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的《柳絮》词说 lR:?u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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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絮》词出现在《红楼梦》第七十回,这是大观园的最后一次诗会。 lR:?uZ$
在宝钗前面几个人的《咏絮》词里,都流露了太多的颓唐伤感,因此轮到宝钗时她说:“我想,柳絮原是一件轻薄无根无绊的东西,然依我的主意,偏要把它说好了,才不落套”。于是她写了《临江仙 柳絮》: lR:?uZ$
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蜂团蝶阵乱纷纷。几曾随流水,岂必委芳尘。 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 lR:?uZ$
上阕写景。写的是柳絮的一般性常态、是共性,暗喻这个环境里的其他人:在美好的春光里,在轻柔的东风里,柳絮飘飘扬扬,像一团团的蜜蜂,也像一队队的蝴蝶,落到地面后要么随着流水逝去,要么消亡在尘土之中。 lR:?uZ$
下阕以景寄情,是宝钗不落俗套的写法,是个性,暗喻她自己:虽然同为柳絮,其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也同样的轻微无根。但“我”说不定还能凭借一阵好风,送到青云之上去呢。 lR:?uZ$
这首词各处的注释不一样,理解不尽相同。我觉得我这样解释比较合情理,跟宝钗与众不同的个性以及她前面那两句开场白很吻合。 lR:?uZ$
词中结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是词眼,是这首词的灵魂。一般多有误解。把《红楼梦》当阶级斗争教科书、把《红楼梦》与中国革命具体实践相结合的人,习惯将这一句理解为薛宝钗一心争当宝二奶奶的狼子野心大暴露。我不这样看,我认为这句话是一个未婚少女真实的心声坦露,是对幸福的追求向往,是对美好未来的憧憬。 lR:?uZ$
封建时代的女子,没有主宰自己命运的权利。按照“三从四德”标准,她们在家从父,婚后从夫,夫死从子,一辈子的幸福荣辱,全寄托在她们所依附的男人身上。薛宝钗是严格按照这种道德模式打造的淑女,她遵从的自然是这一法则。她只能听天尤命“随分从时”,把未来寄托在类似运气这样的“好风”之上,寄托在“好风”送上“青云”的美梦之上。 lR:?uZ$
她的“青云”是什么?说穿了就是希望找到一个理想的丈夫,想得到一个相对美满的婚姻。“夫荣妻贵”是那个时代的女子理想的天国,是她们幸福的最高境界。薛宝钗既然没有能力去获得自己理想中的幸福,当然也就只有通过吟咏填词这样的形式来抒发一下心中的愿望。“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是一种很普遍的潜在意识,每一个人都存在着这样的良好愿望。有梦想发财的、梦想升官的、梦想出国的、梦想嫁个好男人的,对这些人生出“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的想法我们觉得正常,为什么落到少女薛宝钗身上我们就这样不能容忍,对她百般辱骂横加挞伐呢? lR:?uZ$
贾元春是真正被“好风”送上了“青云”的人,可她既没有给娘家带来保护,也没有能力挽救他们贾氏家族必然衰败的命运。她自己最后的结局,是“登高跌重”,跟“随流水”“委芳尘”的柳絮下场大致相等。薛宝钗还会被好风送上比元春更高的青云么?登上“宝二奶奶”宝座她又能怎么样?就算贾家依旧繁华似锦门庭显赫,她娘家也用不着她送些衣物钱粮以充家计,她也不可能用她的身份为哥哥谋到高官厚爵。更何况“宝二奶奶”宝座对于她来说犹如囊中物,她根本不用同谁争抢,在那个圈子里还没有哪一个未婚女子具备与她竟争的条件。社会地位、经济实力、人品才貌,无论哪一样她都位居榜首。对她颇具威胁的林黛玉,单是那风也能吹倒的单薄身子,贾家就会把她从首批候选媳妇的名单中一笔勾销。所以薛宝钗完全用不着煞费苦心跟人争抢,不动声色稳坐钓鱼台宝座也非她莫属。 lR:?uZ$
贾宝玉不见得就是薛宝钗心中理想的丈夫。这个“银样蜡枪头”的表弟,无心仕途不求上进,成天就知道在女孩子中间厮混,跟薛宝钗衡量人的标准不符合。她和贾宝玉之间,有亲情,也有少男少女间相互的好感,但没有爱情,相信她的心不会被这样的男人撞出火花。但是她自小所受的教育和她那样的品性,她又不可能自己去选择爱的对象,要她嫁给贾宝玉,她没意见,要她嫁给冯紫英或者类似冯紫英贾宝玉这样家庭出身的公子哥儿,她同样不会反对。真是运气不好嫁了个“中山狼”似的丈夫,成天声色犬马花天酒地,甚至对她烂用家庭暴力,她还是会默默忍受,按照她做人的原则孝敬公婆、相夫教子,和睦长幼,尽好一个女人应尽的本分。宝钗注定只会成为这样的女人。所以“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就只能是她的一个希望、一个祈祷,一个憧憬,而不是什么“机会主义”的“狼子野心大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