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昀比我小三岁。 e>T;'7HSS"
一到吃饭时间,宝姨就得满村喊叫:“昀囝,吃饭饭啦!” e>T;'7HSS"
宝姨大名叫毛宝素。村里的人都叫她宝姨,我们也跟着这么叫。 e>T;'7HSS"
宝姨的丈夫,我们叫他东叔,解放前,是个孤儿,靠四处流浪乞讨活命。解放了,他翻了身,分了房子,还娶了妻子。后来还参加了志愿军,在我幼小的印象中,他是很伟岸的。美中不足的是,宝姨没有生养。于是,夫妻俩便收养了一个小女孩。说是小女孩,其实比我大,所以,我与介昀都叫她惠姐。 e>T;'7HSS"
宝姨非常喜欢孩子,当她得知母亲要为介昀找寄养处时,自告奋勇地把他领到了家里。 e>T;'7HSS"
当时,我相对比较大了,就跟在母亲身边。宝姨家离学校和我们的住所很近,我常常一不留神就去那里赖饭吃,有时候,乐不思蜀,连晚上也赖在那里不肯走。碰到母亲开会或别的什么事不能照料我时,我更是名正言顺地住在宝姨那里了。 e>T;'7HSS"
宝姨家的房子很大,当然,这主要是因为小孩子的眼界太小。一楼一底的,朝南,冬暖夏凉爽。白天,宝姨与东叔下地干活,家里成了我们三个人的天下。 e>T;'7HSS"
惠姐似乎比我大两岁,却比我不知要懂事多少倍。家里的活,洗衣做饭,饲鸡喂猪,统统归她。惠姐是我们的领导,从理论上讲,我们都得听她,可实际上,她却只能管住我,抓不住介昀。 e>T;'7HSS"
宝姨回家吃饭时,见介昀疯玩还没回来,总要先责骂一通惠姐。惠姐则委屈得要命,也不知道为这个哭过几回。但时间长了,宝姨摸熟了介昀的脾性,也便见怪不怪,不再埋怨惠惠。但宝姨没法做到不理会,每到那一会儿,无一例外地要在村子里喊上一圈。 e>T;'7HSS"
然而,找是找不到的,等肚子饿了,介昀自己就回来了。 e>T;'7HSS"
饭桌一般是摆在门口的屋檐下的。一边吃,一边闲扯。 e>T;'7HSS"
惠姐眼睛最尖,远远地看见介昀搭耷拉着个脑袋,剥着指甲,半天挪不出一步的样子,轻叫一声:“来了!”随后,她飞快地从凳子上跃起,跑过去拉住介昀的手。要不然,天知道他会挪到哪年哪月。 e>T;'7HSS"
惠姐跑起来很好看。她穿着一条白底的“跳舞裙”(那时候,我把裙子都叫做跳舞裙),裙下摆的边缘,印着一排穿着同样花式裙子跳舞的女孩。跑动起来,裙裾飘飘,习习有声。这该是印入我脑海对美的最初认识吧? e>T;'7HSS"
惠姐先把介昀拉进屋子,替他洗去了一脸的污垢与鼻涕,再牵着他按到在饭桌边上坐下。 e>T;'7HSS"
介昀这才活跃起来。显然,他饿扁了。 e>T;'7HSS"
那时还是合作化时代,农户的生活水平很是低下。不过,刚从旧社区饿过来的人,能过上有饭吃的日子,已经是很感幸福了。一般的农家,不讲究菜蔬什么。与村人们相比,宝姨家的生活还算不错的了,起码,他们每月都能收入10元的寄养费。这区区10元,在那个时代,绝对的不是一个小数目。 e>T;'7HSS"
勤俭持家是美德,也是生活的必须。日常的开销并不太多,最大的也许就在于吃食了,尤其是菜蔬。 e>T;'7HSS"
宝姨与东叔吃菜很“做人家”(即节约),惠姐也十分乖巧,不管不顾的是我们兄弟两个。 e>T;'7HSS"
惠姐见介昀夹了一大筷子菜送进嘴里,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宝姨。 e>T;'7HSS"
我看到了,有点不安,便对介昀说:“吃介多菜,你咸不咸啊?” e>T;'7HSS"
介昀看看我,看看宝姨,又看看东叔,转动着乌溜溜的眼珠,不知如何是好。 e>T;'7HSS"
宝姨看到了,笑了笑,对介昀说:“没事的,昀囝,来,吃洋芋艿。”说着,她夹了一颗马铃薯放进介昀的饭碗里——那时的马铃薯可没有现在这么庞大,一般都如玻璃弹子那么大小匀称。 e>T;'7HSS"
介昀也笑了笑,伸出舌头在马铃薯上舔了舔。 e>T;'7HSS"
“鲜不鲜?”宝姨问。 e>T;'7HSS"
介昀把头点得鸡啄米似的。 e>T;'7HSS"
此后,介昀没有再夹别的菜,直到这餐饭吃完,那颗马铃薯才被他一口吞进嘴里。 e>T;'7HSS"
宝姨的脸笑开了花:“昀囝真乖,来,再奖你一颗洋芋艿!” e>T;'7HSS"
晚饭时,介昀向我挑战了。 e>T;'7HSS"
“介介,”我始终想不明白,他怎么会叫我“介介”,“我和你比赛,谁吃得省?!” e>T;'7HSS"
我明知这比赛太荒唐,但面子实在落不下,便很牛气地回道:“比就比,我怕你啊?” e>T;'7HSS"
结果,当然是介昀大获全胜。 e>T;'7HSS"
结果,介昀又获了“做人家杯”洋芋艿奖,而且,这回不只一颗,而是两颗。 e>T;'7HSS"
我心里暗暗骂他,这家伙,还以为自己很聪明呢。 e>T;'7HSS"
介昀的这种节约用菜的精神,并没有坚持多久。也许是他实在馋不过了,也许是宝姨怕因小失大,反正,没上两天,我们的比赛就寿终正寝了。 e>T;'7HSS"
然而,宝姨的节约教育,终于在介昀身上起了作用。 e>T;'7HSS"
宝姨家门口是一个大“道地”(开阔地带吧),那是一个晒谷场。平时,晒谷的妇女热了渴了,就会到宝姨家来歇上一会儿,然后,到灶旁的水缸里舀凉水喝。每到这个时间,介昀便无一例外地会冲将过去夺水勺。要是对方不予理会,他就大哭大闹。 e>T;'7HSS"
“你们怕不怕罪过的啊,这水是东叔辛辛苦苦担来的,你们这些……” e>T;'7HSS"
村人们倒也不以为忤,只是觉得好玩。所以,平时闲着没事时,常常有人故意去宝姨家舀水喝,逗介昀骂“你们这些……” e>T;'7HSS"
村民们乐坏了。 e>T;'7HSS"
最乐的当然是宝姨,她逢人就讲:“我们家昀囝真管家,真乖,连冷水都……” e>T;'7HSS"
于是,介昀便有了一个雅号——黄鳝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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