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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的太阳在像散落的棉絮般的云里穿行,间或投下几缕刺目的白光。
来喜客栈临街靠窗边,坐着一个四十上下的男子,卷发方脸,上唇两绺八字胡招摇地向两边斜斜翘起,让人一见之下便觉非中土人士。
他睁着一双褐色眼眸,扫过街上来往的人群,落到客栈最里首桌子边正匆匆吃着早点的三个人身上。这三人一个是五十开外的老者,其他两个是壮实的中年汉子,都是一般的文人装束。其中一人似有所觉,抬眼望了过来。
卷发男子收回目光,举手接过店小二送上的早茶,呷了一口,突然眉头一皱,呸地一声喷了出来,溅得避让不及的店小二胸前湿了好大一片。
“他奶奶的,什么个臭茶!”男子的汉语竟也字正腔圆,侧手将余下的茶水泼向窗外。
窗下传来一声惊呼!
一个正斜倚在客栈屋檐下小憩的小乞丐机灵地翻身站起,转身奔入店内。
小乞丐格开略显狼狈的店小二,一只脚踏在卷发男子对面的凳子上,扯起臂膀上一片被淋湿的衣服,不发一言地瞪着眼。
卷发男子不屑一顾地从怀中掏出一粒银子来,抛了过去。
小乞丐伸手接过,却并不放入怀中,一边放手心里摆弄着,一边靠到卷发男子身旁,瞥见他脖子上挂着条金丝线状物,便勾了勾瘦小的手指头。
“你个小叫化子……”卷发男子怒目圆睁,一口汉语虽然流利,却甚觉刺耳。
“你个色目大卷毛,欺负我小叫化子不说,还敢尿喷我店小二大哥。说,是不是来我大明朝耍野逞强来着。”
其时已是明朝永乐十八年,元人被逐出中原业已数十载,但色目人在元统治中原时期倚仗位高一等而对汉人作威作福的恶行劣迹尤令汉人反感,所以此刻小乞丐这么一说,客栈内众人俱侧目怒视。
卷发男子反应甚为灵敏,一见之下,立即堆上笑脸,道:“这位小兄弟,我不是……我是恩孜国的……”
小乞丐不待他说完,喝道:“什么儿子国孙子国的,当年蒙人欺负中原,你们便是帮凶。你现在偷偷来我们大明,便是想试探虚实,好向蒙人告密,是不是。”
“你……你胡说八道,”卷发男子气急败坏,一时竟用不上更好的汉语,只得道,“你想怎么样?”
小乞丐嘿嘿一笑,将手中银子抛给店小二,立即伸手去扯卷发男子脖子上的金丝线。
卷发男子伸手欲挡,小乞丐小手一缩一伸,却早已将丝线握到手中,顺手一扯而断,丝线下方竟还挂着一片似花叶般白玉,其上还刻有一个“德”字。
“你……不……可……以。”卷发男子慌乱不堪,说起话来十分不畅。顿了顿,才道:“这是送给你们皇上的,你必须得还给我。”
“就这么一块残玉,还想巴结我大明皇上,也太小家子气了吧。哈哈哈。”
小乞丐大笑声中,右手往桌上一拍,正色道:“告诉你,如果你们再敢打我们中原的主意,我就让你们象这玩意一样,永远陷在里面动弹不得。”
卷发男子倒吸一口凉气,原来白玉被小乞丐轻轻一拍之下,竟然陷入厚厚的桌子里面。
围观众人爆出一片喝彩声。
卷发男子急忙伸手去抠,却哪里动了了分毫。也不顾众人哄笑,从腰间拔出一把精制短刀,往桌上劈去。
小乞丐喝道:“你还想损坏我们的桌子?”
说着,往桌子一拍,那白玉竟然应声向上直飞而起。碰上卷发男子正高举在头的刀,“叮”地一声转而向窗外飞去。
在众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下,不偏不倚地落入正从窗外匆匆而过的一个青年男子斜挎后背的包裹中。
那青年似并未发觉,只顾一味前行,转眼就越过了刚从客栈用罢早点出门而来的三个文人。
小乞丐大叫一声:“卷毛,你自己去向他要吧,我不陪你玩了。”话音未落,已向门外奔去。
卷发男子大叫一声,拎起包裹,向外追去。
奔出小镇,一直追到大山脚下,竟然连个过往的路人都没了。正踌躇间,却见那三个文人正不紧不慢地徐徐而来,恰好又打了个照面。
卷发男子迎上前去,揖手问路。为首的留着络缌胡子的中年文人告诉他往前便是上华山的道路。
卷发男子呆了一呆,摇摇头折身回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