。而整缸血水殷红欲溢,将浓稠的腥咸味道散发到空气中来……
  连翘呆呆地看着,被气压挤迫的双耳嗡鸣不已,终于沉沉地传来一句“连翘别看”,似在极遥远的地方,可足以让她惊回现实。来不及表达恐惧,连翘脱力昏了过去。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对夏初这个名字没有反应。
  余夏初,连翘的妈妈,一个能与任何狐妖媚鬼斗艳的女人,28岁生日这天,突发其想用薄削如刃的香皂片划破了自己双腕的静脉。生于夏初,卒于夏初。
  那年连翘正准备读二年级,因暂时性失忆休学。
  梦魇结束后自然醒来,周遭寂静如坟,令人耳膜涨痛。连翘四肢微麻冰冷,额头鼻尖和脖子上却渗了层汗,细得凝不成珠,密密蒙在皮肤上仿佛被雾气打湿。慢慢张开眼,焦距所在处的床头柜上,是那盒本该在阳台的KENT。她以手掌扇着颈间的汗,艰难地坐起来,一条陌生的云丝被从身上滑落。
  脚踩云朵飘到安绍严家时,太阳正在头顶,白光晒得她眼前浮现一圈七彩的虹晕。
  扎着围裙的安小寒来开门,欣喜尖叫:“连翘来了!”蹦跳着扑进她怀里咯咯笑,小姑娘总这么夸张,连翘被她的笑声感染,一夜烦闷似消了不少。
  看到连翘来了,安绍严比女儿更快乐,站在餐桌前连连招手:“快过来吃东西。”
  小寒起早差张罗了一桌子中西式早餐欢迎连翘,他没有吃早餐的习惯,但也不肯扫女儿的兴,只是生理机能不给面子,半杯豆浆下去快要吐了。
  连翘笑着拉住穿梭于厨房和餐厅之间的小蜜蜂:“够了小寒,我吃太多会变胖,不漂亮了。”
  小寒一脸认真地辩道:“很漂亮!”低头看看手里冒着热气的瘦肉粥,想了想,放到了安绍严面前,“爸爸吃吧,不想让连翘不漂亮。”
  安绍严叹道:“爸爸也想要漂亮啊。”
  小寒嘻笑着说:“男生要那么漂亮干啥?”
  安绍严又气又笑:“阿翘,你教小寒这种话!”
  连翘无辜极了:“不是我教的啊。”
  小寒吐吐舌头:“小魏老师说的。小魏老师总是这么说体育老师。”小心翼翼问连翘:“坏话吗?”
  这个已经20岁的女孩,智力始终停留在10岁左右,没有准确判断是非的能力。连翘耐心地教她:“不是坏话。但她说的不对,男人的脸蛋儿也是很重要的。”
  安绍严佯怒:“你离我女儿远一点!”
  解决掉丰盛的早餐,连翘如约带小寒逛街买衣服。可能是因为心理年龄太低,小寒对人很防备,进了商场便跟在连翘身边,一刻不敢放开她的手。充做跟班的安绍严见状,又有些心酸眼涨了。连翘哄着小寒东拉西扯,分散她对陌生人的注意力,又问她同学穿什么衣服,自己喜欢什么款式。毕竟女孩儿天性,见了漂亮衣服就没心思管别的,慢慢地,她跟柔声慢语的导购聊起来,挑了自己想要的钻进试衣间了。
  安绍严这才松口气,一扭头对上两只促狭的狐狸眼,尴尬地咳了咳:“那个,你也挑几件喜欢的吧,我送你。”
  连翘拿起手边一件T恤,对着镜子往身上比了比,回头看那个好心送礼物的人。
  安绍严干笑:“好像小了点……”一时忘了他们所在是家儿童时装店。
  小寒没太发育,骨架还是初中生大小,穿不了成人衣服。
  连翘颇遗憾地掐掐腰肢:“腰围没问题,主要是胸围不够。”
  旁边听着二人对话的导购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连翘把衣服挂回去,垂首在横杆间挑挑选选,边随口说道:“别太顺着小寒,难受都只是一下下,冲过去就好。你这种保护对她没好处,除非真的对她不抱任何希望了。”
  安绍严不是不明白道理,可是明白道理不表示能按道理做事。小寒的母亲生她的时候难产而死,一想到这孩子是爱人拿性命换来,就舍不得让她吃半点苦头。送她进培智学校已经是他的极限。
  连翘理解他的无声抗议:“我知道你觉得残忍,但你也看到她这一年来成长有多快。”
  安绍严笑笑:“是啊,所以庆幸被你说服。”他对着在镜子前照来照去的女儿竖起姆指,小寒高兴地问过连翘意见,又去试别的款式。拍拍连翘肩膀,两人在店中央的沙发上坐下,他说:“现在我想起自己以前的做法感到后怕。我以前不敢想小寒的将来,可是不管我想不想,总有一天我不能再照顾她,那时候如果她还是这样,就像你说的,我的保护会害了她。”
  连翘摇头轻笑:“说真的我也怀疑我的做法对不对。”
  他推推眼镜,疑惑地看她。
  “让小寒长大,有时候我真不知道这么做是好是坏。”她看着试衣间的方向,食指尖无意识在下唇上划来划去,“你不觉得小寒现在这样很幸福吗?只是有时候可能会让我们大人看了感觉心里酸酸的,为她心疼。可是她自己一点烦恼也没有,很快乐,很满足。安绍严,我们是不是不应该让她长大?太自私了,想摆脱责任。”
  “对小寒来说,成长还不够。对你来说就相反了。”安绍严叠起腿,靠在沙发上,深色镜片加上休闲装扮,让他看上去略显轻浮,但笑容却温暖而可靠。“如果你所谓的成长就是不快乐,不满足,阿翘,我希望你能停止成长,和小寒一起当孩子,把烦恼和疼都丢给我好了。”
  连翘说:“如果能,我愿意。”
  成长如果能操纵,想停就停,想走就走。
  大脑如果能操纵,只记快乐,遗忘伤害。
  感情如果能操纵,放时淋漓,收时干脆。
  可是加了如果的事情总是无能为力的。
  正常人如连翘,能操纵的最多不过是自己的行为。“我想去美国。”她说。
  静默半晌,他郑重问道:“想好了吗?”直觉告诉安绍严,她的这一去不是散心。
  想了整整一晚上,各种相关不相关的场景在脑中天旋地转,天亮之后的浅浅睡梦里,甚至还出现波特斯格尔站铺满涂鸦的水门汀墙壁。
  安绍严试探道:“现在办移民不容易,除非……”
  “不用。”连翘低声否定,“我自己可以。申请研究所助教,有朋友能够帮我。”
  “段瓷的姐姐?”
  “姐姐的前夫,刚好是我导师。当年他曾极力留我在美国。”
  安绍严出神地望着手边一本画册的光铜封面,正想说什么,小寒抱着几件衣服满头大汗地跑过来,他接住女儿让她坐在身边,拂了拂她的乱发,取出卡交给导购,然后说:“我不赞成。”
  “去美国?”沸沸扬扬的人群,又混合了广播通报的啧杂,芭芭拉有理由怀疑自己的耳朵。可连翘的表情该死的证明了她听力的正常。“这个时候去老约翰的研究所,你是不是成心气我?”
  连翘避重就轻:“不是现在。顺利批下来也至少得半年,而且我还没跟老约翰说过,他要替我递申请。”
  芭芭拉一口咬断她的话尾:“你最好就不要说了。去玩一阵可以,就住我那儿,一年半载的都没关系。定居就免了,波士顿的未婚女士不欢迎你这种妖精。”
  “可是重新见到你,勾起了我对波士顿的向往。”连翘说的文诌诌,但语气并不是玩笑的。
  不过芭芭拉不打算认真处理她的憧憬:“你这是一种舍不得我走的表达方式吗?”
  “我差不多已经决定了的。”瞄一眼机场服务台前那抹削瘦挺拔的身影,连翘加快了语速:“坦白说芭芭拉,你不觉得我现在的生活有质量,我也有同感。波士顿会是个重新开始地方,别忘了我现在只有23岁。”
  芭芭没放过她流转的目光,似有所悟地抠抠下巴:“那个,你……该不会是因为……”她压低声音:“昨天我说让你和十一保持距离,不是指空间上的。”
  连翘失笑:“想什么呢?这哪儿跟哪儿啊?”
  芭芭拉费解地揉揉后颈:“对啊,你躲他没理由躲到波士顿去。”父母都在那里,波士顿是十一在北京之外的第二个家。
  连翘叹口气:“我干嘛躲他……”背后呼啸一阵风,她反射性地旋身以对。
  杨霜再及时不过地冲至,还为自己配了个形象无比的刹车声。高举芭芭拉带去美国的唯一礼物:“极品飞车手归来!极品香茗在此!”
  来机场的半路上,段瓷询问下,芭芭拉才想起给老段买的茶叶忘拿了,遣杨霜开车回去,他们几个则先到机场,以免办手续担搁了来不及登机。杨霜爱飞车,也挺挑车的,不是所有车的都能飞起来,让他开段瓷那商务车无疑是一种折磨。自作聪明道:“许老师没你们家钥匙吗?让她去取打个车送来不就得了,肯定比我折这一来回儿快。”段瓷也不大乐意他回去:“你这一圈跑下来我不定得交几悠罚款呢,让你去就去得了。”
  杨霜使泼:“就你知道心疼媳妇儿,我大表姐还心疼他弟呢。”
  芭芭拉哄他:“你不是咱自己家人,使着不搭人情么。”
  杨霜嘟囔:“许欣萌也不算外人啊……”这满腹抱怨在痛快飙车后通通散去,单纯兴奋地对着手表算时间:“47分钟,险险逼平上次记录。都怨十一那破车莫名其妙老是熄火。”
  “你那种脚法正常车都会熄火的。”段瓷打好登机牌,领着小约翰回来,杨霜大嗓门的坏话听得一字不落。他将若干证件交给芭芭拉,看下旁边指示牌的时间:“行李托运了早点进去吧,这登机口在最里头,最近安检特别严,且得一会儿能过完呢。”
  杨霜一把抱住芭芭拉喜极而泣:“啊,你终于走了大表姐。回去继续残害美国人。”
  芭芭拉护着发型威胁:“抽你啊!”
  杨霜不安好心地笑道:“文爷说七八月份可能会过去一趟,你们爷儿俩到时候再喝吧。”他老爷子轻易不喝酒,开了头就挡不住,连芭芭拉也闻之色变。
  段瓷揉着小约翰的发顶:“到了给我打电话。”
  小约翰点头,然后若有期待地仰望连翘。连翘笑笑,弯腰想抱起他,却是一阵晕眩,被段瓷手快扶住才没有摔倒。杨霜惊呼,上前一步接过小约翰放在地上,芭芭拉看她苍白的脸色,紧张地脱口说道:“看看看看!睡那么晚又一大早起来,你当你还是二十出头小孩儿呢?”好在场面稍有点混乱,也没人注意这句话的不合逻辑。连翘只警告地眯了眯眼,对快要哭出来的小约翰歉然摆摆手:“我很好,别担心。”她半靠在段瓷怀里站稳了重心,却感觉横置腰间的手臂明显地收紧。连翘微讶,不着痕迹看他一眼。
  他并没有不寻常的表情,只是喉节上下轻动一拍。“进去吧,我们也回去了。”拥着她转身:“走吧。”
离线卢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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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杨霜死盯住段瓷轻揽着连翘的那只手,眉头深攒,嘴巴一动一动,跟在二人身后,不觉来到车前。他们停,他也停下来站着,食指转弄钥匙圈,一只脚还打拍子。连翘不见人开车锁,回头看一眼,纳闷地问他:“牙刷你吃什么呢?”
  段瓷知道他在用舌尖舔右边那颗虎牙。杨霜打小起一不高兴了就会有这个动作,段瓷曾笑言他“怒的时候就想咬人,明显的兽类行为”。这小子昭然的不悦所为何事,段瓷一清二楚,不过他不想跟他解释什么,催促一句:“开车。”。
  杨霜这才明白为啥这俩人大眼小眼都瞅他,闷声闷气地开了锁,刚要坐进驾驶位,被连翘叫住:“让段瓷开吧。”她说着抬头看段瓷,“我昨儿没睡好,坐他车真能吐出来。”
  杨霜头一回被人如此贬低车技还很开心,爽快地应声好,把钥匙抛给段瓷,自己则拉着连翘乐滋滋地坐到后座上去了。段瓷从车前绕过,眼角黑眸向连翘意味深长地一瞥:哄孩子本事挺不错的。
  连翘卷着垂在胸前的发梢,扭脸看向窗外。杨霜不擅长眉来眼去的勾当,只一径关心美人:“你还晕吗?”掌心在她额头探过,滑下来摸摸头发,宝贝惺惺儿地整理她的衣领,捉小灰尘……连翘好笑道:“你老实一会儿我就能不这么晕。”
  杨霜受挫,眯眼瞪她,重重把手里那缕头发甩到她肩上,舔着虎牙缩回手脚转向一边。没几秒钟,忽然咧嘴猛拍司机椅背:“十一十一,我上周给你推荐那小姑娘怎么样啊?挺好看的那个。”
  段瓷一时没概念,敷衍问道:“哪个?”
  “啧~我在网上传你一包照片。”他指着颧骨提示,“她这儿有颗红色的小痣,你看了也说好看。”
  “啊……”段瓷记得这回事,实话实说地答他,“当屏保啦。”
  杨霜急道:“别当屏保啊,让你当文员的。”
  段瓷早习惯他三天两头砸给他的包袱,慢条斯理道:“回头你自己跟小邰说一嘴。弄个文员也让我安排,还不得以为是我小情儿。”
  杨霜哈哈笑,要的就是这效果啊,反正许欣萌也不吃醋,他乐得用自己的资源把十一打造成狂花缠身的绯闻男主角。可惜两人所处的圈子不同,杨霜无法得知段瓷接触的那些人对他都什么评价,也就无从验证自己的努力是否有成果。
  连翘所知段瓷倒是没有花名落下,不过与不少业界知名的美女经理人关系不错也是真的。北京不比港台,非娱乐圈的人,再怎么受人关注,私生活也甚少被拿出来成为议论焦点。乏人问津是根本原因,都忙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对于与己不相关的事,听了不过一笑。会刨根追底的大概仅是小莫燕洁之流,而这些人的言论段瓷就算得知也无心顾瑕。段瓷有心做的闲事,实在少之有少,他的生活好像已被工作全方位侵占,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姿势,都能没任何前兆地摸出振动不停的手机接听。
  开车接电话自是经常,并且不吝言语,巨细糜遗。事关工作他甚少不耐烦。
  这种时候,杨霜识相地闭嘴,不敢再分散他一点精力。连翘于是得以安生下来,欣赏段瓷的危险行为。他讲着电话,目视前方,忽扇的长睫下眼仁不时转动,查看两侧反光镜,双手轮流着拿电话、握方向盘、挂档……竟然不见稍许忙乱,每个动作衔接自如,事先彩排过一般,右手还能空出来几秒吹空调。想必对这种程度的一心多用,他也是习以为常了。协调性好的人,能够并列进行的几件事一定同时处理,自然有旁人羡慕不来的高效率,断不肯甘心全部精力用来做一件事的。
  不知怎地,忽然在内视镜里与他视线相撞。只轻轻一触,连翘没防备,来不及掩饰。幸好段瓷似乎只是余光扫至,此刻他的视网膜捕捉物应该只有路况。车里很安静,段瓷大部分时间在听,偶尔简短发问,问题之间没有直接逻辑联系,倒是有一个从平静到紧张的表情渐变,最后看看车内的电子表说:“我现在机场,你们等我过去。不堵车的话最晚九点一刻到。”
  这下连杨霜也听懂了,等人挂掉电话就问:“都几点了还找你过去?”
  段瓷却并无不快,笑着还嘴:“要让我去安排个文员入职什么的,我肯定抽他。”
  在出租车排队的地方,段瓷将二人放下去。杨霜不放心连翘,打车送她回家,上了楼便赖着不走。他本打算送走芭芭拉,扯上十一去喝酒庆祝北京平安,事有变故,又没别的安排,不愿意一个人回家。连翘太早也睡不着,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困觉,就见他把冰箱里能生吃的东西都堆在茶几上,然后就不停嘴地吃,不停嘴地说。连翘听着,意外见识到他的特殊才能。
  一个周末档的选秀节目,杨霜差不多能叫出里面除了观众之外每个人的名字,选手评委主持人逐一点评,谁练习的时候唱劈过嗓子都能曝出来。连翘是瞧哪节目热闹看哪个,被他这种专业度震服,由衷地夸道:“牙刷我真没想到你脑子里除了车子和漂亮妞儿还有别的东西。”
  杨霜相当谦虚:“那跟妞儿聊天不也得聊点儿她们喜欢的话题吗?就算带回家了,也得看看电视什么的啊,光在床上混时间还不得累死我。”
  连翘对这说法表示理解,顺势建议:“干脆让十一给说说,你去哪家媒体当娱记好了。反正你又不愿意给你爸卖项链,老爷子又不肯让你赛车。”
  杨霜敬谢不敏:“那我也不去当记者。”节目正好进广告,他转向连翘认真地说:“你以为记者比赛车安全到哪儿去啊?十一刚毕业在晚报当记者,有回不写什么东西,拽我陪他夜访洗浴中心,对着咔咔拍照片,车还不敢熄火,怕人追过来不及发动引擎被扣下。你没看见那门口来回溜哒的马仔,穿一挎栏儿背心,露出的地方全穿金。一个个那块儿,十一那样的也就人一根大腿粗。我在旁边这汗淌的啊,他一说走我给油就跑,发动机嗡嗡响,油门踩得脚都抽筋了。到家缓两天没回魂呢,他又来电话说要去趟石家庄地下烟花厂,那种厂子三天两头就就有爆炸的……我说人刑警都没你危险系数高,跑社会新闻跑成这份儿。不过也意料中的,要不是我大姨以死相要,他差点冲去当战地记者。”
  连翘想的是,原来他那会儿就什么都敢捅敢报,并不是现在底气足了才为之。
  杨霜看她眼中的讶然,笑起来:“看不出来吧,现在他是没那份胆气,就一彻头彻尾商人了。鄙视。”
  连翘甩着文艺腔说:“商场如战场,说明你哥并没放弃理想。”
  杨霜不屑:“没发现。一群想方设法从别人兜里掏钱的诈骗犯。”说着噗地一乐:“这么想还是那会儿有意思。总跟他往险地儿钻,结果把我赛车潜质给挖掘出来了。”
  连翘翻个白眼:“你也爱跟着。”
  杨霜大惊小怪地:“就他去的那种地儿,除了我还谁能陪着啊。十一那时候清苦,老段因为他不去美国,要跟他断绝关系。也没个车什么的。文爷倍儿仗义,甩钱给我配了个小切,其实就是给十一的,怕他不要,非说是给我买的。我俩就成天开这车,啥恶劣环境都敢跑。嘿嘿,后来他们主编一个月给我报两百块油钱,那时候汽油还两块三毛二呢。”
  连翘笑道:“没说收你入编吗?”
  “说了啊。再说也根本用不着他说,不看别的看十一面子,我要想进报社,他们社长都不敢说不行。那时提十一——他笔名就用的十一么,对外发稿没署段瓷,怕有人猜出他是老段的儿子——比现在有名儿,北京看报纸的差不多都知道他。要是连着几天没上稿子,准是又跟哪踩点儿玩命呢,跟着肯定有大稿。第二年他们主编就说要给他开个专栏,让我来当助手。我真动心了,帮他把专栏名都想好了,就叫‘十一历险记’。结果他冷不丁就辞职了,把我和他们主编都闪一下。”说到最后很泄气,毕竟这辉煌他也有份参与,十一说不干就不干了,他可是有些舍不得。
  听到那专栏名,连翘到底忍不住笑倒,怀疑段瓷就是受不了这个名字才辞职的。
  电视里二十进十五的争夺赛已被观众无视,闹腾的比赛现场成为杨霜说评书的背景音乐。连翘趴在小沙发扶手上,唇角轻扬,听得专注。手里半杯冰苏打已经温热。
  段瓷的事迹并非第一次听人说起,早在与他见面之前,这名字便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进入她的生活。安绍严的客观评述,小莫等人盲目的吹捧,还有媒体上那些肆无忌惮的人物观点,不同时期不同角度不同人称地拼合着段十一。即使有重合的部分,连翘也不厌其详。
  眉飞色舞说得正起劲,杨霜手机响了,看见来电诧异道:“海亮?”
  “刷儿啊,”邰海亮的声音总像在讲什么见不得人的话一样,贼溜溜地说,“刚看了最新一期的推荐,纳闷您都哪儿淘来的这么多好货呢?哥儿几个怎么没这命儿?”
  “命儿?放屁!那是命儿吗?”杨霜听见这话很不舒服,据理力争道:“你们在单位吹冷气玩电脑时候我在淘货,你们跟家傻吃蔫睡喝小酒的时候我还在淘货,好货不让我淘着还能不能有点儿天理了?”
  连翘对他说这种话还一副义愤填膺状感到不忍关注,拿过遥控器挑节目。频道跳转,她眼皮也跟着一跳,眸子里面快速闪过屏幕的五彩斑斓,侧首望着杨霜,对这通电话的内容产生了兴趣。
  讨论半天新推荐,杨霜打着哈欠问:“你们还得多久完事儿啊?十一呢?我跟他说两句话。”
  小邰敛起说笑态度,有点为难地说:“他在盯着人改PPT,要不你点儿……啊?稍等,他说接。”
  手机交接过程中,杨霜嗤道:“真能端谱儿,还敢挡我电话。”语气跟那“老子在城里下馆子都不给钱”的日军翻译官十成相似。
  段瓷听见了也当串线,直接说正事:“你明儿去帮我选几件首饰,适合三十岁到四十岁的女人,单件在三千块左右,一早差人送公司来。别忘了带发票。”
  与金店有关的话题杨霜总是很抗拒:“直接给琳娜打电话不就得了。我哪懂那些?”
  段瓷不耐烦地斥道:“帮你新店开张你别不知道好歹。从你店子里拿货。”
  杨霜脱口就接:“我店也是她管……”猛地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停顿半拍,也没想到怎么遮回去,胡乱应下来:“行行行我知道了明天给你送过去。挂了吧。”
  段瓷心知他根本没听清要求,却也不气不怒,因为根本就没指望他能顺利交货。至于他挂着店长之名而不作为的事,段瓷早猜到会如此,反正他和王鹏琳娜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具体什么情况,长眼睛的就能看明白。唯一担心的是他太过忘形,提醒道:“小心文爷知道了又是一顿暴淬。”
  杨霜烦不胜烦:“再说吧。你什么时候回家?过来接我一趟,狐狸窝这儿巨难打车。”
  连翘轻笑,直板牙刷还真主动,不给人家段瓷发挥的机会。害她也失去了听下去的乐趣。
  段瓷不动声色:“你还在她那儿?”
  杨霜理所当然道:“那不得温存够了再走?”
  段瓷哼笑:“有地儿温存了还走什么啊?”
  杨霜拍着脑门如醍醐灌顶:“是啊。我为什么一定要走呢?狐狸,我跟这儿住吧。”
  连翘一本正经道:“你上次不是说我梦游太可怕,再也不留这儿住了吗?”
  杨霜哈哈大笑:“是是是。你还是来接我吧。”
  亏她想得出来!段瓷合上笔记本,扶着眼镜说道:“我不定什么时候呢,小邰拐过去接你吧,捎带再深入探讨一下行政部的团队建设问题。”
  杨霜如愿以偿享受了专车伺候,和连翘又贫了几句,手机一叫,咬着吃剩的半个布朗,颠颠下楼去了。屏幕右上方刚好整点对时,连翘记下数字。门铃响起,十五分钟不到。悠悠起身按下开锁,拉开门迈出一步,歪倚在门框上,直视那缓缓拾级而上的瘦高男子,双钩月晃动小小讶然:“跟得还真紧呐,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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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段瓷才过楼梯转角,头顶斜上方兀然一语飘来,调子挑逗,他的名字顺着气息被唤出。
  她站在灯下,脚跟抵着门框上,身上还是白天那套衣服。裙子有些打褶,上衣领口的丝巾被抽掉了,一枚颜色繁杂的几何感挂坠取而代之,头发松松挽起,两只耳环的碎钻折射出幽幽蓝光。一句戏言已散于空气中,她歪头望着他,尚留些微笑意噙在嘴角,手指闲不住地卷弄着耳畔余下的几根发丝,侧脸是一弧暗,眸色全掩在睫毛的投影之中,让人猜不透她心思所系。
  声控灯亮熄交替,半晌不动的倩影让人疑心夜半遇妖,不信邪的段十一,步伐也慢了两拍。
  能见到他这么明显的情绪变化,亦属难得,连翘咭笑出声:“你该不会看到我才发现走错了家门吧?”
  段瓷唇角轻掀,几步走上来,清楚看到她妩媚的眼神在与他对视的瞬间变得闪烁不定。
  并没指望这种方式的出现令她措手不及,意外的是她竟出门迎他。他抬手。她屏息。他却只轻轻执起那枚坠子。方圆叠合的挂坠,大小如掌,有着从金色到红色棕色黑色全色系变幻,珐琅材质光感极佳,映在他的镜片里,缤彩四溢。
  “项链很漂亮。”他说。
  她着迷地看他:“昨天没注意吗?”
  “昨天结账的时候没有。”他声音很低,但语气笃定。
  “以前买的。”她控制得了呼吸却抑不住心跳,而那只手靠得那么近。
  他翻过去看LOGO:“这挺贵的吧?”
  “有点贵。”连翘以指甲轻触他的镜片,发出细小轻脆的声响,她凑近了告诉他,“能吸引到这对眼球,再贵也值得了。”
  如兰女香刺激着嗅觉,视线焦点从项链挪开,段瓷忽略镜片上划来划去的手指,睫毛如蝶翅轻颤,望着她泛起桃花的俏脸。
  她拉下他的眼镜,踮起脚,手臂缠上去:“获取收益,合理投资是必需的……”嘴唇与他轻轻贴合。好吧,她投降。她承认变成小狐仙和他脸对脸时,就已经受了诱惑。
  只是不知这张嘴尝起来是不是像主人那般冷硬尖酸。
  段瓷脊背僵直,对她的抢先稍有懊恼。而唇上吮动的温暖丰润,则令他无心其它,勾住怀里的纤纤楚腰,转身带入门内。防盗门被重重甩上的同时,他将她压在门板上,力度没有温柔可言。
  超时熄灭的灯泡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亮,楼道里白夜如昼。
  情况一时逆转,挑逗的主宾双方互换,连翘撞上生硬的铁板,背部肌肉麻痛一片。发髻硌着后脑,她想拔去簪子,却被扯住手腕重新放回他肩上。
  欲望是用力晃动多时的香槟,一旦阻碍的瓶塞飞迸,热情的泡沫便畅快喷薄,不可收拾。
  他吻得急燥,充满了力度与索取,惘顾她后知后觉的退却,手沿着腰线上移,描绘记录她胸前皎好的轮廓。压抑的呼吸释放成喘息,那条如想象中灵巧柔韧的舌头,不余遗漏地席卷她的口腔,迫切紧逼得如同没有下一秒。
  即使听杨霜说过他的年少轻狂,即使看得到他刻薄的文字下那种浓浓张扬,连翘还是震惊于他的热烈和冲动。突然间彻底的纵情,毫无理智毫无保留,不接受拒绝,不给对方任何退却的机会,他像是破釜沉舟的战士,一味的只知进攻。
  衬衫扣子一粒一粒被剥开,多汗的掌心探入她内衣下方,覆上起伏剧烈的胸口,指尖在顶端捻按。听着彼此愈加紊乱的气息,他拉起她的短裙,手摸索着滑下去。连翘一手扣着他的后脑,一手撑在门上稳固重心,始终被紧紧攥着的眼镜冷不防磕上门锁链,哗啦声通过身体传播更为响亮。她战栗,眼神敛回了些焦距,慌慌叫道:“段瓷……”
  他含糊答应,拨开眼前那条碍事的项链,专心啃噬她细致的肌肤。
  连翘轻推着他:“在这儿?”她语调不稳,感觉身体已逼近燃点的敏感。
  幻觉般一声冷哼,他抬起脸,用涌满红丝的眼睛瞪向她:“你要更刺激的?”言罢蓦地抽去她的簪子,揉乱垂落于肩的卷发,狠狠撅住那张翕动的饱满红唇。
  连翘睁着眼,瞳色清冷起来,折射出疑惑的光泽。从开始她就察觉到他的异样,或许此事无关柔情蜜意,他也谈不上谦谦君子,然而脾性是根深蒂固的,他并非粗暴无礼的人。讥讽的问话,生硬的态度,还有那报复式的亲吻抚摸,急于将她吞食殆尽的举动,虽然同样成功地制造出欲火,但那不是段瓷的作为。
  像是发现她的走神,他以喉音低吼:“闭眼睛!”
  找到了他反常的解释,柔若无骨的手指攀至他肩头,搔刮那只几可盛水的锁骨窝,她笑起来:“你信了?”
  他一顿,随即勾紧她的腰,给予更加严峻的威胁,神情却无可掩饰地狼狈。显然听懂了她没头没脑的问话。
  连翘更加笑不可抑,晶亮的眼里满是促狭:“是吧,段瓷?你信我和牙刷……啊!”笑声收于一个呼痛的音阶。
  他对着她胸前的丰盈一口咬下,分明是恼羞成怒的表现。
  连翘又疼又笑,身体忽然失了重心,整个人被托起,她只来得及捉住他敞开的衣襟,便跌进一具精瘦结实的怀抱里。
  “根本不是因为别人。”段瓷含着她的耳珠不甚清楚地说:“我只不过控制不住……”等不及她完全理解这句话,他以膝盖分开她双腿,因那声尖叫而无法再忍耐的欲望,终于放纵驱入。
  由疼痛到适应,逐渐迷乱,她微仰着头,背靠冰凉的铁板,正面则是他滚烫的胸膛,截然的感官使人飘忽于幻与实之间。那枚荣为导火索的昂贵项链吊坠,不久前还得到大力称赞,此时已被胡乱缠绕在她颈上,摇晃于肩膀后面,随着他的节奏不时碰撞金属门板,隐有韵律,一下快过一下。
  哗啦,哗啦。
  她蓦地瞪大双眼。
  几乎同时,挂着汗珠的长睫扬起,望进她忽而不安的眸子,段瓷艰难地慢下来:“连翘?”
  辨出抱住她的男人是谁,连翘心里的惊惧缓缓消失,主动寻获他的吻。卷曲的睫毛刷过她脸颊,情潮再度涌来,白光下惊涛骇浪的缠绵。濒临浪尖云巅,她冲他笑,极至妩媚。这个温度炙烈的男子,带着她纵入半空。
  荒唐的事情没发生,错误的时间不再来,扭曲的人格被抹杀,她离开现实的愿望达成,根除了记忆。虽然只一瞬,亦心满意足。
  连翘早已丧失了异想天开的本能,不会去相信奇迹。
  被色急害苦的男人倒在床上,抚着她汗湿的发丝,精疲力竭之后的动作显得格外温柔。向睡眠妥协前他喃喃地问:“你不会真能梦游吧?”
  段瓷忘了她是如何回答自己的,只记得在这可疑的夜里,连翘花攀于他全身盛放,美艳如毒。而他在陌生的体味中睡去,一夜便牢记。
  第一次看见她睡觉的样子,流海外翻,露出圆润的额头。发际线整齐清晰,正中向下凸出个V型,衬得眉也低低,眼也顺顺,与清醒时判若两人的娴静,妖气尽无。窗外光线打透水蓝色窗帘,她皮肤上有纯洁如婴的绒毛。他看得喜欢,伸手将人揽进怀里。
  连翘向来浅眠,他的手臂一用力,她已被惊醒,眼睁睁对着他越放越大的脸孔,身体有点僵。他笑笑,拨开她脸上一缕乱发,对视那双戒备的狐狸眼:“早。”声音哑得要命。
  连翘半眯着眼,看了他一会儿,掀起唇角:“还有呢?”
  见到这种笑容,段瓷知道妖气儿也跟着真正醒来,圈着她柔软的腰身,答道:“没有了。”早晨神清气爽,他有心斗法。
  她认真地问:“什么啊,就没有了?”
  他认真地摇头:“什么都没有了。”
  她二话不说亲上去,却在半路上遭到埋伏。他反客为主,准确地迎上她的唇。
  “牙好疼。”唇瓣被含着,她可怜兮兮地说。
  段瓷忍俊不禁,翻个身将人拢在身体与床之间,细细厮磨。
  他嘴里有淡淡的甘草味道,品不散的甜,连翘不愿离开,勾着他吻了又吻,直到手机在床头不识相地震响。
  段瓷压下刚被点着的欲火,拧过身子去接电话,却听见背后嘻嘻一声,她的手从他胸前滑下。他头皮发麻,不等回头,腰腹已被按住,胯间湿润微凉的触感让他险些哀嚎:“别玩儿……”手伸进被子里捉住那颗伏于他腿上作怪的脑袋。
  连翘捂着嘴,指指他仍在通话中的手机,狐狸眼弯成细缝,缝中却有荧光贲放。
  段瓷不知该笑该骂,拉过被子将身体裹紧,倚靠到床头,揉着颈子对手机说了声抱歉,表情恢复常态,一边以手指她,示意不许乱来。连翘果然是不再碰他了,掀去盖在身上的被子翻身下床,一丝不挂的曼妙胴体白煞煞刺人眼睛。段瓷脑中嗡然,却不是因为这片雪肤冰肌好春光,而是她离开露出的那块素色床单上,几不可辨的红。
  红得很浅,浅成了棕黄色,不过指甲大小的一星,看在段瓷眼里却只有触目惊心四个字可以形容。
  “段总?”向来指令传达迅速的段瓷,电话里足有半分钟不语,苏晓妤忍不住催促,“甲方在等我答复。”
  大周末的扰人清梦,她也感到失礼,但是涉及代理项目的决策问题,礼数总不如业绩来得重要。何况该项目不但是她泊岸新尚居的首笔大单,放眼整个顾问行业,这种体量的商业在三五年内也不会有太多。无论于公于私,这笔单子她是无论如何要做成的。
  段瓷对其重视程度并不亚于苏晓妤,只是此时脑中多少有点混乱,无法定心思考。
  “这事交给我处理,晚点我见到他们高层时直接确认。”他暂且把碎活儿揽于自己肩头,“你盯住前期市调工作,案子有改动及时跟上。下周提案时会遇到旧东家,做好心理准备,你的套路他们清楚,别让人抓到弱点做文章。”
  苏晓妤笑道:“多谢提醒。不过,段总觉得我有什么弱点?”她问得颇自信,语气半嗲,腔回调转。
  段瓷听了整夜蚀骨吟哦,余音似冤魂般绕在四周久久不散,此刻纵是听见海妖唱歌,也兴不起太多情愫,只顺着她说道:“我还在找,希望一直找不到。”陪了一笑,又嘱咐几个应多加留意的细节,切断通话。瞥了眼哗哗作响的浴室方向,那抹血迹占据他满副心神。
  连翘冲完澡出来,围着厚厚的浴袍,头发被打湿几缕,浑身寒气,一溜小跑着冲到床上。“好冷,水不知道为什么凉了。”她缩着肩,等待关怀,扭头只见一对死鱼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大腿旁边的床单上,不算显眼的血迹,呈现干涸之色。她用肩膀撞撞他:“没碰过处女?”
  段瓷眼风凌乱不堪。
  她吊在他脖子上腻着嗓子起哄:“哦……你闯祸咯。”
  处女意味着责任。所以在不知情的时候与其发生关系,会有一种被陷害的感觉——这虽然出自杨霜语录,可他说的时候望向段瓷,像在替他做发言人。而且段瓷也没反对。
  想想,一旦遇到这种男人,你是完璧身,他知道了却只害怕。连翘很为那些守护贞洁者叫不值。猜度段瓷的心情,应该是惊大于吓,他从没怀疑过她的经验,可是看到那滴证物,难免风声鹤唳。事情太不可思议,让他连怕都忘了。
  段瓷发现自己看错了已知条件,思维无法继续,打算重新审题。“连翘你……”才一开口,她冰凉的身子入怀,打断了他的话。
  “只是我的麻烦,”她在他喉节上啄了啄,跳下床扯着床单准备清洗,叹道:“每个月都会有这么几天的。”
离线卢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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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6楼 发表于: 2009-03-16
  第十五章

  段瓷约了甲方的人下午见面,没敢贪床,饥肠辘辘地洗了个凉水澡出来,擦着头发直接奔厨房。连翘在茶几上熨衬衫,等他空手转出来才说:“你路上找地方吃吧,我这儿没粮食的。”生米生油也没有,她不会做饭。段瓷虚脱地坐在沙发上,望着她不施脂粉的脸,多么希望秀色可餐不只是一种修辞。意外地听见塑料包装纸的脆响,心里一喜,从腰后的靠垫下摸出包没开封的薯片,一巴掌拍开,边吃边唠叨:“还藏起来了。”
  连翘看得好笑:“你弟藏的。”
  他嚼着食物横她一眼,突然想起交给杨霜的任务,打电话过去,他果然还在睡,把准备礼品的事忘得很彻底。段瓷训了一通,最后还是找了王鹏琳娜,让她直接选好东西包起来,又通知小邰去取,挂上电话神情微恼:“根本没把我当道菜。”
  “你也根本没指着他出菜啊。”连翘放下熨斗,撑开衣服看了看:“对付穿吧。肯定没人家熨得好。”许欣萌看起来就是很会料理种种家事的女人,又对小孩大人耐心十足。
  段瓷顺口接道:“这不是废话么。”他平常衣物都交给洗衣店,她还想跟职业熨衣工比手艺?
  理所当然的态度让连翘稍有不悦,可又挑不出毛病,只在心里骂他:毒舌段十一。
  没来由被两道森冷目光刺中,段瓷不明所以,想了想把咬掉一半的薯片递过去。她不客气地张嘴叨走,他则生怕被咬,倏地把手收回,发现自己小心人之心,尴尬地呵呵笑:“刚上完厕所没洗手。”
  连翘嚼得很用力,笑得很谄媚:“没关系,就当口交了。”衬衫抛到那个吃呛的家伙身上:“自己熨吧。”
  什么态度!段瓷拉下被熨得滚烫的衬衫,说她没有洗衣店熨衣服好,很值得生气吗?无奈地看着那风姿绰约的背影,皮相再成熟,到底还是小孩儿一个,什么都要逞强。风卷残云消灭掉一包薯片,他擦着手问她:“你早饭怎么解决?”
  “不吃了。”她没身于柜子里选衣服,“约了人中午吃牛排。”
  “哦。”他穿上衬衫,料子湿热的贴在身上不太舒服。打好领带整装待发,他严肃地教育她:“三餐不规律会得胃癌。”
  连翘喷笑:“你可以滚了宝贝儿。”厌食症患者还敢同她讲养生之道。
  赶走毒舌男,连翘踩着舞点收拾昨天的凌乱,电脑里翻来覆去一首小狐仙恰恰恰恰。歌手尖细的嗓音荒诞奇异,狐精鬼怪似的得意自负又不愿过份张扬。连翘喜欢她调子里的回腔,为此曾被燕洁狠狠鄙视过,说果然唱歌古怪的人听歌也古怪。
  唱歌是连翘深深的痛,但管不住音调她也没辙,只敢一人在家哼哼,取悦自己吓唬鬼。
  从地板上拣起衣服,缠在里面的吊坠不防落下,她下意识捂耳朵,响声过后才心疼地拾起。这个真很贵的,要不是听导购介绍珐琅材质时提到了瓷字,还舍不得买下。怎么她想珍视的东西,都这么易碎呢?欲哭无泪地望着方坠表面的细细裂纹,不知道是刚才摔的,还是昨天他的疯狂所致,毕竟此瓷非彼瓷,哪经得起那种力道的连续撞击?他是控制不住,还是不想控制,追究无意义,总之激烈的程度在连翘预料外。经历过的那次,似乎没有这样疼。
  或者其实是疼的,而酒精麻痹了神经?又或者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吧。无论怎样,不愿回首的记忆中,那个人的温柔与无微不至,连翘并没否定过。
  洗好的床单安静垂落在阳台晾衣竿上,血迹荡尽,别说段瓷会惊讶,她自己也瞠目结舌。身体的不适尚可解释,难道说处女膜还能够愈合吗?
  或许吧,十年确实是非常长的一个疗程。
  带着对人体的惊叹,连翘睡了个回笼觉。大概是累了,这一觉罕见地香恬,醒来大腿肌肉隐隐作痛,想是严重缺乏锻炼的恶果,平常最大的运动不过爬这四层楼。躺在床上认真地思索:是去办张健身卡呢?还是让段瓷常常来呢?
  有火就会热,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则连借口也不需要。段瓷替她做了选择。
  他的登门更加频繁,大多时候直奔主题;偶尔带她出去吃东西;回来后,在幽暗的楼道里与她吻别;明明嗅得到彼此的欲望,她不曾主动开口留他过夜——虽然那副怀抱一夜就成为她的习惯。然而连翘始终没忘了他还有他的交待。
  她自然是记着的,段瓷大概也心知肚明。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连翘没见过许欣萌。段瓷果然协调性绝佳,他处理得很好。偷情这种事,尽管去做,没有关系,但不要说出来。只说今天不行,别说后半句:我得陪女朋友。天亮了有拥抱即可,她也不会傻到去问他:她知道了怎么办?
  两相情愿的男女,追逐着自己的感官寻找一些解脱的快乐,现实便是禁忌。
  可是杨霜并不在游戏中,没道理遵守这规则,聊着聊着会突然冒出许欣萌的名字。倒也并非存心捣乱,在他看来,狐狸还是喜欢乱抛媚眼,十一惯例电话不停,许老师原本就很少同他们一起泡夜店,一切正常。精力大多用在淘货上的人,你无法指望他能像芭芭拉那样及时地觉察端倪,准确问出“偷情”二字。
  连翘使劲摇头,想把这词儿甩出去脑海,这么久以来每天都在自欺欺人,为什么不能当段瓷根本就是单身呢?
  杨霜捏住她下巴:“喂喂喂,散黄了!”
  对面的段瓷也看得好生纳闷:“干什么跟HIGH了药似的?”
  连翘摸摸被大圈耳环撞疼的腮骨,眼瞄着那对表兄弟,叹道:“今天真惨淡,就只能对着这么两张脸,我都困了。”风情无限地掩口呵欠。
  杨霜捏着指节欲行凶:“你行了狐狸,损人的功夫就快出师了,不枉认识十一哥一回啊!”
  段瓷对他褒贬难辨的用词习以为常,抬头看见连翘的奇怪举动:呵欠的动作做到一半,巧妙地中止,翻掌改为审视指甲,眼噙了被鼻腔压回的泪水,闪闪发亮地不着顾盼痕迹。他心下了然,笑着扭头,果然有气质不凡的男人走来。
  杨霜也发现了,抬手推连翘一把:“甭困了,来一解乏的主儿。”
  段瓷风轻云淡丢给她一句:“怕不是奔你来的。”
  连翘气结,幽怨相瞪。可惜段瓷说完话就起身礼迎,与走到卡座附近的男人握手招呼。二人年纪相仿,身形也像,都是精瘦颀长的条儿。段瓷称对方为师哥,喜欢用人职业做称喟的杨霜则语气夸张地叫道:“哎呀妈呀……介不大律丝么!幸会幸会!”
  对方盘着手,姿势帅气地打量他:“有日子不见了刷子,怎么着,扎东北去啦?”
  杨霜立马被打回原形缩肩,口齿含糊地嘟囔:“回深圳了……”
  大律丝幸灾乐祸:“下次再去替我带个好,让文爷抽空来北京,我孝敬他喝酒。”
  杨霜怒:“直接接你家去当爹得了!”
  他惶然:“免了,我那一个还不知道怎么招架呢。”不满地瞥着段瓷:“段部长可是不在跟前儿了,轮着你拣乐。”
  段瓷谦逊道:“我要像你们俩这样,他敢不在跟前儿吗?”
  一句话险些激起众怒,还是律丝师哥压得住,笑道:“十一你毕业进媒体就是入错行了知道不?”
  杨霜撇撇嘴说风凉话:“这也不担误啊,成天跟人打官司。”
  律丝师哥略微正色:“有麻烦?”
  段瓷摇头:“没多严重。广告那边一个重点客户,欠了有两年多广告费,刚才带队业务来电话,我说不行就按合同办事。”下巴朝杨霜一努,“让他听见了就掐头儿瞎说。”
  师哥了解地颌首:“追款没戏了?”
  “难说。房子还一套没卖呢,付不出装修款,人派一民工把售楼处从外面锁上了。这么一搞资金链肯定断了,开发商本身也没有别的产业支撑,有点儿悬。前阵儿据说闹得挺凶,离你们事务所不远啊,没听说吗?”
  “这不刚结了案子出来撒欢儿吗?哪有闲心看别的热闹。这么看来估计得动真章了?自己打?”他促狭地眨眼:“证儿几年没检了?”
  段瓷笑起来:“不一定打。我现在兼顾问公司那边,不想牵扯太多精力。广告这边都是住宅项目,住宅是眼看到时候该换季了,小开发商挨不住寒流,大的还能撑一撑。年初开会就跟上头儿说今年主要任务是收尾款,收不回来的也甭抱太大希望,能想辙帮洗洗盘套现了最好,你把他逼到人间蒸发,那真就没得玩了。”
  “那倒是。要么都说你动作快呢,啃剩了就扔,直接撺掇老板换肥肉。哎?干嘛不出来单干啊十一?这脑子替别人数钱多亏得慌啊。”
  段瓷随手拍着沙发靠背,神情一派自在:“这不挺好吗?一样想怎么折腾都行,还不动自己一分老底儿。能花别人的钱做事业,为什么还自己冒风险?你说进账?我赚的又不比那些自己创业的少。”
  这番话却说得张狂,细品却是谦冲之词。奸商当道,谁会放心把大笔钱交给外人操纵,除非是对这个人的生钱术极为放心。
  能让段瓷叫声师哥的,也是历练之人,自然听得出话里话外,眼有赞许地微笑:“新公司还是你一人带?那还有空陪女朋友吗?留神得了江山没了美人。”
  段瓷低头推推镜架,斜睨一眼卡座里的人。“广告公司我还能撤出来一会儿,商业顾问这行不精,这不天天围着猎头要人呢吗?”她对他们的话题似乎没兴趣,正半扭着身子看后边吧台上的小男生唱歌,还向服务生要了杯酒送人家。
  光线较暗,加上聊得起劲,师哥未发现他的分神。倒是杨霜在旁边越听越没意思,嚷嚷着拉人坐下来喝一杯。师哥摆摆手:“不了,约人来的。瞧钟头快到了,站着聊两句吧。”说话间不经意瞄了眼座位,正逢连翘刚通过服务生勾上小歌手,偷腥得逞地笑着回手去桌上端酒。
  两人对视数秒,连翘不落痕迹留意段瓷,见他并没有引见的意思,反正不担误她继续听,取了杯子转身与小歌手倒卖起秋波来。暗自猜测那人与段瓷的关系,疑是同窗,段瓷是学经济法的,对口职业也是律师,她坏心地想着,他们学校好像减肥中心,专门加工这种条儿的男人。
  段瓷已被身边两道灼灼目光烤热,低声介绍道:“刷子的小朋友。”
  小歌手一曲刚好弹罢,酒吧里有几秒的安静,连翘端着酒起身,对师哥礼节性相视点头,掠过其余二人,缓步向吧台走去。
  师哥盯着她背影:“还挺爱玩的。不错啊刷子。”
  杨霜愣了愣,猛地传来响亮的巴掌声,啪啪啪三下。师哥回头,一个又白又胖颇显眼的男人朝他挥手。
  “得,我过去了,你们坐吧。”他轻捶下段瓷肩膀,“电话联系噢十一,有我这儿能用的关系尽管说。”临走望着吧台前的连翘,给杨霜留了意味深长的一句话:“那我就给你面子咯……”
  段瓷绕进去坐回沙里坐下,想想发笑,挺无可奈何的,。
  杨霜则反应半天才瞪圆眼睛,舔舔虎牙骂道:“娄保安这大畜牲!不给我面子丫想怎么着?也不看自个儿多大岁数了……”
  段瓷青着脸提醒他:“就比我大两届。”
  杨霜这回脑子转得倒快:“可你没对狐狸动心思啊。”他在对面坐下,继续正气凛然,“贪嫩也要有个限度。那么点儿的孩子我都没说上手呢,他敢惦记!比我还大五六岁!”也就是比他还多泡了五六年妞儿的意思。这娄保安职业是律师,所以只要不犯法,什么女人都敢玩,整个儿一衣冠禽兽。
  段瓷对那五十步笑百步的人感到不耻:“你去死吧你。就差没去中学门口蹲点儿了!”
  杨霜很不服气:“切,你觉着我会为了那种蹲点能蹲到手的姑娘这么愤怒吗?”
  与歌手调笑的人花枝乱颤,段瓷面色不好看,话自然也说得难听:“跟梢跟到手的也好不到哪去。”
  杨霜辩道:“你别看她一天搔首弄姿的,从来不跟我们出去刷夜。就是一小孩儿,不愿意定下来才这么不靠谱。我会等她长大。你不觉得我们俩是挺般配的一对儿吗?”顿了顿,他无限憧憬地说:“都是游戏人间,外表风流不羁,实际内心渴望一份刻骨真爱的性情中人。”
  “般……呸!”段瓷刚想骂般配个屁,那一长串花里胡哨的说词就冒出来了,他啐一句,手心渗汗,居然差点把前面那段话当真了。依他看,这个满嘴跑火车的才最不靠谱儿。不过倒也说对了一点,连翘的行为确实无章法可循。
  比方说什么都不在意,是因为不想定下来?
离线卢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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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段瓷其实一直都注意到了,连翘从没问过他和许欣萌的事。
  他在等她问,任何场合任何时间,哪怕只随口提到欣萌也行,起码让他有理由相信,动了心的,不只是他自己。令他失望的是,她根本不提。他是别人男朋友这件事,她很乐于承认,似乎这样便威胁不到她的自由。因为她不介意跟别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以至于这个男人也不能要求她专一,而她更喜欢被众星捧月的感觉。她要的,并非他想给的。
  或许这是她忘掉什么人的手段。
  某个下午,意外听到她和安迅的只言片语,不完整的讯息虽然不足以下任何定论,至少可以做个简单推测。他还记得她说:“再给我点时间。”在安迅提到了一个“他”之后。
  看来这就是连翘想逃避和忘记的。具体原因暂无法得知,大抵不过爱恨情伤。她不想定下来,原因也许就是处于养伤期,比起谈情,她更愿意做爱。段瓷大致能理解她的心理,但坚绝不接受她四处找人疗伤,没做成她的第一个就算了,他可不想做她几个中的一个。
  他的要求已退至底线:只要不动真格的,她想玩就玩。反正他也喜欢看她四处惹火。不正常审美观所付出的代价就是,他得负责扑灭她放在别人身上的火。
  以连翘的机灵,应付杨霜尚可,倘若不知分寸惹上娄保安那种道行的……段瓷不看好她能全身而退,毕竟不是人人都像杨霜一样,把鱼捞家去只为了看,娄保安就没这么浪费。段瓷只好暗示在先。娄保安不跟杨霜抢女人,主要是因为刷子爷身上有着著名的争风吃醋的美好脾性,要是换了别人,娄师哥可不见得给他讲什么“朋友妻不可欺”的原则。
  只要不碰着比杨霜更混的,连翘的安全基本无虞。
  段瓷现在担心的是,女人喜欢的承诺与专心,偏偏她避之不及,一旦知道他与许欣萌分手,她会不会愕然追问为什么?只因觉得他的做法太多余,搞不好会吓跑——以为他用此事做为约束她的筹码。受不了这种想像中的情节,他暂时放弃了立场。抓不住心的女人,就像收不来尾款的客户,段瓷有自己的擒纵力道,穷寇勿迫,此用兵之法也。
  何况她到底不同于客户,段瓷是主观上不想逼她,不想给她压力。她在恢复期,神经还很纤细,并且敏感,他尽量保护。然而人非神明,你在乎的人不在乎你,孩子气的征服欲时常被激起。
  连翘没说过不许他在这儿过夜,她只是不要求,可有可无的态度让人气馁。段瓷并不想打乱她的生活,无奈说服自己有时候真挺难的,潇洒地离开了,结果又折回楼上。
  房门没锁,她坐在沙发上,还是他出门时的那个姿势,困得睁不开眼了似的。见他回来,也没半点意外的表情,她极少问些让人不好回答的问题,比方“你怎么又回来了”,只懒懒欢呼:“真好,正攒不出力气走回卧室呢。”段瓷抱起这只懒狐狸进去,顺理成章地拥她入眠。
  那晚连翘却从梦中惊醒,满头冷汗。说梦见了一个小女孩儿,梳着童花头,脸看不清,伸着脏兮兮的手向她讨钱。她很害怕,转身就跑,那孩子在后面追,怎么也甩不掉,于是弯腰抓了一把沙子对着她的脸扬去。那孩子迷了眼睛,疼得大哭,她也吓哭了,然后就醒来。说罢惊甫未定地重复:“像恐怖片一样,吓死我了……”
  段瓷完全听不出惊悚点在哪儿,反而感到很好笑,可是她认真地讲述自己所谓的恐怖梦境时,所流露出的表情不常见地惹人生怜。使劲儿把她裹在怀里,他满足地轻喟一声,抚着她冰凉的皮肤哄道:“这是好梦,小女孩表示贵人,你还撒腿就跑。傻丫头。”
  连翘一怔:“可她朝我要钱啊。我没钱,当然得跑。”
  他终于忍不住大笑:“没钱就不给呗,跑什么?还往人脸上扬沙子。”
  连翘着急地辩道:“因为甩不掉,要不然也不会那样对一个小孩儿。”脸从他胸口抬起,她问道:“人受到威胁的时候,总会做出一些自己也觉得残忍的事吧?”
  她严肃的神态让段瓷涌起莫名不安,手掌覆上她绷紧的脸,他望进那双等待答案的眼睛,姆指轻擦去她鼻尖上的细汗,清楚地告诉她:“只是个梦。”
  连翘长吁口气:“知道。”梦是假的,梦里的情景和想法在现实中都觉得不可思议,可是感觉却非常真。害怕,以及被威胁到的感觉,非常真实。
  为什么会做这种梦?段瓷想问,可她蜷缩于他怀里的姿势,并没有交谈的欲望,似乎他的价值就仅止于这个怀抱。怅怅失落了好一会儿,意外地,她抬头看他,动作很轻。
  “段瓷,你做梦吗?”
  辉煌的事业,健康的家人和知己伙伴,以及可挽手一生的女友,还有像她一样甘做调剂的女人趋之若骛,让人不由得怀疑他是否还有梦可做。
  不想他毫不犹豫地点头:“经常。”他说,“而且还是同样的梦。类似于走一条路,那路悬在空中的,我前面走,它后面塌,走得越快它塌得越快,我不敢停,后来就疯跑,一直到跑醒。”
  这是在别人口中无论如何听不到的,连翘没想过那么强势的人会被这样的梦境困扰,一时言语无措。手掌抵着的胸膛忽尔微微震荡,他笑着低头亲吻她的发顶:“比你梦着的可怕吧?掉下去粉身碎骨了。”
  “你为了什么那么拼呢?”她想不通,以他的家底,以他的才智,他的路只会比别人更平稳宽阔,而他刻意制造弯道险途。明明可以一个跟头翻到,却要选择过九九八十一难,说他享受,可又会有一个恐慌的梦。
  这恐慌没来由,他所有拥有的一切瞬间崩塌,比别人瞬间拥有这些,概率还低。一个男人成功至此,为什么还会做这种梦呢?
  他只说:“我也不知道。”将被子拉起遮过她的肩。
  于是不问,不好奇。她也不过就贪恋这么一副怀抱。
  段瓷不习惯赤条条地给人观察,感觉像有把跃跃欲试的手术刀对着他,惊骇可怖。于是躲开她的注视,拥了满怀馥馥,沉实睡去。
  俩人对面讲这些东西子虚乌有的东西,他觉得挺傻,可还是说了,只当哄她睡觉。
  结果睡得酣甜只有他自己。上班路上又想起连翘那个纠结的梦,一只在梦里都会向人扬沙子的狐狸,大笑之下,接连在两个路口误踩油门。也没注意灯下有没有探头,到公司第一件事就是交待秘书上网查违章记录。
  小邰正捧了一堆打印好的资料让秘书装订,两只贼眼乱瞄,望着段瓷走进办公室的背影窃笑:“发没发现老板酒窝含春的模样真可爱。”
  被下属以可爱形容的段瓷,这一天确实有理由看谁都分外可爱。
  大手笔挖过来的苏晓妤,不愧为地产圈里最有价值的花瓶,自诩背水一战,一张单子入账数百万代理费,新尚居成功试水商业顾问。
  甲方精冶集团系知名能源国企,进入地产领域也是不久前的事,又是操作较为困难的商业地产,一出手二十几万的大体量,本身已是足够轰动的行业新闻。加上如此大的风险投资,放着几大知名顾问公司不签,独独青睐于刚组建的新尚居。消息传出,业界一片哗然。
  新尚居顾问士气大振,针对苏晓妤的负面言论不攻自破,公司上下好评如潮。段瓷自不吝于称赞:“干得好。”
  她轻抬下颌,别有所指地说:“就想着,不能丢您的脸啊。”眉宇间神采飞扬,项目总结会上却敛了光华,笑语晏晏:“我可不敢居功,最多是运气好,之前和精冶有过接触,想不到他们也做起商业来。有段总亲自为公司做品推,项目都自动找上门,这种小案子以后在新尚居恐怕不足一提。”以无知代替骄傲是表现自己最聪明得体的手段,比起虚伪易揭穿的谦恭,这女人精于包装的自得实在让人欣赏。段瓷想到连翘,那份与人打交道的纯熟自在,小小年纪实属难得,却单纯为了玩儿而修炼,明珠弹雀。
  惋惜到后来,想见她的念头,又再次狼一般蹿进脑子里。
  他忙起来日夜没数,几件事一绊就是一天,必需要求精神高度集中,只在偶尔与苏晓妤说话时,会因为有着同样声线的人走神片刻。瞥向桌上写满临时行程的日历,段瓷怎么也想不起来上次见连翘是什么时候。约设计公司看图纸的那天?还是陪甲方到上海做项目考察回来之后?只记得是刚巧路过她单位,打电话叫她下来吃了顿饭,馆子是她选的,说是喜欢而常来吃,段瓷真是没吃出哪儿好吃,菜相倒精致,可道道咸得要死。害他回到公司喝了一下午凉水,晚上加班频频上厕所,思路总被打断,在心里把她和厨子来回地骂。
  精深这个项目启用了新顾问公司全部人马。大概新生的孩子都有死亡威胁,各相关部门拿出吃奶的力气死嗑,白天跑甲方,晚上聚在会议室碰案子,改细节,讨论说词,几乎没有前半夜收工的时候。精疲力竭得连车都不敢开,各自搭出租回家。段瓷很长时间没有过这种高强度工作的兴奋了,在新顾问与传媒公司之间进行角色的快速转换。前一刻还在说甲方不满意图纸上的动线设计,没一会儿又问起写字楼商铺网新版上线点击量如何。邰海亮挑着老板撒手的传媒公司担子,自顾不暇,段瓷点了熟悉商业顾问的总监过来做副手。可怜新特助跟不上他过份跳跃的思维,一份文件接过来,往往要犹豫应该盖哪边的章子。
  合同终于落停的当天,传媒公司刚巧也无应酬,邰海亮敲着总裁办公室的门张罗下班,美其名曰送老板回家,趁机拿点纠结的小麻烦给他处理。段瓷准备配个司机。
  次日举行的签约仪式隆重而高调,专家学者、业内同仁齐来捧场,签约双方的媒体活跃度更是轻松吸引大量图文报道。千人宴会厅的正前方舞台上,水晶球在双方共同触及的一瞬电花激转,荣登京城各大媒体地产财经版头条。段瓷酒窝轻陷,镜片上冰蓝色光芒幻动,真真个目若星辰眼放电。
  小莫又疯了。
离线卢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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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8楼 发表于: 2009-03-16
《你抱着的是只狼》吴小雾 ˇ第十七章ˇ 
      
    燕洁冷冷吩咐连翘:“拨120,给她送安定医院去。”
  连翘怔了怔:“哪儿?”
  燕洁严肃道:“北京精神病医疗康复中心。专治精神分裂、狂躁症、癔症、癫痫……”  小莫扬着报纸拍她:“去你的!”她伸手一挡,小莫又慌忙把报纸收回来,望着大半版的人物照片,眼冒红心:“嘿嘿,酒窝……”
  燕洁翻着白眼,无力地与连翘对望:“又来了。”
  小莫无视她,兀自发笑:“十一怎么这么帅?致命啊。”
  燕洁怪声怪气道:“是致命啊,男人瘦成这样,我看得都想自杀。”
  小莫愤怒还嘴:“那是你太肥。”
  燕洁冷笑:“是啊,你们十一也就沦落到能跟我比了。”
  小莫皱眉:“哪有那么夸张!”
  燕洁就是喜欢跟她唱反调,她若说今儿天真好,燕洁就说晒得脱皮;她说下雨好烦哦,燕洁就说空气清新。燕洁擅长偷换概念,一般人斗嘴不是她对手,小莫放弃与她苦辩,只顾自己对着报纸花痴。过了一会儿不知想起什么,对着电脑开始敲敲打打,忙得不亦乐乎。连翘感觉无聊,是指自己这种百无聊赖的状态,不是说小莫。
  她从不嘲笑小莫对传奇男主角的崇拜,小莫起码是看着照片,视觉刺激大脑引发的原始喜爱,自己却是在看过段瓷那些文章时,就对这位线性观点的持有者产生好奇。
  或许与记者出身有关系,他的文章用词尖锐,立场鲜明到无法中和,摒弃了中国太极的精髓,媒体只能选择发与不发,不能妄想含糊成自己想要的效果再发。而新尚居受业界认可,也正是因为它有浓浓的传媒性质,并非纯商业的广告公司。新尚居杂志里不是千篇一律的万能软文,它有真正学术性的东西支撑,报道有新闻性,而在行业上,段瓷有着可令人折服的观点,这比硬性吹捧企业更加有效。读者会因这样的内容信任新尚居,进而将它置于一个权威的位置,广告商的投入也便心甘情愿,真正的物有所值。其实仍是商业运作手段,他是媒体策划人,只不过他恰好非常专业,擅做无形的报道倾斜。
  凭心而论,他的某些见解,别人并不是说不出来,而是不能说。连翘每每讶于他的大胆,需知枪打出头鸟,有些东西大家都回避,自然是有它不能说的道理。
  好奇是个神奇的东西,它能杀死猫,还能做一个高超的媒人。
  无意识地摆弄手机,号码紧挨着安绍严排在通迅录前二位。连翘就那么看着,直到键盘自动上锁,屏幕暗掉。再按亮。
  燕洁捏细的声音鬼魅般响起:“狐狸~~~你在等什么人电话啊?”
  连翘眉尖轻敛:“手机好像坏了。”
  如果真坏了也好,便什么人也打不进来电话。于是不想,不要求。
  
  整个上午,连翘签收了四封快件,帮同事订了一张机票两张火车票,删除邮箱里无用应聘简历数十,《晚唐鬼妃录》看到最新的一章。杨玉环和小鬼私通,却被钟魁撞了正着,被惩罚的一幕看得人作呕,本来应该到时亢进的食存欲立刻倒退个丁点全无。小莫和燕洁笑着丢下她出去午餐。连翘忍着胃部的不适进了新尚居网站看新闻,与精冶签约的大图置顶首页,链接了整版专题主推新商业顾问,二级页面里一个叫苏晓妤的副总风头占尽。往下的团队介绍里频见熟脸,搞产品规划的是某大型住宅的项目操盘手,余下绝大部分是零售业态的行家,做招商倒差强人意。毕竟住宅热刚退,商业地产的实践经验才短短几年,理论提升更不要说了,这种组合确有吸引精冶的独到之处。  做自持型不动产,精冶根本是洗脚上田,找顾问公司不失为明智之举。不过就新尚居而言,传统强项是推广,就算现在招揽了众多商业顾问的实战高手,一年半载的磨合期总是必需,要一口吞下精冶长成胖子,恐怕还得掂量下自己的消化能力。更别说这种老牌国企做惯了甲方,财大气粗架子横,合作起来够人头疼。段瓷这个激进派,替他捏汗不如盼他吃回苦头。
  安绍严一出电梯就被前台的表情逗笑:“咬牙切齿看什么呢?”
  连翘据实回答:“新闻。你怎么来了?不是要出差吗?”
  安绍严拿起报纸翻翻,随口答她:“晚上走,想着这儿离机场近么,刚好还有东西在公司,结果到底赶上好大这场雨。”
  “下雨了?早上班来还晴天的。”连翘所在的前台是两个办公区之间的走廊位置,看不到外面天气。
  “没带伞?”安绍严把车钥匙放在桌面上:“你开回去吧,反正我这两天也不在北京。”  连翘看也不看:“我不会开车。”
  安绍严贴了个冷脸,低头从太阳镜上方仔细打量她:“谁惹大小姐了?”  一双狐狸眼左右流盼,果然有午休出入电梯的同事在偷偷注意这边,均是想看又不敢看的鬼祟。连翘干笑:“要死别拖着我哦。”
  安绍严挑眉,随即悟出她警告为何,回头望去,那些人立刻自顾自说笑,仿若无视。连翘想起小寒,她学校这几日校庆放假,却逢爸爸要出差,只能跟保姆在家学做菜,想必要不高兴。安绍严闻言心疼地叹气,可惜也是没办法的事,他已经尽量减少出差次数,若非必须都派人去处理。但这次出现问题的昆明项目是恒迅第一个商业试点,光是前期策划就做了近两年,投入非常巨大,他不得不亲自去协调解决。跟连翘拜托抽空多去陪陪小寒,转念又无限失落地指责道:“你居然只知道关心小寒,也不问问我昆明项目到底出了什么纰漏?”
  连翘理所当然道:“都开始二次商装了,还能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不外乎让你过去打圆场。小寒比项目重要。”
  安绍严又叹一声,确实是主力店二装时未按协议进行,与商场整体规划发生较大分歧。只是连翘料得越准,他越觉得不甘心,语带哀怨地说:“其实我更希望你能替我去昆明,我在家看小寒。”收到她漠然的目光,他没再多说,合上报纸放回前台,“今天真是好大的雨。”摇摇摆摆进办公室去了。
  连翘讥笑:“小老头。”
  
  小莫和燕洁吃过午餐,带了7-11的饭团子回来,连翘吃了两口就放在一边,觉得饭多肉少没味道。燕洁吹着杯中热水说:“小莫刚才带我去吃的那家炒河粉倒是够咸,早知道让你去吃。”小莫不直面她的抱怨,仍在忙于上午的差事,偶尔拉着燕洁问像不像。燕洁去了洗手间,她改问连翘。连翘望着屏幕右侧边栏显示的搜索记录:酒窝、酒窝男、酒窝帅哥、酒窝明星……清楚地听到自己脑中弦断的声音。
  小花痴穷追不舍:“你觉得谁像?”
  古天乐、张智霖、赵文瑄、周润发……“周润发有酒窝吗?”
  小莫疑惑地仔细看了看:“有一点吧,没段瓷的那么深。你看赵文瑄这张还是很像的,等燕洁回来让她PS个眼镜上去。”
  屏幕上定格的男子侧脸,狭长酒窝,眉短而重,深色西服白衬衫,眼神专注,以上特征完全符合段瓷的形象,可是组合起来真的不像啊。连翘看她那雀跃相,也没敢说实话,嘟囔一句:“睫毛没他长。”
  小莫没听清,正要问,燕洁的笑声从二人头顶传来:“这也太老了吧,还不如汪涵这张。”  “段瓷的下巴比他尖。”
  “段瓷是酒窝深才显得下巴尖。”
  “狐狸你说呢?”
  燕洁说:“狐狸下巴真尖。”
  连翘好认真地挑了半天,点着二人都忽略的一张:“我觉得这个的酒窝像。”  小莫恼火:“女的……”
  燕洁则干脆推着转椅把她挤到一边去,动手给图片加眼镜。
  连翘对二人的思维实难理解:“网上不是有他那么多照片吗?非得费劲改什么呀?”  燕洁头也不抬地说:“你不会懂得莫对图片一往情深的痴狂。她巴不得网上所有男演员长得都像段十一,然后就能拿过来挨个儿修。”话是这么说,可她自己玩得也很兴奋。  小莫并不反驳,对照报纸指挥她:“再往上点儿。你得让它离脸有点距离啊,我说燕子你戴没戴过眼镜啊?”
  燕洁不耐烦道:“哪儿能那么可钉可铆……这么单看段瓷也不是特别瘦。”  小莫喜上眉梢:“本来就不瘦,是旁边这男的太胖了,显得他瘦。这胖子是精冶的大老板吗?”  燕洁瞄一眼:“果然长一副老板相哦。”
  连翘好笑道:“那是精冶商业的负责人,不是集团老总。”
  小莫并不关心这区别,眼里只有段瓷,伸直手臂,把报纸举到离眼睛足够远的距离看整体:“他肩膀蛮宽。咦?”报纸里的人,竟然活生生出现了,两个立体的酒窝里盛了客气的浅笑。小莫感觉一道星光闪过,刷地收起报纸,两颊绯红:“段总……”
  段瓷点头:“你好。我约了安总。”已清楚看到那叠报纸背面,新尚居与精深签约的重磅标题再显然不过,另一面当然是新闻人物图片。在连翘面前,他很高兴自己被女人记住。  “稍等。”燕洁从容将修图软件最小化,拿了电话拨内线。
  连翘猛然想起小莫说他“本人没有照片好看”,眼盯着电脑,嘴唇抿出一抹弧。  段瓷等待通报中,似无聊地转动目光,掠过她的表情,酒窝加深。
  也不枉专程路过这一回。
  段瓷在家睡了几日来最奢侈的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出门的时候蓝天泛白,到公司忙于处理广告公司积攒的事宜,没及时发现室内光线渐渐暗下。伴着一阵筛豆声,小邰嘟囔:“雨来得还真急。坏了,昨儿刚洗的车……”
  变天了啊。段瓷回头冲雨幕忡怔了片刻,摸起手机拨号。
  小邰看着上司等待通话时的神情,不知道为何想到诡异二字。待通话结束,他试探着问:“要去恒迅?”别啊,还一街筒子事儿呢。“等雨收收势再走吧。”
  段瓷自衣架上取了外套穿上:“安迅说晚上飞云南,这会儿不去就得等他出差回来了。”他歉然笑笑,对特助的心思很了解。不过,睨视窗外氤氲蒙蒙的灰色天空——
  她傻站在写字楼门口怨恨望天的模样必定有趣极了。
离线卢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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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9楼 发表于: 2009-03-16
《你抱着的是只狼》吴小雾 ˇ第十八章ˇ 
      
    奇怪段十一这节骨上怎么会有大雨天造访的兴致,安绍严还是走到办公室门口迎他:“稀客稀客。”
  段瓷笑道:“从客户那出来,借你这儿躲躲雨。”
  安绍严抚手道:“那得谢谢这场雨了。”刚才还在想,可以问他有没有接触过昆明项目类似的案例,又想他刚接了精冶的案怕是忙,不料这会儿主动送上门来。
  段瓷倒赔了个不是:“昨天活动现场人太多了,也没够上说话。”
  两人说说笑笑进去。燕洁咳一声:“小莫,上茶。”
  小莫回神,脆声应道:“哎~~”
  连翘终于有合适理由笑出声:“好像妈妈叫姑娘。”
  两人同时抗议,扑过来掐她。连翘叫着饶命,躲着,笑着,眼梢眉角桃花乱飞。  燕洁小莫面面相觑,搞不清所以,都觉她有些夸张,但人与人笑点有高低,最后也忍不住被感。落了雨的六月天,微凉,恒迅大堂却是一片热气升腾,前台接待个个脸颊晕红,比得那一排公司盆花都失了颜色。
  
  正如连翘所说,项目招商虽是表现成败的一环,但相较于却并不费神。
  一个商业项目,前期市场定位明确,业态组合设计合理,功能布局完善,再加上项目自身地理位置如果绝佳,人群流量大,对于这种旺铺,商家甚至不请自来。只需要大量谈判人力,流程相对固化,招商进行完成70%,即可着手开业准备,主力店及次主力店按自己的品牌要求进行灯光、形象墙、陈列架等细致的二次装修。
  所以二装期间出现的问题,正常情况下属于软性问题,在可调和范围内。段瓷也是直接指出这点,让他不用太紧张,安绍严下意识咦了一声。段瓷误解:“问题很大?”
  “哦,没有……”只是惊讶他跟门外那丫头的第一反应惊人地相似,安绍严忽略一涌而散的怪异感,暗想大概是专业观点雷同,笑着递根香烟给他:“你倒是对我们项目进度了如指掌……对,你不吸烟。”
  “我能不了解进度吗?”段瓷靠着沙发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这项目整体推广可是一直由新尚居在做,安总你说这话是不是打算换班子了?”
  安绍严朗笑:“只是想不到你顾问公司那么大一摊子,还能把我这边项目盯这么紧,年轻人真是好精力。”
  段瓷怪怪地看他:“你搞笑吧?公事上我敬你是前辈,其它的甭想卖老。”  安绍严弹着烟灰,对他滴水不露的辞令已经惯于赞叹。
  段瓷想想又说:“不过你主力店还是要小心对付,我们靠它的品牌优势缩短招商时间,租金上有牺牲是必然,可是早期业态规划中,为了保证经营结构稳定,已经把主力店份额做到四个点以上了,再做让步,投资回报怕达不到预期。”
  安绍严面带自嘲:“是啊,现在我隐隐有种感觉,你当初的预言要实现了。”  段瓷脱口问道:“主力店面积划大了?”
  他点头,浅思数秒:“问题不少,等我回来哪天有机会再慢慢聊。先说说你吧,新顾问公司怎么样?精冶这么大刀阔斧可是成全了新尚居,昨天见过你的团队,让人嫉妒啊。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你没对我的人下手。”
  段瓷苦笑:“只怕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今天在顾问公司一圈转下来,欣喜地见到不属于新生企业的士气和团队凝聚力,签了项目的不敢松懈,没签到项目的加紧联系业务,满耳意气风发的打电话声。这支团队的工作热情已经不需再劳神,各部门带队者也都是行业顶尖好手,只缺少一个综合型掌帅人。懂地产的不懂商业运营,零售业精英不熟悉地产规则;二者都有研究的,恰恰对资本运作缺乏概念。商业地产需长期运营,因此它的财务分析、盈利模式设计与住宅产品几乎没有共性,必须要在地产金融领域经验非富者才能变通操作。
  高端人才稀缺的现状,安绍严也看在眼里,但比段瓷又乐观一些:“你扛大旗就可以,底下一群兵将术有专攻,汇总各方资源做总体调度,揪住每个人的大姆指,仍然是一支精锐之师。”右手一指,止住他欲出口的反对:“你别竖眉毛否认,恒迅就是这种队伍。”
  段瓷摇头:“我知道您是让我别固守短板,但是您忽略了一件事:恒迅是甲方。”而新尚居是顾问公司,做的是居间买卖,赚的是代理费,听的自然是雇主号令。“恒迅既是投资方又是执行方,桶是你的,注水还是由你完成,自己为自己打配合,完全可以没有任何顾虑,大胆补足短板保证水位。但新尚居如果是这种套路,增加的木板高度固然能增加容量,但是在无法得知桶自身负重的前提下,一旦出现问题,不只是高于短板的水要流失,所有努力都得废掉。”
  安绍严颌首,承认自己做惯了甲方,欠一道考虑。
  段瓷又说:“再则我强项不在顾问,需要人带着我玩的。”自己充其量是个大业务,没有技术,不能保证准确衡量做出合理选择。“这会儿才体会什么叫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  “廖先锋深知自己战略不足,还敢大张旗鼓进沙场,实为我等佩服。”安绍严一乐:“你要用精冶帮你干什么?锻炼队伍,考察新人?”
  “当然是为了赚钱、打牌子。”段瓷被他的话折煞,“哪敢用精深练兵?”  安绍严大笑:“我觉得你照练不误。不成功则成仁?”
  段瓷不再否认,呵声笑道:“这我倒看好前一选项。现在大家都是摸着干,我的瞎子们起码扑腾这么多个年头,方向感不会比别人家差,目前没什么值得担心的。我想的是以后,安总自己不是也没兴趣做一锤子买卖?”
  安绍严沉吟着开口:“你要的人,都是各公司大股东,请是难请,看来只能自己培养了。”  段瓷赞同,颇为无奈。“可也说不死,除非是老板,不然总有可能请动。”  安绍严笑他气盛:“你就是什么都不信邪。”
  他说:“我请动了苏晓妤。”
  安绍严故意笑得暖昧:“那性质不同的段总。”
  段瓷自听得出明显的玩笑,仍没来由地瞥一眼门口方向,也不多做无谓说词,倾身取过茶壶为二人续杯。水柱剔透,注入杯子后惊起几点水珠,白气缭绕,氤氲熟悉但说不出门道的茶香,掩了空气中潮湿的味道。阴雨天的热茶像谈得来的朋友,亲切非常。他执起杯子轻嗅,任热气熏着冰凉的鼻尖,呷一口,抿唇:“这茶不错,有多的送我一盒。”
  安绍严随口就说:“我也不知道这泡的是什么茶,回头让小翘她们找找看。”  段瓷烫了嘴,咬住舌头不敢出声,半天才似享受地深呼口气,暗自舔着牙床,舌尖疼得火烧火燎。
  安绍严倒没发现他的异样,说到连翘,他走神片刻,犹豫地说:“其实十一,你要的人,我倒是知道有那么一个……”
  明显拖慢的语速,态度犹豫不是一丝半点。“不过呢?”段瓷忍着烫痛接道:“你不肯出让。”  安绍严笑意玄秘,语带机锋:“我当然是不肯出让的。”
  段瓷想骂人,忍了忍,说:“拿我度阴天是吧?”倒是可以光明正大地倒抽冷气。  安绍严大笑,又点了支烟,起身去办公桌上接起振铃不断的电话。
  段瓷被烫得狼狈,看时间对方也该出发去机场,最主要是员工该到点下班了,于是告辞。门口是新尚居LOGO的杂志摆放架,段瓷想起上午杂志主编的进度报告,提醒了一句:“这期刊马上截稿了,有你跨版的人物,想着回来安排时间采访……”心一算来不及,“得,飞机上写稿子吧。”  安绍严不堪重任地求饶:“用以前的不行吗?”
  段瓷有报复心理,直接拒绝:“人物观点,又不是项目软文。就算杂志不怕被说凑版登重复的,您安迅好意思半年就这一个观点么?”略一思索:“就拿这次昆明项目做案例,写写主力店和经营散户合理分配份额的问题。马上试营业了,现在不造势还赶什么黄道吉日?”
  推广运营这方面安绍严完全无条件听他的,承诺着抓紧写出来,看看表:“还有时间,下楼吃个饭再走吧。”段瓷推说约了人,让他也早点出门,免得雨天堵车。送人出门,安绍严回身就想起他要的茶叶,敲敲连翘桌子示意她跟进来。不明白段瓷前脚走,自己立刻就被宣进来是何缘故,连翘防备着站起来。
  安绍严倒了杯茶,轻靠进沙发里,托着茶盅不喝只闻,熏得深色镜片上一层白雾。  连翘沉不住气:“我快下班了。”
  安绍严问:“这是什么茶?”
  连翘不冷不热地反问:“段瓷喝中毒了?”
  安绍严一笑,茶水少量溢出,反正也没兴趣喝,掸掸水珠把杯子放到一边,嘟囔着:“以为你跟他妹妹还是姐姐的关系好,跟他也能不错,打算让你去给他送盒茶呢。合着有仇不成?”   有仇也是他对她,离开看都没看她一眼。连翘盈盈笑道:“我不知道什么茶,小莫泡的。”因为茶具摆弄起来比纸杯冲咖啡费事,能趁机多看会儿理想情人。
  安绍严点点头:“我也不懂这东西,想着明天给他递一盒。”
  连翘估计段瓷也就是顺嘴一说,不相信他真喜欢喝茶,不过快递比说实话简单,应了下来。正要走,又被叫住。
  安绍严指给她沙发坐,问:“昆明项目你还是注意了吧?连施工进度都了解。”  连翘没否认:“不可能全装作不知道就是了。”那毕竟是他砸了血本的买卖。开业之前的策划定位招商这些业务虽然不是她研究方向,总算也跟过项目前期,如果能发现有致命性错误,还是会指出来的。
  那就好,安绍严大喜:“帮我写篇行业观点吧。”不给她反对机会,“我想专心去把事情处理完,好早点回来陪小寒。那几支笔杆子都在昆明焦头烂额呢,这边马上就截稿了。”  连翘沉默了半天:“你好阴险安绍严。”用小寒逼她就范。
  “不可以这么说大人哦。”他用哄女儿的语气说罢,起身拍拍她肩膀,“拿昆明这项目做个简单案例分析,下班请你吃饭,顺便细聊。”
  连翘看不惯他得逞的模样:“还有多久去机场?”
  他怔怔答道:“九点的飞机……”
  “那七点半出发就可以,早走也是堵车。”躲掉他的手,连翘坐到电脑前,一派潇洒地说:“我现在就写,两个小时足够了,不过项目细节我不清楚,你得在这儿盯着。”她嘴角尖尖上扬,“晚饭的话,我反正节食。你吃飞机餐好了,偶尔也换换口味,总这附近几家,胃会腻的。”  他总忘了自己善类,不该与狐狸谋皮的。
  通常是只靠晚饭打发一天的安绍严,分明地听到胃在呻吟。
  两小时整,打印稿交到总裁手里,安绍严皱眉挑刺:“就这么少的字啊?”  连翘为难地点头:“是啊,再多就成论文了。我只替一位去世的导师代写过论文稿。”  隔着茶色镜片,安绍严的两只眸子传出无限痛心。
  她笑着妥协:“一千八百字排两个PAGE绰绰有余。”
  他这才肯低头校对,标题就出错了:“不要用这个名字。对媒体别提安绍严,他们都不知道这是谁。”
  “好。”看他把字改过来,连翘撇嘴:“为什么换名字呢?”
  “许你改年龄不许我改名字?”他笑笑:“你喜欢哪个?”
  “我啊?”她看他不歇气地一连改了四处专业用词,有点失神,这一行,放下得确实太久了。  听不到回答,他又追问一句:“你喜欢哪个名字?”
  她望着被粗杠划掉的两个字和上面潦草的单字,理智地选择:“我喜欢绍严。”因为标题多一个字就满一点,排版会比较好看。
  安绍严霁颜:“我也喜欢小翘。”
离线卢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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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抱着的是只狼》吴小雾 ˇ第十九章ˇ 
      
    连翘好久没写过项目报告,两页纸的内容认真敲出来,三分之一脑细胞被分解代谢了。中空之势的一颗头因此轻松无比,一双脚就灌了铅似的挪不动,同样是对着电脑,这两个小时比她在前台待一天都累。刚出电梯就听见哗哗雨声,暗里一迭声地叫苦。
  大厦门口熙熙攘攘,没耐心的早顶着雨跑了,剩下有招儿的打电话调车,没招儿的通知过家人要晚归,不少人对着雨幕焦急踱步,脾气坏的还要破口大骂。但也有心态好的,于角落里三两一簇,或蹲或站,聊得着实开心,笑声不断,半点不为雨恼。
  连翘踮脚向外张望,大雨降低能见度,两个小时,他不一定能开回家呢。  她赌段瓷离开的时候会在楼下等她。可是不敢肯定,宁可晚走,也不想急急赶出来却扑个空。现在起码可以哄自己,他等到下班见不到她,就离开了。略带点遗憾,总比失望要好。  段十一果然眼独嘴毒,事实上她不只有张情妇的脸,还有着安于做情妇的泰然。  
  安绍严的车从地库开出来,必定会经过大厦正门,远远看见连翘探头探脑状,笑道:“这是要冒雨了。”车里还有另外两位总监同行,坐在安绍严身边的这个本想出声救美,又顾及自己没发言的资格,瞥下老板,没说话。
  倒是小司机快人快语:“安总,时间还够,拉她一段吧。”他平日里跟连翘她们几个行政混得熟,公司上下也都看得到,不忌讳那么多,得到默许即往楼前驶去。车子调头换了视野,安绍严看到右侧的景物缓缓掠过,一辆加长的奥迪A8停在路边,似乎随时准备开走。他认识开A8的不少,比方说两个小时以前就该离开的新尚居总裁。可惜不记得段瓷的车牌号,也不确定那被雨刷得铮亮的车子是不是他的。正愣神间,听见司机大笑:“到底是跑出来了。得,那边咱拐不过去。”  安绍严错身从车前窗望过去,雨势稍小,避雨的陆续出来了,连翘也跟风而动,走了几步似有悔意,偶尔回头看看。他摇头直笑:“不管她了,去机场吧。”
  
  连翘没发现那辆与她呈反向前进的车子,她站了一会儿好无聊,看见身边越来越多人放弃等待雨停的奇迹。猜想大概也没多大雨,结果跟出来没两下就浇哆嗦了,这雨说大不大,估计等她拦着车也浇透了。正挣扎要不要回去,一辆漆黑的车子无声无息挨过来,连翘扭头看见车前脸那硕大的水箱格栅,车窗降下,里面传出一句:“嘿,美女。搭车吗?”
  有一瞬,连翘以为车里坐的是杨霜。
  段瓷不服气地冷哼:“有些本事谁都会,不一定非得使出来。”心说那小子要有闲心等你俩钟头都出鬼了。
  连翘嘤嘤道:“嗯,也是。”眼角斜窥专心开车的人,要恭喜他拿到精冶项目,还是问他最近有没有常熬夜?想说你在楼下等着怎么也不知会一声,早知道就不让安绍严饿肚子。他又瘦了一些,侧面看下巴很尖……考虑到哪个话题都不安全,干脆不作声。
  有时候一个人沉默,不是无话可说,也可能是想说得太多,却为难该说哪一句。  段瓷颇习惯她这种时不时的沉默。打轮转弯,看她一眼:“你怎么这么晚?”  “安绍——”突然想起他嘱咐过要叫安迅的,不过段瓷反正也知道他们的关系,说安绍来也没什么。脑子这么一转,已拖了个长音。
  段瓷轻嗤:“少个屁!他都四十多了吧。”
  连翘失笑:“我是要叫安绍严。”
  段瓷微窘,表情上却看不出,绷着脸目视前方。半晌忽然笑起来:“你为什么朝他叫安绍严?”  连翘想了想:“你为什么叫十一呢?”
  段瓷盯着前车屁股的尾灯,踩下刹车,扭头瞅着她咧嘴:“不告诉你。”  连翘神色严肃,下了血本儿似地商量他:“那我亲你一下你告诉我吧。”  他忍着笑装酷:“哪有那么美的事儿啊?还给你解疑,还得让你占便宜。”嘴唇却控制不住地扭曲异常。
  连翘转过脸去哈哈笑。想他又见不到的怨气,从下午他出现在恒迅起就一扫而空。欢喜的气泡从心底下冒出,整个人雀跃得坐不住,不停地假借看小说之名窃笑。再加上小莫准备拿手机偷拍段瓷,也兴奋地直跺脚,燕洁都快崩溃了。
  段瓷也笑,没笑到她那么没完没了的程度,左肘搭在方向盘上,不耐烦地看她抖动不停的肩膀:“完事儿没?”
  连翘挥手:“开你的车……”被一把抓住带过去,吻重重压了下来。
  她还在笑着,唇半启,他很方便地将她嘬住,没有辗转,只用力吮着,不许她换气,不许她思考。沉重得像世界末日。连翘不适时宜地想起决别之吻,莫名地很想哭,心跳得难受。  这个吻不长,但两人都非常投入。四唇分开,他又轻啄一下,凝视她波光潋滟的眼,漩涡般卷住他的神智。
  交通灯由红跳黄,后车里是个心急的家伙,按喇叭提醒他。
  段瓷不慌不忙坐回去,挂档,起步,奔着餐厅集中的街区拐去。美人的口水解馋不顶饿,古人云,吃饱了才能思淫欲。
  
  饭店又是连翘挑的,段瓷有阴影,怕了她偏好的重口味,连翘一再强调没来过,他才肯靠近停车。这次菜倒不咸,油腻满桌,段瓷捧着饭碗,筷子下去挑得尽是配料。连翘瞪着他,难怪燕洁都嫌他瘦,夹块排骨放进自己盘里,又不满意地拨给他:“这块儿好像没什么肉,我再挑个大的。”段瓷哭笑不得:“你不能挑好了再夹……”
  被迫以各种理由吃了不少荤腥,路上开车时肚子里就翻江倒海,进了门直奔卫生间。  哗哗水声过后出来,揉着肚子躺在沙发上,赌气似地不理她。
  连翘吃着深紫色布朗,歉意全混在讥笑里:“穷人的肠胃。”
  他懒懒还嘴:“穷人难得有这大鱼大肉吃,才舍不得吃完就排了。”
  连翘嘟囔:“你怎么活得这么精致啊?”浪费她脑细胞哄他多吃,转身去抽屉里找药。  段瓷说她:“挺有气质个姑娘,点菜尽是鱼肉也不怕人笑话。”
  她头也不回:“不吃肉的那是姑子不是姑娘。”拿出一盒乳酸菌素片,递给他:“好像是治消化不良的,你吃吗?”
  “拿水。”他坐起来叹口气,“吃药就是个心理作用,治什么的都行。”  还有这种人?连翘叹得比他更大声:“早知道家里准备些壮阳的好了。”转身去接水。  他抠出一粒药砸那个漂亮的后脑勺,蓬蓬的卷发根本不可能会疼,她却夸张地唉哟一声,呵呵直笑。段瓷就知道她今天开心,不知道与他耍给她的惊喜有没有关系。
  
  雨天不开工,他连网站也不去看了,打算陪着她给无聊透顶的电视节目增加收视率,却有人不分黑白打电话。
  是连翘家这附近那综合体项目的负责总监,说甲方想换底部商业裙楼的建筑设计。段瓷有一丝恼:“你没概念吗?换设计意味什么?重出图纸!合同上怎么写的?‘基本方案认可之后,每个独立体有超过百分之七十的改动时,按原单位方案报价增收百分之十的顾问服务费,并据其复杂程度协商顺延阶段流程期’。他执意要换,行,出书面通知,我签了字你再进一步跟他细谈。白色儿的人也得按合同办事。”
  这伙美国人毛病多,口口念的都是美国商业什么形态,图纸迟迟不确认签字,三天两头乱改。几个主力暂时辙回来做精冶的竞标,现在的驻场的几个都是学院派,实战经验不足,总在谈判的时候被人偷天换日讨便宜。
  电话传音有失真,那边的驻场只听总裁语速稍快,没猜到他是动了怒,还在抱怨美国人不懂政策,想把写字楼换成公寓云云。段瓷声音冰冷:“他们再弱智也是甲方,如果什么都懂还要顾问干什么?”
  连翘调小电视音量,被他昭然不悦的态度吸引,他对工事向来有耐心,这种情况挺罕见的,眼看眉毛越拧越紧,想必真有些头大了。
  段瓷瞟她一下,轻呼口气:“你告诉他们我们提供的是专业服务,每一套方案都考虑到相关政策,符合中国国情,并且严格按照他们的预算进行设计。另外你记住,你现在要做的就是20天内把产品规划与财务分析报告提交终审,结案,转下一阶段服务,计划外工作先不理会。这些外国人别的可能二百五,合同法和金融政策最精通,他想跟你耍滑,你什么都不要答应他,口头上的承诺也不给,跟他们说涉及财务手续的变动你做不了主,推到我身上,我来处理或者找人去帮你谈。”话说到这份儿上,只要求管好自己技术那一摊,再没经验也做得出了。又追了一下进度,细问有无其他类似问题,交待明天把周汇总发到邮箱。段瓷正准备挂电话,驻场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们提到华贸中心的建筑设计,不知道是不是搭上线了,才又想变方案。”  段瓷一时蒙住:“华贸中心哪设计的了……手边有没有电脑?查一下……那明天到办公室再说吧。”
  连翘看他着急,脱口说:“KPF。”
  段瓷被点醒:“对对对,KPF,他们本国的建筑师事务所。”说着疑惑地打量连翘。  连翘视若无睹,伸了个懒腰去洗澡。
  出来的时候他还在听电话,听内容是另一通。连翘松口气,这几个电话折磨下来,他应该忘了她刚才的失言。
  “……那你去吧。”他招手让她过去,拥着她香喷喷的身子闻了闻,又补充一句:“别给我惹麻烦啊。”笑呵呵地扔开手机,捧着她的脸就亲。
  连翘躲他的手:“刚涂了精华液……”挣扎不过,被箍住一通啃咬,末了还在脸上舔一下。“你好恶心。”她以手背擦去口水。
  段瓷说你才恶心,呸呸呸吐去舌头上的怪味道:“什么味儿啊!留神弄毁容了,你现在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太早了点儿吧。”人许欣萌大她好几岁也没说成天往脸上收拾一层又一层的。  “防皱的过了二十五……”猛然意识到数字不对,她硬是拗口地瞎说道:“再用就来不及了。” 估计他也没研究,连翘拍着脸神叨叨地眯着眼睛:“这是返老还童的东西。”  “别~”他着迷地把玩她滴水的发梢,“再返就成我闺女了。”二十三,三十三,差一旬,思想上已算是两代人了。
  连翘不解他无故低落的情绪。“刚才电话牙刷的?”芭芭拉这会儿不可能起床,能让段瓷用那种口气对待的也只剩这一只了。他跟许欣萌说话从来不这样,比对她都要温柔得多。连翘吃多了布朗,胃不舒服,起身去卫生间吹头发。
  段瓷却为她一下猜到答案有几分高兴,跟过去靠在门框上看着。
  连翘大声问:“他打电话干嘛?”
  “闲的。”他回答,“去长沙跟人家玩赛车。”
  杨霜自己曾说过,怕获奖上报纸了被文爷查出来,他出去赛车一直用段瓷的身份。所以段瓷才会有那么一句。连翘感慨:“这有些你当年的路子嘛。不是说你在报媒的时候就用笔名写作的,”眼睛眨了眨,她关掉吹风机,“你到底为什么叫十一啊?”
  他会意笑笑:“生日。”俯身将她双唇堵住。
离线卢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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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1楼 发表于: 2009-03-16
《你抱着的是只狼》吴小雾 ˇ第二十章ˇ 
      
    说起来杨霜的赛车潜质还是段瓷间接挖掘出来的,连翘笑容谄媚,满脸崇拜:“要不是我们十一费劲心机制造各种人间险境给他进行终极训练,小子哪有这么威猛的车技!”  “谁愿意领他去啊?”段瓷白眼,他可不想承认自己是那疯狂破坏首都交通治安者的导师。“每次一到他就吵吵要回,偏还记吃不记打,两天没影,第三天早早儿的就问我要去哪采访,死活跟着,踹都踹不走。那小子胡搅蛮缠功夫比开车厉害,”瞥瞥化妆镜里她精心涂刷的俏脸,“你不也见识过了吗?”
  腮红刷轻扫颊侧,连翘声比刷毛细:“反正你们俩可是有一个说谎的。”  段瓷竖着两道眉:“你不信我?”他眉短刚盖目,却很浓密,眉头一皱真像竖起来一样。  连翘手一顿,某处便着色过重,敲了敲刷上粉末,略作修饰,一边从镜子里看那个明明已无睡意偏还赖着不肯起床的男人。
  工作日,不用打卡上班的人是财主命,听见赶工的闹铃响还嚣张抗议。连翘体谅他连日无休,轻手轻脚地洗漱换衣,余光一瞥,他正搂颗枕头饶有兴趣瞅着她乐。头发蓬乱,睫毛倒是整齐卷翘,眼睛随着她的走动骨碌乱转,活脱脱小了一轮儿。连翘有点明白他为什么不近视却要弄副眼镜戴了,那两只毛茸大眼让他看起来半点不具威慑感。
  下意识轻触自己涂得僵硬的睫毛,赞道:“段瓷你睫毛真漂亮。”
  他刻意眨眨眼:“小时候人都说我长得像女孩儿,不爱听。段超告诉我‘就是因为你眼睫毛太长’,我就给剪了……”
  连翘接道:“结果越剪越长。”
  他点头:“你也剪过?”仔细看看她又说:“可你这没多长啊?”
  连翘沉了脸,转去镜子前又涂一层睫毛膏:“明天我去接副假的。”
  段瓷大笑:“要那么长睫毛干什么?你又不是骆驼成天顶着沙子走。”
  她瞪他。
  他瞪回去:“别跑题啊,问你话呢,你是不是从来都不信我?”
  连翘头也不回:“我无条件相信你啊宝贝儿。”她说得认真极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真的。”
  “我说真的。”他忽地蹿起来扑过去,给她一个背后熊抱,“还是你不想信我?”  “都说了我信。”腰上承住了他全部重心,连翘不敢推开他,任他的呼吸透过轻薄的衣料灼热她的肌肤:“不要这样好不好?我春心大动上班会迟到的。你又不肯送我。”她做作地抱怨,靠近了慢慢转过来,青葱玉指点着他赤裸的胸膛。
  其实她这副长相实在很适合撒娇发嗲,不过对象是他时,段瓷总有说不出的毛骨悚然。心一骇松了手,她旋身走开,湖绿色裙子长长的下摆画出一道弧线。段瓷呵呵发笑:“最近大盘一片惨绿,我劝你少穿这么不吉利的衣服上班。”
  连翘不受封建迷信思想愚弄,毅然拿了把浅绿折伞,并以此伞为械,成功挡掉以破坏她妆容为目的的口水吻,保持完美的OL姿态在草坪间小径穿行。衣衫摇曳,裙子鼓荡如一朵颜色奇异的牵牛花。太阳在云后躲闪,光线忽明忽暗,像她遮遮掩掩的目光,不干脆的态度。
  段瓷曲臂撑在窗台上,饱含湿度的轻风扑面,宁静而又有些心跳的矛盾感觉,与某个清晨,看到她专注熨一件衬衫时很相似。段瓷享受紧锣密鼓后的轻松,强烈反差所制造的满足,无与伦比。她曾问他:“为什么这么拼呢?”他答不出,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不觉得自己是工作狂,只是不耽于已成事业,问自己:为什么不拼呢?找不到理由,便一年一年走下来。
  对许欣萌也是,认识半生,恋爱两载,一直以来,找不到不在一起的理由。直到连翘出现。手臂已经记住她的肩宽,不抱着她甚至从怀中到心里都空落落。
  他向段超打听连翘过去的男人,她非常直接地告诉他:连翘就是为了那个男人去美国的,两人已经到了嗑婚的关系,虽然中间连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翘自己回国了,不过据她所知,连翘还爱着人家。完全抱着一棍子打死亲弟弟的想法,段超叹息着说:“不是我说,你啊,没戏。”  这句话段瓷听得太多了,结果出来之前,他保持沉默。就算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仍有奇迹可期盼。再说段超耍什么心眼儿他清楚得很。
  他既然问,就已经是降了。她这步棋将得多余。
  总之他无异不思迁,如果没有反对的理由,遇到什么就接受什么,比方说爱上连翘。既然没有禁止的道理,就暂且放任。
  人就是别对自己太刻薄了,因为你从出生起,被不允许做的事太多,要学会得过且过,会长寿的。操劳一生往往短命,那些活了百岁的,没几个懂得防微虑远。有说法称之为心态。  段瓷自诩心态很好,要的东西必然争取,但对方若不肯配合,也不会为目的拘囿。他不是刷子那么猴急的食爱兽,熟不熟都入口。
  
  连翘鲜艳地坐在前台办公,对来往同事不适应的目光报以纯真笑容。早于迟到时间几秒钟到公司的燕洁,匆匆打完卡后,讶然盯着她说:“我以为换盆栽了呢。”
  小莫笑道:“刚才我还说呢了,像不像蛤蟆精。”
  连翘无奈:“我为什么一定就得是什么精?我宁可你说我像蛤蟆。”
  燕洁掩口:“太不美好了。”见她不语,弯腰趴在她面前的桌子上问:“干嘛?生气啦?其实你穿绿色很好看,我相信小莫是嫉妒。”
  小莫挺着腰板,抚抚自己的白色衣领:“我们天鹅才不嫉妒蛤蟆。”冷哼一声,负气地扭过头去,又拿眼角偷瞄,多情诗人般感叹:“夏天终于到了啊。”
  芒种之初,夏初,春争日,夏争时,谓有芒之种谷可稼种矣。
  这天是余夏初的忌日。
  不知道哪年开始,连翘开始有意识地用这种方式悼念母亲——夏初生前喜欢穿各种绿色衣服,深的,浅的,冷的,暖的。家里楼梯拐角处的那面大墙上,有巨幅照片,她穿着绿裙子跳舞,目若无人,腰肢和身段如水般柔软,连翘盯着看的时候,常会觉得它们仍在舞动。
  绿是一个看起来与世无争的颜色,其实并不适合倔强好胜的夏初。可她偏偏喜欢。  很任性的妈妈。生下她,扔下她,都没和她商量过。夏初对什么都很强势,就跟女儿的关系很淡,淡到连翘现在几乎也想不起她什么。
  所以也没有怪她的任性,在深圳时,连翘就不常去她墓上拜祭,今后大概更不会去了。  中午,连翘接到《新尚居》编辑的电话,大致是说她那篇稿子很有深度,他们主编和安总联系过,希望她能再补充些细节和图表说明,争取做成一个小专题。连翘又看一遍稿子,觉得再写细些不难,反正都动笔了,也没多说,接过任务老老实实写。人遇到自己熟悉的话题就会变得健谈,写东西也是,一旦进入自己所擅长的领域,总有些收不住势的倾向,再说学术性的东西本来就是越深揪越出观点。连翘写着便愈发技痒,觉得这项目典型有趣,打算给杂志的部分结束后,单独做份评估报告给安绍严。权当额外赠送,免得他总抱怨她有劲儿不使。
  连翘在波士顿进修时,最拿手的就是做项目可行性分析。她会为一篇论文几日地足不出户,所有吃用的东西摆在一臂能及的位置,离开电脑不是去卫生间,就是去书架上找资料,直到论文完成。老约翰虽然没有偏见到认为中国女人都像他妻子那样没耐心,可也着实被连翘的专注精神打动。不过她也是那年研究所里唯一一个拿到最高荣誉生称号,却没有申请留校的中国学生,令教授为之扼腕。别人都只道她家世不寻常,志不在学究,其实不过是连翘一念之差,及时惊觉自己有某种程度的论文癖,恐再纠缠失去了学以致用的初衷,这才拒绝院方的诚意。想不到回国之后就是忙着把本事现给人看,陷在四下蜂涌而至的赞美声中忘乎所以。
  难得隔了这么久之后,给自己机会重拾旧业,写得上了瘾,搞不清时空,手机一响,声音欢快地接起:“Hello.This is Liengle.”耳中一片静默,连翘骤然回神:“您好?”还是没声音,看看屏幕显示在通话状态,来电显示却是“号码保留”。
  刚到北京的第一周,她接到过这样一个隐藏号码的电话,不等对方说话已猜到是谁。他只说一句“注意身体”,像是确定她生死,自那以后再没来打来过。她也没想过要无意义地换号码,他能知道这个,也能知道以后的,如果肯不打扰,她自然不胜感激。今天这通电话又为什么。听筒里只有自己的呼吸声,连翘想起日子的特殊,似乎于顷刻间就已做好一切准备。包括让她回去。  电话不久便被挂断,而这一次他什么也没说。
  公司进6月就已开了空调,她却闷热难解。汗珠沿着脊柱缓缓滚下的感觉不痛不痒,但绝对非常难受,烦燥又挥之不去。连翘无法安坐,机械地挨到下班,小莫和燕洁临走还坏坏地笑她:“晚上别又疯到太晚,看你气色差得像鬼。”
  连翘将一干杂物胡乱塞进背包,离开公司。公交车站人头攒动,她不急回家,坐在广告牌间的长凳上,对每一个经过眼前的行人都好奇地仰头注视。
  安绍严用过各种说法阻止她胡思乱想,可满街过往中,连翘仍会幻觉似地发现,每个人都在看她。而她生了根一般动弹不得,拿出手机给安绍严拨过去。大约听有杯盏轻碰声,连翘叹气:“跑去喝酒……”
  安绍严夹着香烟,于烟雾袅袅中顺嘴扯谎:“根本没喝。”镜片上倒映的珍肴佳酿,食不知殊,只想念有她和小寒相伴的餐桌。
  一桌的都喝潮了,听他这种报备语气便纷纷起哄,有人大声澄清:“安太太放心,是正餐不是花酒。”安绍严倒也不急,笑着解释说:“是我女儿,漂亮极了。”
  连翘眼眶微酸,电话挂了半天,茫茫然去无可去,这么早回家,睡不着的十几个小时都不知道怎么打发。
  杨霜去赛车,段瓷不能找,芭芭拉在北京该多好。
  想到芭芭拉连翘有些愧,其实多少预感到和段瓷会有今天,当时应该直接承认她的问话,拖着倒有成心隐瞒的嫌疑了。芭芭拉回美国后来过几封邮件,每次都提到段瓷,可连翘这时什么也不能说了。幸好是芭芭拉,不用自己的好奇心为难他人。
  话不投机,认识一辈子也不过白头如新,反之则有相见恨晚一说。她和芭芭拉自然属于后者,明明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可只有对方能一眼瞧穿自己的心思。手机信号纵然能横越大洋,相视一笑的默契却不太好体会得到,最为怀念。
  她喜欢听芭芭拉说段瓷,以剥茧抽丝的方式,得知他更多的一面。
  芭芭拉喜欢聊连翘在波士顿留学的那段时光,那时恋情之初,唯美耐追忆。  连翘和小莫她们没有这么多说的,是她刻意不谈许多,另外也是存在代沟的原因。她们喜欢的话题,她也尽量参与,奈何实在提不起兴趣。顶多周末会一起逛街,平常下了班也便各回各家。连翘做过检讨,除了芭芭拉,大概没人能忍受自己,不会开导别人,也不肯曝露心事,这种性子确实不太适合与同性相处。
  因此接到许欣萌电话时,连翘简直拿捏不好该用哪种语气应对。
离线卢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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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2楼 发表于: 2009-03-16
《你抱着的是只狼》吴小雾 ˇ第廿一章ˇ 
      
    与许欣萌约在附近的茶餐厅,连翘挑了个进门就能看到的位置,点一杯苏打水,有些出神地看着杯子内壁上不断浮于水面爆裂的汽泡。
  她和芭芭拉曾聊起过许欣萌,是被质问有没有和段瓷偷情的那次,芭芭拉说早猜着了十一将来会找这么一个结婚对象,强调说是结婚对象。“十一表面上看起来对什么事儿都一门心思,骨子里其实跟小刷子差不多,根本受不了一成不变的东西。就得有个死心蹋地的许欣萌,才能收住他。”她问连翘:“你说这人耐心烦儿特好是不是天生的啊?”
  连翘摇头不说,立场尴尬,说好说坏都惹人非议。她知道的是,段瓷从记者做到律师又改媒体策划,不断更换职业、涉足各种业务类型的行为,心是不会甘于在某个领域或为了某个人停留的。许欣萌则不同。一个能用十几年时间默默喜欢别人,并且明知道对方不喜欢自己而依然为之的人,善变指数几乎接近于零,包容力却呈反比例地无穷大。连翘反问:“你觉得许欣萌是什么样的人?”  芭芭拉答得痛快:“跟十一不搭调的人。可是你得承认,两个人过日子,如果性子太像,在意的都在意,不上心的都不上心。日子过起来很辛苦。”
  连翘承认,大多数人的婚姻论就是如此。
  在她看来,段瓷当然也是清楚这种现实的,所以连翘根本没想过他会和许欣萌分手。  
  于是,当听到许欣萌问她:“十一最近好吗?”连翘的感觉是这话充满了讽刺意味,听得她全身的刺儿都要竖起来了,十分不舒服。更讽刺的是,在约定时间之前到来的许欣萌,也穿了条绿裙子,一样的棉麻材质,只款式有差异,且颜色略薄些,便是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娴静。因着这抹绿,连翘不免多打量了她一番。
  许欣萌化了妆,对着灯的那半边脸有淡淡珠光,是散粉的效果,眼影收在双眼皮的褶皱里,唇膏也是低调的哑光系,一个很浅的裸妆型,非常衬她的衣服。她不是不懂穿衣打扮的女人,只是工作环境里有很多小孩子,据说平时基本上是连香水都不用的。那么这个妆,应该是为了见她才特意做的……没有被咄咄逼人的对待,连翘却是心虚在先了,眸子微沉,无法从容正视她的眼睛。  遭遇冷场,许欣萌稍显局促。她主动提出见面,自然是做足准备了的,却在见到连翘时仍有一丝压力。本来找情敌谈话这种事,就已经很让她感到很低俗,挣扎了好多天,终于迈出这一步,不想无功而返。喝了口冷饮,她展出一个微笑:“我并没有别的意思,连翘,希望你不要误会。”  连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了解,我们之间能谈的也就只有他而已。不过误会的人可能是你吧?他过得好不好,为什么要问我?”连芭芭拉都不能确定她和段瓷的关系,她相信许欣萌也只是在猜测,除非亲眼看到段瓷进了她家——不过跟踪这种桥段,连翘认识的人当中,应该只有牙刷才化用得出来。
  许欣萌一愣,笑得有些恼:“事到如此,还有必要把自己摘成局外人吗?既然肯见我了,就不能坦承一点?是,做为前女友,我没资格再关心他,如果你不愿意回答就算了,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她声音渐渐低下去,有一些颤抖,“我不是来为难和指责你的,同样也请你给我留点儿自尊,起码我们相识一场,不管你怎么对我,我敢说在十一告诉我他爱上你之前,我一直把你当朋友的。”  在她说出“前女友”三个字时,连翘心里就硌噔一下,暗自祈祷这女人可不要在她面前哭出来。结果到底是哭了。连翘手足无措地递过去一张面纸,一边再次惊讶于段瓷不留余地的做事风格,悲哀的是,如果跟许欣萌说自己刚知道这件事,她大概也不会相信的。
  “喂——”连翘撑着额头,虽然知道有可能会让人哭得更凶,她还是词穷地说,“别哭了。”  女人的眼泪成份往往很复杂,许欣萌伤心的那份眼泪早在段瓷说分手的时候就已经流光了,现在的这一份,包含了气愤、尴尬、委屈,是恼羞而泣。如果不是连翘,如果换成一个陌生人,她不会做这种有可能自取其辱的事。“就是因为我们也见过几次,感觉你是讲道理的人,你该知道我要发火,会冲十一去,我不可能……”
  “不可能为难我。”连翘接过她因哽咽而不能说出来的话,甚至言下之意:“没错我知道,你不是那么没有风度的人。”事实上许欣萌可以荣列为她所见过最有风度的女人前三甲,这句话连翘没说,以许欣萌现在这个逻辑,搞不好会以为她是反讽。
  正值晚餐,这家面积不大的台式茶餐厅里已经人满为患,陆续有客人出入,而她们所在的位置正对着餐厅的大门,确保每位新进来的人都轻易看到。一个梨花带雨,一个柔声劝哄,连翘苦中作乐地想,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多么要好的姐妹。真是场闹剧。
  她若只是想用眼泪来让她心生不安,连翘认为挺无聊的:“不然还是等你调整好了再来找我吧,好吗?”
  她甩甩头,双肩轻提又放下,吸进来勇气说出自己斟酌再三才想好的台词:“我只是想弄清楚,你对十一是认真的吗?如果只是一时兴起,我可以等。”她赌这个玩世不恭的女人对十一并无真心,那样,或许她等了十几年终于得到却于一昔间又逝去的感情尚存生机。
  连翘愕然。
  “你还年轻,你不懂,连翘。”许欣萌说:“我三十岁了,错过这个男人,这辈子还有什么机会幸福?”话未落又哽咽。
  连翘想不到她会说出这句话,这是个自尊心很重的女人,固守传统的矜持,活到这个年纪,能让她把姿态放到这么低的,除了段瓷,也再无别人了。她倒追他,又为了他向别人乞求幸福。可是连翘哪有她要的幸福?
  是段瓷自己腻了,正如玩转媒体圈后移情商业顾问行业,接受采访时却说商业地产前景无限。他玩弄文字,转移注意力,人人都看着他的新前景,忽略其它。就不知等他到了在这个领域呼风唤雨那天,又会被什么吸引。会不会再做回媒体,谁也猜不到。
  连翘也不想猜,反正一早就决定了不等待什么,也不会像许欣萌这样为他心慌意乱。愿意等就等吧。她告诉许欣萌:“真抱歉帮不了你什么。”召来服务生买单。
  原以为这次见面,许欣萌是以段瓷女友的身分,或直接警告,或指桑骂槐,连翘不想破坏,抱着各自好度日的念头,给她面子说句误会作罢。早知道他们分手的话,她根本不会答应见许欣萌。不管段瓷是以什么表情说着爱上她,总之让许欣萌无可挽留地同意分手,她的作用也便发挥殆尽,没必要再替他善后。拜他所赐,这原本已足够混乱的一天,现在可以用世界末日来形容了,与其在这里对着不相干的人头痛欲裂,不如安静地躺在床上数小羊。
  许欣萌坚持付账,连翘没有争,出门拦下一辆出租,说了家里的地址。倒车镜里,呆立在餐厅门口许欣萌,越变越小,到彻底不见。
  车子拐弯,轮胎卷起一蓬细碎的灰尘,路边有国槐树叶缓缓飘下,连翘想起一句话:看似飞翔,其实是堕落。
  说的是爱情。
  原来6月便有落叶,难怪有人会选择在盛年之时死去。连翘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景色与自己快速告别,暂留的视觉里一片虚幻。冥冥中是什么在操纵,二十年后的今天,她也成为第三者了。遭遇似比夏初要好,没人指着她的鼻子骂:“狐狸精,我诅咒你不得好死,你生的小贱人不得好死。”  声如厉鬼。令连翘印象深刻,以至于多年后看到母亲的死状时,还会在第一时间想到,这是不是就叫做不得好死。瞬间她似乎感受到了仇恨的力量,之后的那一场大病,是为眼前所骇,还是被心魔吓倒,无从诊断。
  即使没感觉到许欣萌的恨意,却能看出她对段瓷的爱已呈现偏执迹象,只是因为像这样好命的人,根本不懂去恨敌人,她不过想守卫住自己的城池。连翘无心侵城,告扰做个过客而已。  纳闷的是这座城,明明已无主,姿态却怪异。
  说来好笑,别的男人恨不得三妻四妾仍号称单身,段瓷是什么逻辑呢?赌她明知他不会认真的情况下,会不会安份跟他?连翘勾起道小小笑弧,那你赢了,宝贝儿。
  “嘿!”开车的老师傅大声唤她回神:“这丫头~~问话不赶紧说,跟那儿傻乐什么呢?”  回他个正宗的傻乐,连翘指明转弯的路口,手探入背包却怎么也摸不到钱夹,一时有点懵。想了想这一路上没有被扒的机会,只可能是失魂落魄地下班时忘在公司了。无奈告知司机调头回行,掏出手机碰运气,看有没有周五加班的,接到电话肯帮她将车费送下来。拨了几支分机都无人应,连翘偷偷打量驾驶位那貌似脾气不很好的老头,正准备忍受白眼实话实话时,段瓷电话打过来了:“吃饭没?我去找你。”
  连翘按捺下心头狂喜,问过他在哪:“你二十分钟内到我们公司楼下,我请你吃饭。”  段瓷回道:“你当我是刷子?”
  二十分钟后。
  电话响起,段瓷气汹汹地问:“在哪啊?”
  连翘笑道:“再等一会儿啊,过个红绿灯就到了。”
  
  连翘拿了钱夹下来,段瓷正在车外讲电话,声音听不清,不时以手指擦擦风挡玻璃,样子愉悦好看。连翘放轻步子走过去,伸手圈住他腰身。他身体明显一僵,随即便任她抱着,继续那通电话,擦过玻璃的手指改为擦她的手臂。连翘嫌恶地想缩手,被他按住了不放,纠缠间还笑出声,电话里似有觉察:“段总还真有心情,显然不够忙嘛。”
  段瓷擒住腰间那条挣扎不停的胳膊,笑得更加放肆:“有你这位高人打点,我什么心情都有。你知道我忙,就别那么多废话了,明天给我看你‘丑小鸭变天鹅’的股市童话。”  对方大笑:“明天休市。小十一你也可以不早朝了,晚上玩得凶点儿。”在一阵恶魔般狂笑中收声。
  段瓷骂:“流氓。”合起手机,反身拥住连翘,看看她,清晰地重复一句:“流氓。”  连翘哭笑不得:“谁?”
  段瓷很无辜,扬扬手机:“理财师。”收臂把她抱了个满怀,下巴搁在她头顶,望着即将被黑夜收去的满天火烧云,喟叹:“天儿真好。”
  她应一声,又说:“我不太好。”把玩他的领带夹,“我今天见到许欣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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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3楼 发表于: 2009-03-16
《你抱着的是只狼》吴小雾 ˇ第廿二章ˇ 
      
    “我今天见到许欣萌,跟她聊了一会儿。”偷换了事情起因,连翘一瞬间还是自觉阴险,仿佛是偏房对相公谗言:姐姐欺负我……原来不是人人都擅长告状的。轻笑一声往他怀里偎紧了些,自嘲宫斗小说看太多了。当然,她猜即使说真相,段瓷也不会对许欣萌有什么反感。她本也没想提这件事,可被抱住的一刻,似乎受了某种蛊惑,好些话就在嘴边,确实想对他说些什么。  这一天来,太多的焦躁不安无处渲泄,再能承受压力却终归不是无限的,垮下来的时候,幸好还有双手臂及时接住她,构筑出一个可供暂且躲避的空间。听他放松噫欠,连翘纵容自己任性。  她说得含混,轻描淡写后便再不作声。段瓷知道是欣萌去找她的,如果偶遇,她会恨不得立刻遁地飞天地躲开,更别说跟人聊天。就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某个熟悉的镜头陡然浮现脑海,他有趣地抚抚她蓬松的发:“泼你一脑袋水?”话落胸前一痛,她捏着领带夹边戳边抬头瞪他。他握住她的手揉着痛处,呵呵笑道:“昨儿陪你看那电视剧里不就这么演的吗?”
  连翘顿悟恶俗文化害人不浅:“以后我看电视的时候……”噙了噙头,嗫嚅着:“你别在旁边跟着看。”
  段瓷只感觉贴在他身上那颗头有轻微颤动,没听清后半句是什么,自己理解地接道:“我该干嘛干嘛去,知道了。”拍拍她的背:“走吧,吃点东西回家,我快累死了。”
  
  周五路况糟糕,令人心浮气燥,堵了一路,原本就疲惫的段瓷愈加呵欠。快进高速时,连翘实在看不下去,正想跟他换位置开车,他忽然扭头看她:“去我那儿吧,你们家太远了。”有人在后边赶着似的,不停顿地又说:“再说也没个浴缸,我想泡个澡儿解解乏,太累了。上午去机场,啊,还不是机场,空港。然后到西三环,亦庄,一天跑了两百多公里,明天还得出去。反正你明天又不上班。好吧?”
  连翘一怔:“好啊。”不太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话这么毛燥,好像生怕被打断,事实上这种语速,能打断的是闪电。她又不是宙斯。
  出乎意料地,她就这么干脆地答应了,段瓷准备了一堆词没用上,一下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眼见前方并线,连翘疑惑道:“到底回哪去……”话没落,他一个猛打轮调进了另一条车道,她压着胸口,感觉胃液翻腾,学他平时说杨霜的口吻数落道:“您老悠着点儿,这是L不是S。”  段瓷嘿笑:“我管它什么玩意儿!”困意也没了,瞄着她的眼神热切而凶狠。  连翘看得啧啧称奇,心说这是给哪只过路的鬼给上了身啊。
  
  今天一见着她就觉有些反常,整个人似乎没什么精神,尤其听她说见过许欣萌之后,段瓷心悬了一会儿,怕她胡思乱想。结果她却柔顺老实,不但主动亲近他,还自愿提起许欣萌。他非常好奇这俩女人的谈话内容,难道说欣萌对幼儿以外人群也有着特殊的教导才能?
  进门脱鞋,车钥匙扔进门口小收纳盒里,段瓷劈头问道:“欣萌跟你说什么了?”  “说了挺多的。”连翘随口应一句,靠进沙发里放松四肢,阖起双眼,向后枕着。感到身边位置陷下去,头被震动一下,她咧了咧嘴,睁开眼已是一副茫然的表情:“真奇怪,我觉得你对欣萌挺好的呀,她怎么会想和你分手呢?”
  段瓷拉扯领带的动作停下来,对着地板转了半天眼珠,大致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难得见他这般钝,连翘玩心大起,身子完全拧过来,更加严肃地说:“我见她也不像是对你完全没感情了的,还问你最近怎么样,应该还是挺关心的。到底为什么要分手啊?”  段瓷回头看看她,狐狸眼清亮认真,辩不出半分玩笑意味。“她没跟你说为什么?”他问。  连翘呆呆地摇头:“没有。”竟然承认了……
  他也转过身,与她对视:“那她干嘛会去找你来打听我?”
  连翘心一沉,不假思索道:“本来是要找牙刷的,赛车去了。”
  “是么?”他语气里已掺了笑意,很明显不是好笑,提醒她一个事实,“她跟琳娜关系也挺不错的。”
  看那两个浅现的酒窝连翘就知道没得玩了,干脆错将下去:“琳娜又不常见到你。”  他倒没直接拆穿她,反而饶有兴致地进继续游戏:“那你觉得她为什么想跟我分手?”   找骂!连翘撑着下巴,煞有其事地分析:“你这么问,难道是想让我说因为我?但我并不这么想。我觉得欣萌是挨到底限了,你以为她真相信你香港跑那么勤是为工作啊?人早把你那边的小三小四打听得一清二楚,就等有朝一日跟你算总账呢。怎么样?被甩了吧?唉!不是早就跟你们说过了么,男人最笨的就是,把身边的女人想成傻子。”
  “说完没?”段瓷冷哼,“我想抽你的念头已经萌生很久了,别逼我付诸行动。”  “抽吧。”她侧过手臂,下巴搁在耸起的肩膀上,挑逗地舔舔嘴唇:“不过请温柔点哦。”  他一翻身跪到沙发上,用两条腿把她困住,手指拉下领带,动作惊倏,一气呵成。连翘只来得及尖叫不要,脖子已被那条据说是第101色的H Tie紧紧缠住。段瓷咬牙切齿地笑道:“你喜欢玩这个吗狐狸?”
  连翘想不到这人会当真动手,双腿被他所有重量压住动弹不得,只能用两手徒劳地掰着他行凶的魔爪,作出支离破碎的威胁:“你弄皱了不要指望我会给你熨……”唇被毫无预兆地堵上,身体遭困,现实感官与记忆的片段切合,一层恐骇迅速蒙上双瞳,她喃喃念道:“停下来吧。”心神涣驰,黑暗急速袭开,铺天盖地。
  粗暴地钳着她身体的,是那双无数次将她从梦魇里温柔拍醒的大手。她挣扎,哭叫。在外人看来冷漠,对她却从来不吝笑意的眼睛,任情欲把一切罔顾。她哀求,停下来吧。而向来于她有求必应的人,恍若未闻。一长串砗磲镇心珠挂在床头,激烈颤动,不肯妥协地撞击有着精致雕花的金属柱子,哗啦啦痛呼。她习惯每天睡前拨弄这串洁白,看它悠荡着擦过床柱,发出独特脆响。想着送她这串珠子时他说的话:砗磲是全世界最纯净的白,永远不会变质。
  便能安稳入眠。
  当催眠曲变成惊魂歌,乐器也失去存在意义。她窒息。
  所有反抗渐成机械,机械地低喃:不要。不要。
  珠子也机械地啜泣:哗啦。哗啦……被她抬手攥住,轻抚着安慰,奋力扯散,听得嘶嚎缤纷。  似猝然发觉到是什么散落,侵略倏忽停止。
  止不住龟裂的种种,恩情,欢笑,崇拜,仰慕,如同四下崩落的砗磲珠,终究变质。永远只是一个传说。
  
  “连翘?”段瓷拍着她的脸,不安她突然的僵滞。
  她神情微晃,一股邪劲儿推开他低吼:“停手啊!”
  他本来就是同她闹着玩,并没使多大力气,被推掉下沙发,踉跄了两步,站在地板上懵懵地看着她过于激烈的反应。连翘跟着站起来,蛮力拉扯脖子上的领带,不得其法的结果是越勒越紧,脸色呈现令人心惊的粉红。段瓷试探地叫她两声没得到回应,顾不得再多,慌忙上前阻止她自杀一样的行为。她挣命推拒,指甲抓破他手背。段瓷取下了领带,心疼地将她按进怀里,抚着她被勒红的颈子轻哄:“好了好了,不闹了。好了……”
  她喘息浓重,人已没了站立的力气,一只手却紧揪他的衣襟,指关节青白凸现。段瓷抱起她放到沙发上,她捉住他衬衫不放,眼神仍有些怔忪。他在她身边坐下,倾身查看她脖子的伤势。勒痕并没多深,但那领带背面有块压印了他名字缩写的皮革,硌在她腮骨偏下方的皮肤上,红印比较严重。她恍恍清醒,追上他的视线,伸手要往脖子上摸,半途被握住,抬头撞进他满是歉意和自责的眸子里。她说:“对不……”
  他也同时开口:“好了好了我错了。”声音不大,但足以压过她。忽地在她颊上捏了一把,笑道:“你真不经闹,玩玩儿就扬沙子。”松开她,向后倒在沙发上长吁:“累死了。”  她抱着膝盖发呆,那条皱成一团的领带,惹了祸后被遗弃在地上,炭灰色衬了不协调的橘红,刺眼得像是无法抹杀的过去。别过脸望向段瓷,他摘了眼镜,扇着睫毛注视天花板。连翘爬过去:“伺侯你洗澡?”
  “……”段瓷半垂眼睛斜睨她,“不用。你笑得好像要把我摁水里淹死。”  她满意地伏在他胸口:“那就这么睡好了。”
  他理着她凌乱的卷发:“我伺侯你洗吧。”一场呼之欲出的往事无形中化去,她不堪提起,他情愿忽略。
  
  洗过澡身体冰凉,在他怀中蜷了好久才变暖,小小困意刚袭上来,细微音乐声从客厅里传进来。段瓷睡得很实,连翘挪开他的手臂,悄悄起身。
  手机从背包里拿出时,铃声已停止。拨回去很快被接起,安绍严醉得不轻。  连翘怪他不会耍滑:“说了要让他们去应付,你装醉回酒店休息。”
  他只说:“我没事,乖。”
  连翘说:“我也没真的有事,你这么晚还打过来。”
  安绍严醉人没醉心,笑道:“难得你无事还打电话给我,当然得回过去。”  连翘笑笑:“早早睡吧。”
  他说好,马上,就去睡了……拖拖拉拉着磨嗓子,到底还是说:“夏初忌日啊今天。”  连翘似猜到他要说这个,淡淡嗯了一声。
  安绍严又说:“白天有想到了,不知你想不想记着,没敢提。晚饭你突然打电话过来,我才知道了。是不是……他又找你?”
  连翘仍只嗯声应着,喉咙酸紧。
  “抱歉啊,小翘。”他后悔打这通电话了,“没在你身边。”无法为她擦眼泪,他不想惹哭她的。
  她靠着墙壁蹲下,手掌狠掩住口鼻,而眼前终于水雾模糊。水是透明的,却令她什么看不清,假设有一天她习惯了水中看物,仍是逃不开,走不掉罢,举目通透的还有玻璃缸子。  即使做鱼,她也只会是这种宿命。
  伤和疼在身体内无助地狂蹿,撞得耳膜嗡鸣。连翘听不见卧室门口细比蚊蚋的叹喟。  
离线卢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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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4楼 发表于: 2009-03-16
《你抱着的是只狼》吴小雾 ˇ第廿三章ˇ 
      
    天蓝静远,云朵白而浓厚,低望是满目起伏绿地,间或不规则形状的大小湖洼。远山叠翠,果岭葱葱,沙白水蓝,任何修图高手也难以调出的饱和颜色。
  好景难求,更难得清早无风,段瓷早到了半个小时,没料约好的几位比他更贪天儿好。球起鸟惊飞,早场已赛至尾声,见了他还笑着教育年轻人要起早。小邰打着呵欠低哼:“晚上跟爷们儿去酒吧泡到两点明天再说这话。”
  段瓷倒是没这么多对付的,趁他们专注于推杆,不作声地陪在旁边。郊外车少人稀,再经过一夜净化,空气好得让人想打包带回城里慢用。陶醉过头,上场没几杆就失势了。那位让段瓷要起早的老者不客气地抡了球杆抽他:“多长时间没打球了?小子,趁年轻多出来活动活动,要不等我这年纪,想玩也玩不了几年了。”
  “您就挤兑我吧陈叔。”段瓷揉着腿苦笑:“打得还怪疼的。”
  “你啊,心不在焉的。”陈叔撑着杆眺望另一号果岭上的球友,漫不经心道:“刚才我听许山东说,你怎么着,和他闺女掰了?”
  段瓷揉揉颈子:“啊。”他和许欣萌同校多年,说起来两家大人倒也照过面,知道小辈是认识的。不过谈恋爱已是后话,见到熟人虽不否认关系,只是从未正式公开过,没料到分手之后事情反传开了。
  陈叔点头,面色也稍有为难,嘴抿了又抿:“按说你们孩子的事,我们这帮老家伙不好插嘴说什么。”
  段瓷踢踢脚边短草:“陈叔跟我还有不好说的话?”接到电话他还纳闷呢,怎么好好的这些领导们叫他出来打高尔夫,许欣萌好大面子。
  “话么,好听就好说。前儿张罗要来打球,许山东就说了,要不是看我面子,有你在,他说什么不来。”陈叔嘿笑:“十一啊,叔儿知道你干活干自个儿的,但许山东这位置,你得瞧几分面色儿。咱是干什么的?得不得拿章用地?虽说那不是你买卖,毕竟你张罗着,他一支笔说话的当口儿,你可不能因为点儿蚊子毛的小事儿跟他别上。”他说话抑扬顿挫,说到后来态度愈加严肃。“这话你听说不听说?”
  “听说。”段瓷知道他是好意,自然是恭敬着答话:“陈叔,我跟欣萌都不小了,处事有分寸。成不了一家人,也是好些年朋友,她父亲是我长辈,从哪头论,我得叫声叔的,哪能别着呢?”  陈叔长长应一声:“哎——可不?不说利害说人情,十一这点叔儿放心你。山东儿那老头,没坏心眼子,就是忒倔。可也是,就这一丫头没出门子了,老大不小的,相中你了,你还不点头,搁谁能不急你说说?”搓搓皮肉松垮的下巴,“我看要不跟老段沟通一下吧。”
  段瓷急了:“叔!”
  陈老头哈哈大笑。
  球僮接到同伴传话,上前请客人移驾。
  二人上了电瓶车,陈老头任务完成,就着话引子真正聊起家常,说的还是许欣萌:“那闺女我见过几次,在北海幼儿园吧?我们大盛家那虎小子去年在她们那儿。”
  幼儿园倒是没说错,别的就没什么印象了,段瓷不清楚许欣萌都教过谁家孩子,只道个个背景强大,来回扒拉着挑,没几个上下学不是司机接送的。欣萌也因此不想再教下去,说是这些孩子颠覆了纯真二字的定义。想到这儿不由笑笑:“她愿意上学,念自考本科呢。”
  陈老头犯了媒人瘾:“挺好的呀,本本份份的。人全凭自个儿,不沾她爹一点儿光。”拍拍段瓷大腿,“跟你不挺对路吗?”
  段瓷只是呵呵笑,低头把玩球杆,帽沿遮住了表情。
  “臭小子!”他又重重拍了两下,扭脸看稀疏云朵,“叔儿老了,不跟你们掺和。这天儿好啊,就估计晌午得热起来。”
  
  晌午未至,不过半上日昼,太阳就已发威,草坪一片白光,眼力差点儿的要盯不住球。一行人真正下场挥杆的没几个,都用了真本事,彼此都不是常规客户,没有直接业务,玩起来倒也没那么多顾忌。起早打到这会儿也尽了兴,三两一撮搭着球车回俱乐部稍歇。
  小邰跟着段瓷最后走,对上司的表现颇有微词:“我说您这两下子太跌份儿了。”  段瓷向陈许等人摆摆手,示意这就跟上,脱着手套,一本正经地说小邰:“全怨你没事儿就看计分卡。”
  球僮收着杆噗哧直乐。
  小邰瞪她一眼,不服气地说:“早知道你能打成这样我来啊。”
  段瓷似笑非笑瞥他:“打四年多球还没进过80的好意思说我?”
  小邰无语半晌,方悟出个中玄机:“你是不是故意让着那些老头子?”
  “让?你打两杆算一杆都不是他们对手。”别人看天气好才来玩,这几位是天儿实在坏到无法户外活动了才不出来——改在室内练轻击。谁让谁?段瓷从来没想过能赢他们,输不太多就行,免得人家不肯带他玩。都是把持不同机关要道的,平日烧香,用着了不慌,他目的是维持关系,没那么重比赛心态。
  敲着微酸的肩膀先那看热闹的一步坐上车,身子松懈下来,空气真不错,快到中午了还能感觉氧分子充足。
  他本来想带连翘出来透透气,又怕她一夜没睡好,撑不住这么站着。昨晚她哭到精力透支昏睡过去,他把她抱回房间,到早上小邰来电话,她一直都没醒,大概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究竟背了什么样的过去,累成这样还不肯放下。
  还是他不值得她放下重来?
  小邰研究地盯着老板,转转眼珠,笑得暧昧:“合着是晚上疯大过劲儿了。”  球僮被他乐得发毛,催促道:“您还跟这儿晒着啊?那我们先回去了。”  
  连翘不知道自己这一夜是怎么过来的,只记得早上段瓷出门的时候说:“我去打球了。”明知她是稍有动静就醒的,还在她鼻子上亲了一下,像是成心要吵她起床。她固执地闭着眼,他却无声无息蹲在她脸前看了许久,目光似乎专注。猜不出他这样看着她,想的是什么,连翘更加不敢睁眼,直到他离开。
  昨天的事,他没可能一点不觉奇怪的,可却能不提不问。
  说来矛盾,他问,她会无从掩饰,不想骗,偏偏有些事,最不想对段瓷提起。  不问,她又担心他猜到了什么,却懂得尊重她的怪异反应,就像芭芭拉。如果是这样,连翘很感激。然而,芭芭拉猜对与否,她并不在乎,段瓷不同的。
  披了过大的浴袍走到阳台,看到他上车的背影,天蓝色POLO衫搭配条休闲裤,与素不同的打扮,令她倍感稀奇。踱回来进他衣帽间,意外发现柜子里面颜色和款式都很丰富,想不到段瓷竟是个置衣狂。
  回想认识他这半年,他总是无一例外地深色西服白衬衫,头发一丝不苟,无框眼镜戴着,牲畜无害。他自己说是因为瘦,穿西服撑架子,她倒觉得他不过是扮老成罢了。跟女人化妆一个道理,只是目的恰巧相反,男人年过三十顶怕别人说:“这哪里来的小孩子。”偏有些男人少相,天生一张孩子脸,让人猜不出年龄。卸除伪装的段瓷就是其一。
  他睡脸格外稚嫩,连翘已偷看上瘾,往往能保持看的姿势睡着,到第二天肩颈酸痛。  手指一一拨过她不曾见过的衣物,有些期待段瓷穿上它们的样子,不知能否有机会。  对她进入他的生活,他态度并不很积极。上次在酒吧见到师哥,提及她,他也只肯介绍是杨霜的朋友。虽然没打算被承认什么,可被这样直接拒绝,失落多少还是有的。
  连翘对着洗脸镜,左脸看完看右脸,五官生得不算寒酸,皮肤保养也不错,绝色谈不上,总不至拿不出手的。大概是气质难登大雅之堂吧,人家不是说了吗,标准的一张情妇脸……他是没见过夏初,否则就知道她离标准有多远了。
  一通对比,给自己算了个及格,反正她本来也不想做出色的女子,便不再自卑。也无需为那些可炫耀的资本自恋,因为已主动放弃。
  架子上挑了半天,没找到合适的洁面乳,倒是在造型可爱的托盘里看见一块香皂片。就快用尽的薄薄一片,似乎很久没有沾水,干燥坚硬——自夏初的事之后,这种东西好像已被扫除她的生活很久了。以指拈起来,摸着它看似锋利的边缘,触感是滑润的,连翘不解这怎么能割破皮肤。但是据说当时,在浴缸外最浓的血迹中间,就只有这样一片东西,莫非夏初的皮肤真像书上说的,吹弹即破?  鬼使神差地,她执着皂片往自己腕上慢慢划下……
  门锁咔哒一声,连翘如梦初醒,身上渗了一层冷汗,抬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香皂在镜面上打了个大大的叉,之后被甩进马桶里冲掉。她拢了拢浴袍走出去,紧接着就为自己破坏环境的行为感到脸红。进来的不是段瓷,是打扫房间的小时工。
  自从芭芭拉走之后,小时工有阵子没在这屋见到女人了,抬头见到一身素白的连翘,吓得不轻。连翘既抱歉又尴尬,草草收拾了一下,坐车去安绍严家。
  
  段瓷打电话来的时候,连翘正在超市结账,购物车里是小寒要的调味酱。  “醒了?”他发现她没有睡懒觉的习惯。
  “早醒了。”她看时间,都快午饭了还不醒?“你忙完了?”
  他声音愉快:“散场了。今儿天真好,我送你回去换身衣服,咱去你们家后山转一圈……”听筒里有不属于他家的嘈杂声,段瓷愣了愣:“你出来了?”
  连翘拎着买好的东西:“嗯,买点东西要去看小寒——一个朋友。”
  他嗤道:“什么朋友,安迅的女儿吧?”
  原来他知道。“他出差了,小寒自己在家挺闷的。下周末再陪你吧。”
  大礼拜才过一天就推到了下周末,他不痛快:“你晚上在他家住?”
  连翘理所当然道:“是啊,挺远的,晚了都没车回市里。”
  他脱口说:“我去接你。”
  她用下巴和肩膀夹着电话,腾出手来拿钱,听见他急切的语气,怔住了。收银员催促她收零钱和小票,连翘接过来,拿起袋子,说声谢谢向电话里掩饰自己的失态。
  段瓷也觉自己过头了,直接跳过那句当没说过,问她:“买的东西多吗?我到家附近了,要不去接你一趟把你送过去?”
  “不用了。”想想又说,“晚上要是回来我给你电话。”
  这话被备案了。
  
  下午六七点钟,段瓷结束与总公司那边的电话会议,从书房出来。握着杯苏打水踱至窗前,看着外面降下来的暮色,电话在另一只手里按来按去,就是不敢碰“呼叫”这个键子。  一般让他这么久还拿捏不了的事,大多会选择不做,因为意志不够坚定。他只知道不能逼她太紧,就是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按抑自己非常想见到她的这份冲动。有时候甚至就想什么也不管了,全凭喜好行事,可惜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估算结果,得不偿失的事他不做。
  更逞论是失去她,这是无论得到什么也难抵偿的。
  只能等。就两种可能,回来还是不回来,他有百分之五十的希望。手机就在这时候欢唱起来,段瓷条件反射状按下接通,心里想的是,你小子运气好得令人发指。
  对方明显没想到他接电话这么快,顿了一下才出声:“十一,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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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抱着的是只狼》吴小雾 ˇ第廿四章ˇ 
      
    “最近好吗?”
  “嗯,不错。”简直水深火热。
  “我昨天见过连翘。”
  段瓷不解她提到这件事的用意,只突然想起连翘的激烈反应,缩成一团无声哭泣的模样,便隐隐作痛。“我知道,她说来着,在路上碰到你,聊了一会儿。”小狐狸是这么编的吧。  许欣萌微怔,猜测这是连翘还是段瓷在给她留面子。
  盛水器里滚汤遽响,被蒸汽推至另一端盛有咖啡粉的玻璃壶中,安静地画出深褐色涟漪,香气蹿出来。服务员撤了酒精灯,待咖啡倒流回水壶,接了两杯依次放在客人面前。段瓷屈指敲敲桌面。  “十一,我不想缠着你。”等服务员退去后许欣萌说,“可是我很想你。”她望着玻璃壶底的咖啡渣滓,很少这么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感情。
  “我懂。”段瓷点头,并非敷衍,他是切切体会了。“放不开是吧?不管她想不想要,就是不愿意放手。”端起杯子送到嘴边,轻啜一口,顺势将目光转向窗外,于热气氤氲中,将一片繁华夜色尽收眼底,咖啡焦苦的味道冲进鼻腔。再回头对视时,笑容里有丝无可奈何的涩重。“我也一样。”他徐徐说道。
  她从来没在他脸上见过种表情。记忆的十几年里,他始终是个固执的逞强者,性格使然,纵是失败,也绝不肯被打倒,更不甘未弱。她以为他一生都将如此,断料不到他会为了一个女人破例——且是她以外的女人。情何以堪?
  早也曾想过,有朝他遇到真正为之心动的人,肯定会结束与她的关系。而她只祈求,这个人能晚些来,或者永远不来。像是博彩者,她想赌一份奇迹出现,从此幸福。
  琳娜问她:“一个不对你用心的男人,会让你幸福吗?”在今天上午知道她和十一分手之后。  许欣萌不懂幸福的衡量尺度,只知道十一很好。他一天在她身边,一天就会对她好,仅是这份保证,虽然不爱,已足够她美满。到头来她终究输了,能怪郎心似铁吗,一早就知道自己并非他真心以待的人。这一刻他的挫败,对她来说,比任何语言都来得残忍,她绝望地发现,他对连翘的认真程度,远超出自己的想象。
  眼眶一下就红了,慌忙端过咖啡挡在脸前,以升腾的白雾来掩饰失态。
  他低声提醒:“留神烫着。”
  她习惯性点头回应,眼泪不小心落了,在杯中漾起一圈又一圈同心圆。幸好段瓷看不到。  他正小心翼翼地撕着糖包,聊起白天打球如何被众位老将狠捋了一把,又禁不住称赞那球场空气上上乘,不打球也多过去洗洗肺。没提陈老的那段劝词,只笑道:“许叔说我球还没你打得好。”  许欣萌顺势走题:“我爸那人玩什么都较真儿。”敛了不应有的情绪。
  与段瓷的分手,她虽没跟家里说,但回家吃饭过夜的次数变频繁,常常挂在嘴边的那个名字却不见了,父母想必会有所察觉的。正如两人开始恋爱一样,她不曾正式宣布过,大家也都知道了。她的家人都不擅长语言表达,做出来的就是真的,也造就了她这种别扭的性子,能够对不相关的人嘘寒问暖,却很少向爱人甜言蜜语。
  许欣萌有时候会想,自己的爱,十一到底知道几分?不由苦笑:“刚才在电话里,你那么痛快就答应出来,我还报了点儿希望。可能你还是在乎这段感情的,哪怕只是习惯了。”  他故意拧眉怪罪:“你来都来了,我能不见吗?”
  她直觉反问:“你有什么不能的?”她来之前跟小邰联系过,确认段瓷今天没行程,又到他家看见两部车子都在楼下。可是坐在小区对面咖啡厅里给他打电话时,她仍做好他说不在家的准备。  段瓷笑,欣萌称得上是知己。换做半年前,他确实会以种种借口避而不见,直到她真正死心。他相信这时候见面对她没好处,然而现在,他能明白想见一个人的心情是多么不理智,只要对方肯答应见面,哪怕是敷衍,也满足。心疼欣萌,就像在可怜自己。他还是愿意为她做些什么的,也会对她像从前一样不厌其烦,仅此而已了。
  靠在沙发里,一手捏着杯柄,一手轻弹杯底,他垂下两扇鸦翅长睫,掩了眸光:“欣萌,你知道我,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有样特别想得到的东西。所以别在我身上费功夫了。”  他拒绝得彻底,是不想让她再苦做投入,别人都说十一待人刻薄,她却看得到他的温柔。  偏这份温柔她守了半生未能纳为己有。却也再无从争取,她爱了这么久,该做的都做了。看到他自己闯,她也不让家里安排工作;他喜欢有私人空间,她便不要求搬去和他一起住;她的朋友全是他的朋友,有些人她其实并不喜欢,仍为了他而用心来往。她甚至想到将来,他有可能会去美国父母那边生活,特意去学她最为头疼的英语。已经不知道还能怎么讨好他了,可他最终还是说分手。  她没有选择,除了接受。要冷静着把一切收回,可是怎么做,如果能直接走开,谁想被间接伤害?
  “给我一点时间。”最后她说。不能让他爱上,起码别两相生厌。
  段瓷心头微震,想起了听过类似的语气说的同样的话。抬首看着面前隐忍的脸,连翘当时是否也带着这种强收眼泪的表情?倏地又乱了,他将杯中咖啡一饮而尽,起身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她摇头:“我自己开了车。”
  他没坚持,她一直忍着不在他面前哭,他不想破坏她的努力。
  咖啡凉了,微酸。
  
  步下楼梯走出来,隔街就是段瓷所住的小区正门,这家咖啡馆是一间写字楼底铺,周边都是餐厅和休闲场所,傍晚正是上座高峰,附近车位已满,许欣萌的车停在对面一家便利店门前。她车技一般,段瓷帮着把车从密密麻麻的车群里倒出来,这才放心交给她开。
  一转身,却被她从背后抱住。
  额头抵着他的肩胛,许欣萌问:“十一,你会不会后悔答应和我在一起?”  段瓷任她抱着,这句话问得他良心难安,久久才说:“不会。”
  旁边是车来车往,她的头发被风吹起,扑散在他身上,像无数眷恋的手。不舍纠缠,还是只能放开,他决意要走,怎么也是留不得。她其实已经很感激,起码这么多年的付出他懂得,才会以男友身份替她将这份注定没结果的感情,画上相对完美的句号。
  车与车接踵擦肩,心和心万里遥远。许欣萌不怨任何人,只是难过:为什么我不行?  一辆显眼的白色跑车经过,拐向小区,闪动的转向灯光使段瓷逐渐回神,拍拍她的手:“好了,欣萌。”转过身子抚着她凌乱的发,“不早了,回去吧,路上小心。”
  她驱车混入车流,段瓷嘴里还有最后那口咖啡的酸味。脚下步伐加快,匆匆行至小区门口,却见刚刚要开进去的那部车子又倒了出来,快速驶去。
  
  分手总没那么容易,何况他们相识多年,见面再所难免的。
  是许欣萌抱着他的,纵是再冷酷也不至于当场推开,段瓷待人又往往心软。  毕竟伤心是因他而起,怎能吝于安抚?
  再说她根本没资格在意,这种依依不舍的场面,有一半是她促成的。
  尖锐叫骂声在耳边回放:狐狸精!狐狸精!相较于躲在夏初身后看到的那五官扭曲的女人,许欣萌的气度,连翘深为庆幸。
  她只厌恶自己,不该鬼迷心窍地回来见段瓷。为什么要回来呢,不顾小寒失望的脸,不顾保姆送她出门时怯怯的挽留:“安先生一早来电话,我特意打扫了房间……”
  一路欢快飞驰,还在想某人开门时,她要给他什么表情。等灯时总要拉下遮阳板,对着镜子练习笑容,还有侧脸的角度。行为让自己都感觉尴尬,连翘一阵烦乱。
  前面被红灯憋住的车里有人探出头骂了一句:“有病啊?催什么催!”她这才发现自己正毫无意识地猛拍喇叭,慌忙移开手,掌心黏腻,方向盘汗湿了一片。强按下躁动,凝神开车回家。小区保安看到驾驶位坐的是她,些许诧异,愣个神才开出停车条放行。
  连翘上了楼,背包和钥匙滑手落在脚边,木然地跌进沙发里,忽而失笑,揉着因神经绷紧而刺痛的太阳穴,低骂:“神经病。”活该,太粘人的教训。待在安绍严家陪小寒不是挺好?偏赶着回来受打击,还要对着这空空一室想接下来怎么过。
  夜很漫长,电视里所有的节目都在慢镜头播放,挂钟秒针迟缓得同人心跳不成比例。  这个世界疯了。
  连翘趴在沙发上给芭芭拉打电话:“我要去波士顿。”
  芭芭拉显然不在清醒状态,囔囔着问:“你舍得我哥吗?”
  连翘并不比她多几分神智,无心多想她话里的含义,对着这只睡虫说:“好想马上见到你啊。”是真的很想念。
  芭芭拉在身边的时候,通常她都是困得睁不开还不能去睡觉,哪会闲到去找男人来打发寂寞。  这般的本末倒置,也能哄得自己一时,一时就够了。连翘与研究所联系过了,老约翰很高兴,允诺在夏季的商考之行结束后,专门抽时间去跟校方递交申请。
  总之她会将预期外的混乱整理干净,她不想与人为敌。
  也不想彼厢还未摆脱,又被此厢缠住,时时告诫自己不许这样不许那样,好累的。  
  段瓷插着口袋,沿规格石铺成的按摩小路在小区里闲晃。
  欣萌问他有没有后悔在一起。难为她一直以来什么都明白,却仍愿意全心以待,本想事不关已地说那是她情愿的,可人非草木,她为他做的,他都看在眼里,哪能不动容?
  她总习惯把所有责任揽走——这话应该是他问的,付出了那么多却得不到,会后悔吧。连他都常会为连翘的不上心气结……
  翻开手机按下快捷键,通了话是一片搓麻将牌的哗哗声,邰海亮告诉桌上战友:“十一。”  段瓷问:“手气如何?”
  小邰唉声叹气:“车都押上了。”
  段瓷啐骂:“这桌浑人!把你卖了都行,哪能要车?那车是公司的,我得捞回来。”  小邰意外:“不是说明天刷子爷凯旋,您今儿得休一天吗?我刚给你请病假了。”哄声中他笑起来,“这群浑人说我撒谎,一会儿要好好招待我。”
  段瓷笑道:“你别喝了,一会儿得给我开车。”
  一群周末出来度闲儿的,又不是什么非应酬不可的人物,对他主动撞酒喝,小邰满肚子疑惑。这伙人又难见段十一露短,满副心思往死里调理他。
  瞅他那把蹩脚的拳,还想跟人硬拼,结果是输得眼都红了。小邰心说不妙,出声想挡,被视为挑衅,一勺烩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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