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坛风格切换切换到宽版
  • 1614阅读
  • 1回复

第一章6.阿城说,这样的日子,好象都是借来的 [复制链接]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离线
 

发帖
15120
蜂蜜
5314
威望
275
宣传贡献值
127
交易币
0
好评度
450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0楼 发表于: 2011-09-03
— 本帖被 美丽的神话 从 『散文随笔』 移动到本区(2011-09-08) —
清晨起得晚,懒懒地走在老街里。附着在墙角根处的青苔,貌似吸足了昨夜的雨水,一派盎然生机。一个素未谋面的半大小女孩,穿着红格子的棉布裙子,扎着大红的蝴蝶头花,从身边跑过去。看着她,记忆里那个年幼的我,也鲜亮通透起来。

      不算彻底清醒,头脑迷糊着低头走路。远远听到阿城在老街那头喊,莲,你要去做什么?凑近时,阿城说,怎么有一瞬间觉得你像是挽着高髻穿着素白旗袍的女子,你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乖巧?

      不管阿城胡言乱语,我径直往前走着。走到三水泾口的时候,趴在古桥上,俯身看水中的倒影。阿城学着我一样,也趴在古桥上往下看。

      “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你,你就在我身边,我们一起在水中晃动着,像飘着风中的两个剪纸小人。”

      “你再仔细看。”

      “越来越昏眩。”

      就是因为这三水泾桥,我至今不曾学会骑自行车,原因是这三水泾桥是一座高高隆起的石板拱桥,拱桥下面是路桥最为繁忙的水埠码头。过去每逢集市日,船只就会从四面八方集中到这里,想想一百多艘船云集的场景,就知道有多壮观。而胆大的男孩子,总会费力地骑上古桥,然后又飞速地冲下桥去,一个向左九十度的急转弯,看得人胆颤心惊。

      心里害怕还有一个原因。过去大人总会跟我说,这里是路桥河水最深的地方。每每趴在桥边往下望的时候,总会有一阵莫名的昏眩。即便如此,这里过去仍然是孩子们戏水的最佳去处。但胆敢一个猛子扎下水的,多数是胆大的男孩子,他们总是能在水里憋好一会儿,忽然在远处冒出头来。而会仰泳的,则悠闲地浮在水面上,让人羡慕不已。

      老街改造后,三水泾口成了一处协调区,开了两家咖啡馆。咖啡馆里不时传来靡靡之音,倒也见证了几分旧时的繁华,让人不免驻足翘首远眺。待南官河水清澈时,夜里站在桥头乘凉赏月,周遭清风抚着杨柳,远处的人峰双塔依稀可辨。

      三水泾桥。阿城在空中比划着这几个字。

      老街的景色是迷人的。走过东岳庙不久,就能看到一处开阔的水景地。这里被称之为三水泾,一条由西向东的河流汇入月河,一并朝南流淌而去。

      相传以前老街自卖芝桥向北的船夫,由于水流湍急,就是摇得汗流浃背仍不得过,只得用绳索来拉。而过了这一段,到了三水泾口,水面陡然加宽,水流也就平缓了下来,船夫们因此松了口气,一高兴,放声高歌纾解心中的快活。不过也有人说这歌声是因为晚上视线差,桥洞的空间有限,惟恐过桥时别的船夫看不到,于是高歌一曲,提醒过往船只。不过不管哪种说法,船夫们的歌声都是一样的:“天上落雨地下斑,手中无钱到处难……”质朴的歌声飘出几里开外,两岸的住户也听着亲切,给其出了个美名,为“泾口山歌”。

      “双峰山映三汊水,十里街分五道桥。”清末监察御史杨晨,看到此处的美景,专门写下这样的诗句。如今的三水泾口依然保留两座古桥,一座南北横跨东西走向的支流,一座东西横跨月河干道,均安卧如慈祥老人。河流交汇之处,三面街屋临水相映,不远处石浜山上的大人尖、小人尖遥遥倒映在水中。从山上流淌下来的河水,水质又极好,早些年的时候,更是清澈见底。水光潋滟中,山影、桥影、屋影随着水流的波动,轻轻变幻着形状,温柔一如往昔。

      或是到了晚上,天上一弯残月,桥上微风阵阵,岸边柳枝摇曳。此情此景,又有几个人不被这江南水乡的温情所晕染?据说这里又是海上打渔的路桥快船的停靠点,有清宋世荦诗为证:一回潮上一回鲜,紫蛤花蚶不计钱,泼刺黄鱼长尺半,如飞摇到路桥船。当年的三水泾口,曾拥满了渔船,到了晚上,星星渔火点缀着古老的运河,这便是十里长街的又一道美景:月河渔火。想象着当年的三水泾口,船夫们打着渔灯忙着打捞,熙熙攘攘不夜天成一时风景。正所谓:水声,桨声,伴风入人梦;灯火,渔火,随影照人眠。
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已见松柏摧为薪,更闻桑田变成海。古人无复洛城东,今人还对落花风。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离线

发帖
15120
蜂蜜
5314
威望
275
宣传贡献值
127
交易币
0
好评度
450
只看该作者 1楼 发表于: 2011-09-03
    
    “那个师傅的理发店怎么摆在屋外呢?”阿城指着三水泾桥边的一摊小小理发店问我。

  “那个是管叔,他原来也是在老街里开的理发店,老街改造的时候,他才把摊位搬到这边来的。再说,他不是有遮阳伞嘛,头上的那棵大树就是不要钱的屋顶了。”我和阿城开着玩笑,“管叔人很好的,你可以过去跟他聊天。”

  管叔的理发店我们不知看了多少年头了。据管叔自己讲,他16岁时就跟着一理发师傅帮人剃头,已经干了40多个年头。说来也怪,路桥大大小小的理发店是很多的,不乏环境舒适、花样年年翻新的理发店,管叔这种古板的理发店说来也没什么竞争力。

  管叔的理发铺从未改变过,始终那般简陋:一椅,一镜,一煤炉,一小三轮车外加一些简单的理发工具,都是些上了年头的木质行当,唯独剃头工具是电动的,却也脱离时代很久了。而且管叔的技术实在也简陋:永远用那套老旧的工具,永远理那种过时的发型,永远收那么点可怜的理发费,赚的钱也只能满足基本的生活需求。但管叔却如同电影里某个镜头,固执地成为老街上一道不落幕的风景。

  正和管叔聊着,林伯带着他的小外孙小曙子来剃头了。“林伯,你可以去街上的理发店染个头发了,多精神。”我和林伯开着玩笑。“你林伯我一大把年纪了,还赶那个时髦做什么用?”林伯不理我,自顾坐到椅子上去。

  只见管叔将一块实在算不上干净的布摊在林伯身上,聚精会神地理起发来。夹杂着些许白发的头发,不断地掉落到地面上。我带着小曙子在一旁玩得不亦乐乎。待头剃好了,管叔又接着给林伯洗头,用的是一块很普通的肥皂,上面沾满了零碎的发屑。头很快清洗干净了,林伯摸了两把,头发也就快干了。林伯又接着躺在椅子上,这回管叔要给他刮胡须了。小曙子不管,要去摸林伯沾满了肥皂泡的下巴,哭哭闹闹了好久。阿城跑去旁边的小店给他买来冰淇淋,小曙子才安静下来,乖乖呆在一旁吃着。

  待管叔给林伯掏好了耳朵,小曙子就被抱到椅子上去,他也要剃个头。小曙子坐到椅子上,也不肯放下手里的冰淇淋,渐渐融化了的冰淇淋滴滴答答全掉在身上,管叔细心地在他身上垫了条毛巾。小曙子倒也不闹腾,头发很快就剃好了。剃好后,管叔还细心地在小曙子的脖子处抹了一层痱子粉。

  林伯走的时候,留下十元钱,管叔要找给他两元,林伯不要。“剃头就四块钱一个,那么客气做什么。”管叔的语气里有些不快。“剃头这么便宜啊。”阿城插了一句。“便宜什么,以前莲外婆抱着她来剃头的时候,才一毛。”管叔说道,“不过那时钱比现在好用,猪肉才六角五分一斤,现在都涨成什么样了。”

  我和阿城跟在林伯后面,一起往回走。“林伯,你干嘛不要管叔找你的钱呢?”我问林伯。“都相识这么多年了,算那么清楚做什么。你管叔的日子过得紧,家里几个孩子都下岗了,只有一个女儿在夜里摆个小摊卖点夜宵,能赚几个钱。平时你管叔也不向我们开口,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帮衬帮衬。”林伯说,“都给我剃了几十年头发了,这发型也跟着我几十年了。不一样的是,现在他的生意清淡得只能晒晒太阳了。”

  信步走在老街上,看到不少新开的理发店。这些店不但名字取得洋气,还摆放出显眼的广告牌,一副招揽人的派头。阿城说,也不知道有多少头发掉进了这老街的石板缝隙里,扫帚清理不到它,它就心安理得地留下来了。

  只是我看着管叔越来越颤巍巍的背,为何会觉得这老街也好像老了呢。老街越来越静谧安详,都要缩进历史的缝隙里去了,就要被历史给吞没了。看着小曙子那蹦蹦跳跳的调皮模样,却又觉得老街是鲜活的。老去与鲜活,让人莫名地想到时间。时间,改变着过去,改变着人,也改变着将要改变的一切。

  “莲,你是不是在想着时间,担心着时间会改写这里的一切?”阿城真知我心。记得我们第一次在西藏相会,就所言不多,却彼此心意相通。阿城是个敏感却也简单干净的男子,这种干净是从外表联结到内心的洁净直接。

  老街时时刻刻都在变,却好像又未变。街还是傍水的街,桥依然是水上的桥。在我心里,老街旧时的一部分风景早已消失在梦里了。但那又如何,我的梦依旧围绕着老街在兜转。

  对我而言,待在老街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样珍贵,这是一种心安理得的停留,不觉得自己有何不妥。阿城说,老街上老旧的屋檐,石碑的裂缝,甚至某些时刻的嘈杂,都静静呈现,无一丝的保留。它们是这样不惊不惧,自带一种尚未被窥探的深意。老街敞开她的一切,她的缺陷,她的伤痕,但无损她的美好,只是更添亲切。或许,这份亲切更来自于林伯、管叔他们,他们兀自散发出一种洁净安稳的味道。只有历经生活磨炼,才能把心腾空淘净,再让生活慢慢地溢进来。如果不是一辈子生活在这老街上,他们恐怕会心有不甘,不停歇地去奔波。

  那阿城,你是否也是心有不甘,所以如同一只倦鸟,却不知停靠在何处的枝头?

  总觉得,停靠在这老街上的每一分每一秒的时光都是借来的,不知什么时候又会被收回去。阿城轻轻地呼出一口气。轻得几乎听不到,却让我这个听到的人,心生伤感的惆怅。  
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已见松柏摧为薪,更闻桑田变成海。古人无复洛城东,今人还对落花风。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快速回复
限400 字节
摄影、文学原创与慈善公益信息平台——蜂鸣网欢迎您!
 
上一个 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