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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卢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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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0楼 发表于: 2009-03-07

青石的地板上是一地的青丝。
  双扬透过青灯的摇曳,无悲无喜地看着那尘世的月色。
  不知那个灯火辉煌的吉庆街此刻会是什么景象?会不会有熟悉的客人发现,从此那里少了一个风姿不凡的女人,优雅地站在街头卖着她的久久鸭颈……
 文化艺术出版社


简介
第一章

  有的女人的吸引力来自身材和脸蛋,而有的女人则是靠岁月和经历的凝练,魅力来自身体里面散发的特殊光晕……

  中秋节到了。
  这天,包工头来崇德照例得出门送礼拜码头。他打开一个精美的月饼盒,把里面的月饼全都拿了出来,看着空的月饼盒略微愣了一下,然后像下了决心似的把放在旁边的几摞钱
  
装进了盒子,仔细地封好盒子,又上下左右检查了一遍才放心。就在提着月饼盒准备出门的时候,他犹豫了片刻,转身进了厨房,看着正在做团圆饭的老伴范沪芳,想了想,说:“我那几个娃,随便哪个来,给我招呼着,留住。”范沪芳正忙着手上的活,眼皮都没抬:“每年中秋节你都是这句话,鬼都没见一个。”范沪芳是老艺人出生,小时侯跟着班子从上海到汉口来唱越剧。在汉口越剧成不了气候,但偏偏来崇德爱听那温软的调子,爱看范沪芳唱戏的样子,又加上他壮年丧妻,没有理由不被范沪芳迷到对几个孩子不管不顾的程度。范沪芳脾气和心地都不错,可她就是对来崇德的四个儿女喜欢不起来,也坚持不准他把他们接到一起来。等到现在她不是那么在乎的时候,甚至有点盼望他们能来家里坐坐的时候,来家的孩子却从不登门了。
  来崇德被说中了心病,酸酸的有点难过,却只是说:“说不定会有惊喜嘛。”
  范沪芳的语气里尽是嘲弄:“我看是你进了哪家的门,哪家就有惊喜差不多。”说着看了一眼来崇德手中的月饼盒。
  来崇德苦笑了一下,说:“没办法,现在是不送钱包不到工程,人家肯收就不错了,多少人提着猪头找不到庙门。”范沪芳叹了口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包工头多风光呢。快去快回吧,路上小心点。”
  中秋节对于来崇德来说,十几年来从来都不是一个轻松快乐的日子。他已经到了快退休的年龄了,但他退不下来,家里的花销要靠他,建筑队工人的生计也要靠他。包工头并不是那么容易做的,尤其是对来崇德这样的人来说,因为做包工头就得会送礼,甚至喜欢送礼,最好是有这方面的爱好和天才,可来崇德每一次这么做都觉得很艰难。因此,一到节日他就有点紧张,因为他不得不送礼去。但是真正让来崇德盼着过中秋又怕过中秋的却是别的原因。老伴范沪芳对于来崇德来说是无可挑剔的,但他们是半路夫妻。半路夫妻如果有子女的问题那感情再好也会有麻烦。当年来崇德离开了他自己的四个孩子,带着私奔的意味和范沪芳结的婚。他的子女个个都恨他,许多年来也没有和他来往过,但当年胆敢打上门来叫骂的,却只有大女儿来双扬一个。可后来她在吉庆街卖起油炸臭干子养活弟妹之后,也忙到连和他冲突的工夫也没有了。孩子大了,个个有自己的生活,渐渐地连恨自己父亲的心情都没有了。但来崇德一年年老去,就像所有年纪大起来的人一样,对范沪芳的爱情逐渐陌生起来,而对儿女亲情的渴望却渐渐强烈到他自己很难忍受的程度。但是日子还是只有这样过,生活经常是要靠偶然来改变的。
  来崇德刚走不久,范沪芳正在厨房里忙乎着,她的儿子范国强一家三口就来了。范国强是范沪芳的独生子,在文物局工作。范沪芳心疼这个儿子,但来崇德却不喜欢,尤其是到最近几年,他就像报复范沪芳一样,越发讨厌起范国强来。不过范国强本身也并不是个讨人喜欢的人,身上有很多小市民的毛病,斤斤计较,贪财,好占便宜,搬弄是非……范沪芳一见他们分外高兴,眉开眼笑地说:“还提那么多东西干什么?”范国强一边把手里拎的大包小包放下,一边说:“不是德叔生日嘛。”范国强的妻子看了看周围,没见到来崇德,于是问:“德叔呢?”
  范沪芳说:“拜码头去了。”
  范国强点点头说:“那是大事,这年头,不逢年过节,钱还送不出去呢。”
  范沪芳不快地:“照你这么说,那受贿还有理啦?”
  范国强看母亲还是旧脑筋,与他的妻子对视了一下,笑着说:“妈,这工程队可不是戏班子,唱得好就有饭吃。光是技术过硬,没关系,就没人把工程发包给你,照样吃白板。”
  范沪芳不以为然,正要说什么,闻到一点异味,叫了起来:“哎呀我锅里还烧着鱼呢!”匆匆进了厨房。范国强的妻子看着范沪芳的背影小声对丈夫说:“趁着德叔不在,你先跟妈吹吹风。”范国强点头说:“我知道。”说完也跟了进去。
  来崇德盼着能带来惊喜的那“几个娃”这个中秋是肯定不会来的了。来双元是来崇德的大儿子,现在省局车队里开车。说起单位来,挺能吓人,可实际上他不过是个车夫而已,尤其是双元这种人,性格内向又怯懦,保守又消极,开了许多年的车也没有什么事业上的转机,这一辈子差不多就这样了。他老婆小金却是另一种性格,泼辣外向,爱攀比好虚荣,心比天高,但能力有限。小金常自知绝望地盼着双元有点出息,她也好过两天风光的日子,可是总是意料之内地失望。儿子来金多尔虽然只有十岁,但是聪明过人又勤奋好学,只可惜了生在这个家庭。小金和双元自顾不暇,又责任心极差,都懒得管孩子,有事就让他到他大姑来双扬那里去。
  此时,双扬正坐在一辆农夫车的驾驶室里一边吃瓜子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一只绣花鞋》。车上装满了成箱的啤酒、饮料和各中食品,停在郊区的路边上。双扬知道,中秋节是久久饭店生意很忙的日子,一大早她就出去买这些东西,然后急匆匆地往回赶,不想人忙车不忙,农夫车到半途就抛了锚。
  司机却没有双扬这样悠闲,他在满头大汗拦过路的车。一辆辆的车风一般地驶过,但是没有人理会他。司机很沮丧,向双扬走过去,打开车门说:“扬扬,还是得换轮胎……”
  双扬的眼睛没离开书:“那就换呗。”
  司机很为难:“没有千斤顶。”
  双扬还是连头也没有抬:“千斤顶呢?”
  “借给别人忘了要回来了。”
  双扬白了司机一眼:“不是你的东西对吧?这车是你的你绝对忘不了。”她很是不耐烦地打开驾驶室的门,伸出穿着拖鞋的脚,脚踝上金澄澄的脚链金光闪闪。她不情愿地下车和司机一起拦车,但是仍然没有车为他们停下来。
  司机无奈地说:“都赶着回家团圆呢……”
  双扬没好气地说:“赶着去崩溃吧!”说着掏出手机,一边拨号,一边说:“我还是打电话给我哥,叫他来接我们。”双扬的口头禅是“崩溃”,因为她觉得说起来特别解气,还有什么比一个人崩溃掉更可怕更没法收场的?
  司机眼睛一亮,忙不迭地说:“对,我怎么没想起大哥来呢,他就在车队工作,什么车开不来?”
  双扬没理会司机,对着手机大声说:“喂,是局机关车队吗?找来双元……什么?不在?那他上哪儿去了?喂,喂喂……”她听到电话里的忙音,无可奈何地关上手机。
  正在两人一筹莫展的时候,一辆奥迪车在他们身边停了下来。一个中年男人把头从车窗里伸出来,冲他们说:“需要帮忙吗?”两人几乎同时:“我们想借一下千斤顶……”
  男人很爽快地借给他们千斤顶,并且亲自下车来帮忙,累得满头是汗。双扬有些奇怪地看着这人,问:“……你到底是司机,还是自己开车的老板?”
  男人笑了笑,反问:“有什么区别吗?”
  双扬说:“真难以想像你会主动把车停下来……”
  男人淡淡地说:“也没什么难以想像的,我以前当过兵,而且还在青藏线上当过汽车兵,有时在茫茫的雪山上抛了锚,莹火虫屁股大的光也是希望啊……”
  司机在旁边赶紧说道:“还是解放军觉悟高。”
  双扬也连说:“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
  男人依然淡淡地说:“谢什么谢,以后在路上看见别人倒霉,也停停车就是了。”这时候轮胎已经换好,他提着千斤顶大步离去。
  双扬冲着男人的背影大声地问:“先生,你贵姓?”
  他没回头,只摇了摇手,上了车。双扬看着男人的车开走,自言自语:“我不是这么没有吸引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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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扬绝对不是没有吸引力的女人,虽然已不年轻了,但她的魅力恰好是从三十岁开始突飞猛进的。双扬青春年少的时候,不过是吉庆街上大众得不能再大众的、邋里邋遢的女孩子,可年龄的增长却让双扬脱胎换骨,到现在已是风韵十足。有些女人的吸引力来自脸蛋身材,过了季节就衰败,而有的女人则是靠岁月和经历的凝练,魅力来自身体里面散发的特殊光晕,她们的美丽可以是陈香的美酒。双扬就是后一种女人。
  来双扬是双元的大妹,是吉庆街久久饭店的老板。吉庆街原本是汉口闹市区华灯阴影下的一条背街,清末的时候突然走了运,大批的人涌了进来,热闹了起来。但是这始终是一个三教九流活动的场所,从来没有上过什么档次,现在仍然是一条又乱又杂,充斥着油烟和叫卖、争吵和叫骂的小街。它的出名却正在于此。这样的小街是没有什么大出息的,只不过从里面活出来的人,生命力却特别顽强。来双扬就是这样一个典型例子。她十六岁上死了母亲,有过一个工作又很快由于一次无意却又重大的过失被单位除名,紧接着又被父亲抛弃,大哥得了病,养活两个弟妹的担子落到了她的肩上。她从卖油炸臭干子开始,逐渐地有了今天堂口和生意都不错的久久饭店。双扬在吉庆街是名人,因为她是第一个在吉庆街自己做生意的人,可以说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吉庆街,她是这条街上所有生意的启蒙。双扬平时的大胆泼辣、必要时的沉着坚强让她在这条纷乱的街上保持着自己的尊严和地位。
  司机开着修好的农夫车来到了熙熙攘攘的吉庆街,在久久饭店前停了下来。在饭店打工的九妹闻声从饭店里跑出来。双扬下了车,对九妹说:“真是崩溃,车开了一半轮胎爆了,差点回不来。”
  九妹样子很是机灵,说:“怪不得,我们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你们回来。”
  双扬说:“客人都快来了,赶紧找人卸货吧。”
  九妹冲饭店里大声叫:“猴哥!偏脑壳!出来搬啤酒!”瘦得和猴子差不多的“猴哥”和长得胖胖的、脑袋有点偏的“偏脑壳”赶紧跑了出来,忙着搬东西。九妹正要去帮忙,却被双扬叫住。双扬指着饭店门口“中秋节超值套餐,A、B、C桌分别为269元,469元,888元”的大红套餐牌,说:“把A、B套餐换成296和496。”
  九妹一听为难了:“这都挂出来一个多礼拜了,客人有意见怎么办?”
  双扬鼻子里出气儿:“崩溃吧,客人有什么意见?肯定以为自己看错了嘛。”九妹瞪了瞪眼,也只得抱着红招牌进饭店了。九妹从乡下来汉口已经好几年了,丑小鸭快要变成白天鹅,有了几分都市女孩的味道,再加上她的底子本来生得不错,人又机灵,在久久饭店里也很是引食客注目,双扬也不得不靠九妹帮忙照顾生意。双扬径直走进了饭店的厨房,看到大厨小工都在忙着切菜、配菜,刀起刀落之中,红白萝卜丝像头发一样细,鸡鸭鱼肉也一应俱全。双扬走到主厨师傅跟前,说:“汤师傅,我的金牌鸭脖子烧得怎么样了?慢功出细活,这可是你说的。”
  汤师傅打开锅盖,夹了一段鸭脖子叫双扬自己尝。双扬拈住尝了一口,拚命点头,禁不住夸赞说:“把我自己都香惨喽。”
  汤师傅笑了,说:“你今天晚上不要装醉不发红包噢。”
  双扬也笑道:“知道你们放不过我。”说着掏出一把红包扔在灶台,冲厨房里所有伙计说:“加班费提前发了!”双扬转身离去时,听到身后一片欢呼之声。
  九妹按照双扬的吩咐把红纸招牌上的价钱重新改好拿了出来,放在醒目的地方。她抬起头来,看见来崇德远远地站在路口。他是无意间来到这里的。当他送完了礼往回走的时候,一路上都看到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人被儿女簇拥着。在别人团聚的幸福的强烈对照之下,他不觉倍感凄凉。往事涌上了他的心头,但却让他理不清想不明,只是灵魂出窍地在热闹的街上走着。当他再一抬头时,发现隔着打横的马路便是吉庆街了。他停了下来,呆望了一阵。他所看到的不是这个热闹非凡的地方,而是那条曾经古旧凋敝的吉庆街。他仿佛看到了年幼的双扬背着双久,拉着双瑗在卖油炸臭干子的情景。范沪芳年轻时出演《牡丹亭》的戏妆朱颜同时也在他的脑子里一闪而过。然后他又想到了很久以前的那一天,他凝视着吉庆街祖屋里熟睡的孩子们良久良久,最后终于还是悄然离去。往事如此清晰,历历在目,挥之不去,多年来,在这样的中秋佳节里总让来崇德无处躲藏。
  九妹看着来崇德失魂落魄的样子,同情地摇摇头。来崇德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了似的,匆匆地离去。九妹回到饭店内的包房里和偏脑壳一起摆碗碟、筷子,把餐巾一一叠好,准备着双扬家人的团圆聚餐。她心里还想着刚才看到的情形,忍不住说:“扬扬的爸爸又在街对面站着,要是是我爸,我早就认了。”
  偏脑壳说:“要是我,我就不认!谁不知道他当年扔下他们兄弟姐妹四个,一头钻进女戏子家倒插门。要不是扬扬卖油炸臭干子养活弟妹,又是一场人间悲剧……”他说着发现桌子上多了一套碗筷,说:“他们一共七个人,多了一套。”
  九妹头也不抬,自信地说:“八个。”
  偏脑壳不解:“哪来的八个?”
  “我挨着双久坐。”
  偏脑壳瞪着九妹:“人家兄弟姐妹年年在这个包房里团圆,关你屁事啊?”
  九妹很得意:“早晚加上我,也在这里过中秋节。你没看出来双久对我有意思?”
  偏脑壳嘲弄说:“我看出你对他有意思。”
  九妹大不高兴:“崩溃吧,你懂什么?你不会看!”
  偏脑壳撇撇嘴:“我不会看?像他那种花花公子,你一个乡下妹,做什么春秋大梦啊。”
  九妹急了:“他不就一个书贩子吗?也没发什么财,做什么书赔什么书。我多机灵啊,现在双扬姐都离不开我了,她不在的时候全靠我给她撑着,他一个不挣钱的书贩子,凭什么瞧不起我呀……”见偏脑壳表情不对,她才发现来双扬就站在自己身后。
  双扬不动声色,说:“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九妹忙掩饰说:“没,没说什么。”边说边正经数数,撤掉了一套碗筷。
  偏脑壳忍住笑:“老板,搬一箱啤酒进来吧,我记得双元大哥有点量。”
  双扬点点头,偏脑壳急忙溜了出去。九妹也想走,双扬叫住她,声音很冷:“九妹,以后你少书贩子长书贩子短的,就算双久做书赔了钱,我还没急呢,你急什么?”九妹吓得一声也不敢吭。
  九妹喜欢双久是太自然的一件事情。双久是来家最小的孩子,从小就生得那个俊呀,谁见了谁喜欢,长大了也是个标致得没得挑的小伙子,并练就了让人心醉的笑容。双扬从来都最爱这个弟弟,久久饭店也是替双久开的,双扬盼着有一天双久能够真正独当一面地做起久久饭店的老板来。尽管双久在很多方面和双扬相似,跟双扬之间也最是姐弟情深,可是他却不象双扬那样对开馆子有兴趣。双久不爱读书,但却喜欢出别人的书,于是就做了书商。他太年轻,太浮躁,太爱冲动,所以做出来的书总只有赔本的命。双扬纵容着弟弟,弥补着他的亏空,只要看见他高兴,双扬也没得说了。但是双久绝对不会喜欢上九妹,因为他有一个还没有正式成为女朋友的朋友雷晓燕。九妹的条件没有办法和雷晓燕比,但是九妹是自信的,尤其是在还没有见到那个女孩之前。
  当天晚上,双扬和店员们一块忙碌地招呼应酬着络绎不绝的客人。客人们绝大部分都是团聚的家人。双扬正在给客人写菜,听到有人在叫她“姐,我们来了”,回过头看到妹妹双瑗和妹夫洪涛很相衬地站在她面前。双瑗衣着随意,而洪涛却衣冠楚楚,一看就是费心思收拾打扮过。来双瑗是来家文化水平最高的人,她读了一个中专之后,念了成人自学高考的大专,学的是广播专业。她原来是在兽医站工作,现在的组织关系仍然在那里,只是她如今受聘于一家电视台做社会热点节目。但是她不过是个特聘的主持人,也就是说,电视台随时都可以和她解约。不过双瑗可不这么想,她认为特聘恰好说明她是个人才,她既然是个人才就一定不可缺少。她和所有的节目主持人一样,自我感觉简直好上了天。当年她早早地从吉庆街逃出来了,现在更觉得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实在有辱她的身份,甚至双扬在吉庆街里混对于她来说也是件丢面子的事情。双瑗做作是做作,虚荣是虚荣,自我感觉好是自我感觉好,在她能够用节目主持人的职业套话滔滔不绝、大道理连篇的同时也没有什么真正的主见,但她爱着双扬,她善良,她乐于付出,这就足以让双扬欣慰了。洪涛却和双扬很生疏。他长相英俊,对老婆很体贴,但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再值得一提的东西。他开着一家小装修公司,生意不好不坏,他也不是实际意义上的老板,成天也必须穿着脏兮兮的工作服在灰土和刺耳的响声中玩命干活。但在洪涛的心里,他根本看不起双瑗的兄弟姐妹,也觉得做节目主持人的双瑗跟他们来往有失体面。在他的心中,经营饭店的双扬不过是个“阿春”。
  双扬看到他们很高兴,说:“哎呀,我们家的金童玉女总算来了,快上去吧,快上去吧,全都到齐了,就等你们俩!你们先喝着,我马上就上去。”说着指了指楼上的一间包间。双瑗和洪涛走了上去。久久饭店今天的生意尤其红火,大堂里桌桌爆满,到处是觥筹交错之声和欢声笑语。其中的一桌正好坐着今天帮双扬修车的男人。他叫卓雄洲。
  卓雄洲应该算是成功男士了。他是城建总公司的副总,有钱有权有地位。但是中秋佳节的卓雄洲日子也不好过,他的妻子和孩子都在美国,根本没有办法相聚。虽然妻子不止一次地劝他也到美国去,可是他很清楚自己不会这样做。他到美国去做什么?能去做人家的城建总公司副总?开什么玩笑?他的事业在中国,在武汉,而且他喜欢这里的生活方式。他和三个从前的战友聚在一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碰巧来到了双扬的饭店。多年来每次过中秋他都和战友在一起喝酒叙旧,这已经成了不成文的规定了。一个战友拍着卓雄洲的肩,说:“他妈的卓雄洲,现在就数你富,我们可全指望着你脱贫了!”另一个也说:“就是,你们到我家去看看,直接开扶贫现场会。”
  卓雄洲已经有了几分醉意,说:“男子汉大丈夫叫什么穷啊,我吃干的还能让你们喝稀的吗?
  “老卓,你还跟当年一样讲义气!我还以为你早把我们忘了呢!”战友说。
  卓雄洲深有感触地说:“哪能呢,我还记得在部队过中秋节加菜,我们俩抢红烧狮子头呢!”
  战友们都说:“胃亏肉啊,对对对,我们点一个红烧狮子头,怀怀旧吧!”于是大家起哄:“服务员,加菜!”
  九妹应声而到,一听他们要红烧狮子头,傻了眼:“狮子头?什么狮子头?谁敢吃狮子的头啊?”可是卓雄洲他们仗着酒性执意要让饭店做,九妹只好跑去找双扬。双扬好不容易才抽出身来和兄弟姐妹们一起吃会儿团圆饭,但中间不时地需要出去照应。九妹跑来的时候,她刚忙完一头打算回包房去,听九妹说完,老大不高兴,说:“我这又不是上海餐馆,叫他们坐飞机到中南海吃去。”
  九妹着急:“他们都喝高了,你去看看吧……”
  双扬皱紧眉头,冲九妹没好气地说:“你来叫了我八趟,我还团不团圆了?”双瑗又跑了出来,着急地说:“姐,你要是不看着,哥又要耍酒疯了!”双扬无可奈何,说:“双元就这点出息,又没量,又要喝!”说着和双瑗一起回了包房。九妹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去招呼卓雄洲他们。
  卓雄洲一听上不了狮子头,很不满意,说:“我们吃的是888的套餐,连包房都没有,让我们在这儿将就!加个红烧狮子头还没有,你们是怎么开门做生意的!”
  九妹不知说什么好,只能陪笑脸。正在这时候,双扬两颊飞红地走过来,人还没到声音先到了:“怎么了?没有狮子头就不能开门做生意了?”等到她看清楚卓雄洲时,颇感意外,不禁问:“怎么是你?”她立即对身边的九妹耳语一阵。九妹有点吃惊地看了双扬一眼,匆匆走了。
  卓雄洲也认出了双扬:“真是够巧的,这是你的店?”
  双扬笑容满面:“对呀,以后经常来捧场吧。”说完向饭店的厨房走去,不一阵就亲自给卓雄洲他们送来一碟鸭脖子,热情地说:“趁这个空档,各位尝尝我们这儿的招牌菜,看看好不好吃,就算我请客!”双扬说完正准备去离开的时候,卓雄洲的战友嚷嚷起来:“……既然是老相好,你们就喝一杯吧。”
  卓雄洲一听,急了:“胡说什么呀你们,几小时以前刚认识……”
  战友不依不饶:“那就更得喝了,那叫缘分。”
  双扬看看卓雄洲的尴尬样,笑了笑,爽快地说:“当然可以。”把桌上的小杯白酒放到啤酒杯里,说:“你们当过兵的人最喜欢这么喝,叫什么深水炸弹,对不对?”又看了卓雄洲一眼,说了声“我先干为敬”,将酒一饮而尽。大家都起哄鼓掌。
  卓雄洲看双扬这样爽快,没有办法,也只能照着她的方式干了一杯,但他已经有点不胜酒力了。双扬看出他的力不从心,善解人意地说:“你还是随意吧。”说罢风风火火地走了。
  卓雄洲的战友看着双扬的背影正要说什么,一个人向卓雄洲递上来一张歌单,说:“老板,趁着菜还没来,点支歌听吧。”卓雄洲连看也没看,说:“小曲好唱口难开。算了吧,要点我就要军乐队。”那个卖唱的小头目听着觉得有些奇怪,说:“那价格就走远喽。”卓雄洲意外地问:“你还真有军乐队?那我就不问价,来嘛来嘛。”卖唱的小头目把一支衣衫随便的乐队领了近来,卓雄洲情绪高了起来,点了一首《打靶归来》。乐队奏起了节奏欢快跳跃的军歌,响亮的音乐声感染了许多人,卓雄洲更是忍不住站起来指挥乐队。
  乐队反反复复地奏着《打靶归来》,卓雄洲一直兴致勃勃地听着。这时九妹跑了过来,打开两个饭盒,放在卓雄洲面前,说:“红烧狮子头,趁热吃吧!”卓雄洲有些奇怪:“怎么盛在饭盒里?”九妹说:“这是我们老板让我搭计程车去上海餐馆买的,还是双份呢。”卓雄洲问:“你们老板用这种办法留住了多少回头客?”九妹摇摇头:“从来没有过,可能是她今天高兴吧。”战友们又起哄:“老卓,还是你有面子啊!”
  卓雄洲骂道:“他妈的,又拿我开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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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清闲的日子

  作者:张欣

  久久饭店外面的吉庆街今天也是灯火通明,如同白昼。大排档摆了整整一条街,烤肉串的,炸臭豆腐的,喝啤酒吃花生米的应有尽有,擦皮鞋的大嫂、卖唱的小姐穿梭于人群中。在居委会的门口,是一家大型露天茶馆,这里有唱戏听戏的,但更多是到这里来打麻将的,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双扬和双瑗并肩在这样的繁杂和喧闹中走着。团圆饭已经吃完了,
兄弟姐妹们都各自散去,只剩下她们了。双瑗看着周围的环境,叹了口气。双瑗已经习惯了这样故作深沉了。主持人都期望着能够练就自己的风格,双瑗希望自己的形象是清纯却有深度、和蔼而又一针见血,所以她留着披肩直发却说着鲁迅风格的话。她这个样子让双扬觉得很可笑,但双扬不会跟她讨论这个问题——双扬什么问题也不想和她讨论,因为双瑗仿佛明白所有的道理,知晓、全部的理论,可是惟独不理解生活。生活不是那么简单,不是那么容易下判断得结论的,更不是人们真正能够把握预测和改变的。双扬知道这一点,因为她自己为生活付出得太多。

  双扬问:“又怎么了?”

  双瑗说:“生存条件实在恶劣,你那里是醉鬼让人奏了20遍《打靶归来》,整条街是油烟滚滚,这边更是麻将大战,一闹就是一夜,怪不得周边的老百姓投诉你们扰民,政府还要取缔你们。”

  双扬满不在乎:“又不是没取缔过。取缔本身就是做广告,我告诉你,吉庆街的名气大,都是取缔的功劳。”

  双瑗看着双扬,认真地说:“扬扬,我觉得你应该站在主流文化一边,可你看上去更喜欢这里的乌烟瘴气。我知道如果不是今晚聚餐,你又要在街边卖鸭脖子了。”

  双扬梗了一下脖子,说:“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双瑗又叹了口气,说:“可怕就可怕在这儿。”双扬不想继续这场讨论了,一言不发,双瑗继续拿着主持节目的强调批判着吉庆街,奉劝着双扬离开这个地方。双瑗这段时间正在筹划准备曝光吉庆街大排挡的扰民问题,今天晚上既是预演和练习,又是对她姐姐的“挽救”。

  双扬和双瑗说着话来到了她的家里。双扬踢掉高跟鞋,倒了杯茶,点上烟猛吸了一口,吐出一串烟圈,换了个话题,说:“洪涛这小子,你可得看紧点!就一顿饭的功夫,就他拷机叫唤得凶!小心他给你来事啊。”

  双瑗很舒展地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说:“他会有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在外面找女人呗!”

  “那不会,他挺疼我的。”双瑗很肯定地说。

  双扬不以为然:“有一种男人,在外面做了亏心事,回到家里就特别疼老婆。”

  双瑗摇头说:“洪涛不是这种人。”

  双扬冷笑一声:“你以为他是哪种人?中秋之夜谁会拷他?客户?崩溃吧,人家不好好赏月拷他干嘛?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客户,拷了他三次,手机就在手边,干嘛不回电话?”

  双瑗不爱听双扬这些话:“扬扬你累不累啊?洪涛他又不是什么大款,现在的小姑娘实惠得很,下馆子你这种特色餐厅都不去,要三星级以上。就算洪涛想混,也得有人奉陪啊。再说,我现在是当红的节目主持人,人家都说他配不上我。”

  双扬白了双瑗一眼,说话咄咄逼人:“你有多红?崩溃吧,借调到电视台这么长时间,正式手续老是拖着不给你办,红都有限啦。”

  双瑗不高兴:“那还不是早晚的事。”

  “你可别那么松心,我见得多了,人啊,都是此一时,彼一时。电视台这种地方,人才济济,保不准别人红过了你,你还得回兽医站啊!”

  “怎么可能呢?”

  “有什么不可能的?你以为你是谁?我可提醒你,兽医站的管理费你可一定要交啊,别后脑勺不长眼睛。”

  “你不知道兽医站那些人,一个个眼睛红得像猴屁股,就怕别人过的比他们好。”

  “那你也得忍,不是为他们,是为你自己,你的公费医疗、养老保险、住房公积金、各种各样的福利……”

  双瑗不耐烦了:“行了行了,扬扬,你烦不烦呀!我们俩可真是一奶同胞,我这儿还直为你操心呢。”

  双扬不明白起来:“我怎么了?”

  “你离婚也好多年了,还不趁年轻再找一个。”

  “那也不能在大街上拉一个啊。”

  “别谁买你的鸭脖子就跟谁飞媚眼,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双扬一扬头:“那我跟不买我鸭脖子的人亲热什么劲儿啊?我这一双勾魂的眼睛该看谁呀?”

  双瑗笑了:“讨厌,我跟你说正经的,你看过我们台的节目《相约在丁香树下》吧?我可给你报上名了。”

  双扬吓了一跳:“开什么玩笑?谁给你去丢人现眼。”

  双瑗认真地说:“谁跟你开玩笑,好不容易组织了一期大龄组,名额抢破头呢。”双扬一挥手:“算了算了,我不去。”

  来崇德离开了吉庆街后,心情更加沉重,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到家的。当开门进屋的时候,看到了围着餐桌正在说笑的范沪芳和范国强一家人。他们都回过头来看着来崇德,这让来崇德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范国强和妻子站了起来,客气而生疏地说:“德叔。”来崇德打不起精神,见到餐桌上的生日蛋糕,打手势示意他们坐下。范沪芳说:“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我还以为人家留你吃饭呢。”

  来崇德情绪不好:“不会说笑话就别说,谁会留我一个外人吃团圆饭?”这话把范沪芳噎在那儿了。范国强急忙解围:“德叔,赶紧吃饭吧。现在的生意真不好做,脸难看,人难求。”范国强的妻子为来崇德倒了一杯酒,也连说:“就是就是。”

  来崇德坐了下来,但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其他人也感到别扭,但还是没话找话说,又互相挟菜。过了一阵,来崇德终于无法支撑下去了,站起身说:“你们慢慢吃,我有点头疼,进屋躺会儿。”范沪芳有点担心问:“你没事吧?”来崇德说了声“没事”,径直进了里屋,躺在了床上。

  范国强给母亲使了一个眼色,范沪芳会意,也进了里屋,坐在来崇德身边,说:“我想跟你说点事。”来崇德没有动:“说吧。”

  “我上回不是跟你说过国强买房改房的事,现在是最后期限了,可他还差着一万多块钱呢。”

  来崇德不说话。

  范沪芳很有些说不出口:“他说,你能不能先借给他?”

  来崇德干脆地说:“我没钱,我又不是提款机。”

  范沪芳软言相求:“你知道,这孩子也很少开口。”

  来崇德“腾”地坐起身来:“还少啊?他女儿上幼儿园、小学的赞助费都是我出的。”

  “不就是你手上有两个活钱嘛。”

  “那就该被他算计?”

  范沪芳来气了:“你今天是怎么回事?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每年的八月十五我是来不及地陪小心!你儿子姑娘不上门,也不能拿我当出气筒啊!”

  来崇德的气更大:“要不是当年你不接受他们,我也不会是这个下场!”

  “我不接受他们?你说话要凭良心,我也想当观音娘娘,普渡众生。可我当时也是一大摊的家累,唱戏养家够有多不容易!”范沪芳说得心酸掉泪:“我虽说没嫁过去,可也没拦着你往那边送钱,你当年没本事你怨不着别人!”

  “要是你心底善良,就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丢下他们4个不管!你怎么就会对自己儿子好啊?你替我想过没有?我这么一大把岁数还要在外面奔,想孩子了就只能喝喝闷酒……”范沪芳正要说话,范国强一头闯了进来,说:“妈,算了,钱我也不要了……德叔,我是不争气,可我妈跟着你,也没享过什么福,现在她老了,你也该对她好点。”说完转身就走。范沪芳连忙追了出去:“国强!国强!”

  范沪芳没有把儿子一家追回来,也无可奈何,忍着气还是替来崇德做了一碗长寿面。来崇德刚吃了两口,范沪芳就忍不住叨叨:“好好一个中秋节又给搅和了。”来崇德不吭气,只是假装专心吃面。范沪芳又说:“国强心里不定怎么窝囊呢,热脸贴上冷屁股。”来崇德忍不住了,说:“你有完没完!”

  范沪芳毫不相让:“没完!我范沪芳这一辈子,糠能吃菜能吃气不能吃,凭什么你就是看着国强不顺眼?凭什么你就不能帮帮国强?”

  “我就是看着他不顺眼,平时一毛不拔,有事找我了,就拿这五级花茶和二锅头来对付。我要是真指望他养老送终,那我还真是白活了!”

  “他一个国家公务员,你让他送你什么?他一个文物处长,难道地底下的人会跳出来给他上什么贡?”

  来崇德什么也不说,沉下脸坐着。

  范沪芳只好自言自语:“我早听说了,你家的那个来双扬是能干,现在混得风风光光的,可她不是不认你嘛,好歹国强是你看着长大的……”来崇德把筷子一丢,摔门出去了。他受不了妻子的唠叨,经受不起心里的内疚和牵挂,他也不愿意遇到团聚的人们、不愿意听到别人家的欢声笑语,于是,在这样一个万家团圆的日子里,来崇德找了一个偏僻少人的酒馆,一个人喝着闷酒,直到深夜。
离线卢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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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扬心里一直恨着来崇德,曾经把来崇德和范沪芳闹得鸡犬不宁,到后来又根本不理不睬,大街上碰到来崇德也跟他是透明的似的。而双瑗却不一样,来崇德离开家的时侯她还太小,再加上双瑗的性格和双扬不一样,她的心太软而且不会记仇。在双扬送双瑗回家的路上,双瑗一直想说什么,但犹豫了好一阵才小声说:“其实我今天一天心里都不踏实……”

  双扬看了双瑗一眼,说:“觉得洪涛不对劲吧,女人的直觉那是千真万确。”

  双瑗说:“哪儿跟哪儿啊,今天不是爸的生日吗?”

  双扬脸色一变,干脆得没有一点余地地说:“我没爸!”

  双瑗低下头又抬起头:“扬扬,那些事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再说,他也没少托人带话向你表示歉意。”

  双扬面无表情:“比起我吃的那些苦,一声对不起算什么?”

  “可他总是我们的父亲吧?”

  “他配吗?我们要交学费,要吃饭穿衣服的时候他在哪里?为了抱着一个女戏子睡觉,儿女的死活都不管,这种人配做父亲吗?”

  “你说话不要这么难听好不好?”

  “实话都不好听,可这是事实啊!你老说我宠着双久,他小时候穿你剩下来的花裤子,接三寸长的裤腿,被别人笑话得不肯出门。你发烧哪有药吃啊,去讨来工业酒精给你擦身子。那时候我们都熬过来了,我这个人不追求完美,没有父亲又怎么样?”双扬的眼睛里隐隐有点泪光。

  双瑗无言以对,一阵之后才说:“那还不许他后悔啊。”双扬的嘴里只是迸出三个字:“崩溃吧!”

  双瑗回了家。洪涛在散席之后说有事先走,现在还没有回来。对于洪涛,双瑗是有足够的信任和自信的,没有任何疑心。她的确有点累了,洗漱之后就靠在床上,开着台灯看杂志。这时洪涛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了,看见双瑗,说:“还没睡啊?”

  双瑗看了洪涛一眼,继续看杂志,说:“吃什么东西都吃到脸上去了?”洪涛说:“是吗?”急忙进了洗手间,照镜子时发现是半个唇膏印,吓得慌忙用手擦掉,又使劲闻了闻身上,还是不放心,赶紧走进浴室冲澡。等他再回到卧室时,双瑗已经熄灯睡了。他松了口气。

  双扬对洪涛的怀疑并没有错。洪涛在外面的确有女人,刚才他就是和她呆在一起。她叫吕艳红,不年轻所以也算不上漂亮,但是很有钱,是一家大公司的老板。下午她就为了晚上和洪涛的相聚而准备着。她购物是够有派头的:推着购物车在超市拥挤的人群中缓缓地走着,把洋酒、丹麦曲奇和各种进口水果随手往车内扔——她丝毫也不关心这些东西的价钱。她自己也不知道今天到底买了多少东西,让工人把好几个大包塞进车里后,她心满意足地开车绝尘而去。都市的街景在车窗外迅速地变化着,显得有些不可琢磨。这时洪涛来电话了。“喂……”吕艳红拿起手机来

  洪涛说话的声音有些怯懦:“是我,……你生气了?”

  吕艳红懒洋洋地说:“我生什么气啊?”

  “……吃完团圆饭我就过去,没办法,例行公事。”

  吕艳红撇了一下嘴,说:“你都解释一百遍了,兄弟姐妹四家人,雷打不动的团圆饭……”

  洪涛的声音极尽讨好:“你也不用准备什么,我们喝点酒,吃点水果就行了……”吕艳红的语气平淡得出奇:“我有什么可准备的,我又不是家庭主妇。”说完她动作干脆地挂了机,面无表情地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后座林林总总的物品,神情里是满满的成熟和自信。

  然而洪涛对吕艳红却不敢怠慢。从久久饭店出来,他就飞快地赶到了吕艳红家。吕艳红是个很会享受的女人,也很会让洪涛享受。她让洪涛在她的豪华浴室里的三角形冲浪浴缸里泡澡,自己一身真丝睡袍坐在浴缸边上,涂满寇丹的手里优雅地端着一只盛着淡黄色香槟的高脚杯,递给洪涛。

  洪涛接过香槟,喝了一口,问:“不是说好我过来吗?干嘛使劲拷我?”

  吕艳红的笑容有点玩世不恭:“怎么了?我又不想跟你结婚,你怕什么?”

  洪涛说:“我怕什么?不是不方便回电话嘛。”

  吕艳红淡淡地说:“也没指望你回,就是告诉你我在等你。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平凡的晚上,可是心里就是感到寂寞,月亮实在是太圆了。”

  洪涛声音温柔得有些做作:“别那么伤感好不好,我这不是来了吗?”说着伸手拉住吕艳红的一只胳膊。

  吕艳红仍旧无精打采:“是啊,来了,好像你对我来说多重要似的。有时我也觉得奇怪,我到底看上你哪点了?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洪涛挑逗地说:“你就是欠我的!”用勾魂的眼光凝视着吕艳红,手上暗暗使劲,吕艳红的衣袖在浴缸里已经湿了一半。吕艳红声调软软的:“别闹。”洪涛反而一把把她拉下了浴缸,吕艳红惊叫起来,水花四溅。两人嬉闹着好不容易洗完了澡,来到吕艳红早一布置好的餐桌边,相对而坐。月光从明亮的落地窗洒进室内,与餐桌上点着红烛的光芒溶在一起,照着果盘和七星伴月。

  洪涛和吕艳红一边着喝啤酒、吃着水果和月饼,一边聊天。

  吕艳红饶有兴致地说:“你出来,跟她怎么说的?”

  洪涛笑:“还能怎么说,去客户那儿呗。不过你还真是我的客户,浴室的水管,这么有品位的灯光,电线全是我给你铺的。”

  “你给你自己铺的,你没尽情享受啊!”

  “那倒是,包括你这个美人。”

  吕艳红笑得有些无奈:“我可不是什么美人,我是不行了,老了,女人老了,越有钱越心酸。”

  洪涛讨好:“你还想怎么漂亮?”

  “说老实话,你不嫌我老吧?”

  “你不是也不嫌我穷嘛。”“不嫌,大款就不找我喽。这样挺好,平时各忙各的,又没有什么利害关系,逢年过节在一起约约会,调调情,那种要死要活的爱情是最低层次的。”的确,吕艳红从来没有想过要和洪涛结婚,她对双瑗也从来不感兴趣,因为她觉得这和她没有关系,甚至在很大意义上,她和洪涛相对于对方都是自由的,所以,在洪涛要回家时,她甚至没有做什么挽留就让他走了。尽管如此,洪涛的婚外情绝不会和双瑗没有关系,只是,现在她还不知道而已。

  双扬把双瑗送回家后回到了久久饭店。客人已经没那么多了,九妹、猴哥、偏脑壳等人在打扫卫生,收拾碗筷。双扬说:“九妹,把鸭脖子给我拿出来,没看整条街上多旺呢!缺了我的金牌鸭脖子,那还叫吉庆街吗?”九妹说:“鸭脖子早就没了。”双扬不相信,说:“崩溃,汤师傅做了那么多。”九妹说:“本来还剩一些,被那个要吃红烧狮子头的人全打包了。”九妹的话让双扬想到了卓雄洲,不禁一愣。收拾停当时候,九妹、偏脑壳、猴哥在厨房外的空地上吃着月饼,赏着月。厨房里汤师傅等厨师和伙计们也在吃饭喝酒。明月当空,猴哥见九妹在发呆,问:“九妹,想家了吧?”

  九妹说:“我才不想呢。”

  偏脑壳讥讽地说:“你现在是城里人了啊,连家都忘了吧?”

  九妹不平:“是他们早把我忘了,过节给家里寄了钱,他们比见到我还高兴。”

  猴哥说:“忘了就忘了吧,九妹,我看你跟偏脑壳是天生的一对,在城里成个家也不错。”

  九妹和偏脑壳都不屑地看看对方。九妹说:“猴哥,你太不了解我了,我这个人是有雄心壮志的……”

  偏脑壳讽刺地问:“你想怎么样?你还能怎么样?”

  九妹不介意偏脑壳的态度,憧憬着:“远的不说,我将来一定要像来双扬一样,开自己的饭店,挣很多的钱,祖祖辈辈都变成城市户口,任何人都不敢瞧不起我。”

  偏脑壳说:“说梦话谁不会啊?”

  九妹捶了偏脑壳一下:“我看你不光是偏脑壳,还是个木脑壳,你就这么认命啊?”

  偏脑壳摊开两只手:“不认也不行啊……”

  猴哥说:“九妹,我们每个到城里来的人,谁不想发财?可发财的总是少数,而且还不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呢!”九妹踌躇满志:“我愿意付出所有的代价。”

  饭店里面,双扬坐在收银台上聚精会神地算帐。这时,电话铃响了。双扬作者:张欣

  拿起听筒,用脖子挟住电话,一边继续算帐一边说:“喂……”电话里是双扬的侄儿多尔的稚气的声音:“大姑,我是多尔……”双扬马上变得异常和霭可亲:“是多尔啊,刚走就想大姑了?”多尔的声音带着哭腔:“你赶快过来接我吧,我爸爸妈妈又打起来了!”

  双扬吃了一惊:“刚才吃团圆饭的时候不还是好好的嘛,怎么……什么什么……到底是他们俩打起来了,还是他们跟别人一块打麻将打起来了……下岗?谁下岗了?你妈妈?八月十五宣布下岗,这是什么单位啊?真是崩溃……我马上过来!”她放下话筒,高声喊:“九妹!九妹!”九妹忙不迭跑了进来。双扬正好往外走:“跟我一块去接多尔。”“不是刚走嘛……”

  “你还不知道这家人?我哥耍酒疯,我嫂子今天下岗,你叫多尔怎么办?别说那么多了,救人要紧。”双扬带着九妹匆匆向双元家赶去。来双扬就是这样,从来没有清闲日子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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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记者

  作者:张欣

  双扬总是操心着,操心着生意,操心着她的兄弟和妹妹,好像有无穷无尽的事情都需要她来操心。她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也弄不清楚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这样,也许她一直都是这样,因为,也许她从来没有年轻过。但是双久是年轻的,他有别样的生活。双久是双扬最小的弟弟,母亲去世的时候他还没有记事,父亲来崇德跟着戏子私奔时闹出的新闻
双久也小到根本不明白。双扬总觉得双久是最可怜的孩子,因为他那么小就没有父母,所以就惟恐不够地心疼他、宠爱他。其实是双久比双扬要幸运许多,正因为经历不幸时他还太小,那一切在他的记忆中模糊不清、甚至若有若无。他的童年仍然有银铃般的笑声,他的少年仍然有肆无忌惮的玩闹,他的青年仍然享受着快乐、放纵甚至逍遥和荒唐。

  双久是个长相漂亮的年轻人,长得和双扬最象。双扬疼他很大原因也在于此。双久不可能有太大的出息,而且他也没有想过要出人头地。对于他来说,轻松愉快、率性而为的生活就是最高的追求。双扬原本希望他为来家争气,但是双久越大她越发现这不可能。好在双久并不是真的游手好闲,他也在忙着他想为之奔忙的事情。

  一大清早,双久就骑着他那辆二手摩托在大路上飞驰。二手摩托不时地和他开着玩笑,完全不事先通知一声就会熄火,弄得双久很是恼火,因此它也没少挨双久的拳打脚踢。双久来到白梦住的屋子里,看到白梦歪倒在床上,衣服鞋子都没有脱,正睡得昏天黑地。双久拍他的脸:“醒醒,醒醒……”

  白梦是个小有名气、少有才华的青年作家,拼凑着乱糟糟的小说,过着乱糟糟的生活,做着乱糟糟的人。他坐起来,揉揉眼睛,看清楚是双久,说:“你怎么才来啊?我不是叫你早点儿吗?”

  双久抱怨道:“我操他妈的这个二手摩托!稿子呢?”他买的那辆二手摩托中途坏了好几次,险些就该它骑着双久来见白梦了。

  白梦爬了起来,在桌上翻出他写的《一级隐私》手稿,交给双久后,伸了个懒腰:“我可是一夜没睡。”

  双久接过稿子翻了翻,收了起来,递给白梦一个信封。白梦打开信封,看看里面的钱,不满地说:“就这么点!真他妈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血尿啊。”

  双久哼了一声:“本来就是尿,你还想卖多少钱啊?”

  白梦为自己抱不平:“哥们儿,你不写书你不知道这其中的艰辛。”

  双久瞪大眼睛反问白梦:“这是你写的吗?不就一把剪子,两瓶浆糊,七拼八凑呗,要不你能两个礼拜就交稿?”

  白梦理屈词穷:“那不是你要得急嘛!”

  “行了行了,我现在就要到印刷厂去了。不成功,便成仁,再挣不到钱,咱们俩一块跳楼算了……”双久还没有说完,白梦早已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了。

  双久一直忙到晚上,几乎忘了时间。一看表,他吓了一跳,早就应该去接雷晓燕了。双久向雷晓燕的单位飞驰而去。雷晓燕在一家高级酒店里做红酒推销员,她不但长相漂亮,而且受过良好的教育和训练,有大方宜人的气质。双久见到她时,她正穿着白色的T恤、蓝色的网球裙,露出修长的长腿,显得健康美丽。她的气质和周围的烛光、轻柔的音乐形成的典雅氛围相得益彰。双久为有这样一个女朋友而骄傲着。他骑着摩托车带着雷晓燕风驰电掣地在大马路上兜了一阵风,来到了江边。初秋的江边凉风习习。有一些情侣在岸边散步或相依偎着坐着,好几个小女孩在向他们兜售玫瑰花。双久和晓燕手拉手站在江边。晓燕高兴地说:“今晚成绩还不错,销出去5瓶红酒。”

  双久得意地说:“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我马上就赚到第一筒金。”

  晓燕对双久的话习以为常:“吹牛吧你。”

  双久认真地说:“真的,我刚高价买了一部书稿,《一级隐私》。”

  晓燕笑了:“还特级隐私呢,都印成书了,还叫什么隐私?”

  “这不是卖点嘛。”

  “上回你也说能赚钱,也说是高价买的,《交际花的24小时》,不是也赔了嘛。”

  “这回包赚!你跟我好那是跟对了。”

  晓燕脸上一红,嗔道:“谁跟你好了?我可没答应你什么。”正在这时候,一个小女孩跑过来,对双久说:“先生,给你女朋友买支玫瑰花吧!”

  双久笑道:“你真聪明!你怎么知道她是我女朋友?”

  小女孩乖巧地说:“你们俩很相衬。”

  双久一高兴,说:“也别一支了,来九支吧,长长久久。”说着买下花,送到晓燕的怀里,说:“知道我为什么买玫瑰花吗?”

  晓燕不解:“你不是说长长久久吗?”

  “跟谁长长久久啊?你又没答应我什么!我听说这玫瑰花瓣是单数,咱俩就没缘,双数的话,棒打都不散。”

  晓燕一听当了真:“真的?”

  两人坐了下来,把花瓣揪下来,一瓣一瓣数,9朵玫瑰数完,却是单数。晓燕傻了:“怎么会是单数?”双久双手一摊:“没戏了。”晓燕着急:“不可能。”又数一遍,仍是单数。双久瞅着晓燕,故意问:“你满意了吧!”

  晓燕扫兴地说:“我满意什么。”

  双久看着晓燕:“那你希望是双数?”

  晓燕很沮丧,低下头说:“我希望有什么用?可能是天意吧。”

  双久的脸上出现了得意又满意的笑,抓住晓燕的两只胳膊,慢慢张开嘴,伸出舌头——舌头上还有一片玫瑰花瓣。晓燕“啊”地跳起来,轻声叫道:“你使坏!”双久站起来就跑了,晓燕追过去。两人在江边追打嬉闹着。

  双久做书没有什么风格和品位,一心只想赚钱,跟着潮流赶,可却总是赶不上,就慢那么一拍,就只能和发财失之交臂。他来到图书批发市场,看到书摊上一夜之间冒出许多叫什么什么隐私的书,叫苦连天:“那我的隐私还卖不卖得出去啊?”一个书摊的摊主说:“一折批给民工,让他们当黄书看。”双久禁不住骂道:“我操你大爷的!”摊主一本正经地说:“民工也需要文化生活呀。”双久跌足:“完了完了,这回又赔进去了,我操,我下次非搞个主旋律不可。”

  双久心里沮丧着,顺路来到久久饭店。午市前夕,正是最忙的时候,大伙都在干活。但是九妹一眼就看到了双久,分外热情地迎了上去,声音都变了:“双久,你来了!”九妹的眼神和声音让猴哥和偏脑壳相互使了一个眼色。

  双久却根本不注意九妹,向四周张望着,问:“我姐呢?”九妹一副管事的样子:“平时这会儿也不在店里啊,她最要紧的是睡觉。”双久说:“可她也不在家里啊,算了,跟你说也一样。”九妹急于讨好,连声说:“你说你说,什么事嘛?”

  双久说:“我有一个朋友,要到我们这儿推销红酒,你到时安排一下。一定要安排好,要不我打个电话就行了,何必还跑一趟?”

  九妹干脆地说:“没问题,你叫他找我就是了。”双久也不愿意和她都说什么,转身就走了。等到双久走远了,猴哥学着九妹眼睛放电的样子,娇声说:“双久,你来了!”。九妹上前就要拎猴哥的嘴,猴哥飞快跑了,九妹却不肯罢休,追得猴哥满饭店跑。

  丛柯是晓燕工作的那家高级酒店的常客,这一方面因为他有钱有品味,另一方面是由于晓燕的缘故。他一生顺利无比,总是鲜花和成功伴随左右,过着要什么有什么的生活,唯一欠缺的东西就是失败。他今年27岁,大学毕业后留校任教,后来公派到美国毒理研究所进修了18个月,现在是学院科研中心一个试验室的主任。每一次去晓燕工作的那家星级酒店去的时候,他都要凝视着酒店墙上挂着的雷晓燕手捧红酒的广告招贴出神良久。他少年得志,一脸英武,带着西化的派头,也显得颇为深沉,但是雷晓燕清纯迷人的笑脸却深深吸引着他。这天他又陪着一个公司的大老板强哥一行人来酒店吃饭,给他们倒酒的正好是雷晓燕。雷晓燕刚倒完酒,强哥就瞅着她说:“小姐,我们买了你的酒,你总该陪我们喝一杯吧?”晓燕微笑着说:“先生,对不起,我不会喝酒。”强哥很明显在逗雷晓燕:“那你怎么推销你的酒啊?”晓燕大方得体地说:“推销茅台酒的人也不一定都喝过茅台呀。”强哥哈哈大笑:“小嘴还挺会说的嘛,来来来,敬我们大伙一杯。”说着掏出200元钱放在桌上:“这是小费。”在座的人,包括在强哥跟前很能说上话的丛柯,都始终神情井然,没有人敢造次地起哄。晓燕也感觉出来强哥是一个不一般的人物,但她坦然地说:“我真的不会喝酒。”“是不是嫌少啊?”强哥说着又加了一摞钱。晓燕见此情形,只得保持着笑容,为自己倒了半杯酒:“好吧,我就敬各位一杯。”喝完酒后礼貌地说了声“各位请慢用”,就要离开。

  强哥叫住雷晓燕:“小姐,你还忘了东西。”用手指点点桌上的钱。

  晓燕笑了笑,婉言谢绝:“谢谢,我每销售一瓶红酒,公司都会给我提成的。”

  这连强哥也有些奇怪:“可这是横财呀。”

  “不,谢谢。”雷晓燕说完走了。

  “装什么蒜啊,”强哥指着钱对丛柯说,“给她送去。我就没见过不爱钱的人。”

  丛柯应声而去,来到酒店餐厅的大堂里,看到晓燕正将两瓶新的红酒放进提篮。他走过去,对晓燕说:“这钱你还是收下吧,我们老板是诚心诚意的。”晓燕坚决地说:“这钱我绝对不会收。”

  “为什么?”

  “他今天叫我喝杯酒,下次可以叫我唱个歌,跳个舞……如果你们真想寻开心,可以去夜总会。”晓燕温和的神情中是令人钦佩的自尊。

  丛柯解释道:“他真的不是这个意思,他就是一掷千金的人,说的不好听一点,他钱多的可以用来点烟。”

  晓燕依旧温和地说:“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卖我的酒,他点他的烟。”说完提着酒篮走出了酒店。丛柯看着晓燕的背影,似乎松了一口气。

  雷晓燕从酒店出来之后,到了久久饭店。九妹见过几次雷晓燕,因为双久曾经带她来过,但是她还是很意外:“来推销红酒的是你?”晓燕手捧着红酒,微笑着说:“对,就是我。”九妹上上下下打量着一身推销员装束的晓燕,说:“我还以为是个男的呢。”晓燕落落大方地说:“喝酒的大部份是男的,推销员大部份是女的。”

  偏脑壳凑上来补充一句话,让九妹老大不高兴:“而且是漂亮的女孩子。”晓燕友好而得体地对偏脑壳说了声“谢谢”,但九妹却更清晰地感到了晓燕对她的威胁,想到了双久专程来为她打招呼。九妹戒备地问:“你跟双久是……是什么关系?”晓燕一听不知如何回答,脸却不觉有点红了。

  偏脑壳又来插话:“那还用问吗?反正是亲密关系,对吧?”九妹对偏脑壳的无名之火“噌”地窜起来:“我又没有问你,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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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子是双扬家的房客,在《经济导报》的编辑室工作。疯子勤奋而心软,成天忙忙碌碌,在城市的大街小巷拍照,东一家西一家地采访,在办公室里编稿写稿,不但要干自己的事,别人干不过来的她也得帮着干。虽然比别人爱干肯干,但因为没有一个本市户口,疯子不过只是个临时记者。疯子大大咧咧,不修边幅,说起话办起事来透着一股男人气,一点也不像别的二十出头的姑娘那样爱玩爱美爱撒娇。疯子正在编辑部里埋头画版。编辑部主任抬起头来对着整个办公室的人大声说:“明天还有四个版没人做,看看谁高风亮节!”一大间办公室里好几十个人,但却没有呼应。疯子抬了一下头,看见桌子上自己已经有积案如山的东西要做,也不作声。主任很是可怜地说:“不能又让我消化吧,我都快得胃癌了我。”

  疯子心软,虽然仍低头画版,却冒出一句:“我做吧。”主任如获救星,急忙把稿子放到疯子桌上,但还是有些于心不忍:“我说,大伙也不能就练流浪记者一个人,她采访、写稿、画版、摄影什么事都干,不就是比我们少个户口吗?我的意思是正式工一定要向流浪记者学习……”

  疯子心里不太高兴:“主任,以后别管我叫流浪记者。”

  “那我管你叫什么?”

  疯子头也没抬,干脆利落地说:“疯子。”主任点点头:“笔名,东南西北风,也对。”

  疯子好不容易累完活回到住处,刚进了房间,就听到外面有人在叫“双久!双久!”疯子走出来,看到院子里一个男人骑着三轮车正在向里面张望。三轮车上是满满一车的书,全是《一级隐私》。

  疯子问:“什么事啊?”

  “你认识来双久吗?”

  疯子说:“我的房东。”

  骑车男人说:“正合适,你告诉他,这书卖不掉,我给他退回来了。这是帐单,本来是我欠他,现在是他欠我了。”

  疯子把帐单接了过来,说:“行,我交给他。”

  夜幕已经降临,疯子回到自己朴素而整洁的房间里静静地躺着。她用报纸盖着脸,听着录音机李春波唱的《一封家书》:“此致,敬礼!此致,那个敬礼……”疯子的心被深深地触动了,想起了她离开多年的家和家中年迈的父母。她走到窗下的写字台前,看着外面的夜色,坐了下来,把信纸展开,写了一封家书:

  “爸,妈,你们好!可能是因为一个人过的中秋节吧,最近这段时间我特别地想你们。身在异乡,没有一个亲人,才真正体会到做浪子的不容易。

  “我是学师范的,在小县城当老师,教教‘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也许就是我的宿命,可我就是自不量力,或者是自恃过高,我总觉得我不到外面闯一闯,什么都没见过,什么经历也没有,我能跟我的学生说什么?“好多人都觉得我到城里混是为了户口,在他们眼里,我跟打工妹,和三陪小姐是一样的,不过我并不觉得她们过得很差,或者我比她们高到哪去,但是比起一脸菜色,行尸走肉的城里人,我觉得我比他们健康得多,高尚得多……”

  第二天,当疯子把帐单转交给双久时,双久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我不在,你凭什么接他东西呀?”疯子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双久的气不打一处来:“我干嘛好多天不回家?不就是躲他,你可倒好,作了我的主了!这么多书,我当擦屁股纸也嫌多啊!”

  “这也不是躲的事啊。”疯子说。

  “他要的时候我根本不爱给他,他自己保证不退货,我才心软的。哪能想退就退!而且你也太爱管闲事了。”双久迁怒于疯子。

  疯子也不是没脾气的人:“行,下回有人运一车金子来,我也把他哄出去!”说完转身进屋,“砰”地把门关上。双久一愣:“脾气还挺大。”

  丛柯又来到雷晓燕工作的酒店里吃午餐。晓燕正在给隔壁一桌的几个外国人倒酒,并不时地用简单的英文介绍着产品和回答他们的一些问题。晓燕不是非常精通英文,所以当几个老外语速飞快地一连说了好几分钟时,晓燕听不懂了,看着他们等待回答的目光,尴尬起来,用英文试探着说:“请问,你是不是对我们的产品有意见?”

  丛柯虽然一直没有抬头,但心里是注意着雷晓燕的。一看她碰上困难,他就马上站起来帮她翻译说:“这位先生说他也是一个售酒的商人,他非常想了解中国人到底是什么口味,因为中国的市场实在是太大了。他说他听说中国人的口味普遍偏甜,酸涩的口感他们会很不习惯,是这样吗?”

  晓燕这才明白了,说:“中国人的口味也在变,最初的确是偏甜,但当今时代减肥成风,大伙都有点谈甜色变,而且国外高品质的红酒口味渐渐被国人接受,太甜的东西他们反而不喜欢了。”丛柯立即流利地把这些话翻给成英文讲给几个外国人,他们纷纷点头,感谢晓燕的介绍。晓燕终于松了一口气,抽出空当专门向丛柯表示了谢意。

  丛柯谦和地说:“不客气。中午我是不能喝酒的,因为下午在这个楼上还有个会,但是如果我需要酒的时候,可以找你吗?”

  “当然可以,这是我的名片。”晓燕说着急忙从兜里掏出名片双手递了过去,心里对丛柯充满了感激和佩服。

  果然,第二天丛柯就向晓燕订了一箱红酒。晓燕亲自打车照丛柯留下的地址送去。出租车驶入了一片悠静的别墅区,在一幢精致的楼前停下。雷晓燕下了车,找到了丛柯的住址。司机把酒从后座箱搬出来,收下钱后开车走了。晓燕走上台阶,按了一下门铃,丛柯很快开门出现在她面前,有点不敢相信:“这么快?”说着把酒箱搬进屋。晓燕在门口等着,说:“你这儿挺好找的。”

  丛柯把酒箱随便放下,请晓燕进去坐坐。晓燕也没推辞,走进了丛柯的屋。屋内的布置高雅得体,品味不凡,让她有点惊奇,禁不住问:“你爸爸家吧?”丛柯笑了笑说:“当然不是,这是我自已的家,我也不是什么大款子弟,我爸爸是个工人。”晓燕越发惊奇:“那你是做什么的?”

  丛柯请晓燕坐下,说:“我有两项科研项目申请了国家级专利,马上又跟企业合作,转化成了市场需要的产品。就这么简单。”晓燕坐在皮沙发上,感到沙发的皮质柔软,十分舒适。丛柯问道:“喝点什么?”

  “可乐吧,我马上就走。”

  “急什么?我买了你这么多红酒,你总可以歇一歇了吧。”

  晓燕突然想起来,从包里翻出一张纸:“能填一张顾客问卷吗?很简单的,逢年过节我们还有礼物送。”丛柯爽快地接过来:“当然。”晓燕看着填问卷的丛柯,说:“真的,你一个人叫那么多酒干什么?”

  丛柯抬头看着晓燕:“过两天我要开个派对,你也过来玩吧。”

  “谢谢,我不想打搅你。”

  “没什么打搅的,你还可以听听大伙儿对你们产品的意见。”晓燕一听觉得有道理,说:“这我倒挺有兴趣。”

  夜里,疯子正自己的房间里听着音乐,翻着杂志。前一天双久的不讲道理的确很让疯子生气,但是她在这里住了不少日子了,对于双久的坏脾气也领教过不止一次,再说疯子总是过着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心绪,所以现在心里还是挺平静舒坦的。疯子被杂志上的一篇文章吸引住了,认真地读着,这时听到有人在敲她的门。她起身开门,见到的却是双久。疯子自然对他没好什么好脸色,但双久这时好像一点脾气都没有了,笑着说:“还生气呢?你怎么那么爱生气?我就从来没见你笑过……”疯子干巴巴地说:“你有什么事吧。”也不请双久进屋坐。可是双久很是随便,自己走了进去,拣了个地方坐下来,说“我还真有事求你。”疯子不喜欢双久,所以态度也不冷不热:“说吧。”

  轮到双久不好意思开口了:“你也知道,《一级隐私》全砸在我自己手上了……你能不能在报上写篇文章,骂骂我……”

  疯子不解:“骂你书就能卖出去了?”

  “不是都这么说嘛,当然你要明着骂,暗着捧。”

  “你觉得我会干这种事吗?”

  “你不是流浪记者吗?”

  疯子火了:“流浪记者怎么了?流浪记者也不是流氓记者,也是有正义感的。”

  双久利诱道:“你别火儿啊,我也不会让你白干,我跟我姐姐说,房租免半年,让你白住还不成?”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整天做垃圾书,甭管记者是夸你还是骂你,这书都卖不出去。”

  “现在什么不是垃圾?”

  疯子一时无言以对,半晌说:“……跟你也说不清楚,反正我不干这种事。”双久扫兴不已:“原来你是一规矩人,真没劲。”

  第二天,因为疯子他们报社编务生病了,主任派不动别人,只得又叫疯子替编务到白梦那里去取稿子。疯子从来没有见过白梦,来到白梦的住处时,白梦照例是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来开门。白梦看着疯子,问:“找谁?”疯子打量着眼前这个半梦半醒着的人,当知道这就是白梦时,从没笑过的疯子嘴角不禁出现了一丝笑意。白梦觉得这笑很奇怪:“怎么了?”

  “你让我想起白日做梦这个词。”

  白梦感到有点意思:“你是?”

  “别想了,你不认识我,我是《经济导报》的,我们编务生病了,主任让我来取稿子。”

  白梦一头雾水:“什么稿子啊?”

  疯子看着白梦浑浑噩噩的样子,无可奈何:“说这么半天你还没醒啊,我们副刊的稿子,小说连载。”

  白梦不耐烦地说:“我知道是小说,股评我会写吗?名字,小说的名字。”

  疯子看着白梦,一片愕然。白梦斜眼看看疯子,上翘的嘴角露出玩世不恭:“有什么奇怪的?我是写手,给好几家一块写,弄混了不是很正常吗?”

  疯子只得说:“《黑手》。”

  白梦听了却莫名其妙:“什么黑手?”

  疯子一板一眼地说:“操纵股市的神秘黑手。”

  白梦这才恍然大悟:“对对对,有这么回事……今天实在交不出来了。”

  疯子也无计可施,只好:“要不我明天再跑一趟?”

  白梦连连摇头:“三天之内都不行,我给人赶一个要命的活儿。今早4点才睡。”

  疯子急了:“那你不是要我们的命吗?虽说我们不是《人民日报》,可也不能开天窗啊!!”

  白梦想了想,说:“别急,别急,你在编辑部是干嘛的?”

  “什么都干。”

  “什么意思?”

  “记者、编辑、画版、跑腿儿,反正什么都干。”

  白梦一下明白了:“流浪记者吧,行,会写字,也知道章法,《黑手》你看了没有?”

  “看了。”

  “干脆你照着往下编得了。你听我说,你听我说,一部作品里,最要紧的是生老病死操,哪一样都不能少,其他的,往海里编,没事儿。”

  疯子沉吟一会,点点头:“我看也是没什么难的。”

  白梦大喜:“那就这么定了。”

  “那稿费算谁的?”“当然算你的,但得署我的名,没办法,品牌效益啊!等你熬到我这份上,就知道被名所累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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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枪手

  作者:张欣

  不能为名所累就得为活儿所累,于是疯子在接下白梦的活之后就开始拼命,在编辑部的电脑前一干就干到深夜。她看着桌子上放着的一摞报纸——上面全是《黑手》的连载,冥思苦想着,不时地翻着白眼,想一阵写一阵,已经是半夜时分了,她却浑然不觉。


  “为名所累”的人生活往往逍遥。白梦自然是这样。他把书稿推给疯子,让疯子自个儿去玩命,自己却和双久下馆子。

  白梦的书从来没有为双久赚到什么钱,但双久总把白梦当成他的摇钱树。在久久饭店里,双久款待着白梦。九妹热情得过分地给他们端来啤酒凉菜,眼睛就没有离开过双久。双久让九妹去拿一盘鸭脖子时,九妹几乎是两眼放光,忙不迭地应声而去。白梦笑着对双久说:“九妹对你还有意思哪?”

  双久骂道:“操你大爷的,对你才有意思呢!”这时,九妹正脚步轻快笑容满面地为他们送来鸭脖子,对双久娇声说:“还要什么你就叫我啊。”离开的时候,还笑着回头看了双久一眼。

  白梦看着九妹自作多情的样子,对双久说:“呆会儿你女朋友来,九妹就没这么高兴了。”这话倒是真的。最近雷晓燕总到久久饭店来推销红酒,九妹感到的压力也越来越大,不管是身材还是相貌还是气质她都没有办法和晓燕比。猴哥和偏脑壳也自觉不自觉地总爱和晓燕接近,给晓燕帮忙。九妹暗地里自己和晓燕较着劲,干活的时候也时常走神,而晓燕却茫然不觉。

  “我跟你说正经的,我给你看的那么多部书稿,到底哪部最赚钱?”双久没有心思和别人开他和九妹的玩笑。

  白梦的话没有余地:“都不行。”

  双久不高兴:“我操,不是你凑的你怎么都说不行啊?”

  “你看你这人,你不是叫哥们儿我说实话嘛!”

  “你这是实话吗?”

  “当然是实话了,我还跟你说句实话,我现在手上的活儿多得干都干不完,只好请人捉刀代笔,我不惦记着你那点借来的钱。那些稿子真的都不行。”

  “那个刽子手的也不行?”

  “就凌迟的那段邪乎一点,那《古代酷刑考》里也有啊。”

  双久无奈,又说:“那《房中术面面观》那本……”

  白梦轻蔑地笑:“现在到处都是三级片的盗版碟,看你那玩意儿不是干着急吗,再说一扫黄还指不定吃不吃官司呢。”白梦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这让双久真的发起愁来。白梦惦记着的却是别的事:“你女朋友怎么还不来呀?”双久瞪了白梦一眼:“知道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叫你见吗?你少动坏脑筋。”

  “你可太不了解我了,我其实就是瞎贫,真正对漂亮的女孩子我没兴趣,我喜欢有才的,脑袋好使的,多丑都没关系,现在兴战略伙伴关系啊,女大款就更好,把我给包起来,我也就不那么累了。”

  “做你的白日梦去吧。”双久正说着,晓燕走到了他们面前。双久很是殷勤急忙让座,又给白梦介绍:“这就是我女朋友晓燕。这是大写家白梦。”晓燕礼貌地跟白梦握手时,双久又对晓燕说:“玫瑰花的招就是他教我的,一肚子坏水。小心上他的当啊。”

  晓燕笑着坐下来,说:“那最后数出的花瓣是双数怎么办?”

  白梦也笑:“就把嘴里的花瓣吞到肚子里呗。”

  晓燕遗憾地说:“那多不浪漫啊。”

  白梦认真地说:“什么浪漫不浪漫的,关键是确保双数。”

  双久见人到齐了就叫把热菜上上来。果然,九妹见到晓燕后态度急转直下,上菜的时候面无表情,手重得把菜盘子都磕出声音来了。晓燕没有在意,和九妹打招呼,但九妹却极其冷淡,很公式化地说:“嗯,来了,你们的菜齐了。”

  双久很不满意九妹的态度,说:“你这是什么态度?”九妹也不理他,转身就走了。晓燕看着九妹气呼呼的样子,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说:“你们惹她了?”

  双久和白梦互望了一眼,正要说话,晓燕的手机响了。饭店里面太吵,晓燕走出去接电话。白梦望着不开心的九妹正在清理客人刚刚离去的餐桌,深有感触般地说:“要是过去就好了,这么痴情的女孩子,你纳妾不就完了吗?”

  “要纳你纳,我有晓燕一个就行了。”

  白梦大笑:“真正痴情的原来在这儿呢。”

  晓燕接到的电话丛柯打过来的。丛柯约她晚上参加派对,晓燕说正在和朋友吃饭,丛柯就干脆让她把朋友也带过去。晓燕只好答应了下来,一跟双久白梦说,不想他们两人倒是很感兴趣,二话没说就和晓燕一起打车来到丛柯住的别墅区里。他们下了出租车,在别墅区考究的房子中走着。双久看着周围,说:“他妈的,这本来是我应该过的生活呀。”

  白梦不屑:“我他妈的对这种生活嗤之以鼻!不自由,毋宁死!”

  双久问:“你怎么知道人家不自由?”

  “活得体面的人都不自由。”

  晓燕知道双久和白梦都是平时随便惯了的人,叮嘱道:“总而言之,人家是我的客户,你们要有礼貌,不要让我没面子。”双久连说:“知道,知道。”白梦却掏出平光眼镜带上,马上变成另一个人,十分文质彬彬。

  来到丛柯家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了。丛柯一身便装,十分潇洒,看到晓燕很高兴,也和白梦和双久热情地握了手。丛柯陪着他们走进客厅。厅里有一些客人在闲聊,他们都是些儒雅之士。在饭厅的餐台上全是自助食品,还摆了很多瓶红酒。一看整体的气氛,双久只好故作斯文地说:“我们可不懂转基因和纳米。”晓燕看了看双久,又看了看白梦,忍住笑说:“你当然不懂,但是白梦是这方面的专家。”白梦装腔作势地谦虚:“哪里,哪里。”

  丛柯很自信很随便:“随意吧,不愿意清谈的话,书房里有两桌麻将,楼上还有一圈拱猪,好几个女孩在看言情DVD,也没什么好吃的,反正酒和矿泉水随便喝。”

  双久和白梦一听,不约而同地上楼去了。晓燕小声问丛柯:“怎么样?他们对红酒的反应?”

  丛柯说:“挺好的。”

  “那我就放心了,”晓燕说着莞尔一笑,说“那我也上楼去了。”这一个笑容是如此甜美,让丛柯有点心醉神迷,片刻之后,才点了点头。等晓燕上楼之后,一些与丛柯比较亲近的同学、朋友上前来取笑丛柯说:“丛柯,这是你女朋友吧?还挺有眼力的嘛。”

  丛柯连连否认:“不是不是。”

  “什么不是,我太了解你了,被电着了吧?我刚才看见你都被电晕了。”一个朋友说。

  “丛柯的择偶条件既简单又难办,就是得把他电着,对不对?”另一个女孩、丛柯从前的老同学说。

  一个名叫简妮的女孩也说:“我早总结过了,三个字,惠而美。”

  “家用电器呀?这么名牌的女孩哪有?想像中的而已,一相处,保证失望。”

  “看来你很有经验啊?”

  “屡战屡败。”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开了,又都笑了起来。

  简妮认真地说:“她是干什么的?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学历不会太高。”

  丛柯说:“我要是想找博士后就不用等到现在了。”

  众人一下子起哄:“不打自招!”

  “丛柯,你不会无目的地做任何事,更不会随便请陌生人来参加派对。”

  丛柯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承认:“真的是刚认识,只不过是有点感觉而已。”

  “能让你有感觉就够不容易的了!”

  丛柯笑着,在不经意中,他的脸上流露出一种优越感。

  疯子替白梦做枪手,续写着《黑手》的连载,读者对于这个故事比以前感兴趣多了,编辑部不时收到读者关于《黑手》的来信和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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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疯子正在埋头校样,编辑部主任走了过来,说:“你给白梦打个电话,不过他最近也不接电话,反正你想办法告诉他,《黑手》里的一号人物不能死,他不是跳楼了吗?那就叫他挂在电线杆子上……”

  疯子没有听懂主任的话,傻呆呆地看着他。

  主任武断地说:“读者现在不让他死,今天我接到好几个电话,意见高度一致。这个连载小说还是要注重读者的意见,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疯子急忙辩解:“后面主要是写他儿子的事,而且是绝处逢生,他不死就很麻烦,这种曾经在股市上翻云覆雨的人物,不去帮他儿子显得不合情理,但他一帮,儿子的行为就显得太平庸,毫无光彩了。”

  主任纳闷道:“怎么白梦还没写你就知道了?”

  疯子这才发现说错了话,慌忙地解释:“我,我听他说的……”

  主任看了一眼疯子,说:“读者是上帝,还是不要死吧。”

  疯子无奈地说:“好,我一定告诉他。”

  主任看着手里的报纸,自言自语:“还真奇了怪了,这个白梦,写作水平怎么提高得这么快?这前后就像两个人写的,以前别说来电话,就是我去征求意见,人家也是说他胡编乱造,要不是他要的稿费低,交稿快,也有低层次的人喜欢看他的东西,我早就叫他快点结束,不再用他了。”

  疯子低头看稿,一句话也不说。主任说得正有兴致,问疯子:“你知道他快到什么程度?”疯子看着主任,不知道他在问什么,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七个长篇一块儿开干,三个月后批发出去。”主任不可思议的样子。

  疯子不了解白梦,也不在意这个人有多快,她只想把她自己的事情做好。白梦从来不知道“把事情做好”这样一个概念,但他知道《黑手》已经可以让疯子帮他对付过去了,于是他心里有了另外的一个想法。

  白梦把疯子叫到他家里来。当疯子来到时,她看到白梦正把一只笔夹在耳朵背后,正在大剪大贴,乱七八糟的书、杂志和报纸摊了一地。看到疯子,白梦直起身来:“就知道是你,恭候着呢。”

  “这么急着叫我来,什么事啊?”

  “当然有事了,你坐你坐。”白梦说着,这才发现屋子里乱到无处可坐,于是把椅子上的报纸划到地上,示意疯子坐下。然后,白梦轻慢地说:“你写的连载我都看了,还过得去……”疯子静静地坐着,不动声色地等待下文。白梦顿了一顿,说:“我还是长话短说吧,我最近活特多,写不完,又舍不得推掉,这年头,好卖的时候就得赶紧卖,等到年老色衰,谁还找你啊?”

  疯子明白过来:“你想让我当你的枪手。”

  白梦一拍大腿:“要不说你聪明呢!上回,你是怕自己的报纸开天窗,也只好那么办了。这回算是咱们正式合作,我去拉活儿,稿费咱俩平分。”

  “你够黑的,没有一字之功就拿去一半?”

  “那没我还没活儿呢!这么说吧,你的文字功夫是还可以,可是你脸皮没我厚啊,我敢说琼瑶是我的笔名,二月河那是我徒弟,我能吹曾经是军史党史写作组的,现在的人就信这个!就认为我能写!你行吗?你不行,可你还不是要吃饭,要交房租,女孩子还要美容什么的。”

  疯子不想听这么多,直奔主题:“倒三七。”白梦叫了起来:“你黑不黑呀?我三你七?你吃肉我得喝汤吧,总不能让我啃骨头吧?”疯子站起来就要走。白梦赶紧说:“算了算了……四六分成行不行?”

  “当你的枪手我就够委曲自己的了,不干算了!”疯子说着坚决的义无反顾的走了。

  白梦追了出去:“好吧好吧,算你利害!”

  疯子这才说:“到时候你叫编辑部把稿费存在我的帐号上,少了一期我就停写。”

  “你连我你都不相信?”

  “我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疯子说。

  丛柯对晓燕的好感日益强烈,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也不愿意明确去做,但实际上他已经是在追晓燕了。他邀请晓燕到他设在大学里的实验室去参观。这是一个设备和管理都相当先进的实验室,一尘不染,而且十分气派。丛柯愿意用自己的优越地位来吸引他想吸引的人。

  丛柯带着晓燕在实验室里走来走去地参观,不时给晓燕作介绍。晓燕看着这些复杂而精密的仪器有些敬畏。丛柯看着晓燕的表情,心里是满意的——他希望晓燕对他的优越地位有所认识,希望她因此而喜欢他甚至崇拜他。丛柯最后说:“这就是我的实验室。”晓燕禁不住发自内心地佩服:“你太了不起了,这么年轻就这么有成就。”

  丛柯心里很舒服,表面上却非常平静:“知道我为什么带你到这里来吗?”

  晓燕笑着摇摇头。

  “我想让你在这儿工作,当我的助手。”

  晓燕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疯了,我没上过大学。”

  “但你很聪明,从我第一天见到你,就是被你的美丽和聪明吸引。一个女孩子能占上这两点可太不容易了。”

  晓燕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不行,开什么玩笑。”

  “我是认真的。我相信有些东西你一学就会。”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聪明,连大学都没考上。”

  丛柯终于说出了他心里真实的想法:“我就是不想让你再推销红酒,现在社会上的男人很坏,女孩子也很容易上当。”

  晓燕不以为然:“不见得吧。”

  丛柯想说服晓燕:“我告诉你我其实从来不喝红酒,只喝威士忌,可我一钓你,你马上就上勾了。如果你送酒的那天我想做点什么,也是很容易的事。”

  不料晓燕一听,脸色大变,扭身就走。丛柯没有回过神来,过了一阵才追了出去,看到晓燕怒气冲冲地走着,丛柯边追上去边说:“你干嘛生那么大的气?我说的都是实话。”

  晓燕突然站住:“那你想让我当你的助手是什么意思?”

  丛柯坦白地说:“我可以保护你一辈子。”

  晓燕愣住了。丛柯看着晓燕的眼睛,说:“晓燕,我得向你承认,你很吸引我。”

  晓燕看着丛柯,有点难堪,说:“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丛柯从来就没有把双久放在眼里,平静地说:“我知道,是那个书商,他这个人不坏。但对自己一辈子的事,还是想清楚一点好。”说完,他给了晓燕一个鼓励的眼神,然后离去,剩下晓燕一个人站在原地发呆。

  丛柯的条件的确是双久不能相提并论的,他年轻有为,事业蒸蒸日上,行为举止也体面优雅,这样的男人对于女人的吸引力是无庸置疑的。在晓燕的心中,她对丛柯也并不厌恶,在一定程度上还有相当的好感。丛柯和双久是如此不同的两个人,晓燕可以有上百个理由爱上丛柯,却实在找不出明确的爱上双久的原因,但她知道她是爱双久的。

  晓燕来到图书批发市场找双久。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找他,但是如果有人想把她从双久身边抢走的时候,晓燕就会觉得双久在她的面前比较安全。但当晓燕找到双久时,他正在跟一伙人打牌,耳朵上夹满了木夹子,大呼小叫地又笑又骂。看到晓燕来了,他的牌友们肆无忌惮地起哄,双久揉着耳朵跑出来,问晓燕:“有事吗?”

  晓燕特别不喜欢这里的气氛,也特别不满意双久这样混日子,丛柯的生活和双久的反差是如此的大,所以晓燕语气里带着不快:“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了?”

  “你不是挺忙的吗?”

  晓燕很生气:“现在谁不忙?就你在那儿混。”

  双久说:“这可不是混,现在图书市场不好做,也只好守株待兔。”

  “你都掉在书堆里了,就不能看看书吗?”

  双久奇怪了:“你今天怎么了?”

  “没怎么。”

  双久打量着晓燕,玩世不恭地嘲笑:“怎么突然变得一身正气了?”

  晓燕火了:“你以为你身上的邪气多吸引人吗?”说完扭身就走了。

  双久看着晓燕的背影,想着她今天反常的态度,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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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在跳扇子舞”

  作者:张欣

  双扬依旧经营着她的久久饭店,操劳着里里外外。一大清早,她就带着偏脑壳到农贸批发市场去挑海鲜、新上市的蔬菜和买鸭脖子。市场里热闹非凡,讨价还价声此起彼落。双扬和偏脑壳手里都拎了一大堆东西,这时碰见了一个从前在双扬饭馆里打过工的人。双扬叫住她说:“你们老板呢?好久不见。”那个人说:“我们老板早就不亲自进货了,她说女人
熬夜老得快。”双扬笑:“怪不得,你脖子上的金项链都快跟手指头一样粗了。”

  那个人听出双扬话里有话,说“扬姐,你这不是骂人吗,我可没以次充好,这边压,那边瞒。”双扬撇撇嘴说:“不打自招。”熟人尴尬一阵,看着正在买葱、又一个劲看卖主秤的偏脑壳说:“不过扬姐,偏脑壳可比我老实多了,你也别把自己熬惨了。”双扬说:“那你从前可比他老实,还是让我的脸先崩溃吧。”

  人人都说双扬的嘴厉害,这一点在吉庆街是出了名的。双扬的嘴不厉害怎么办?她从那么小的时候就要独当一面地在如此复杂的街上谋生,还要支撑起整个家,她能像双元那么没有主见,能像双瑗那么假清高,能像双久那么不脚踏实地吗?她只有做一个泼辣而实干的女人,对生活对别人不存幻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为整个来家操心。

  来双元可不像双扬那么操劳,双扬已经买了大半天菜了,他还和老婆小金还躺在暖暖和和的被窝里。双元已经醒了,正懒洋洋要起来,小金也醒了,说:“昨晚都是你硬拉我回来,要不我非来个扛上开花。”小金下了岗,没事就在麻将桌子上消磨时间,而且牌瘾越来越大。

  双元说:“你是放人生大假,我今天还要上班,万一局长要车怎么办?人家的命金贵得很,我敢一边睡觉一边开车?”

  小金翻了翻身,想看清楚墙上的挂钟,说:“几点了?怎么没见多尔这个讨债鬼来要过早的钱?”

  “你打牌打糊涂了?多尔在双扬那儿。”那天晚上,他们两口子打架的时候,双扬把多尔接到她那里去了。

  小金一下子坐了起来:“这倒也是个办法。”

  双元看着小金,问:“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小金盘算着:“我早就叫你把祖屋争回一间半间的,一转手就是钱,你不肯,干脆就让多尔跟着双扬,那也省掉不少费用呢。”

  双元不同意:“多尔跟我们本来就不亲,这么干他就成双扬的儿子了。本来他生下来,你就没打算要他,不是双扬把他抱回家,养了一年多,哪有今天的多尔。”

  “谁想到他7个月就跑出来,脑袋小得像桔子,医生说难保没有后遗症。你不是也没有坚持叫医生全力抢救吗?不是双扬坚持残废她也要就没有后面的事,你还好意思埋怨我。”

  “所以我们要跟多尔培养感情。”

  “那就想办法分祖屋,不能全是双扬的吧。以前我可以不计较,现在我下岗了,我们又这么困难。”

  双元还是忍不下心来这么做,说:“你怎么又来了?双扬当年带弟弟妹妹不容易,卖油炸臭干子还烫了手,我那时得了慢性肝炎又帮不上她的忙……”

  小金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她还想办法帮你搞白糖补身体,算了算了,懒得听你这些陈糠烂芝麻!你也不想想,白糖多少钱一斤?老房子要值多少钱?你不好意思,我下回找她说去!”

  夫妻俩起床后,小金也根本不做早餐,双元在餐桌前吃方便面,她自己抱着饼干筒吃饼干。双元想起来了,说:“你今天抽空去把煤气费交了吧。”小金眼睛瞪得老大,声音尖利:“搞错没有?你有车,反而叫我去跑腿?”双元倒是脾气好,说:“你不是没事嘛,机关现在在整顿纪律,没有以前那么好溜了。”小金嘴一撇,翻了个白眼:“我没事?我上午要炒股,下午3点以后跳广场舞,我哪有空?”

  双元叹了口气,把煤气单放进自己兜里。

  19

  双扬浑不知道她的大哥大嫂在打什么主意,生活也绝不可能不像她的大嫂那样悠闲。她买完菜之后回到家里,看到多尔睡得正香。

  双扬喜欢多尔,不但因为这孩子乖、懂事,是来家的未来和希望,而且还有其他的原因。当年双扬和小金怀孕相差两个月,但因为小金早产,所以两人前后几天生产。双扬的婴儿因为医疗事故夭折了,小金却没有奶水,而且双元夫妇又不喜欢这个长得不成气候的早产儿,于是多尔就被双扬抱过来喂养,一吃就吃了三个月。女人的奶水不是随便就可以给人吃的,她奶了谁谁就是她的亲人了;想不是亲人也不行,母爱随着奶水流进血液里了,双扬对多尔亲,多尔对双扬亲,就跟天生的一样。双扬不能不在心里把多尔当亲生儿子看待。更加上双扬不能生育了,婚姻也烟消云散,又怎么能够不把多尔当亲生儿子看待呢?

  双扬充满爱意地看了一会儿熟睡的多尔,然后轻手轻脚地进了厨房为多尔热牛奶、煎鸡蛋。等到做好了早饭,双扬才把多尔叫起床,看着他吃完早饭,喝完牛奶,又给他背好书包,还把一块三明治放在他手里,柔声说:“过早和买书的钱都放在你书包里了,以后碰到什么麻烦事,直接来找大姑。记住了?”又摸了摸多尔的头,看着他出门上学去。

  送走了多尔,双扬才疲惫地倒在了床上。她躺了一会儿,突然想起在市场上时那个熟人说的话,爬起来站在镜子前面,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横看竖看总觉得不对劲。女人只要心里想着自己老了,就会越看自己越老,会突然之间发现眼角的许多皱纹。双扬天天照镜子也没发现自己有这么老,可今天一照却真把她给吓了一大跳。

  双扬照了好半天镜子,最后决定到美容院去。当她来到吉庆街上宜街坊的小美容院里时,门脸房里没有人,她走了进去,问:“有喘气儿的吗?”出来两位美容小姐,一个说:“是扬扬啊,你可都是傍晚来,怎么改上午了?”另一个说:“你不是说你白天要睡觉,谁吵你就用枪崩了谁吗?”

  双扬叹气道:“做女人不容易啊,钱也得要,脸也得要。

  小姐替双扬做美容。她实在太疲倦,敷上面膜就睡着了,小姐们看她睡得那么香,都不忍心吵醒她,连面膜也没敢给她揭。

  九妹急急匆匆地跑来,大呼小叫:“我们老板在这里吗?”小姐不让她进去,说:“她可说了,天塌下来也别叫醒她!”九妹说她有急事,闯了进去。小姐跟进来,想把九妹拉出去。两人推推拉拉的,把双扬吵醒了。她极不耐烦地说:“九妹,什么事你不能自己处理?还找到这儿来了!都是些记吃不记打的东西。”

  九妹告诉双扬说长期向久久饭店订盒饭的城建总公司突然打个电话说盒饭全不要了,九妹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之间是有合同的,那个人态度很差,说什么合同不合同的,以后也不要久久饭店的盒饭了。双扬一听,赶紧和九妹冲出美容院,用农夫车拉了一车盒饭,直接送到公司去。

  双扬走进公司总务办公室,还没说上一句完整的话,办公室主任就马上很强硬地说:“不要了就是不要了,你不能强买强卖吧?”双扬陪着笑脸说:“王主任,如果是我们的质量问题,口味问题,包括价格问题,我们都可以调整,我向你保证。”

  王主任爱搭理不搭理:“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大伙吃你们的盒饭吃腻了,想换换口味。”

  双扬急了:“那也得等合同结束啊,合同期满不续约就是了。”

  “你们反正是小本生意,这种事有什么好较真儿的。”

  双扬心里一动:“是不是王主任跟别人另有交易啊?”

  王主任横得不得了:“是又怎么样?我跟你明说吧,我们家的亲戚也有人下岗,就指着做盒饭再就业!这你能理解吧?”

  双扬没有办法,只好说:“那好吧,王主任,咱们好说好散。今天中午的饭我已经做出来,拉到你楼下了,就算是你们城建最后的午餐行不行?”

  王主任丝毫不让步:“还真不行,人家从今天起开始送饭,马上就到!我昨天就叫人通知过你们饭店从今天开始别往这儿送餐了。”

  “可我也查过,我那头没有一个人接到过你们的电话。”

  “这就扯不清了,我说打了,你说没接到。可我也只能出一份快餐的钱啊。”

  这时有人叫王主任接一个电话,于是他不由分说就下了逐客令。双扬走了出来,在城建总公司大楼门口碰见了迎上来的九妹。九妹正要问什么,双扬无可奈何地说:“赶紧想个地方卖盒饭吧。”两人向农夫车走去。这时一辆奥迪车停在了楼前的停车场,卓雄洲从车上下来。九妹一眼看到卓雄洲,自言自语:“狮子头!”卓雄洲看到双扬有点意外。

  卓雄洲听说事情后很生气,领着双扬到了总务办公室,质问王主任到底是怎么回事。王主任不知怎么对卓雄洲解释好,直陪不是:“我真不知道她是卓总你的朋友,你看她也不说,她连提都没提。”卓雄洲教训道:“做事都得有规矩,咱们好歹也是国营大公司,还有个形象问题嘛。”王主任连连点头:“对对对,卓总批评得对,我这就叫人下去提盒饭。”

  双扬看着卓雄洲,很是感激。

  事情总算对付过去,双扬紧接着又有无数事情要忙。到夜里,她又开始在热闹的吉庆街上的久久饭店门口卖鸭脖子,生意照例是不错。

  双扬买鸭脖子的架势可和吉庆街上的摊贩们大不一样。双扬总是静静地稳坐在她的小摊前,不咋乎,不吆喝,眼睛不乱逡,目光清淡如水。双扬也翘二郎腿,可是她翘得紧凑服帖,两腿之间没有丝毫缝隙,风韵十足却不失检点。她的腰收着,双肩平端着,胸脯便有了一个自然的起落,脖子直得象棵小白杨。有人来买鸭脖子,她动作干脆利落,随便人怎么挑选,无论吃客挑选哪一盘,她都有十二分的好心情。但她是从来不会动手去点收钞票的,只是给吃客一个示意,让他们自己把钱扔在她小摊的抽屉里,如果要找零,他们自己找好了。她就这样卖着鸭脖子,生意却总是比别家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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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面豆皮店的老板看到双扬的生意这么好,有点眼红,扯着嗓门大声吆喝。老板娘小声说:“你看人家来双扬,就是稳得起,一声不响赚到钱,你的破锣嗓子都喊哑了,也不见生意好哪儿去。”老板又嫉妒又不屑地说:“我怎么跟她比,她不光眼睛会说话,连屁股都会说话。”老板娘看过去,见果然双扬正站起身来,扭动着腰肢走动着。老板娘瞪了她老公一眼:“你早就眼馋了吧?”

  卓雄洲来到双扬的摊前要买鸭脖子。双扬看到卓雄洲招呼了一声:“来了?”卓雄洲点点头:“来了。”把买鸭脖子的钱递了过去。双扬没收卓雄洲的钱,说:“什么钱不钱的,随便吃。”卓雄洲也不坚持,望着一眼夜幕下火红的吉庆街,感慨说:“这个地方可太有意思了。”双扬没接话,因为她忙不过来,不停地有人来买鸭脖子,她只得招呼着客人。卓雄洲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又说:“照说我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

  双扬一边卖东西一边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卓雄洲说:“我是觉得奇怪,我怎么会对这种地方那么感兴趣?心烦了,工作有压力了,想换换口味了,情不自禁地就跑到这儿来了。”

  双扬手上不停地忙碌,嘴里接话:“一点也不奇怪,这儿有人气啊。而且我也没觉得你多有头有脸,当年皇帝还下江南呢,还去烟花巷呢。你以为你是谁?”

  卓雄洲笑了:“你这人还真不客气。”

  双扬回头看了一眼卓雄洲:“我是不喜欢你刚才说话的口气,这种地方怎么了?你觉得特别底层,特别庸俗是不是?那你不要来就是了,你不请军乐队有人请,昨天就有人炒股发了财,让军乐队连续奏了30遍《走进新时代》。”

  双扬的话让卓雄洲觉得自己有点自讨没趣。双扬可不是那种受了人家恩惠就在人面前不敢说话的人,用宠辱不惊来形容她很贴切,她想说的话总是要说出来的。

  20

  小金带着多尔到医院去检查身体,医生建议给多尔做一个包皮手术。小金一听,吃了一惊:“怎么跟他爸一样?”医生说:“那他爸也得手术,拖着没什么好处。”小金连连咋舌:“我一个人同时照顾两个病人,怎么吃得消?”医生说:“如果有亲戚也可以帮帮忙嘛,小手术,很快就养好了。”这倒是提醒了小金,她马上就想到了双扬。

  果然,双元和多尔做完手术之后,小金就把他们全支到双扬那去。双元把车停在祖屋的门口,和多尔一块下车向里面走去。两个人都叉着腿走路,样子怪怪的,要敲双扬的门的时候,两人都迟疑了。双元让多尔叫门,多尔不愿意:“她会骂人的。”谁都知道,下午三点以前,千万不要去找双扬。她已经在多种场合里公开扬言,说她迟早都要弄一支手枪的,还说她要把手枪放在枕头底下睡觉,如果有人在下午三点之前敲她的房门,她就会摸出手枪毫不犹豫地朝着敲门声开枪。

  双元哄着多尔:“她心疼你,不会骂你。我去敲门,不是找死吗?”

  多尔马上反驳:“你是她大哥。”

  双元说:“她是我姑奶奶。”

  多尔没办法,只得小心翼翼地敲门:“大姑……”

  “崩溃!”双扬大不高兴地骂道,穿着件刚刚遮住屁股的男式大T恤就出来开门。看到双元父子两人都叉着腿,直直地站在她的面前,她愣了一下。等到双元父子进了客厅后,他们仍然叉腿坐着,看得双扬奇怪不已:“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嘛?”双元说不出口,声音很低:“一个小时以前,我们两个人的手术部位刚刚拆线。”双扬吃了一惊:“什么手术啊?”双元的声音更低了:“包皮环切手术。”

  双扬奇怪了:“那你们回家休息啊,跑到我这儿来干什么?”

  双元说:“小金把我们往医院一送,就跑到长沙去听股票讲座去了。我又没有二奶,我不找你我找谁呀?”

  双扬气不打一处来:“崩溃!她这不是成心吗?成心把你们推到我这儿来!双元,不是我说你!你也算是来家的头男长子,照说凡事应该挑大梁,怎么连你老婆都搞不定?既然你搞不定她,你割那个破包皮干什么?就算你要割,干嘛和多尔同一天割?你这不是跟着你老婆一块害我吗?我忙得脚打后脑勺,我怎么顾得上你们俩!”

  双扬一顿抢白让双元无话可说:“本来,本来我也没打算跟多尔一块做的,可是……”

  “废话,你这不是已经做了嘛。”

  “小金说,碰到一个好医生不容易,要是碰到一个不负责任的医生,说不定就被他阉了,就没有性功能了。”

  “你要那么强的性功能干嘛?”

  双元却说:“那你离了婚没再结婚,不能要求别人都没有性功能吧?”

  “她既然那么在意你的性功能,她干嘛不伺候你!”

  “谁想到她走得这么急呢?”

  双扬很生气,压根没顾到就在二人身边愣愣看着他们的多尔。

  “这是阴谋!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双元开始耍赖:“不管她是什么意思,你不能不管我们吧?”

  双扬气得鼻子冒烟:“我干嘛要管?”她越想越气,“什么破事都来找我?我是来家的爹,还是来家的妈?小金下岗了,没活干,理应伺候好丈夫、孩子,跟我玩这一套,崩溃吧!我这里恕不接待!!你们走吧。”

  多尔看双扬这样生气,站起来就走。双扬看到了多尔,赶紧一把抱住他,心一软,把他们留了下来。

  双久当然也不会满意小金的做法。当天晚上,双扬正在卖鸭脖子,双久神色有变地走过来,说:“扬扬,到底怎么回事?大哥和多尔在家叉着腿吃盒饭,说是在沙家浜扎下去了!”双扬一边忙乎着,一边对双久说:“小金跟我叫板呗。”双久一听“小金”就有气:“小金?她想干什么?”双扬心里明白得很:“她早惦记着这几间房呢,这是提醒我大哥也有份儿。”

  双久上火了:“她要分个一间半间的,还不转手就卖了?”

  “谁说不是,这么一分,这房子就不值钱了。”

  “就不给她,看她能怎么着!“

  双扬说:“她可不是省油的灯,大哥没主意,什么事都听她的,再说这房子的房产还是老爷子的,大家这么多年都不走动了……”

  双久想了想,觉得事情还真有点麻烦。

  21

  几天之后,双元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是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双扬提着盒饭进了屋,踢掉高跟鞋,看到双元坐在电视前,一边吃花生米喝啤酒,一边热血沸腾、激动不已地看着足球赛。双扬很是不满,说:“我说双元,你现在都可以踢足球了,总该搬回去了吧。”双元眼睛没有离开电视:“扬扬,你这儿还真舒服。”

  双扬把盒饭放在餐桌上,说:“你是舒服了,我可是三天三夜没睡觉,彻底崩溃了。”

  双元见双扬一脸的厌倦,连说:“明天就走,明天就走,但是扬扬,你这儿的大门始终是向我敞开的吧?”

  双扬说:“始终向多尔敞开。对了,多尔呢?”

  “到疯子屋里看书去了。”

  双扬对着镜子拢了拢头,又补了点口红:“你还像个大人吗?都跟他倒过来了,整天对着电视不动窝!我真服了你们两口子了!呆会儿招呼他吃饭,我那头夜市马上要开了。”说着又匆匆忙忙走了。

  双元也不太好意思在老屋里住下去了,带着多尔,开车回自己家里去。双元开着车,多尔在驾驶室里透过车窗东看西看。车开到广场前面的时候,多尔看到了广场上有人在跳扇子舞。双元听到多尔叫了声:“我看见妈妈了,妈妈在跳扇子舞!”头也不回地说:“瞎讲,她去长沙听股市讲座了,这两天就回来。”

  多尔不服气:“反正我刚才看见她了。”

  小金根本没有到长沙去,多尔没有看错,她正是在跳扇子舞。她很是逍遥,跳完扇子舞,又跳交谊舞,在广场上高音喇叭的音乐中和舞伴阿旺搂在一块跳得欢快无比。阿旺是个油头粉面的家伙,他问:“你今天挺高兴的嘛。”小金笑道:“我每天都很高兴。”阿旺挑逗着小金:“是因为每天见到我才这么高兴吧?”小金娇声道:“讨厌!你把赚钱的股介绍给我我才高兴。”

  “那还不是小意思。”

  夜里小金回到家时,双元才知道多尔没有看错。双元问小金:“你不是说你去湖南听讲座了吗?”小金毫不在乎:“我没去,我临时决定学太极双扇。”

  双元的火气上来了:“那你为什么不把我们俩接回家?要是双扬不肯让我们住,那我们不是得叉着腿站在大马路上?”

  小金一点也不生气:“她怎么会不让你们住呢?你是她大哥,她又是多尔的大姑。”

  双元明白过来:“双扬说得没错,你这就是搞阴谋!”

  小金翻翻白眼:“别胳膊肘往外拐了,她不让你们住才是阴谋!这房子又不是她一个人的,你也有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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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崇德哭了

  作者:张欣

  卓雄洲又来到了久久饭店。这次他刚陪完几个北京来的客人。陪这一拨客人本来是总经理的事情,可他临时有个会,交代下来说要卓雄洲陪,不仅要让他们喝好,还要安排到夜总会去玩。卓雄洲想推也推不掉,因为其他两个副总一个在国外,一个在党校。办公室主任上次又把胃喝坏了,还在医院躺着。卓雄洲不喜欢干这样的事情,陪客人喝酒是最难受的,
一点也不放松。好不容易解放了出来,他就来到吉庆街放松放松。

  卓雄洲喝得有点多了,走到双扬卖鸭脖子的摊前,没见着双扬,只看见九妹在卖鸭脖子,说:“怎么是你?”

  九妹酸溜溜的:“卓总,鸭脖子可是一样的,难道我卖就不好吃了吗?”

  卓雄洲赶紧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买了盘鸭脖子站在路上一边啃鸭脖子,一边叫卖:“瞧一瞧,看一看啊,金牌的鸭脖子啊,一吃三击掌,再吃必回头啊……”等到有顾客来的时候,卓雄洲就象一个小商贩一样热情地招徕着。

  双扬走过来,看着这情形觉得好笑,但卓雄洲的真性情却让她很有些心动,走上去说:“你怎么回事啊,喝多了?”

  卓雄洲点点头:“喝多了……想找个人说说话……”

  双扬笑道:“回家跟老婆说呗。”

  卓雄洲苦笑:“我老婆在美国,远水解不了近渴。”

  双扬忍不住笑起来:“那你也别在这儿卖鸭脖子啊,你也是有头有脸的人……”

  卓雄洲舌头发硬:“……什么有头有脸,整个一个三陪……我告诉你,我就是爱听你不把我当回事的那些话,你贬低我的那些话,我爱听,真实。”

  双扬有点不敢相信:“你真的不生气?”

  卓雄洲说:“酒后吐真言……我整天听恭维话,也整天恭维别人,今晚就恭维了一晚上,连我自己都烦了……”

  就这样他们俩就站在鸭脖子摊前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来,越来越投机。

  双元下班回家时,多尔在里屋写作业,小金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双元问:“多尔,你妈还没回来?”多尔没有回头,说:“没有。”双元一边说:“你饿吗?我是饿了”,一边打开冰箱。冰箱里什么都没有,气得双元重重地把门关上,说:“这日子没法过了。”

  双元踱到多尔的房间,走到多尔跟前说:“我给你泡面吃吧?”多尔不高兴:“不吃,见到面条就想吐。”这时,双元发现桌上放着一个餐盒,打开一看是一盒豆皮,眼睛一亮。多尔跑过来抢餐盒,说:“这是我自己买的!”

  双元虎着脸说:“你哪来的钱?还不是我们给的。”

  多尔委屈地说:“这钱是大姑给的,你们两个月没给我零花钱了!”

  双元口气软了:“爸爸饿了,给爸吃一块垫一垫。”

  多尔坚决不同意:“不!”

  双元骂道:“小兔崽子,叫我怎么指望你养老送终?”

  多尔也不服气,嚷嚷:“谁叫你们老是不买菜不做饭的?”

  双元自觉理亏,声音低了许多,说:“那也不能怨我,你妈妈……”正说着,看到小金垂头丧气地进屋来。双元见她这个样子,问:“又怎么了?”

  “股票全给套住了……”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别总想着发财了,还是想办法再就业是正经。”

  “你以为我不想再就业?可你的面子有限啊,托了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全是石沉大海。”小金说着也开始吃多尔的豆皮。

  双元说:“这回我托了我们局长,正好他家要用车,我给他跑了三天,他被感动了,说一定会把你的事放在心上。”

  小金眼睛一亮:“他说什么具体的没有?”

  双元想了想说:“他好像说最近馒头市场特别混乱,为了加强管理的力度,准备成立一个‘馒头办’,如果真有这么回事,你说不定还能当出纳。”

  小金大失所望:“那我还不如直接去卖馒头呢!这也叫个单位!”

  等到多尔做完作业出来时,豆皮已经被双元两口子吃完了。多尔没有饭吃,也知道没有人给他做,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

  晚市前的一段时间是久久九妹他们比较清闲的时间。饭店里的音响放着《对面的女孩看过来》,九妹和偏脑壳、猴哥一帮人在剥花生。猴哥看着九妹身上的衣服:“九妹,行啊,又买新衣服了。”九妹美滋滋地说:“怎么样?漂亮吧。”

  偏脑壳不屑地说:“什么新衣服,还不是扬扬不要了给她的。”

  猴哥也想起来了:“就是,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啊。”

  偏脑壳进一步打击九妹:“穿了也不像那么回事,还不如你自己的花衣裳呢。”

  九妹心里很不痛快,没好气地说:“你懂个屁,扬扬说,城里有档次的人都不穿花衣裳。”

  猴哥开玩笑说:“这猛地一看啊,九妹像个乡下姑娘,仔细这么一看,还不如那猛一看,那就是一个乡下姑娘。”九妹拿起花生壳就向猴哥撒去,猴哥也不相让,两人对撒起来。正在这时,多尔背着书包进来,被九妹扔过来的花生壳撒了一身。九妹一看打错了人,赶紧跑过来替多尔拍掉身上的花生壳,说:“哎呀我的小祖宗,对不起对不起!”

  多尔问:“我大姑呢?”

  九妹说:“出去办事了,马上就回来。”

  多尔放下书包,很不开心。九妹看他这样子,问:“怎么了你?要不先给你弄点吃的?”多尔摇摇头。九妹又说:“喝可乐?”多尔还是摇头。九妹还想说什么,听到外面汽车喇叭响,急忙跑了出去。双扬进货回来,刚下车就听到九妹说多尔来了,而且很不高兴。双扬匆匆赶进店内,对多尔说:“怎么了怎么了?你爸你妈又发什么神经?”

  多尔很烦恼又很无奈地说:“在家里开了两桌,打了三天三夜的麻将,没人做饭还大声地嚷,我连做作业都做不下去了。”

  双扬知道多尔饿了,很是心疼,吩咐九妹去叫汤师傅炒个茄汁牛肉给多尔吃,接着问:“你爸不是还要上班吗?”

  多尔说:“妈叫他请病假。”

  双扬忍无可忍:“崩溃!真是崩溃啊!你妈这个害人精!”

  多尔小声说:“我不想再回去了。”

  双扬抱紧多尔,说:“对,不回去了,住在大姑这儿。”

  双扬很疼多尔,但双元两口子却根本不管孩子,尤其是小金,心想反正有他大姑顶着,她就放心大胆地玩自己的。早上,小金对双元说:“这次我可不是跟你开玩笑,真的要去长沙听股市讲座,你下班以后直接去扬扬那里吧。”

  双元一听,反应很大:“哎,你怎么自说自话呀?刚清静了两天你又来事,我告诉你每回打完麻将我都特后悔,都觉得特别对不起儿子,这次也是你搭好了台子,我不得不唱戏。我还要赶紧把儿子接回来呢,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小金白了双元一眼,说:“接回来干嘛?我想明白了,这亲的就是打不散,他住在扬扬那儿,也是我们的儿子。你要不肯去扬扬那儿,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我反正要去听讲座。”

  “就算我暂时不接多尔,你也不能走,马上就是世界杯足球赛,做饭洗衣服这些事本来就是女人干的。”双元执意不让小金走。小金却什么也不顾:“我不管,反正我呆会儿就走。”

  小金自顾自地走了,双元根本没办法自己一个人生活,硬着头皮又来到双扬家。

  多尔在客厅里吃饭,看着双扬对着镜子描眉毛。多尔说:“又化,又化,像个鬼。”双扬对着镜子里的多尔说:“不化才像个鬼。”多尔说:“我妈妈像个鬼。”双扬笑道:“你妈妈的妆是化得太浓了,所以像个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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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这个时候,双元在院子里叫双扬。双扬从屋里出来,一见是双元,以为他是来接儿子的,说:“我说双元,你还像个爹吗?这么多天了才来接儿子!”

  双元吞吞吐吐地说:“我,我不是来接儿子的。”

  双扬一听,刚化好的眉毛竖了起来:“那你跑来干什么?不是三缺一来请我吧。”

  双元死皮赖脸地说:“我到你这儿来住几天嘛,马上就世界杯了。”

  “开什么玩笑,我替你们带儿子还不够?是不是小金待会儿也过来住?”

  “她不来,她去长沙听讲座了。”

  双扬火冒三丈:“多尔早告诉我了,上回她就没去听什么讲座,叫你们两个叉着腿来,耍了我一把,现在又来这一套!我告诉你双元,可一不可二,她这么做也太不像话了吧!”多尔听到两人的声音,跑了出来。

  双元说:“这回她是真的去了。”

  双扬横下心来,说:“我不管她真去假去,反正我这儿不能住!你也知道,我也不是什么软柿子!疯子!疯子!”冲着疯子的屋子大声叫。疯子应声披头散发地跑出来。双扬见她这个样子,也不禁一愣:“你怎么搞的?真成疯子了?”

  疯子两眼发直:“我这不是在给人赶稿子吗。什么事?”

  双扬说:“今晚多尔在你那儿做作业。”

  疯子答应下来,多尔回屋拿了书包,去了疯子屋里。双扬跟在后面叮嘱说:“多尔别闹啊,姐姐给人赶文章呢!”转身锁上门出来,冷冷地看着双元。双元一看双扬这架势,说:“扬扬,你不要做得太绝了!”

  双扬毫不相让:“是谁做得绝?你有家不住三天两头的往我这跑,我很空闲吗?看在多尔的份上,我忍你很久了!”

  双元撕破脸皮说:“既然你连手足之情都不顾了,那我也只好打开窗户说亮话,我到这里来住那是理所当然!这套老房子是祖辈传下来的,按老规矩也是传男不传女,按现在的法律,我也有份。你凭什么不让我住这儿!!”

  双扬冷笑:“双元,你终于说实话了!我早就看出你们两口子合谋好了,要来占房子!我早就知道这是一个阴谋!但是我告诉你,这房子你拿不去!你也别想在这儿住!”说完上饭店去了。

  看着房门上的大锁,双元气得脸都白了,但也没有办法,只好回自己家去。进屋后,双元发现客厅没人,餐桌上却是热气腾腾的炒菜。双元感到奇怪,跑到厨房门口去看,只见小金在炒菜。双元诧异地说:“你没走啊?那我打电话家里没人。”小金一边说“我买菜去了”,一边端着菜出来。双元跟着她来到客厅,不开心地坐在餐桌前。小金看他的样子,说:“都是你爱吃的,我就知道你会臊眉耷脸地回来,怎么样?被扬扬臭骂了一顿,屋都没让你进吧?”

  双元抬头看小金,说:“你怎么知道的?”

  “这年头谁还像你这样,木脑壳一个!你记她的好,她眼里有你这个大哥吗?而且说一千道一万,她有什么权力霸着祖屋?她有什么权力?”

  双元没话可说,只得生着闷气,埋头喝酒吃菜。

  小金一看正是时候,挑唆道:“现在你知道生气了?你早就该生气了!我说了多少次你不听,现在你看见了吧,还没想分呢,去住一住都不行!你心里还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双元仍沉着脸不说话。

  小金用上了激将法:“不过我也少说两句吧,像你这么窝囊的人,我也不指望你能争回什么。”

  双元一听,“啪”地把筷子摔在餐桌上。小金心里暗喜。

  第二天双元就跑到建筑工地去找多年都没有联系过的父亲来崇德。工地上机声轰鸣,工人们一身泥一身汗地在紧张施工。在建筑的高层,来崇德在与工程师研究图纸,有人走过来,伏在来崇德耳边大声说有人找他。来崇德不可能料到是谁,向下张望着却只看到双元的背影,只好从楼上下来。

  当看到双元的时候,来崇德愣住了,有点手足无措。双元热情地走过去拉住父亲的手,说:“爸,是我。双元。”。来崇德又是一愣,然后激动异常,不知说什么好:“双元……”

  双元说:“爸,你还忙着呢!”

  来崇德赶紧说:“不忙,不忙,走,咱们回家去,不管什么事,咱们回家谈……”

  双元说:“爸,您还是先上我那儿吧,小金在家给您做饭呢!”

  来崇德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到了双元家,来崇德得到了来双元夫妇极为热情的款待。小金做了一大桌子的菜,来崇德和双元一杯接一杯地开心喝酒。来崇德见儿子媳妇这样不咎既往,心里反有些惭愧。

  双元说:“爸,过去的事咱就不提了,总之都是我们做儿女的不懂事,特别是扬扬,当年还跑到上海街堵着门骂范阿姨,让她多少年都抬不起头做人。我们也都不敢跟您来往,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您可千万别把这些事放在心上。”来崇德叹口气说:“扬扬吃了很多苦,这我心里知道,只怕她不肯原谅我啊。”

  这时小金端着热汤从厨房出来,满脸堆笑:“汤来了,汤来了。”

  来崇德见媳妇现在这么贤惠,也很是高兴,说:“小金你也别忙乎了,赶紧来吃吧。”

  小金把汤放下,刚坐下来,就忙着挟汤里的蹄膀给来崇德,说:“一大早就开始炖了,味道全进去了,爸,您尝尝。”

  来崇德因为高兴,满脸放光:“你们做的菜也太多了。”

  小金连说:“不多不多,我们这么多年没孝敬过您老人家,现在得诚心诚意地补上。”

  双元也说:“就是就是,爸,下回您过生日,又正好是中秋节,我是家里的老大我来张罗,把弟弟妹妹全叫上,还有您的孙子,让您好好享受一下天伦之乐。”

  来崇德多年来第一次感到和儿女在一起的温馨和幸福,说不出话来,眼睛都湿了。

  另一头,双扬知道一场老屋争夺战开始了,也想到了来崇德,可她的进攻对象是范沪芳。她下了狠心,下午的时候,从饭店里提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又在繁华商厦里的珠宝柜挑选了一条金项链,来到了来崇德家。开门的是范沪芳,看见双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喜得失声叫道:“扬扬?”双扬第一次这么恭恭敬敬地叫她:“范阿姨。”

  范沪芳有点受宠若惊地把双扬让进屋来。双扬对她的态度和从前判若两人:“范阿姨,今天我特意来看您,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就是人到中年了,有过婚姻有过孩子,后来又都没了,这才知道人这一生不容易,好多事现在才刚明白过来。这些年,您把我爸爸照顾得这么好,这不光是我爸爸的福气,也是我们子女的福气。早就想来看您,每天也不知瞎忙些什么,今天有点空,赶紧来了,您不会觉得我太冒昧吧。”

  范沪芳一生坎坷,饱经风霜,唱戏的时候委屈没少受,嫁了来崇德以后,双扬又闹得她不得安宁,泼得她在街坊四邻跟前都不好做人,等到双扬没工夫搭理她的时候,来崇德又把骨肉不亲的怨气撒在她身上。范沪芳一听现在的双扬又真诚又有礼,顿时觉得拨云见日一般激动,赶紧说:“你说什么呀扬扬,我们盼还盼不来你呢!你爸爸老了,他想你们真是想得入心入肺,我们为这事不知吵了多少架……”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说不下去。

  双扬一副很惭愧的样子:”范阿姨,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范沪芳见双扬变得善解人意了许多,心里高兴又热泪盈眶,忙起身说:“我给你买菜去。”

  双扬拦住范沪芳:“看您说的,我开饭馆,还能缺吃的吗?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说着把放在桌上的大包小包打开,说:“先说我做的金牌鸭颈,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是是活肉,净瘦,性凉,对老年人最合适了。这是五芳斋的粽子,还有芝麻糕和绿豆糕,我知道范阿姨您一直吃得很素,要不您能身段那么好吗?我到了您这个岁数,还不知道站不站得直呢。”

  范沪芳转悲为喜:“扬扬啊,你可真是会说话。你今天来,我可是太高兴了!可惜你爸爸中午都不回来吃饭。”

  双扬却说:“我知道他中午不回来,我本来就是来看您的。他是我亲爸,怎么都好说,可是我觉得这么多年最对不起的就是范阿姨您。”双扬说着挽起袖子走进厨房,要把拿来的东西加工一下,范沪芳拦都拦不住,也只得任她在厨房里和自己一起忙碌。双扬一会问“范阿姨,麻油在哪儿”一会又问别的什么,和范沪芳就像是亲母女一般。

  一阵之后,双扬从厨房拿着大碗出来,笑容满面地说:“范阿姨,您尝尝我做的凉面吧。”

  范沪芳赶紧接过来说:“真不好意思,好不容易来一趟,就让你吃这个,你爸知道,准得埋怨我。”

  “都是自己人,说这些干嘛?”双扬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来过手提包来翻了一阵,把手饰盒拿出来,递到范沪芳面前,说:“差点把最重要的忘了,范阿姨,我知道这么多年您跟着我爸也没享过什么福,他这个人,手紧得很,我就代表他,送给您一件定情之物吧。不知您喜不喜欢?”说着打开盒子,取出金项链,那一粒钻石吊坠闪闪发光,摇摇晃晃地把范沪芳的眼睛都看花了。范沪芳虽然喜欢,可这么贵重的东西也不好意思要,说:“老都老了,这东西是你们年轻人戴的,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双扬不由分说,亲手为范沪芳戴上项链,一边说:“女人八十岁了,也还是喜欢这些东西,何况范阿姨您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不笑话我就是给我面子了。”

  直到双扬告辞离开后,范沪芳还有点回不过神来:亲闺女也没有这么好,更何况一直性格刚烈的双扬,怎么一下变得这样体贴孝顺、善解人意?但是双扬今天说的话做的事确实让范沪芳感动不已。来崇德从来双元家回来的时候,听到范沪芳说双扬来过,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扬扬到家里来了?”

  范沪芳指着桌子上的东西说:“是啊,带了这么多东西,还亲手给我做了凉面呢。”

  来崇德越发奇怪:“她说有什么事吗?”

  范沪芳摇头:“没有哇,就是叙叙家常,话说得可感人了,这孩子大了就是不一样,就真的是懂事了。”

  来崇德百思不解:这么多年都不肯认他的儿女突然之间怎么都变得这么孝顺?而且不理他的时候形同路人,这一下又突然间同时热情有加?
离线卢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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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2楼 发表于: 2009-03-07
简介 第二章



  永远记住那双眼睛,不论它就在眼前,还是已消失久远;不论你身处安泰,还是面临苦难,都牢牢记住……
取缔不了的吉庆街

  作者:张欣

  吉庆街被取缔了。

  作为电视台新闻报道主持人的双瑗在这件事情上是很有功劳的。“热点追踪”节目瞄准吉庆街已经好久,现在终于出成效了。往昔热闹而混乱的吉庆街上,已经是一派扫荡之后
的景象。穿制服的城管人员正在把占道经营的桌椅板凳往大卡车上扔。

  在街道的两头里三层外三层围着许多看热闹的人,对比之下,吉庆街显得分外清冷,只有几个城管人员在巡视着。吉庆街的人却聚在居委会前的茶馆里没事儿似地喝茶打牌。双扬抽着烟,斜着眼睛看着城管人员,脚尖上挂着的拖鞋摇来摇去。豆皮张两口子,擦皮鞋大嫂和军乐队指挥等一帮人凑成一桌在打牌。大家都是一副等待尘埃落定的样子和心情。

  吉庆街大排档就是这样,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一次又一次,取缔多少次就再生多少次。取缔本身就是广告,每次取缔,上万的人挤满大街看热闹。第二天,上万张嘴巴回去把消息一传,吉庆街的名气反而更大了。天南海北的外地人,周末坐飞机来武汉,白天关在宾馆房间睡大觉,夜晚来吉庆街吃饭,为的是欢度一个良宵。吉庆街实际上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吃饭的大排档。在吉庆街,二十三十元钱,也能把一个人吃得撑死;菜式,也不登大雅之堂,就是家常小炒,小家碧玉邻家女孩而已。在吉庆街花钱,主要是其它方面,其它随便什么方面。有意味的就在于‘“随便”两个字,任你去想像。吉庆街是一个鬼魅,是一个感觉,是一个无拘无束的漂泊码头;是一个大自由,是一个大解放,是一个大杂烩,一个大混乱,一个可以睁着眼睛做梦的长夜,一个大家心照不宣表演的生活秀。

  豆皮张甩出一张牌来,说:“我就不信!我看你能天天在这儿站岗放哨!”豆皮张的老婆满不在乎:“新拉的狗屎臭三天,马上就得撤,上次不就是这样嘛,最好是巡警、骑警都来,那我们吉庆街就威风了!出牌出牌。”

  皮鞋大嫂往街上看了一眼:“巡警我见过,那骑警是干嘛的?”

  豆皮张说:“这都不懂,骑在马上的呗,你擦皮鞋就不用弯着腰了。”

  指挥故作认真地说:“皮大嫂,再开张的话,你们工作也得改进改进。”

  皮大嫂不明白:“怎么改进,一块钱把皮鞋都擦成镜子了,还怎么改进?”

  “擦黄色皮鞋嘛。”指挥说。

  皮大嫂还是没开窍:“难道黑色皮鞋不擦吗?”

  几个男人怪笑起来。指挥说:“增加服务项目嘛,比我们军乐队赚钱。”

  皮大嫂这才明白了,踢了指挥一脚,站起来对双扬说:“扬扬,过来打一圈嘛,我去上厕所。”

  双扬接过牌,看了看,撇撇嘴说:“怪不得你要上厕所,这牌这么臭!”

  豆皮张说:“崩溃吧。”

  双扬把一张牌甩了出来,也说:“就是,崩溃吧!”又一眼看到双瑗正在街头进行现场报道。双扬看着双瑗那做作的劲头,心里好笑着。如果她能够听到双瑗在说这么,她一定会觉得更可笑——

  “观众朋友,欢迎你收看《热点追踪》节目。我身后的这条街,就是众所周知的吉庆街,关于吉庆街夜夜笙歌的扰民问题,一直是市长热线电话投诉最多、反映最大、市领导最为关心、附近居民急待解决的一个问题。

  “就在一个小时之前,市城管的工作人员以及防暴队等有关单位,采取了联合行动,再一次取缔了吉庆街的一切非法经营活动。然而,值得我们深思的是,为什么吉庆街的状况屡禁不止?更有人说,吉庆街是根本取缔不了的,它是一个鬼魅,一个感觉,一个无拘无束的漂泊码头;一个大杂烩,一个大混乱,一个可以睁着眼睛就能做梦的长夜,一个大家心照不宣尽情表演的生活秀。

  “那么,我们不禁要问,吉庆街的头顶,还是社会主义的天空吗?”

  可是双瑗觉得自己正在干着一项很有意义的事业,觉得自己在伸张着正义维护着公理。她要想把自己的报道做出深度来,可惜她自己却是一个并没有什么深度的人。

  她来到了城建总公司进行采访,站在办公楼走廊上,对着镜头说:“……以下是关于取缔吉庆街的追踪报道。据了解,人口密集,危旧房屋特别多的吉庆街将被列入旧城改造工程,但就具体实施方案,市城建总公司出现了两种完全不同的意见,一种是彻底拆迁、重建吉庆街,以商业小区根治危房、混乱和无序;另一种意见是保留老城区特有的风貌,仅仅是改建改造吉庆街,令它再现往日的繁荣……为此,我们特意采访了城建总公司的几位负责人……”一边说一边走进了卓雄洲的办公室。

  双瑗说:“请问卓总,您对吉庆街的改造工程持哪种态度?”说完将话筒移向卓雄洲。

  卓雄洲说出来的话让双瑗大感意外:“我的意见是保护吉庆街,谨慎推出具体的改建方案。”

  双瑗不解地问:“为什么?”

  卓雄洲侃侃而谈:“改革开放的经验告诉我们,成片的高楼大厦好建,但是有特殊韵味的老街是拆一个少一个,甚至有些城区还不得不重新修建一些仿古仿旧建筑,与其造假,不如保留,所以我觉得不能因为吉庆街存在着许多问题,我们就采取一种连根拔的态度……”

  双瑗说:“据说持这种态度的人在公司只占少数。”

  卓雄洲淡淡地说:“坚持自已的意见,这跟人数的多少无关。”

  双瑗说:“你不怕因为自己的固执而丢乌纱帽吗?”

  卓雄洲笑了笑:“我们现在的政府已经很成熟了,倾听不同意见是很正常的,你的这种想法本身就很幼稚。”

  双瑗不同意,同时也有些尴尬,说:“可是彻底重建吉庆街也是老百姓的心声。”

  卓雄洲:“群众的意见当然很重要,但是旧城改造工程毕竟是一个关乎整体城市规划以及子孙万代的大项目,它需要我们拿出冷静的思考、理性的分析和科学的态度。”

  双瑗是不会认同卓雄洲的意见的,倒不是因为这说法有多么出奇或是多么深奥,而是双瑗根本不了解吉庆街,对于这条街吵吵嚷嚷的表层之下究竟还有一些什么东西她是不知道的。

  但是,双扬知道,她比谁都清楚,尽管这种明白在很大程度上也不过是下意识里的。这个节目正好被双扬看到了。那时她在茶馆里呆腻了,回到家中,闲得无聊地看电视。看了一会正觉得没有什么意思,电视里出现了双瑗采访卓雄洲的一段。双扬饶有兴致地看着,脸上不禁露出欣赏和敬佩的神情,自言自语道:“我还以为他就会啃鸭脖子呢……”

  双瑗做了一天的节目,回到家里,悠闲地坐在床上翻报纸。生活对于她来说的确是仁慈眷顾的,双瑗现在的日子可以说是称心如意。

  洪涛和双瑗不一样,他不能像她那样还保持着可笑的理想主义,很多实际问题摆在他这个小商人兼小技术工人面前。吉庆街被暂时取缔对他来说并不是件好事,因为他在那里本来是有一些项目可做的。他躺在双瑗旁边,枕着手臂,眼望天花板叹气。双瑗看了洪涛一眼,说:“一晚上就听见你唉声叹气。”

  洪涛声音有些疲倦:“你是吃开口饭的,说来说去总是有理,我们可太不容易了……”

  双瑗放下报纸,关心起来:“到底什么事嘛?”

  洪涛说:“我本来在吉庆街附近揽到两个活儿,现在那里是拆迁是改建吵不清楚,客户也没法下决心,合同全作废了。”

  双瑗一听,又拿起报纸来:“我当是什么事呢,不就是找活儿吗?”

  “你说得容易,现在的市场竞争可残酷了……”洪涛说着,翻过身去自己想着自己的事。双瑗继续翻报纸,也不理他。

  但这次还是双瑗替洪涛排忧解难的——她给他网来一笔不算小的生意。双瑗有一个朋友小戈开了一家歌舞厅,需要安装水电。双瑗没有主动替洪涛揽活的习惯,因为她觉得这样做很俗。她只是一不小心提起了洪涛的装修公司,小戈就主动要想去和洪涛谈这笔生意。

  双瑗带着小戈到洪涛门面不大的“松川水电工程装修公司”去的时候,洪涛正在跟装修队看图纸,讲施工的注意事项。看到双瑗和小戈进来,洪涛十分热情,亲自泡茶,招呼说:“来了!快坐快坐。”双瑗作了介绍后,洪涛向小戈点头说:“听说了,听说了,听说你是要装修一个歌舞厅。”

  小戈说:“对,我们的这个歌舞厅是上规模的,灯光音响方面的要求特别高,老实说来找我的装修公司也很多。可是,双瑗是公众人物,面子大啊,她又介绍说你在这方面比较有经验,所以我才决定到公司来看看。”

  洪涛满脸堆笑:“对对对,眼见为实,我的公司的确不大,赚的都是血汗钱。”

  “关键是不能给我对付,现在的豆腐渣工程可太多了。”

  洪涛保证道:“这一点你放心,质量绝对保证。”

  双瑗也在旁边帮腔:“质量不保证,我也不能答应啊。”

  小戈一下子注意到墙上挂着的公司招牌,说:“松川?你们公司是不是有日本人的股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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