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傅拿着一张纸片走到我面前，问我“出身”一栏如何。我拿过纸片来看看，这是一张鉴定表，里面有许多栏目要填写，其它都填得差不多，就剩下“出身”等几个栏目还没有填。
“出身”该填什么呢？我一时想不起来。二十几年前，这个“出身”也容易填，就是家庭成份。家庭成份有如现在专业技术职称，不过这个职称每个家庭都得有，用不着你去拼命争取，别人都给你评好。这个职称该是土改的产物。听说还有硬杠的，家里有牛，劳动工具基本齐全，有几亩自种的田地，就可以评上富农职称。家庭成份有好坏，在农村，地主和富农是前剥削者，是打倒的对象，这些家庭出身的人似乎带有原罪。贫下中农的是革命的中坚力量，最革命是雇农——农村里的赤贫——越贫越光荣，越穷越革命。贫雇农成份的人自然成了乡村的领导者，这些家庭出身的人在读书、当兵等方面可以优先。让贫下中农子女上学校是那个时代的一句口号。地主和富农等剥削阶级家庭出身的子女只能自怨自艾，只怪自己投错了胎。
这个三十年，社会变得也快，现在社会的荣辱观也给颠倒过来。以前人们怕冒富，政府为了鼓励冒富，在农村奖励过万元户，让万元户戴大红花，上光荣榜。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口号深入人心，大家各显神通，只要把自己弄富就是成功人士。在这个时代，你还是富不了，说明你没有本事，或者是懒惰。人们富了，政治权利也得争取，弄个代表当当，钱再多一些，可以进人大和政协，甚至可当个副主任和副主席，成了某地的领导人。有这么一句俗语：“富不过三代”，如何超越这个规律，这让富人们头痛不已，富人们总想把自己的家产代代相传，这是人类的一种自私性表现，与皇帝想把自己的龙椅代代相传是一个理。现在学校来凑热闹，开个“富二代”学习班，给“富二代”强身壮骨。这个社会到处都能看到为急富人所急，想富人所想的单位和部门。从越穷越革命到越富越革命，这个时间也不长。不管怎样，这样变来变去都是无比正确，无比英明。
扯远了，小师傅还在身边等着我说话。填写地主、富农和贫下中农之类显然不合时宜。地主和富农都死得差不多，没死的也给解放了。填富人和穷人又没有一个具体的标准。看我疑难，旁边的小师傅给我解围，说黑板上写着。上节课有师傅来教过小师傅们如何填表格。抬头一看，上面分四行写着八个字，外面还画了一个框：干部，工人，农民，知识。知识应该是漏了两字的，是知识分子。小师傅问我，上面四项是填什么好。我问一下小师傅，你父母是做农民的吧。得到是肯定的回答，我就让她在“出身”一栏填上农民两字。个人的出身是先天的，你无法改变，这个假没法子造，还是实事求是好。细想一下，这四项出身是有好与不好的。农民现在是弱智的代词，农民是这个社会最无助的一种群体，还成了嘲笑的对象。工人从云端跌落，只有到某几个节日时才给想到。知识分子后代的小师傅肯定错不了，让人想到有知识有文化，本地一所小学的新生分班是根据父母的学历来分，父母本科毕业的，子女估计是好苗子。当然最好的出身还是干部家庭，有成为“官二代”的希望。
怎么只有四项呢，现代社会商人是大群体，既不属于工人也不属于农民，与干部和知识分子也靠不上边。还有军人，军人是共和国的钢铁长城，这个职业无比光荣，他们的后代也该以此为荣，军人也该是小师傅一种出身，他们中父母肯定有当过兵的。现在社会通行说法有白领、蓝领，还有金领什么，父母是什么“领”也可以当小师傅的出身。说来说去，所谓出身无非人们父母的职业、曾经的职业、社会地位、学历及财富等。父母的职业与子女有点联系，“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囝打地洞”，这有血统论的嫌疑，以前给批过，事实上，血统论在某一程序还有点正确的。富人后代是不是继续当富人，这很难说，可干部子女继续当干部的比率比平民出身的当干部要大得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