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议“文品即人品” [复制链接]

当我们把“文品即人品”作为为文为人的目标要求提出时，它是成立的，订立这样的目标要求，以警戒我们不要做文品和人品背离的事情；当我们拿”文品即人品“作为褒贬人的工具时，因为文品和人品有背离现象，它就不能成立。所以，看待“文品即人品”的关键，在于我们是把它作为目标要求看来，还是把它当作工具使用。遗憾的是，“文品即人品”常常被人当作廉价的工具使用了，夸奖一个人，可用它，贬低一个人，亦用它，它成了文人手中的钟馗，不论是敬神还是打鬼，都能派上用场。最要命的是，这一用，就用了两千年。

工具性的“文品即人品”论，最典型的危害莫过于“论心定罪”。在这个思维定式中，表面上它把别人的“心”往圣人之言靠，实际上却是以己之“心”度别人之“心”。那么，什么是“论心定罪”呢？这个话题要扯得远一点了。

孔子死后，儒学分为八个学派，有子张之儒，子思之儒......等等。到了西汉，儒学公羊派大师董仲舒，以儒家思想为基础，兼容道家和法家等思想，建立新的儒学思想体系，并被汉武帝采纳成为我国封建时代的正统思想。当时的治狱官吏张汤，杜周，根据董仲舒的新儒学要求，提出了“《春秋》决狱”的观点。所谓“《春秋》决狱”，就是以孔子的《春秋》为依据，来判定一个人的言行是不是有问题，而孔子的《春秋》写的又很隐晦，这就给人留下了随心所欲，任意发挥的想像空间，造成了民谚说的“谁的嘴大谁说的有理”的坏的传统，一至两千年来“文字狱”屡屡发生，且愈演愈烈。

“《春秋》决狱”有一个基本原则，就是“论心定罪”，比如你写一篇文章，我不管你怎么写，写的原意是什么，写的有没有道理，只要我认为你的心思是不好的，我就可以从“心”认识，定你有罪。这种认定方法，就是“文品即人品”一说产生的思想上的历史根源！

到了两宋时期，儒学变味了，成了理学。理学的宗旨就是“心性义理”，这个问题的提出和发展是曲折的，复杂的，在这里我们可以不去深究，但是，有一个人我们不能不提及，那就是朱熹。

先说一个公案。朱熹为了打击唐仲友，指斥唐仲友与妓女严蕊有染，后又逮捕了严蕊，酷刑逼问，迫她承认。然而，严蕊虽为风尘女子，却不肯妄扳他人，宁死不认。朱熹黔驴技穷，终是无功而弃，不了了之。到了1196年，监察御史沈继祖上疏陈事，指出朱熹言行不一，引诱两个尼姑做小妾。宋光宗赵惇一看很是生气，要贬朱熹的官，朱熹吓的慌忙上表认罪，骂自己是“草茅贱士，章句腐儒，唯知伪学之传，岂适明时之用”。

现代人都能背出朱熹的那些华丽诗句，这些华丽诗句也给我们带来了精神的享受，仅从这些是看不出有什么地方是“贱”，“腐”，“伪”的，看来，连朱熹这样的人都做不到“文品”和“人品”的统一，更不要遑论他人了。

我不想评论朱熹的假道学，我只想指出朱熹假道学造成的最大后果，那就是：由于事实上人们无法做到“灭人欲”的目标，而“灭人欲”的理论在当时已经成为社会思想的主流意识，便造成了理论与实践两张皮的格局；也正是这套理论的设计有问题，许多人以说一套做一套来适应这种社会环境，于是，社会上弥漫着普遍性的虚伪。当虚伪变成人们谋生的手段时，“文品”和“人品”的统一，谈何容易！更难实现了，因此，从这个角度上说，“文品”和“人品”的背离，不能全怪写文章的人。人都不能怪，人心何辜？

事实上，朱熹的假道学对中国社会产生了极坏的影响，而受害最为深重的当是妇女，难怪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看到有哪一位女性同胞以朱熹为偶像呢。

工具性的“文品即人品”论危害之二，是它以荃为鱼，舍本逐末。简述如下：从一篇文章里，是不足以看出一个人的人品的，所以我说它以荃为鱼；看文章，本来应该看文章说的是不是有道理，对的接受，错的批评，从文章里推测人品是看文章的副产品，所以我说它舍本逐末。（详略）

工具性的“文品即人品”论危害之三，“文品即人品”被广泛使用，定会使人越来越虚伪，定会使文章越来越高调（理由同上，略）。我在写《为什么不是楚统一六国？》时，有一个副产品，就是如何评价屈原。对屈原的评价无非是两种情况，绝大多数都是对屈原的赞美，这是主流，但是，从史学角度来看，是不是有高调之嫌呢？从文学角度上讲，你尽管高调，是符合曹丕《典论.论文》和陆机《文赋》所说的文学艺术的，也是人们允许和接受的。

古人云：人无全德，道无大成。所以，我认为现代人在审视“文品即人品”时，要把它作为写文章的道德方面的最高目标来看，争取做一个“文品”和“人品”不背离的人，而不能把它当作褒贬一个人的工具。

说得对呀,文品即人品 这句话本身就绝对了.

有些人文字美则美矣,可是做出来的事却令人不齿,典型的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我写《小议------》一文后，一是斑竹把它转帖到了都市家园论坛。两个论坛的朋友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看法，就是文品和人品不太好说清楚，你说它有道理它也有道理，你说它没有道理它也没有道理。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在那个文章里，我仅是从它的不合理的一面说的。名眼人一看就会明白我不是完全否定这句话。
家园论坛的闲人兄在回帖中的一段话，让我深受启发。他说：文品即人品有背离现象，但大家都这么说了，说明它有约定俗成的成分（大意是这样的）。我就想，既然是公理，那它必须最基本的东西------成立，如果一句格言不成立，那就不是公理。比如邓小平说：科学技术是生产力，这就是一个公理，别人无法找出的缺憾。
那么，文品人品的问题，像闲人兄说的那样人们在用它，而它又有瑕疵，问题到底在哪里呢？
这篇文章就是在这样的想法下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