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同的
托尔斯泰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同的，而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
我们的家庭是幸福的，与大多数家庭一样，充满着和谐与温馨。
我们相识在天涯边陲之中，相知于患难困苦之时，成婚在大漠胡杨之下……
其实，幸福是一种心态，幸福是一种认知，幸福是一种感受。它并不意味着物质的丰厚，而在于精神上的融合。我们家的幸福就是这样一种状态。
有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而我却赞成梁实秋先生所言：婚姻是爱情的家园。
凝云和我首先有着共同的爱好。
凝云从中学开始就喜欢上了古典文学，尤其喜欢古诗词。她对《红楼梦》里的金陵十二钗娴熟于心。另外，她还喜欢读言情小说，喜欢女性作家的作品。就在重病之时，她还嘱我给她买几本台湾女作家张晓风的书籍。
而我在读书方面则要比她宽泛得多，除古典文学外，我还喜欢读政治、历史、哲学和传记等书。记得当年赴疆时，带在身边的就有一大箱书籍。
共同的爱好，使我们有着共同的话题。但是，她并不附和我。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一段时间，我曾写过一批自由诗发表在报刊上，她却对此不感兴趣。对毛泽东晚年写的如《鸟儿问答》之类词作，也不以为然，却喜欢他早期的诗词。我们谈论诗词的习惯成为家庭生活中的一个内容。
她心态平和，不追名逐利，对阿谀奉承、低三下四等俗态不屑一顾，因此，在一些人眼里她是清高孤傲。与我相比，她显得有些不大合群。我曾对她说：“心地高洁本来是好的，但也不能过份。因为心气越高就越可能把自己朝孤寒上推。所以，心地高洁之人，往往是惨淡愁云，不堪自忧，理想和希望也往往地渺茫的空盼中。”我想对她作些改造，虽有成效但不显著。
凝云赞赏我不善钻营，赞赏我不入俗而独立。她评价我：从不刻意去追求名利，但当命运之神的大门向我开启时，也会坚定地进入。当机遇与我擦肩而过时，既不耿耿于怀也不怨天尤人。聪明而不狡诈，诚实而不愚蠢。知夫莫如妻，这评价于我有些溢美，算是基本属实。从政之初，凝云送我一付对子：
周旋在若即若离之中
留意于有意无意之间
可以想见，对名利之见造成了我们共同的思想基础。
凝云不干涉我的工作，更不“参政议政”。在她认为，贤内助者，非在“助”，而在“贤”。“助”是辅佐，“贤”乃德性，唯有“德”高，才是真助。因此，在我几十年的从政生涯中，她从未向我主动询问工作上的事，从未对来家谈工作的同事议论是是非非，往往是打过招呼，端上茶水后默默退去。目睹一些从政者在大浪淘沙中沉沦，在滚滚红尘中消失，凝云总会有一番感慨。对一些舆论将腐败者的起因归咎于其妻不贤时，她却不赞同并对我说：把恶果的原因归结为其妻的贪，是不够公正的。这不是在说“女人是祸水”吗？做妻子的贪只能败坏他的形象，而不能决定他的下场。这番话正确与否另当别论，但她相信自己的丈夫能把握住自己。
确实，面对腐败奢靡之风盛行，她也替我担心，怕我经受不住这“精彩”世界的诱惑而落入陷阱。她对我说：“我们宁做贫贱夫妻，不要不干不净的‘夫荣妻贵’。现在没有政治问题，有的都是经济问题，你可要千万把握住自己。”她在一本书上摘录了一段话送给我，让我警钟长鸣。这段话是：
春秋时，吴国贪财卖国的大夫伯嚭，秦二世指鹿为马的丞相赵高，东汉桓帝时祸害国政的小黄门张让，东汉晚期权倾朝野的乱世奸雄董卓，北魏擅权乱政的重臣元叉，魏晋南北朝时期北周贪婪暴虐的晋公宇文扬，隋炀帝时富比皇帝的尚书令杨素，唐朝显庆年间结党肥私的中书令李义府，唐玄宗时期贿赂公行的国公杨国忠，宋徽宗宰相蔡京，南宋三朝宰相贾似道，明英宗时期大太监王振，明武宗时大太监刘瑾，明嘉靖中期的严嵩，明熹宗大太监魏忠贤，清乾隆时的户部尚书和珅。以上活着时就受到了审判，死后更为后人所不耻。中国老百姓历来有着仇恨贪官污吏、崇尚清官廉政的文化传统。
凝云送给我的这段话，我至今仍保存着，作为我为官为政的策言。
就这样，我们共同构筑着一个幸福家庭的重要基石。
但是，幸福的家庭并不等于是完美的家庭，我与凝云就有着许多性格上的差异。她没有城府却有着深沉，虽不开朗却有深刻的思想。她不愿多说却希望我去领悟。于是，我和孩子们时常不知所措，不知怎样做才能符合她的心意。通常，男人说话总是言简意赅，而女人却含蓄，一个动作、一句话的后面有着一大堆的潜台词，让你去猜测，这很容易造成误会。
凝云对我也有不满意的地方。
她埋怨我对她不够关心，缺少了以前的温情。她对我说：“你怎么与结婚前不一样啊？跟我说话也少多了。”与婚前相比，我们之间确实少了卿卿我我，至于说话少了，也并非如此。因为工作忙，家有时成了驿站，夫妻最常见的交流地点是在餐桌上。深夜回家，她已昏昏欲睡。这样，说话是少多了。不过，我承认，对她的关心是很不够，至今仍内疚着。
我感觉到，男人在情感上往往很粗心，尤其是在婚后。认为所有的甜言蜜语都已经在恋爱季节说完，真实的生活不再需要当初的情话。而女人则相反，认为婚后的生活是婚前感情的延续和强化，应该情更浓、意尤深，她们更喜欢爱人的绵绵情话。因此，她们往往失望，认为男人对她们的爱已在消退，由此怨言不断。
看来，我们的家庭也有着丝丝的不和谐。真是剪不断，理还乱。但是，这并没有影响作为一个幸福家庭的基本要素。
有人说，爱情是一种脑力劳动，婚姻是一种体力劳动。爱情仿佛打桥牌，全靠算计；婚姻象是打麻将，全凭运气。假如真的如此，那么这种“体力劳动”就包括了养儿育女、柴米油盐、家庭收支、家务杂事以及邻里关系等等。这“麻将”就要求在从事上述“体力劳动”时，夫妻俩能做到动作协调、步调一致了。应该说，凝云与我从事这“体力劳动”表现还是不错的，“麻将”打得也挺有“运气”。
人们羡慕我们有儿有女，殊不知，我们所付出的辛劳是独生子女家庭的一倍，凝云为此作出了特殊的贡献。有一年强台风来袭，临海街上洪水过膝，而我却在大陈岛开会被困。不巧儿子发高烧，凝云独自一人背着儿子趟过没膝的洪水送儿子去台州医院，而自己病倒了整整一个星期。又有一年，女儿生病在上海住院，凝云在仙居出差得到消息，连夜赶往上海……
有人问：家是什么？家是锚地，风浪中经受惊涛而不沉没；家是港湾，只有在这里，才能感受到温馨和平静。这样的家，就是一个幸福的家。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同的，千千万万个家庭都是幸福的。虽然，人们不常谈家庭幸福，而谈的是“过日子”。能过“日子”不就是幸福吗？并且是实实在在的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