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不明了的事,我常会第一时间询问朋友大兴。关于蛎灰,我就首先问他:“你见过潮济烧蛎灰吗?”他说:“我当然见到过。”这样说来,潮济的烧蛎业没有随着长潭水库的建成而立即消亡,而是有一个渐渐结束的过程。我知道大兴才四十挂零,所以我又问他:“你看到的是哪个年代的事了?”他说,我十来岁时,现在潮济小学大门口那里还在烧蛎灰。这说明,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潮济还在烧蛎灰。
8月26日上午,我又到村老年协会与老街那边,先后找到毕守法老人与高金娥阿婆,聊了许多当年潮济的蛎灰生产情形。
高金娥阿婆,今年79岁,土生土长潮济人。娘家当年在下保开有四眼蛎灰灶,她在出嫁前一直都帮母亲烧蛎灰。其父主管田地与蛎灰销售的货币回笼(讨债),母亲负责蛎灰的烧制与原材料、燃料的购置,她没上过什么学校,自十多岁开始就跟随母亲从事蛎灰生产,熟知其中每一个环节的操作。因此,她以亲身经历述说起来,特别地细致详尽。从这几位老人的回忆中,当年潮济的烧蛎灰概况,全方位地浮现在我的面前。
烧蛎灰,都在下保。民国时,潮济分成三个保。直街(即现在人们常到的老街)一带为中保,直街的东南为下保,直街以西为上保。当时,上保人以种田(出劳力)居多,中保人以经商(开店)居多,下保人除拥有土地者外,还以其它从业者(如烧蛎灰)居多。
海边的蛎壳,一船一船运来潮济,在码头上卸下来,再由人工一担一担挑到一个一个蛎灰灶附近。这样的挑担者,就以上保人居多。人称“老朽”的毕荷生,就是长年在码头挑蛎壳,又特别挑重担而被压弯了腰,从一个壮劳力变成了驼背老头儿。
高金娥阿婆的记性真是不错,她与84岁的老伴相互提醒,就把当年生产蛎灰的八户人家姓名都准确地凑了个齐,分别是高明显、彭奶奶、彭和尚、彭小香、彭雄军、蔡小初、张毛顺、林小娟。如今,这一代人都已经故去,留下的是他们的后代。而高金娥阿婆,就是高明显的女儿。
除有一家的蛎灰灶位于现在的潮济小学大门口外,其余的全部在原潮济乡卫生院、原粮管所附近的下保那一片。生产蛎灰的人家,每户起码有一眼蛎灰灶,多的人家有三、四眼灶。据毕守法老人说,一共应该有十四、五眼蛎灰灶。而后来几天与我交谈的一个姓彭的八十几岁阿公,当年就在下保烧过好多年的蛎灰,他说起码应该有三十眼左右的蛎灰灶。
蛎灰灶呈圆型,每眼灶大约有4平方米。灶壁与灶底都比较厚,以烂泥垒就,灶底有密密麻麻的圆孔,灶底下部约架空三、四十厘米,其中一面开口,装一可来回移动的拉门。烧灶前,先将蛎壳与木炭加少许水拌匀放在一边待用,蛎壳与木炭的比例,体积上是炭多于蛎壳,重量上是蛎壳重于木炭。然后,在灶底散铺一层稻草(三把稻草拆散),再散铺一点蛎壳与木炭混合物,然后点燃稻草。接下去,一人继续往上散铺蛎壳与木炭混合物,一层一层慢慢地铺,直铺到灶顶,另一人拉动拉门,往灶底下部扇风,为灶内通风助燃。
拉风门扇风也是有讲究的。在头一二层下的稻草点燃后,一边铺蛎壳与木炭混合物,同时开始拉动风门往里扇风,以保证灶内顺利燃烧,但这时必须得控制拉门的摆动幅度,一点点一点点地拉,以控制进灶的风量。等到灶内的混合物层越来越高,再渐渐地加大风门摆动幅度,慢慢地增大风量。
一灶蛎灰,需要烧多长时间?毕守法老人说灶铺满后,大约需要一个小时。高金娥老人沉吟了一会儿说:“从早晨开始到吃中饭这段时间,能烧三灶蛎灰。”为了弄清楚早上开始的时间,我问:“早上太阳上山时,你们做到什么程度了?”她说:“等到太阳上山,一灶蛎灰快要烧好了。”根据我住在潮济的几个月观察,日常劳动的潮济人习惯早起,早晨四点多就有人起床,五点来钟已经有很多人在田地里劳动了。烧制一灶蛎灰的时间,包括装灶与出灶,应该近两个小时。
“蛎灰不是按斤两卖的。”高阿婆告诉我。有时,灶在烧,那边人家已经在等着要了。解放前,一般都是按一脚箩多少铜板或银元来卖的。解放后,才以人民币交易了。我问当时是什么价格,比如一脚箩是多少铜板或多少银元?她说这个不知道,都是母亲经手的。
在与我聊蛎灰时,毕守法、林江森两位老人还提到,烧蛎灰时,把鸭蛋放进灶里煨熟,味道特别香。而在我本文要结尾时,屏幕右下方跳出一个提示框,有网友在我QQ空间《潮济行·蛎灰(一)》后跟了贴,点进一看,是一个叫朱月生的网友,写了自己关于“蛎灰蛋”的经历:
“记得小时候,见到谁家建房抹墙化蛎灰就很开心,因为可以拿家里的鸡蛋、鸭蛋放在里边,可以一起化熟,这种就叫蛎灰蛋,剥开来还会有蛎灰特有的香味。前时曾在台一医打吊针的地方再见到过,有几个妇女挽个包在偷偷地叫卖蛎灰蛋。也买来吃过,有一点点蛎灰的味,但没有记忆中小时候的那个纯正的味,大概工艺并不那么传统了吧,毕竟现在蛎灰的用途并没有以前那么广泛,也很少见到化蛎灰的场景了。”
看来,不光烧蛎灰时可煮蛋,连建房要用蛎灰时,在加水化成灰浆的过程中,它也在放热,其热量之高足以煮熟鸡蛋、鸭蛋。这也佐证了潮济几位老人关于“蛎灰遇水产生一股热量,助水稻生长”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