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上访旧事 [复制链接]

        我们在火车上聊的是未来和理想，感受到了前途的渺茫。将来是个什么样子，我们无法想象。我们俩坐在对面，相互对视的眼睛能看到心灵深处的迷茫。安慰的语言显得那么苍白，鼓励的语言显得非常虚伪。家庭出身这道鸿沟令我们咫尺天涯。我们沉默着，悲伤着，我们不知道我们应该与谁抗争，是命运，是父母，还是社会。 "wF*O"WQo  
    到达抚顺我就后悔了，我不该来她们家，不该打破她们家平静的生活，我深深地内疚，自责，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来，来的目的是什么。她的父亲是现役武警军官，家住着楼房，有兄弟，无姐妹，父母视她如掌上明珠。我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她的父母并没流露出不高兴。还炒了六个菜，烙了油饼，晚上买电影票让我和她的弟弟去看电影。我想是把我支出去，她们也好商量一下吧。 "wF*O"WQo  
    晚上我住在她的房间里，她与父母挤在一张床上。她母亲给我换了新床单，又把蚊帐给我弄好。我躺在床上彻夜未眠，我想知道她的父母对我的评价，我想知道我们的将来。睡不着，我打开台灯，发现他的书桌上有几个日记本，打开一本读，是她的日记。记叙着我们的相识，相爱，思念之苦，她那种矛盾的心情都倾诉在日记里，看着看着我产生了一种负罪感，我一个右派的狗崽子，这不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么？让她饱受折磨的是我，如果我爱她，就应该离开她，她也许会忘掉我，她会得到她应有的幸福，我大彻大悟。我用拳头捶打自己的头，扪心自问，你是男人吗？是男人就给她自由。 "wF*O"WQo  
    第二天，我坚持马上回去，她和她的父母无奈把我送到火车站，给我买了一张返程车票，在分别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如卸重负，心里似乎轻松了许多，我走过去和她告别，她的眼里涌出泪水，那种好象感觉到了什么，惊慌失措依依不舍的眼神，迫使我转过头去不敢看她。我在心里说，别恨我，我也是为了你好，永别了。 "wF*O"WQo  
    火车进站了，她跑过来拉住我的手说，给我写信。我的咽喉里有一个东西堵着，就连恩一声也没说出来。我们认识相爱了三年多，我们还是第一次握手，也是最后一次握手。 "wF*O"WQo  
    火车一开动我就忍不住哭了，我哭我的命运，我哭我的爱情，我哭我的家庭，我哭我们这些出生在四 类分子家庭的子女，我为我们的未来哭泣。

        下火车后我就有点精神恍惚，看到女人的背影都是陆丹，我怎么控制也不行，一连好多天，眼前总有她的影子。我大病了一场，头疼迷糊呕吐，萎靡不振。不久她来信了。一封信里用了一百多个问号和感叹号。问我为什么不给她写信，问我能不能去她们集体户去看她，问我是不是不爱她了，问我学习进步没有，问我身体好么？问问问，问得我心疼。我没有回信，我不知道在回信里说些什么，怎么说都是伤害。我想时间一长，也许她就会忘记我。我闷着不回信，她的信却象雪片一样飞来，渐渐的信中的语气变了，变得胡思乱想，担心我病了，她想来看我。又担心我没有钱给她写信，在信封里给我寄了八张邮票。种种猜测都是牵挂。思念，煎熬。我一遍又一遍读她的来信，想化悲痛为力量，每天看书和练武功。但是，我根本静不下心来。我默默地发誓，我今生不会再爱别人，我终身不娶。 "wF*O"WQo  
父亲看出我的痛苦，也没有劝我。他去了黑龙江叔叔家。一个月以后，父亲回来了，对我说：“你叔叔给我们找了一个地方，粮食挺多，至少能吃饱，现在这里人多地少，我们年年吃探头粮，再这样下去恶性循环怎么行啊，我们离开这里吧，这里让人伤心的地方太多，我们换换环境也许能好些，你今年已经18岁了，你奶奶说，让你当家呢。听你奶奶的话，从今天开始，咱们家的一切大事都由你来决定。” "wF*O"WQo  
    叔叔给联系的地方离大庆不远，叫杜尔伯特蒙古自治县，在乌屯火车站下车。听了父亲的决定，我们家开始准备搬家，请示生产队长，大队，公社同意迁出后，把一间半房子卖了，房宅园子和自留地也不准备种了，家里的东西都打上包装，准备来了准迁证办理托运。一等几个月过去了。叔叔来信说让我去取准迁证，顺便看一看那个地方。 "wF*O"WQo  
    我们家搬往黑龙江很快就传遍了，陆丹的爷爷当作好消息写信告诉了她，说我们家已经搬到黑龙江了，具体是哪里谁都不知道。陆丹给刘兄弟来信问是真的么？刘兄弟拿着信跑来问我，我说了我的想法。我告诉他给陆丹回封信，说我家已经搬走了，也让她不再牵挂了。我问刘兄弟恋爱谈的怎么样？他说：大队书记出面作媒，他们马上就要结婚了。我看到他那高兴的样子，心里油然产生一种敬意，羡慕贫下中农的子女。 "wF*O"WQo  
    我到了黑龙江就和叔叔赶往乌屯，叔叔愿意打猎，他给我一套军装，一双靴子，一支双筒猎枪，一个子弹袋。他自己也带上猎枪等物品。一下火车眼前全是芦苇荡，一望无边。天是浑的，漫天滚动着黄沙，呼呼的大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睛，行走都困难，现在叫沙尘暴，那时不知道叫什么。地里的玉米茬子只有手指那么粗，我的心一下就凉了，这么荒凉的地方，怎么生存啊，不搬家吧，房子已经卖了，自留地也上交了。搬家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wF*O"WQo  
    叔叔没发现我的情绪变化，领我先到队长家里吃饭，大玉米馇子水饭，野菜沾鸡蛋酱，叔叔吃得非常香。吃完饭。他们找来一只船，我和叔叔把船划进了芦苇荡。这里的大雁和水鸭子，鱼鹰还是鸥鸟太多了，飞起来就象一片云彩。叔叔说他总出来打猎，让我先开枪打几只，我根本不会打枪，叔叔打开保险，我没把枪托顶在肩上，举起枪向天上的雁群放了两枪。劈拉啪啦掉下来六只。 "wF*O"WQo  
    晚上吃了一顿野鸭肉，鲜嫩极了。队长把准迁证给拿来了。上面有公社革命委员会的印章，有蒙古文，也有汉文，还有毛主席语录。队长说，都办好了，来了没有住的地方就先住在我家里吧。这里盖房子就是缺木头呢。

        我决定不搬家了，我说了好几遍。父亲抽着烟斗，低着头，一声不吭。我说：“如果你们想去，你们搬，我是说死也不去那鬼地方了。”父亲过了好一阵子才说：“卖房子有四百元钱，和买房的说一说看看退钱行不行，我们怎么也得有个落脚的地方。你安排吧。”我找买房的说明原因，他坚持不退，怎么说也没行。限期让我们搬家。 "wF*O"WQo  
    我花了一百四十五元钱买了一间半后接出来的泥草房，也就能有几平方米大小，算是把家安置下来了。父亲照旧去撒氨水，我还是挨家掏厕所。5月家里已经没有一粒粮食了。城里吃商品粮的人，这时把一斤粮票和两角钱借给你，秋天来取大米，一斤顶一斤，还得信得着你的才能换到。没办法我们家开始换粮，明知道是吃亏的，但是为了度过眼前的困难。我们只能认了，别无选择。 "wF*O"WQo  
秋天拉玉米棒的时候，借给缺粮户玉米棒，我和姐姐赶紧拿着麻袋去场院装玉米。留做种子的玉米棒大粒饱，剥玉米时留着叶皮，然后拴成吊子做种子，我把叶皮偷偷地剥掉，把玉米装进麻袋被一个贫农发现了，他向队长告发了我，队长气冲冲的跑过来，把我装的半麻袋玉米倒掉，对我说不借了，不借了。怎么能把种子都给吃了呢。 "wF*O"WQo  
    家里一粒粮食也没有了，晚饭没有一点吃的，生产队不借玉米，我们求借无门。一家六口人，围坐着发愁。父亲到外面拔了几个绿萝卜，把萝卜洗净叶切了，萝卜用擦板擦成条，放进锅里炒，没有一滴油，没有一滴酱油，盐也没有，锅台后面有一坛腌菜的盐水。舀一勺倒进去，炒熟父亲先吃了一口，说好吃好吃。我没吃，跑到刘兄弟家去借粮，他母亲给我装了一小盆玉米面，大约能有二斤多，说，不用还了，是送给你们的。我把玉米面拿回家，全家做了两顿玉米面糊糊吃。 "wF*O"WQo  
    在场院扒玉米的时候，别人见到嫩的玉米都搓下玉米粒，装进兜里带回家炒玉米豆吃，我也悄悄地搓了两兜，回到家里被父亲好一顿责骂，我说：“别人都拿，”父亲说：“谁拿咱们也不能拿。” "wF*O"WQo  
没有吃的，母亲就把稻糠用箩筛了，掺一些玉米面和菜叶烙糠饼子吃，在分到家的乱稻草里寻找稻粒，在玉米秆里寻找落下的玉米。一年吃的最多的就是土豆，弟弟上中学，中午带饭带几个土豆，常常是一个人跑到树林里偷偷地吃，怕同学看到笑话。 "wF*O"WQo  
    我饿得到处找吃的东西，偷吃生产队喂马的豆饼，春天吃地里的小葱，山上的野菜，青蛙，蛇，鸟，夏天下河摸鱼，偷果子，偷瓜，秋天吃地瓜，萝卜，烧毛豆子。 "wF*O"WQo  
    生产队的一只老母猪身上生癞死了，队长说，埋了吧。怕传染上病菌。我和陈兄弟哀求说别埋了，我们不怕传染上，我们煮着吃了吧。在生产队马号我们把猪皮剥掉，把肉放进锅了煮了一夜，别人都去拽一块吃，我始终没吃，一想到流着黄水的癞就恶心。第二天，我和陈兄弟把死猪肉切成块，装了一杏条筐，坐火车到县城去卖，肉全是瘦的，而且是黑红的颜色。我们不敢去自由市场，躲躲藏藏地走街串巷。问价的人看完肉都说什么肉啊？是狗肉啊！我们俩顺水推舟，说是狗肉。生猪肉一元一斤，我们的“熟狗肉”七角钱就被两个人给包了，一共卖了十三元钱。 "wF*O"WQo  
    我俩决定去饭店吃一顿。走进合作饭店交了钱，开了票，一人要两大碗面条。因为高兴吃的也快。我吃完了，陈兄弟没吃完。闲劲难忍，我拿起筷子敲碗，敲碗的声音真好听，清脆悦耳。邻桌有两个混混在喝酒，听到我敲碗生气了，把筷子抛掷过来，一根筷子从我的眼前飞过去。接着又飞过来一根。我看看他们。其中一个已经站起身，准备走过来，他们桌上有好几盘炒菜，几个酒瓶子，看来是个有钱的主。我双手一抱拳，欠一欠身说：“对不起，对不起。”陈兄弟站起身想和他们理论，被我按住了，我说你快吃，吃完先走。陈兄弟吃完面条拿起筐走了，我小声告诉他在桥洞底下等我。 "wF*O"WQo  
    我环视了一下周围，吃饭的人并不多，门是对开的，向外一推就开。屋里有六张桌子，凳子都是铁管焊的圆凳，桌上有酱油瓶子，醋瓶子，瓶子嘴特意砸掉了。我想拿瓶子砸那俩个混蛋。一想还是凳子好。我趁他俩不注意，一个箭步冲过去，先掀翻了他俩吃饭的桌子，然后，揍他们每人一板凳。等他们反应过来，我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我们几个哥们练武的多，愿意学习的少，我不仅读毛主席的“老三篇”，毛主席诗词，能借到的书都读，如：《青春之歌》、《战斗的青春》、《烈火金刚》、《红旗谱》、《敌后武工队》、《林海雪原》、《苦菜花》之类的书，后来又借到一些《青年近卫军》、《静静的顿河》、《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等前苏联的作品。中国的四大名著也陆续的读了一点，只因为是繁体字，看不太懂。我不敢拿到生产队去看，因为那时只许读毛主席的书。 "wF*O"WQo  
    晚上我和两个愿意学习的兄弟，用匕首撬开教室的窗户，王兄弟在黑板上给我们上课。我们还每人用白纸糊了一个鬼脸，听到来人的时候套在头上拌着叫声吓唬人。学校有一个住校的女代课老师，她知道我们有时来学校学习，有一天我们很晚了也没走，她怕我们忘记关灯，就走过来趴在窗户往里看，我们听到了脚步声，急忙戴上鬼脸关灯，拉绳的开关不知道怎么就多拉了两下，灯一亮一灭，又亮又灭，闪了两下。女老师看到的是几个晃动的鬼脸和嗷嗷的嚎叫，当时就把她吓晕过去了。 "wF*O"WQo  
    事情发生以后女老师只说看见了鬼脸，没说是谁进了教室，但是，黑板上留下了王兄弟写的一元一次方程。大队民兵连长把我们几个人叫到大队审问，我们都是一问三不知，关了我们一天，晚上放人。 "wF*O"WQo  
  公社举办运动会，大队民兵连长叫我们组织一个篮球队，并要求我们业余时间苦练，为大队争光。我们是清晨起来练球，迎接太阳；中午练球，顶着太阳；收工后练球，送走太阳。练得球技高超，配合默契，人到球到，球到人到，投篮命中率高，就快百发百中了。民兵连长看了很高兴，给我们鼓劲说我们能打第一。 "wF*O"WQo  
    运动会开幕前一天，全公社各个代表队都来熟悉场地。我们发现运动员都有运动服，背心上用铅油印着立体的号码，好看极了。有的队还有回力牌球鞋和袜子，有的队发两种颜色的两件背心，说是怕遇上两队是一个色的运动服不好分辨。我们没有运动服。我们去找大队民兵连长，说大队给买一套背心裤衩也行，结果被拒绝了。只同意给买一个裤衩，是前后不分，男女不分，9角钱一尺二布票，红颜色平纹布松紧带的那种裤衩。我们心里都不痛快。看着我们不整齐的服装，有一种别的队是正规军，我们队是土八路的感觉。越想越生气，都说就这样上场，打第一也是脸上无光。 "wF*O"WQo  
    运动会开幕式很隆重。公社的领导都来了，坐在主席台上。各大队的人民群众能来的也都来了，挤满了操场四周。彩旗飘扬，歌声震天。各队的啦啦队在拼命地赛歌。这个队刚唱完红旗飘飘军号响，那个队马上就唱起日落西山红霞飞。歌声此起彼伏。挂在树上的高音喇叭不停地指挥着，呼唤着，请某某到主席台上来。请某个队马上到主席台前站好队。广播了好几次，我们才如梦方醒，是在叫我们的大队书记和民兵连长到主席台上去，叫我们到主席台前站队。我们排成一排，一个个的都低着头，走到了主席台前，不敢看身边的运动员。穿不上一套整齐的运动服，就像做了亏心事，众目睽睽之下，我们也觉得很不协调。 "wF*O"WQo  
      检阅仪式就要开始了，喇叭里要求各队排成两路纵队，绕场走一圈。走到主席台前时，要向主席台致敬，喊向--右--看，然后队员们甩头，过了主席台再喊向前看。队长说我的声音宏亮让我领喊向右看。我说我不喊，衣帽不整，还致什么敬？丢死人了。队长说那咋办？我提议说给咱们发裤衩就穿裤衩，把衣服、裤子、鞋和袜子都脱了，肉皮子是一个颜色，也整齐些。队友们一听都说这个主意好。我们就把衣服、裤子、鞋和袜子都脱了，抱在怀里。只穿那件红色的男女不分的裤衩。这时候检阅仪式开始了，广播里奏响了运动员进行曲，队伍开始行进。我们的队伍夹在中间，前面的队伍都昂首挺胸走正步，我们抱着衣服光着脚走得丑态百出。这时民兵连长发现了问题，从主席台上跑了下来，让我们出列，不许我们参加检阅了。我们没有出列，而是把抱着的衣服裤子鞋和袜子，都扔在了地上，昂首阔步，向围观的群众挥手致敬。周围的观众可乐坏了，笑声和掌声鼎沸。走到主席台前时，我高声领喊向--右--看。队友们也齐向主席台甩头喊向右看。主席台上的人也都忍不住笑开了。 "wF*O"WQo  
      我们队虽然参加了检阅仪式，却没能参加比赛。大队书记、民兵连长都愤怒了，说我们出了全大队的丑，取销了我们的参赛资格。赛后我们与得第一名的篮球队打了一场比赛，结果我们赢了。

        我的几个贫农朋友先后都加入共青团了，他们有的时候在一起学习，有的时候集体到县城看一场电影，有的团员对我说，你也写申请吧，入团不唯家庭出身，不唯成份论的。团组织学习开会的时候，我就很孤单寂寞。我也想入团。我认真写了一份入团申请书，交给了团支部书记，然后我就盼望批准我加入团组织。召开团积极分子会议允许我参加了，我也知道了团是党的后备力量，想入党必须先入团，团员应该做好事，向英雄人物学习。与阶级敌人做斗争。我学习刘文学、刘胡兰、董存瑞、黄继光、邱少云、罗盛教、雷锋、欧阳海、刘英俊、王进喜、孙玉国等英雄人物的事迹。自己每天都想着寻找机会立功，想救落水儿童，想拦惊马，想车下救人，在河岸上，公路上，铁路上走来走去，没有意外发生，我也始终没能立功。 9d,]_l.sB  
    我不知不觉站在了阶级斗争的最前沿。一次在批斗四类分子的会上，我的父亲和两个地主分子三个人站在地中央，挂着牌子低头认罪。团支部书记让我领着呼口号，打倒我的父亲，打倒地主分子，让我表现出对阶级敌人的仇恨，与他们划清界线，表明自己的无产阶级立场。站在父亲的面前，我领着革命群众一遍又一遍的呼口号，一次又一次地举起拳头。我甚至领着喊“敌人不投降！就让他灭亡！”的口号。我不知道为什么批斗他们，我只知道和他们划清界线才能加入团组织。 9d,]_l.sB  
    批林批孔，评水浒，批宋江父亲都得被拉出来批斗，这叫作上挂下连。一个地主分子的儿子走了过来，从我的身边走过去，到我父亲面前，挥起手臂打了我父亲一个耳光，然后又恶狠狠地按我父亲的头说：“低头，你给我老实点。”他的父亲也在挨斗，就站在我父亲的身边，这个耳光就象打在了我的脸上。我想过去打他的父亲一个耳光，甚至几个耳光，但是，我没打，这种屈辱使我清醒了。 9d,]_l.sB  
晚上父亲回家，我站在父亲面前想解释，父亲看了我一眼，摸了一下我的头。苦笑了一下，说：“好儿子！”我怎么成了好儿子呢？我茫然。不理解父亲的意思。 9d,]_l.sB  
    地主儿子打我父亲也是为了表现自己加入团组织。但是，他不打他的地主父亲，打我的右派父亲，团支部书记说他有私心，不能与地主分子划清界线，不让他参加团积极分子活动了。 9d,]_l.sB  
    我总想整治他一下，时时寻找着机会。打田埂的时候，我在他的前面时，就挖一个深一点的坑，足已让他的靴子灌包进水，拔草的时候就在田埂上系套，选田埂草茂密的地方，把两边的草一系，只要他走在田埂上不注意，就会摔进稻田的水里。我找到一些旧电线皮，剥出里面的石棉，装进信封，揣在兜里，随时放进他的脖子后面，他家洗晒的衬衣，裤衩上面，把他痒的发疯。陈兄弟也想帮我惩罚他，一次，喂牛的老王头和地主儿子在马号喝酒，干豆腐拌白菜芯，没有酱油了，老王头让陈兄弟出去到邻居家借点，陈兄弟可找到替我报仇的机会了，他先去找到我，又去邻居家借了一碗酱油，当着我的面倒掉半碗，解开裤子尿满了碗，和我一起去送酱油。老王头接过酱油拌在菜里，还让我俩过来喝点呢。我俩站在旁边看他俩喝酒吃菜，那个爽啊，比看电影都精彩过瘾。 9d,]_l.sB  
    那年冬天开始征兵，我报了名，填了表，并且参加了体检。公社政审的时候把我刷下来了，原因还是家庭出身，我当兵的梦想破灭了。团也始终没能加入，发展了一批团员，支部书记就会找我谈一次话，他对我说：“别灰心，团的大门对你是永远敞开的，要经受住考验。”考验真是一个中意词。我到底要经历多少战斗的考验，艰苦的考验，挫折的考验，胜利的考验，幸福的考验，我不敢想道路尽管曲折，前途无限光明。

        屋漏偏逢连阴雨，无衣又遇九冬寒。入不了团，参不了军，家里的粮食也成了问题，每年每人360斤皮粮还得靠返销，一年挣3000多工分，才挣100多元钱，贫农粮食不够吃，敢到地里去偷玉米，我们家只能挨饿。粮食不够吃，柴火也不够，生产队分点秆棵乱稻草跟本不够烧。冬天我们去邻县的山上割柴火，被抓住没收绳子和镰刀。看山的是个姓马的小个子，我们都叫他马大个。他一般都是抢妇女的镰刀和绳子，不敢抢我们的。一次我们偷砍了几棵松树，被马大个看见了，他过来就拿走了我们的刀锯，我们追上去向他要刀锯，他不但不给，还说明天到公社告发我们。陈兄弟生气了，来了一个扫荡腿，把马大个摔个狗吃屎。马大个恼羞成怒，爬起来纠住陈兄弟不放手，我们一齐上去劝说也没行。我们都急了。把马大个按倒往裤裆里塞雪，往他嘴里塞雪，抢回刀锯跑了。 9d,]_l.sB  
    事情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坏，马大个第二天到公社告发了我们。公社很重视，并派人来调查，说要把我们都抓起来，我们躲到场院的草垛空里，研究对策。陈兄弟说马大个是调戏妇女了，摸妇女了，我们才往他的身上扔雪了，偷木头的事，我们说死也不能承认。我们问那被摸的妇女是谁呀，得说出个证人来，公社调查没有人证明还是得抓我们。陈兄弟说：“这个你们不用管了，我有办法。” 9d,]_l.sB  
    队长把我们领到公社调查组的办公室，让我们坦白交代问题，我们互相看了看，都说马大个摸妇女了，调戏妇女，马大个是流氓，我们没偷木头。公社调查组的人说，调戏谁了，你们得说呀，没有人证你们就是栽赃陷害。我们说，不能说啊，说了，她名誉不就完了么。后果谁负责任？ 9d,]_l.sB  
    陈兄弟自告奋勇，神神秘秘地说马大个摸了他的妹妹小霞。调查组的人到陈兄弟家去调查，小霞嘴里含了一口洗衣粉水，想装出蒙羞寻短见，喝毒药自杀，口吐白沫，吓跑调查组的人，结果露出马脚遭到怀疑，领她到公社卫生院检查喝的是什么？小霞怕一检查露馅，趁别人不注意，把卫生院放在地上消毒用的来苏儿喝了一口，弄假成真。小霞哪里知道那来苏儿是最厉害的，马得了马传贫口蹄疫病，枪毙不是用枪打，而是注射一点来苏儿，马上就死。卫生院的大夫赶紧抢救小霞，没能抢救过来，小霞死了。小霞临死前对陈兄弟说：“哥哥，你保重，不怨你，是我自己喝的，我先走了。” 陈兄弟哭得天浑地暗，他谴责自己害了妹妹。 9d,]_l.sB  
    出了人命偷树的事再也无人追问了。马大个也不再看山了。陈兄弟整日喝酒，喝醉了就背靠墙用脚踢自己的脸，常常踢得满脸是血。后来他娶了一个吃商品粮的瘸腿姑娘，生了一个大胖儿子，一岁多的时候，他趁媳妇不在把儿子抱到空军机场，卖给一个没有孩子的军官了，他说给孩子找个好人家，在他的家里只能受穷。军官给了他200斤粮票，50元钱。全被他买酒喝了。媳妇一气之下走了。他又与一个14岁的小姑娘发生关系，生了一个儿子，也被他卖到外地了，换回来钱喝酒。不久他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里钻进了火车轮子底下。

        陈兄弟死了，李兄弟也被判了徒刑，因没有钱花，凭着锻炼的武功和胆识去邻县偷耕牛卖钱，结果东窗事发，锒铛入狱。按破坏生产罪，盗窃罪，流氓罪，数罪并罚，判刑15年。接着杨兄弟也进了监狱，偷窃供销社销货款6000余元，判刑8年。他偷完钱并没带走，放在饭盒里，藏在家仓房里，逃到西藏也被抓了回来。 9d,]_l.sB  
    几个兄弟进监狱以后，张兄来找我，向我介绍了很多美国和欧洲黑手党的情况，包括黑手党的组织，纪律，规模，网络及案例。他说：“应该成立一个类似黑手党的组织，不过组织要严密，进组织的人，要先杀一个人，断其后路。进组织的人要精明强干，心狠手辣，搞几次暗杀行动。”我随声附和了几句。但是，我知道我是第一次害怕了。我承认我憎恨那些斗我父亲的人，可我也站在父亲面前领着呼口号？我的出身是影响了我的一生，可是，任何人也都是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吗，今天这个人还好好的，说不定明天就会挨斗，就会被专政。人人自危的时代，谁是我的敌人我不知道，我加入你们的组织还得先杀一个无辜的人，我做不到，任何朝代，有人命血债的人永远逃不了受惩罚。这一点我清楚。 9d,]_l.sB  
    我整日生活在张兄的阴影之下，我怕见到他，想躲也躲不开，他还是常来找我，向我灌输他的思想，让我看透人生，看透社会，他离我越近，我越感觉到恐惧，心离他越远了。 9d,]_l.sB  
    1973年张兄在铁路工务段给我们几个兄弟找了临时工作，每天筛石子，砸道钉，抬钢轨，日工资1.57元、1.72元、1.86元、2.05元不等。发给我们工作服，胸前印着路徽，劳动布的工作服是当时最牛的，洗得越白，膝盖和后屁股用缝纫机扎上一圈一圈的线，就更显得时髦了。我们几个兄弟每天自己带饭盒，辛辛苦苦干了一个月，没给发工资，又干了一个月，还没发工资，我们问工长，工长说已经被张兄领走了。我们一听是张兄领走了我们的工资。谁也不敢问了。但是，我们都找理由不干了。 9d,]_l.sB  
我回家和父亲说了，父亲找到张兄谈了好几个小时，最后张兄把我的工资给了，其他人至今也没能拿到工资。我不知道父亲是怎么和他谈的，后来在谈话中张兄曾流露出很佩服我的父亲。有了做临时工的经历，我们都不想安份的在农村种地了，公社有一个砖厂，我通过一个朋友到砖厂上班了，工作是推水坯，每天推车跑来跑去，每天挣1.72元。中午带饭盒，我常常带玉米面大饼子，煮土豆，大家在一起吃饭，别人都抢着往我的饭盒里拨大米饭，他们说我的玉米面大饼子好吃，煮土豆也好吃，我非常难为情。 9d,]_l.sB  
    有一天传来消息说张兄被抓起来了，关进了监狱，又有消息说，在他家里翻出了反革命证据，他要另立党中央，他们一伙的人，有纲领，有组织，国家主席谁当，总理谁当都选好了，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反革命集团。已经被定性为反革命罪关进了监狱。

    下乡知识青年开始陆续返城，1964年下乡的老知识青年，基本都结婚扎根农村了。看到后来的知识青年，不择手段想方设法逃离农村，他们也是非常嫉妒。明争暗斗如火如荼。女知识青年为了能早日返城，献身的有之，男知识青年为了返城，送礼的有之。五花八门找门路，八仙过海显神通。不看贡献看门子，没有门子看路子。想让谁返城，大队书记就把招工表发给谁，也可以说大队书记掌握着知识青年的命运。公社知青办戴帽下来的返城指标，没有大队书记的点头，也别想走。大队民兵连长，摇身一变成了大队书记。权利大得让知识青年见到他就象见到了爹。 9d,]_l.sB  
    大队书记是一个非常好色的人，返城的女知识青年难逃他的魔掌。人人知道，谁也不敢反抗。我们几个兄弟死的死，进监狱的进监狱，剩下我们几个人，想不出好主意整治大队书记。小学有一个代课的女老师被大队书记看上了，这个代课女老师是一个下乡一年多的知识青年，按照返城条件是不够返城的，可是大队书记看上的人，只要献身就可以提前回城。大队书记三天两头找借口往小学校跑，晚上很晚了还泡在那聊天，没话找话缠着女代课老师。我们决定整治大队书记。 9d,]_l.sB  
    一天傍晚，我们几个趁着学校没人，从窗户跳进屋，把大队书记总愿意坐的那个椅子的屁股垫上按满了图钉。图钉尖朝上，藏在布里面，只要人坐下去，保证象坐到弹簧上一样马上蹦起来。我们在学校周围闲逛，等着大队书记上钩，等着听大队书记被扎后的尖叫声。女代课老师先回来了，洗衣服，擦桌子，打扫卫生。把凳子椅子都挪开了。大队书记来了，见到女代课老师就象苍蝇见到了血，围前围后的转，就是不坐那个椅子。真有点象冬天在院子里支起草筛子扣麻雀，麻雀就在筛子边上跳来跳去不进筛子里。我们趴在窗外偷看，被大队书记发现了，他恶狠狠地问：你们是想偷东西吗？鬼鬼祟祟的，滚，都他妈的给我滚。我们没有按照他的要求离开，我们还没看到好戏怎么能走呢。我们几个都爬上了树，看屋里的椅子更清楚了。 9d,]_l.sB  
    遗憾，真是遗憾。那女代课老师不知道怎么鬼使神差地坐到那个椅子上了，她嗷地一声蹦到地中央，屁股垫粘在她裙子上又飘落到地上。大队书记知道是我们干的，也知道我们是针对他下的套。他告诉女代课老师坚持一下，他去卫生院给她买药，等有机会再收拾我们，他们的感情因为我们而更亲近了一步，是我们没有想到的。 9d,]_l.sB  
    我们知道闯了大祸，没打着狐狸还惹了一身骚，我们必须要抓住大队书记残害女知识青年的罪证，没有照相机，没有录音机，两个人如果是通奸，怎么也难抓到证据。通奸就是搞破鞋，如果能找到证据，也足以让大队书记下台。我们去找1964年下乡的几个老知识青年，说了大队书记的丑恶嘴脸和勾搭代课女老师的事。他们说支持我们，如果我们能找到证据，他们就会站出来声援我们。 9d,]_l.sB  
    大队书记和女代课老师好上了，几乎每天晚上大队书记都要到女代课老师那里住半夜，然后再回家。我们想过在半路上揍他一顿。但是，他会说我们是阶级报复，对我们进行无产阶级专政。想来想去，我们终于想出一个好办法。学校的房子天棚是相通的，在其他教室上天棚，可以爬到女代课老师的宿舍上面，扒一个洞，屋里的一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9d,]_l.sB  
    那天是一个晴天，满天的星斗，蛙和昆虫不停的叫着。我们按照约定准备了一些物品，等候在自己该到的位子。王兄弟爬进了天棚，带了一桶写标语用的红铅油。大队书记又旁若无人地走进了女代课老师的宿舍。两个小时以后，一桶红铅油从天而降，大队书记和女代课老师光着的身子涂上了红铅油。我们在外面策应，敲铁桶，敲洗脸盆放开喉咙喊，快来看啊，大队书记搞破鞋啦！几个老知识青年跑到学校，跳窗户进去把门打开，又去敲女代课老师的宿舍门。人越聚越多。大队书记的女人也被我们喊起来了。 9d,]_l.sB  
    被堵在女宿舍里，又有红铅油为证，大队书记是无法抵赖了。第二天，开批判大会，大队书记已经成了“蜕化变节分子”，游街示众。大队书记脖子上挂着两只破鞋，自己敲着铴锣，边走边喊，我是破鞋，我是破鞋，再没有往日的威风。

        大队书记被我们抓了现行以后，我们时刻都小心着他的报复。过去了一段日子，他没有任何反应，我们也都放松了警惕。一天他拿着一只小喜鹊，小喜鹊的腿上系着一根绳，能飞几米远，但是不能飞太远，非常好玩。我们几个问他是在哪里弄到的，他用下巴额向高压电线杆上的喜鹊窝拱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就走开了。我们来到高压电线杆子底下往上看，那是一个双电线杆子，上面有一个大喜鹊窝，依稀可见里面的小喜鹊已经长毛了，过几天就能飞了。我们想大队书记能从电线杆子上掏到小喜鹊，我们为什么不能上去掏。我们准备了一根很长的木杆，在木杆的前面绑了一根钢筋，并把钢筋弄成一个钩，只要钩住喜鹊窝，用力一拉拆掉喜鹊窝，小喜鹊就会掉下来。 9d,]_l.sB  
    这天下着小雨，我们几个拿着木杆子去掏喜鹊窝，我说我上去，他们说他们上去，最后还是我先上去了，攀着水泥电柱上的螺栓，一步一步地攀上去，天下着小雨，水泥电柱和螺栓都很滑，到了能用杆子捅到喜鹊窝的地方，我一只手搂着电线杆子，用另一只手捅喜鹊窝，喜鹊窝正在我的头顶，一杆子捅上去，掉下来的泥块和树棍灰尘迷了我的眼睛。无奈我扔了木杆下来了。 9d,]_l.sB  
    老喜鹊唧唧喳喳叫个不停，在我们的头顶上盘桓。王兄弟说他上去，还带了一根草绳子。当他攀到我上到的哪个位子时，拿出草绳把自己绑在电线杆上，用双手握住木杆向喜鹊窝捅去，捅了几下就把喜鹊窝捅的摇摇欲坠。我们在下面拍手叫好，喊着加油。也许是他的胳臂时间长发酸或没有劲了，也许和我一样迷了眼睛，他手中的木杆子一歪，搭在了三万三千伏的高压电线上。 9d,]_l.sB  
    象老牛一样的叫声。哞——哞——哞，接着一道闪电，火光从上到下顺着木杆烧向王兄弟，王兄弟当时就耷拉头了，身上冒起蓝烟。可是他还是握着木杆子。我们几个知道应该断开电源，急得没有办法，在田埂上找硬一点的土块向上抛掷，想把木杆打离开王兄弟的手，全生产队的人都听到了电击发出的响声。都跑来救人。但是没有人敢上去。一个多小时以后，终于把王兄弟救下来了，他的身上一股腥臭的糊味，皮一摸一碰就掉一块。把他背到公路上堵汽车去医院治疗，走到半路就死了。 9d,]_l.sB  
王兄弟死了，我们就象丢了魂，晚上睡觉总梦见他，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他浑身烧得黑糊糊的样子。李兄弟也和我一样，老是想王兄弟。李兄弟学会了开75马力拖拉机，秋翻地的一天早晨，他开着拖拉机横过铁路，后面拉着翻地的犁铧，那天雾很大，50米内都看不清人。犁铧在过铁路的时候，插进钢轨的下面卡住了，不能前进，也退不回来。这时开过来一列火车，把拖拉机拖出去一百多米，李兄弟被撞死了。 9d,]_l.sB  
    我得了夜游症，半夜起来一个人上山，从最陡的石砬子豁牙山上去，再从西边的黑松林下山，路过最多的那片乱坟岗子，然后回到马号接着睡觉。一块睡觉的几个人发现了，第二天问我知道不知道自己晚上上山的事，我说我做梦去过，他们没有人信，继续跟踪我。生产队的场院有一圈围墙，是用泥和草砌的，很窄。我听他们说，我晚上起来直奔场院的围墙，在上面行走如飞。我说那你们为什么不叫醒我，他们说：“好，你说的，你等着。”那天晚上我又到场院的墙上走，他们三个人想用麻袋套住我，结果被我打得鼻青脸肿，我回屋睡觉了，他们又用凉水把我泼醒了。 9d,]_l.sB  
    我知道我得了夜游症以后，去看了一个老中医，他说那是一种癔病，吃药和心理治疗双管齐下才能治愈，我说我晚上去哪里自己都知道，一草一木都清清楚楚，就是自己控制不了自己，心烦，想出去走一走。哪有什么癔病。老中医说就是这种症状，就叫癔病。看完老中医，吃了几付中药病就好了， 9d,]_l.sB  
我又开始读书，到处借书看。只要是书就行，什么书都看，二姐夫说给我借到几本武侠小说，但是有一个条件，让我帮他割几天柴火。我答应了。 9d,]_l.sB  
    二姐家在水库边分了一块山场，我一个人在山坡上帮二姐家割柴，山青水秀，秋高气爽，一个人在山坡上割柴也是很诗意的。柴草并不高，几乎都是当年发出的新枝，一簇簇的榛柴棵、杏条、蒿草在阳光下的微风中摇动着，我想起了几句诗，不知不觉诵出声来，想着诵着就觉得有人在与我一起朗诵，而且还啪啪地跺脚，那节拍很齐，似乎还夹杂着模糊的音乐。我回头寻觅，什么也没有，远处有两头老牛悠闲的摇着尾巴吃草。我继续低头割柴，身后又传来了唦唦的脚步声，还像有人咳嗽。我无法再割下去了，心里慌乱郁闷的难受。矮矮的山坡，矮矮的草丛，就是跑出一只猫我也会看得清清楚楚。我仔细在附近的山上搜寻，周围的草丛已被我割倒了一小片，捆起来的一捆柴禾上，站着一个嘴巴黑黑的黄鼠狼。它距我只有两步远，两只前爪朝我不停的揉着拜着，我看它很像多年前生产队院里马车辕上那只黄鼠狼，它那姿势动作一模一样。那是在一个炎热夏天的中午，我们都在生产队的队部活学活用伟大领袖的老三篇，坐在窗台上的马老五头突然就栽倒了，怎么叫也不醒，这时我发现了一只黄鼠狼，在院子里马车的车辕上直立着，黑黑的嘴巴不停的蠕动，明亮的眼睛充满兴奋，两只前爪像揉一个球似的拜着，尾巴有节奏的舞动着。我指给所有的人看，黄鼠狼也不跑。我拿起一个马鞭子狠狠地向它抽去，它只是闪身跳到另一个车辕上继续拜着。我有些胆怯了，我弄不懂，这个有灵性的小东西，怎么不怕人呢？怎么敢公然挑衅，甚至，干扰我们学习伟大领袖的老三篇。后来是老李家的大黄狗进院，黄鼠狼才溜走了，奇怪的是黄鼠狼一走，马老五头马上就醒了，问他，他说就是迷糊了。 9d,]_l.sB  
    有些事情是偶然之偶然就是必然，在对黄鼠狼的认识上，我觉得是偶然的多层重叠或多次雷同才能改变我。现在有些科学家说黄鼠狼能产生磁场，我觉得动物对自然的那种灵性和敏感要超过人。有一年的秋天，玉米已近成熟，人们盼望的金秋就要到来。可是，几十只黄鼠狼列队搬家给人们带来了灾难，它们后面的那只叼着前面那只的尾巴，向后山迁移。不久，连阴大雨下了七天七夜，河水猛涨，淹没了所有的庄稼。一场史无前例的秋天大洪水，使人们更加畏惧黄鼠狼了。 9d,]_l.sB  
    眼前这只傲慢的黄鼠狼使我有一股无名的怒火燃烧起来，我高高地举起镰刀，狠狠地向黄鼠狼掷去，只是一闪，它巧妙地躲开了。但是，它没有跑开，只是又换了一个位子，继续向我揉着拜着。我又将镰刀拣起狠狠地扔过去，没用，它就是不走，我们对峙了几分钟，我觉得太阳都是它的同党，灼热的阳光像喷火，劈头盖脑的浇下来。我觉得地下的草木都是它的盟友，煽惑的热浪使我无处容身。最后是我退缩了，我盯着那只黄鼠狼，倒退着走，向认为是回二姐家的那条小路退去……

1975年2月4日，辽宁省海城,营口地区发生了7.3级强烈地震。地震发生在人口稠密、工业发达的地区，是工矿企业、交通、电力和水利设施以及民房等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 大队放露天记录影片，大力宣传这次地震预报的成功，井水溢出，鸡不上窝，牲畜不安，老鼠乱窜都是地震的前兆。人们唯一的消息来源就是开会传达和听有线广播。地震带来的恐慌，使流言四起，传说有很多种版本，说我们正好在地震带上。预报也是一个接着一个，今天说要明天地震，明天还说又有新的预报。人们每天在恐惧中度日。 9d,]_l.sB  
1976年1月8日周恩来去世了。地震和领袖的去世使人们觉得天要塌下来了，危机四伏，县城的两个朋友来了，神神秘秘地给我带来了一首手抄诗： 9d,]_l.sB  
卜算子 9d,]_l.sB  
沉雷九霄炸 9d,]_l.sB  
腥而漫天撒 9d,]_l.sB  
巨星陨落大树倾 9d,]_l.sB  
悲咽掩千家 9d,]_l.sB  
满腔殷红血 9d,]_l.sB  
笑催神州花 9d,]_l.sB  
山川竞彩人却逝 9d,]_l.sB  
英明壮中华 9d,]_l.sB  
我问这诗是歌颂谁的，他们说是歌颂周总理的。我不理解，歌颂周总理的怎么还偷偷摸摸的呢？ 9d,]_l.sB  
这时广播里开始批周公了，父亲听后说：“又要有一场暴风雨来了”。4月5日清明节过后，人们开始传抄诗歌，县城的朋友带来消息说，天安门广场在清明节那天人山人海，诗歌贴满了纪念碑，花圈有的是用钢铁焊的，中央文革小组已经给事件定性了，是反革命事件。我偷偷地在笔记本里记了几首朋友带来的诗： 9d,]_l.sB  
清明闻鬼叫 9d,]_l.sB  
我哭豺狼笑 9d,]_l.sB  
撒泪祭英杰 9d,]_l.sB  
扬眉剑出鞘 9d,]_l.sB  
我喜欢这首诗歌，特别是最后一句充满杀气。我不但自己看，还告诉很多人传看，我的笔记本被队长发现没收了，他对我说：“现在正在查抄反诗呢，你还敢写反诗，” 9d,]_l.sB  
我说：“我没有那两下子，不会写诗，是抄来的。” 9d,]_l.sB  
他说：“抄来的就有理了，抄也不行。不过看在你是一个小虾米的份上，成不了大气候，就给你一次机会，立功赎罪。去到公社报到，和基干民兵一起割资产阶级尾巴。” 9d,]_l.sB  
我开始不知道什么是资产阶级尾巴，到公社才知道，就是到农民开的小片荒地里，用镰刀毁坏庄稼，玉米已经很高了，豆子都快开花了，我们拿镰刀进地里乱砍一顿。就是割了资产阶级尾巴。一个贫农的老太太坐在地边哭：“你们这是作孽啊，等秋天长成了给集体也行啊，现在就砍了，这不是败家子么。” 9d,]_l.sB  
电影开始演新片了，《欢腾的小凉河》、《春苗》，《金光大道》电影里总是有坏人搞破坏，姓钱的没有好人，我们时时提高警惕，任要无产阶级的草，也不要资产阶级的苗，一直坚定着我们的信念，资产阶级的尾巴被我们彻底干净地割掉了，邻县的小片荒也被我们捎带着给剿灭了。 9d,]_l.sB  
1976年7月6日朱德去世。 9d,]_l.sB  
1976年7月28日唐山地震。把我们家全震到外面去了，上级有令，全县的人都必须搬到外面住宿，家里的房子空着，在院子里盖简易的抗震棚子，我们家是用玉米秆和塑料布搭建的棚子，里面非常潮湿。8月正是伏天，阴雨连绵下个不停，做饭也是在外面搭的临时炉灶。生产队组织基干民兵站岗放哨，仿佛回到了战争年代，以枪声为令，以哨声为号。民兵们威武着，扛着七九式步枪，半夜挨家搜查进屋睡觉的人。我们在地震棚里住了一个多月了，警报始终没有解除。

1976年9月2日父亲没有上班，所谓的上班，就是在路边或路旁的沟里挖一些草皮子，堆在一起沤肥。父亲没上班是我在砖厂下班回来才知道的，母亲对我说父亲病了，这次病得不轻，一天没吃饭了，也没抽烟，给他蒸了一个鸡蛋糕也没吃，就是发烧。我到地震棚里看父亲，他躺在玉米秆子上，发着高烧，我问他怎么样，他摇摇头说没事。我说明天去公社卫生院看一看病吧，父亲说不用了。其实，父亲知道家里没钱看病。我第二天上班向朋友借了两元钱，说是想去山里打梨做路费，等我开资再还，第三天我把父亲用手推车拉到公社卫生院，大夫给打了一针，拿了一点正痛片，两元钱就花光了。第四天晚上我偷偷地把父亲背到屋里，陪着父亲在屋里睡觉，怕民兵来赶我们离开房子，轻易不敢开灯。父亲急剧消瘦，但是神智清晰，他给我讲他的经历，说他是共产党的地下侦察员，说我的母亲跟了他一辈子，他也没告诉她，他说他对不起母亲。现在他想把一切都告诉我，应为我已经长大了。 9d,]_l.sB  
我坐在父亲身边，在不敢开灯的夜里，听他讲他的故事。 9d,]_l.sB  
父亲当特务是1953年“肃清反革命”运动开始，被省公安厅四处定为侦察员的，负责人是省公安厅四处的程XX科长，单线联系人先后有公安厅侦察员杜XX、周XX和齐XX。父亲的主要任务是侦破三条人命案，在父亲的研究所里，80%都是留日留欧的留学生。三条人命疑案就在研究所里父亲的留日同学于X身上，于X，是国民党党员，中共党员双重身份，解放战争时期，他是共产党的地下联络员，在一次转送两名共产党高级干部去延安开会的时候，下一站的联络员和共产党的两位高级干部一起失踪了，上一站的联络员把人交给了于X，于X说把人交给了下一站，因为是单线联系，没有人能证明他安全的把人交给了下一站，这里就有很多可能，情况比较复杂。也许是于X出卖了下一站，两名共产党干部和下一站的联络员被国民党杀害了。也许是下一站叛变了，国民党杀害了共产党的两名干部，叛徒也逃到了台湾。与于X根本无关。也许于X就是国民党潜藏的特务，也许……。 9d,]_l.sB  
父亲接过这项任务心里也很矛盾，侦破的对象是自己的同学，自己最好的朋友，两个人也很谈得来。不能冤枉朋友，也不能放过敌人。不能和朋友推心置腹的明说，不能和妻子家人说，也不能和单位领导说，更不能和同志说。接受任务就背上了千斤重担，每天都在有准备，有计划，有方法，有步骤的约束自己的行动。与于X接触，要把说的话先想好，哪句该说，哪句不该说，哪句必须说，哪句坚决不能说，都要绷紧神经，精心设计。古文里有一个寓言故事：“人有亡斧者，视其邻之子，窃斧也…… ”父亲觉得于X有时很像特务，对共产党从来不说一句坏话。而且，办事小心谨慎，被划成历史反革命分子以后，于X没有一句怨言，在父亲看来这很不正常。父亲有时和他在一起喝酒，特意发一点牢骚，说一些对共产党不满的怪话，父亲说：计划经济的统购统销，不一定好，以前买东西是排大队，现在是站大排。于X面无表情，不参加谈论，也不劝阻父亲发表看法。 9d,]_l.sB  
父亲每月的15日晚19时30分，要赶到中山路53号西房，与省公安厅的接头人汇报情况，风雨无阻。一个月的情况完全用口述，不准记笔记，哪天什么时间发生了什么可疑的迹象，于X与哪些人接触，接触的人叫什么名字？接触多长时间？说了些什么？父亲的记忆力和观察力都很强。但是，四年过去了，案子没有进展。公安厅的接头人换了四个，这个疑案始终没有放弃侦察，也始终没有破案。这期间父亲抓住过一个盗窃犯，侦破一起食堂管理员贪污粮票案。受到了公安厅的表彰。 9d,]_l.sB  
1957年父亲去莫斯科参加世界地球物理会议，反右运动在全国搞得轰轰烈烈，父亲回来的时候，看见了写他的大字报，内容就是父亲与于X说过的话，反对统购统销。以前排大队，现在站大排是反党言论。父亲在传达地球物理会议精神作报告时，竟有人高呼口号，说父亲是反革命右派分子。父亲一激动，把讲桌掀翻，拂袖而去。 9d,]_l.sB  
结果是违抗运动，激怒群众。单位分的右派指标帽子，给父亲戴上一个，从此接受养猪，种菜劳动改造。省公安厅得知此事，派人到家找父亲表示慰问，然后谈话说，于X已经被定为历史反革命分子，你定右派分子，都在农场劳动改造，容易接近，容易破案，党交给你的任务还要完成，父亲戴着右派帽子，还在为党工作，每月按时去中山路接头汇报。戴了近一年的右派帽子，终于甄别了。重返工作岗位，领导说父亲在研究所继续工作，已经没有了正处级职务。就找父亲谈，让父亲一人离开省城，去地区工作，改变一下环境。父亲觉得地区的现任领导，都是他原来的下属，在一起工作也挺别扭。提出想回家务农。

1962年中央提出支援农村，号召干部职工到农村去，还有优惠政策，优先安置，给一定数额的安家费，退职金。父亲和母亲都没在农村种过地，不知道农民的辛苦，父亲受苏联科学家米丘林很深的影响，买了很多米丘林果树嫁接方面的书籍。幻想着到农村大展宏图。干一番事业。找一块背靠山，面向平原的地方，盖上几间房，在房前挖一个水塘养鱼，在后面的山上栽种果树，养鸡、养鸭、养猪、养羊、养蜜蜂、养家兔、每天无忧无虑。靠自己勤劳的双手，过丰衣足食的生活。为了达到这个目的，父亲从省城带到农村32只优良种兔，有长毛绒兔，青紫蓝兔等等。父亲和母亲两个人常常畅谈到深夜，给未来勾勒了一幅美丽的蓝图。有时激动得一夜不眠。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全家搬迁时，父亲守侯在火车站发运兔子，已经结婚的大姐请我们全家吃饭，父亲也没能到场。 9d,]_l.sB  
父亲一口气给我讲到半夜，我看父亲很累了，不让他讲了。他说，机会不多了。我和你说的话就是死了也不能和任何人讲，这是国家机密，和你母亲也不要说，就让他们都烂到你肚子里吧！说了很多，父亲心里可能舒服些了，他说箱子盖上有一张纸，有他写的一首诗，让我看看。 9d,]_l.sB  
我打着手电找到了那首诗，父亲的字写的很粗放有力： 9d,]_l.sB  
万恶的钱 9d,]_l.sB  
你本是国宝流通 9d,]_l.sB  
周游四海运用无穷 9d,]_l.sB  
无羽能飞 无手能搬 9d,]_l.sB  
古今为你悲欢集散 9d,]_l.sB  
人有了你 许多方便 9d,]_l.sB  
人没了你 万种艰难 9d,]_l.sB  
人有了你 亲朋尊敬 9d,]_l.sB  
人没了你 骨肉冷淡 9d,]_l.sB  
可恨你良心太偏 9d,]_l.sB  
可恶你坑人不浅 9d,]_l.sB  
喜的是富贵 9d,]_l.sB  
恶的是贫寒 9d,]_l.sB  
人们被你变得更混蛋 9d,]_l.sB  
人们被你把血汗榨干 9d,]_l.sB  
可恨啊  万恶的钱 9d,]_l.sB  
我看到父亲对钱的感叹，才想起去找队长借钱，我先找到大队书记，说明想领父亲去县城看病，一是来请假，二是想开一张介绍信，说明父亲是贫农成分，到县医院有介绍信才能给看病。大队书记说，县医院抗震都搬到站前广场去了，现在看病可困难了，介绍信给开了，我又跑到卫生院借了一副担架。找了几个朋友，约定明早三点抬父亲进县城看病。我家离县城30华里，一路步行要走几个小时。我又去找生产队长借钱，我说借给我10元钱吧，我明早抬父亲去县医院看病，少10元钱恐怕不够，穷家富路啊。他说：我们班子一会儿散会去你家看看情况再定借不借给你钱，你先回去吧！ 9d,]_l.sB  
父亲的病情越来越重，我急忙把父亲用手推车拉到卫生院，医生说：“针都打不进去了，还是回家吧。”我把父亲又拉回家。晚上生产队长和出纳员来我家，送来20元钱。父亲坚强的靠墙坐起来，还说了一些感谢的话，父亲对我说，给你叔叔发电报，告诉他我病了，让他快来。我的叔叔是军医大学毕业的主任医师，远在千里之外，我问给我大哥大姐也发电报么？父亲说我不管了，你看着办吧！我跑到邮局给叔叔和大哥大姐都发了父亲病危的电报。我跑回来，父亲说你摸摸我的脉已经没有了，脉已经跑到胳膊腕这儿了，他自己摸着胳膊腕看着我。我又跑出去找卫生院的大夫。时间已经是半夜12点了，我骑着自行车想带大夫，不知道怎么回事，把大夫摔了两次。大夫说我还是走着去吧。 9d,]_l.sB  
大夫给父亲打了一支康夫也叫强心剂，用手电照照父亲的眼睛说：“瞳孔已经扩散了。”我问：“是什么病啊？”大夫说：“说不准，也许是心肌梗死。”

1976年9月7日阴历八月十四，我的57岁的父亲走完了他人生的路程，他比毛主席早走了两天。走的时候因为贫穷他没有新衣服新裤子，穿着那件补丁落补丁的旧呢子裤子，身上的衬衣也没换一件洗干净的，他睁着眼睛，怀着疑问和不解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我们。            因为家里没有钱，母亲说明天就安葬了吧，做了一口桦木的棺材，把父亲安葬在北山的松林里，那天正是中秋节，天上下着小雨，淅淅沥沥的雨滴，敲打着林间的树叶，倾诉着人生的苦旅，诉说着父亲的冤屈，我在灯下想起父亲就悔恨交加。我写了一首诗： 9d,]_l.sB  
我是一个不孝顺的儿子 9d,]_l.sB  
9d,]_l.sB  
爸爸 我惭愧 9d,]_l.sB  
我是一个不孝顺的儿子 9d,]_l.sB  
仲秋节的前一天 9d,]_l.sB  
您拽着我的心躺下去 9d,]_l.sB  
任凭铁锨掩埋着屈辱 9d,]_l.sB  
我却不能                  9d,]_l.sB  
面对来人把您的冤屈倾诉 9d,]_l.sB  
也不能为您致一段悼词      9d,]_l.sB  
修一方墓地                9d,]_l.sB  
把泪哭成碑文              9d,]_l.sB  
让您垂芳千古  9d,]_l.sB  
我只是在归来的夜里        9d,]_l.sB  
面对皎洁的明月          9d,]_l.sB  
摆上一段段往事            9d,]_l.sB  
默祭您的英灵    9d,]_l.sB  
9d,]_l.sB  
我`一捧起口琴            9d,]_l.sB  
就看见您                  9d,]_l.sB  
用脚打着拍节              9d,]_l.sB  
那幽扬的琴声                9d,]_l.sB  
就会飞出小屋      9d,]_l.sB  
飘落在洒满月光的小院      9d,]_l.sB  
和屋后面的小路            9d,]_l.sB  
9d,]_l.sB  
我一钻进被窝              9d,]_l.sB  
就听您讲日本留学  9d,]_l.sB  
中国人受歧视 9d,]_l.sB  
不学知识也会亡国            9d,]_l.sB  
您给我讲人生的坎坷 9d,]_l.sB  
讲人生的拼搏 9d,]_l.sB  
古讲到东周列国 9d,]_l.sB  
今讲到未来的中国 9d,]_l.sB  
9d,]_l.sB  
我一翻开日记本      9d,]_l.sB  
就掉进时代的旋涡 9d,]_l.sB  
有您还三角债的计划 9d,]_l.sB  
对油盐酱醋的斟酌 9d,]_l.sB  
逢年兑几滴酒精 9d,]_l.sB  
过节吸几口空烟锅 9d,]_l.sB  
9d,]_l.sB  
爸爸 我是一个不孝顺的儿子 9d,]_l.sB  
我没把您的知识继承下来 9d,]_l.sB  
没您那钢毅耿直的骨气和性格 9d,]_l.sB  
没能在事业上有所造就            9d,]_l.sB  
没能在心灵上有所超脱 9d,]_l.sB  
9d,]_l.sB  
爸爸 想念的爸爸 9d,]_l.sB  
虽然我能常为您扫墓 9d,]_l.sB  
虽然我有无限的寄托  9d,]_l.sB  
在仲秋节的这一天 9d,]_l.sB  
我还是希望您来和家人团聚 9d,]_l.sB  
哪怕是梦里 9d,]_l.sB  
您能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