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向娟
今年五月的老街，雨下得格外勤快。或许是因为我告诉阿城雨季里的老街是最美的，所以老街一次又一次，不吝啬地展现着它的美。日日醒来照镜子，镜面上都蒙着一层水蒸气，照得人脸也是模糊的。还有弥漫周遭那股挥之不去的潮湿的水汽，散发着一股黏稠的情愫。
模糊中，想起阿城说过的话：深夜睡不着，走出房间，小雨仍然下着，不忍撑伞隔断那轻柔的雨丝，一任细雨飘落身上。嗅着的是湿润清新的空气，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对面的老街沉睡了，这时的它与任何时候都不同，隐藏在暗影中的它是模糊的，但黑夜给了它最好的曲线，这样不真切的距离。
不畏细雨的阿城终于感冒了。夜里打电话给他，他说自己裹在被子里，头脑昏沉，却兴奋地说，很久没感冒过，像是给自己放了个假。我不知道该替阿城高兴还是难过，只是问他，还能起来吗，带你去吃一碗核桃调蛋，没准明天感冒就不给你放假了。
和阿城相约在卖芝桥头相见。阿城还是没有撑伞，但脖子上围着那根苔藓绿的围巾。和经过身旁的那些穿着短裙的年轻女子相比，阿城的这身装扮实在有些扎眼。
售卖核桃调蛋的店就在卖芝桥边。替阿城点了一碗核桃调蛋，让老板多加一点姜汁，自己也来了一份。短短五分钟，核桃调蛋上来了，阿城嘴馋地说，真香，香得让人更加感觉饿了。舀了一勺，又忍不住皱起眉头，怎么这么辣，放了多少姜汁啊。吃吧，吃完了感冒就好了。有时候我感冒了，阿婆会亲自给我烧一碗核桃调蛋，以至于常常会故意让自己淋湿。
在老街，雨水、台风、炎热、潮湿，是每一个人出生、长大的印记。需要在这样一个反复无常充满变幻的空间里感受时间的流逝。而食物，会加强这种感受，让人愈加体味到每一瞬间细微声响以及气味的变更。
吃完核桃调蛋，阿城撇撇嘴：“我现在有力气听你讲故事了。”
“讲什么故事？”
“卖芝桥啊，我来到老街，第一脚就落在了卖芝桥头。所以，这里相当于我在路桥的出生地。”
有关卖芝桥的由来，刘慧师先生在《中国民间文学集成浙江省黄岩市卷》一书中是这样描述的：据说路桥的卖芝桥，先前不叫卖芝桥。卖芝桥一名，与一个传说有关。
传说，从前这座桥附近住着一位年轻貌美心地善良的芝儿姑娘。芝儿爹爹英年早逝，母女相依为命，凭卖花度日。当地有个恶霸，早已对美貌芝儿垂涎三尺，只恨没有机会下手。一天，芝儿卖花回家，在桥上遇到人面兽心的恶霸，他环顾四周没人，顿起歹念，伸手调戏芝儿，芝儿高喊救命。此时，一青年闻声跑来，三拳两脚把那欲行非礼的恶霸打跑。芝儿为感谢青年救命之恩，领他到家敬茶叙谈，经见义勇为的青年自我介绍，芝儿方知他是上京赶考的王公子。在情深意切的交谈中，两人一见钟情定了终身。
王公子告别芝儿上京后，芝儿像往常一样，天天上街卖花。但心中时时想念着王公子，盼他早日归来。
再说那个恶霸。自从那天在桥上被王公子打跑、坏了他的“美事”后，仍不甘心未能强占芝儿。他深知芝儿是个爱母心切的孝女，一天，他趁芝儿出去卖花，暗地指派家奴到芝儿家，将芝儿母亲抢来做人质，实施芝儿上门替换母亲的罪恶计划。疼母心切的芝儿，无法可想，只得屈从恶霸的诡计。
正当芝儿准备去恶霸家营救母亲时，恶霸家一个好心丫鬟偷偷跑到芝儿家，告诉她“你母不愿你落入虎口，遭遇欺凌后，已投井自尽了……”芝儿闻讯，悲痛欲绝，请人书写状纸，呈送县衙。孰知恶霸有钱有势，买通衙门，状纸被退回。芝儿再次陷入走投无路的困境。
这时，芝儿听人说，今天有个新科探花路过这里，芝儿心头再次燃起告状的念头。但当时有个规矩，就是不能向仅中功名而未被封官者告发，否则要被定犯上罪。芝儿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承人指点：“在头上插上稻草，跪在桥上表示卖身。”
不多一会，果然来了一顶轿子。轿中人见桥头有人跪地拦轿卖身，就下轿察看，觉得拦轿人好生面熟。仔细辨认，眼前的卖身人即是当年的卖花芝儿，而轿中人就是当年路见不平、打跑恶霸营救芝儿的王公子。他一见此景，心知肚明，不由分说，就将她买下带回府中。
到了府中后，两人彼此诉说别情。正当芝儿说到母亲遭遇恶霸欺凌，投井身亡，又欲强占自己的伤心经历时，忽然有人送来请柬，邀王公子赴宴。出于礼节，王公子不好回绝，只得前往，并吩咐家人陪芝儿去花园散心。此时的他哪里知道，这是恶霸精心策划，设下陷阱加害芝儿的圈套。
席间，恶霸暗差众暴徒闯入王公子后花园，将正在赏花的芝儿抢去，占为己有。芝儿不甘心受辱，当夜在共患难的姐妹帮助下，跌跌撞撞来到卖身桥上，望着平静的河水，想起为她死去的母亲，想起无颜相对的救命恩人，悲愤交集，便投河自尽了。
第二天，王公子获悉芝儿跳河自尽的噩耗，面对清澈河水，心潮澎湃，痛不欲生，遂将此桥改名为“卖芝桥”。后人代代相传，便将这坚贞不屈的芝儿铭记至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