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波是我的同学,从小学开始到高中,我们俩人从来没有分开过,她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女孩,她的大名叫蒋小波,波波是我叫她时用的,那是我的专利。
那是在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就叫她波波,因为她小时候长得白白胖胖的,她坐我后座,我一回头就能看到她白胖白胖的脸,象馒头一样,嘴馋的我恨不得咬上一口,我就叫她波波,波波是方言,就是馒头的意思,为这事她生气了很久,但我依然这么叫,她打不过我,所以她没办法。
后来到小学毕业的时候她学会了顶嘴,说我是扫把星,命硬克她,因为很多次我们在玩跳皮筋的时候,她都会把脚扭伤,没有我的时候,她就不会扭伤。还有一次我们在一个离家属区不远的工地上玩,那里排放着很多盖楼用的水泥板,高低错落地摆了很大一片。
我们几个小姑娘就跟假小子似的玩三级跳,从这块板上跳到另一块板上,从头跳到尾,然后从最后一排水泥板上一跃而下,很有成就感。刚开始波波害怕不敢跳,在我们的威逼利诱下,只好委委屈屈地跟我们身后,挑一些不危险的地方跳,碰到高难度的地方,她就从那边爬下来再从这边爬上去。
等到最后一排时,我们几个疯丫头纷纷从上面很豪迈地跳下,然后站在下面等波波,她站在上面犹犹豫豫地想爬下来,我们几个一致反对,命令她跳下来,否则再也不带她玩。
最后她两眼一闭,真的就从上面跳下来,很不幸,她的裙子刮在水泥板边上露出的一小段钢筋上,就那么三厘米一点点,就让她头朝下掉下来,裙子刮了一下大口子,手也戗破了皮,小脸更是吓得面无人色,当时在场的孩子们无不被她吓得呆住,以后再也没有人敢玩这最原始的蹦级了。
那是波波的童年里唯一的一次高空历险,那天开始她就患上恐高症,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带她玩,我觉得她很容易受伤,脆弱得象个玻璃娃娃,但她总是跟着我,象个小尾巴甩也甩不掉。
再长大一点,初一放署假的时候,我们开始学习自行车。我爸爸有一辆二八自行车,傍晚十分,我就推到操场上去练,我在前面骑,波波在后面把着,轮到她学的时候,我在后面把着。
我看她骑得挺好的,又平又稳,就偷偷地撒手,几圈下来,她偶然一回头看我并没有把车子,吓得妈呀一声直接就从车上掉下来,单手先着地,当时没觉得怎么疼,后来越来越疼,她妈妈领她到医院拍了片子才知道手腕骨弄劈了一条缝,缠上绷带养了好久才渐渐好。
她妈妈再也不让她跟我玩,还警告我说波波有心脏病,不能剧烈运动。后来波波说,蓝海澜,我早完会被你克死。听到她这话我感到很内疚,我说我保证我比你先死。
我说这话不久以后,倒霉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先是我爸爸去世了,他死之前一个星期的时候,他的自行车大梁突然毫无征兆地断裂了,当时他正骑在下班的路上,吓了一跳,差点摔个跟头。
回家以后对我妈说,不知道大梁断了是什么意思,我妈妈赶紧买了一些黄纸等天黑的时候跑到十字路烧掉,求先辈保佑平安,但过了几天他还是死了,是脑溢血突发。
然后就是我的腿关节莫明其妙的开始痛起来,又拍片又吃药也不见好,到最后一双比直的青春玉腿变成难看的罗圈腿,连身高也比以前矮了两厘米。为这事我哭了很久,然后我就开始穿裙子,无论春夏秋冬都是裙袂飘飘,不知道的人以为我很淑女,只有波波知道裙装里面装着怎样的一只跳马猴子。
上班以后我开始患上偏头疼,每天早晨都要疼一会,而且在夜晚我能听到莫明其妙的声音,有时候象是笛声有时候象是海浪有时还会听到京剧的声音,有一把二胡在远处悲悲戚戚的若有若无。
我说有人在拉二胡,妈妈吓坏了,说别胡说八道的,深更半夜哪有人拉二胡。她带着我又拍片又吃药又看了很多自称有祖传秘方的老中医也不见好,我三天两头的休病假。
波波对发生在我身上一系列的情况感到很恐惧,并对我曾经发过的誓言深信不疑。吓得说你可别死啊,你前脚死我后脚就得跟着。
我感觉誓言要应验了,吓得睡觉的时候不敢关灯,就那么开着灯睡觉,每次都是妈妈在我睡着以后进来帮我关掉。
睡着的时候会做很多梦,那些粗糙灰暗的水泥板,一层一层摆放着,如同一具具棺材。时而飘忽而起,时而忽大忽小,时而有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上面滚落,流了一地的血,那血是黑的,在无边的夜里蠕动,如同一只蛆,让人憎恶和恐怖。
这种情况持续到认识陆一生以后就奇迹般的停止了,认识陆一生是在波波家里,那天休班,我在波波家看录像哈利波特,这是我们成人以后除了逛街以外,唯一能保持的相同爱好。
波波家洗手间里的灯泡坏了,我自告奋勇地帮她换灯泡,很遗憾灯泡还没换上,我就把电源给鼓捣爆了,整个单元都没电了,波波家是二楼,当我着急忙慌跑到一楼合上总闸的时候,这时从响了一天电钻的一号门里冲出一个穿着工作服浑身沾满了木屑的年轻小伙子。
他怒气冲冲地:咋回事,咋停电了。我从敞开的大门看到屋里木屑花子搁了一地。
我磕磕巴巴地跟他解释,他不耐烦地说:女孩家不要鼓捣电源,容易出事。
我白了他一眼,拽什么拽,男人了不起呀。
很显然他看懂了我的眼神,轻蔑地说:你们女人除了知道捣乱还会什么。
我大怒,以死去的父亲名义发誓,没有人跟我这样说话,我以牙还牙:你们男人除了会发脾气之外什么也不会。
刚说完,波波急急冲下来把我拉走,一口气拉回到家里,关上房门,她拍拍胸口说:拜托,他是个疯子,小心他打你。
我吓了一跳,有些后怕,我可没有勇气跟疯子挑战,我说:没看出来呀。她笑:最近他失恋了,所以行事如疯子让人捉摸不定。
嘁,失恋有什么了不起,失恋他就有理由发脾气啊。波波很神秘地说:重要的是他们都要结婚了,他现在装修的房子就是他们的新房,日子都定下了,后来他女朋友跟着一个大款跑了,还把他们结婚用的三万块钱也带跑了,你说他脾气能好吗。
我说那倒是,这小子比我还倒霉。
说这话的时候,我心里是无比同情这失恋的家伙,那个时候,我刚刚经历了一场失败的感情,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莫明其妙地被淘汰出局了。那个原来是我男朋友的家伙脚踏两条船,到最后他没有选择我,这让我空前的郁闷和委屈。
当我敲开他家的门,看到了他们俩个正在家里亲密地洗衣做饭,那叫一热闹,不禁怒火万丈,我唬着脸坐在沙发上不走,非要讨个说法不可。
我前男朋友没招了,说:现在已经是这样了,你想怎么惩罚我都行,我认了,谁叫我对不起你呢。我说:这可是你说地呀。他说:对,有陈娟做证。他指了一下他的女朋友。
那个叫陈娟的女孩站在卧室门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不知所措地看着我,那意思如果我上来挠她,她就躲屋里去。
我才没那么无聊呢,其实她也是受害者,只不过她命比我好,她上岗而我下岗。我抓起桌上的水果刀,拽着他到洗手间,然后把门锁死。
他疑虑地说:你不会要跟我同归于尽吧。我说:你放心,我这条命比你值钱,我不会那么傻的,说吧,你是要腿还是要胳膊。他想了想,然后就把左胳膊抬起来,把袖子挽上去露出小臂,他双手攥拳说:来吧。
我看着露出的肌肉,曾经我是多么喜爱他这强壮的身体和豪爽的个性,可惜他不属于我。我拿着刀对着他的胳膊作虚扎的样子,其实我并不是一定要把他怎么地,我只是想要吓吓他,告诉他海澜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表面上我是装作用力地扎下去,其实就是那么种高抬脚轻落步的形式,但让我没想到的是水果刀很锋利,当鲜血如井喷般窜出来的时候,我慌了手脚。
他闷哼一声,用毛巾迅速把伤口捂上,血很快地阴透了毛巾。他忍着痛说:你是个好女孩,我祝你幸福。我声张虚势口无遮拦地说:我祝你们两个不幸福。
逃出他家的时候,腿还在发抖,我从来没有干过这么凶狠的事,我比想象中还要残暴,这让我有点害怕。
经过这件事以后,我又大病了一场,我被自己吓到了,脾气越来越神经质,我知道我有点内分秘失调。此时我见到另一个失恋的家伙,心里竟然有点幸灾乐祸。
我说:这家伙也够窝囊的了,媳妇都跑没影了,还跟这装修什么房子啊,要是我就打上她家,把钱要回来。波波捂着嘴笑:还别说,他真的去了,把人家玻璃给砸了,后来人家报警,把他给抓进去了,交了罚款才放出来。
我笑:这孩子有点随我。
刚说完,有人按门铃,波波扒在门镜上看了一下,吓得脸都白了:这下完了,他找上来了。
我扒在门镜上看了一下,只见那个被人甩的家伙站在门口,正不耐烦地对着门镜做鬼脸,他喊:看什么看,开开门看个够。
波波得得嗦嗦地问:你有事吗。他说:你家不是换灯泡吗,我帮你换,省得一会你们又把电源给鼓爆了。波波急忙说:谢谢了,我们换完了。他奇怪地说:换完了?还真不错,这回没把电源给鼓爆喽。我说:你以为就你们男人会换个灯泡啥地呀,小瞧女人。他在门外说:不跟你们说了,浪费我时间,女人啊,真是不可理喻。他嘟嘟囊囊地走了。
这男人,我心想,怪不得媳妇跟人家跑了,也太大男子主义了。
这是我认识陆一生时的情形,在世纪之初的夏季里,他给了我一个神经的印象。
我们见面的第二次更加戏剧化,居然是在相亲的时候,如同老式的电影。那是在一个星期以后,在那个彩霞满天的周末,当我们大眼对小眼看到对方的时候,我就对拉我来相亲的蔡大姐恨之入骨。
其实我最讨厌相亲这种形式了,好好的一个人象是货品一样摆在大家面前被人挑三拣四,多尴尬。曾经有同事给我介绍对象,都被我婉转地拒绝了。
但是老蔡是我的领导,直接掌管我的工作业绩和奖金情况,她给我做媒不敢不答应啊,而据她说男方是她的外甥,年纪轻,人品好,有一技之长。
我当时就想,这一技之长不会是一腿长一腿短吧,现在看来,这种情况比一腿长一腿短还要严重,居然是个受过严重刺激的有暴力倾向的家伙,愁死我了。
更糟糕的是,那天我居然穿着白色连衣裙,自以为很纯情很天使,我想我一定会被他大嘲特嘲了。不过这样也好,如果从他口中说出不同意的话,是最好不过的了,这样我也好向领导交待了,不是小的我看不上您的外甥,实在是您的外甥看不上咱呐。
简单地介绍一下,都知道了对方的名字,他今天穿得很正式,一套黑色的西服,里面是白色衬衣打着领带,头发梳得象是被牛犊子舔了似的油光可鉴。与一个星期前气急败坏满脸不屑的落魄男人的样子截然相反。
他很有礼貌地说:你好,原来是蓝小姐,幸会幸会,请坐请坐。我装作第一次见面的样子很淑女地面带微笑地说:你好你好,不客气,一起坐。
心里这个别扭啊,还从来没人叫过我蓝小姐呢,幸亏我不姓红,要不然他不得叫我红小姐啊,那我成什么了我。
我闷闷地坐着,打量着他,怎么看都不如那天穿工作服顺眼,把我郁闷地不得了。
三个人坐在饭店大厅里,服务员把菜单递到蔡大姐的手里,她接过来却把菜单递给我,我很淑女地把菜单还给她,脸上带着谦虚的笑:您点吧,我不会点菜。
趁着蔡大姐低头研究菜谱,我白了陆一生一眼,心想吃啥都是吹。他倒是不介意我的态度,没话找话问:请问蓝小姐在哪里高就呀。我瞪了他一眼,装什么糊涂啊,我不跟你姨一个单位嘛。但当着蔡大姐的面,我这淑女只能一装到底,我回答说:我跟蔡姐一个单位的。
我特意把姐字咬得很重,心想我跟你姨是一个辈份,你小孩芽子边玩儿去。
他有些尴尬。玻璃窗外,人来人往,我转过脸去,不看他的眼睛,但从玻璃的折射影象中我依然可以看到他的表情,失落中带着自嘲的微笑。
我已经想不起来那天都吃了什么,只记得吃到一半的时候,陆一生居然把他的木匠证书推到我面前,很认真地说:六级木匠,相当于中级知识分子。
我差点没背过气去,学赵本山挺光荣是不是,我礼貌性地看了看,笑了一下。蔡姐在一旁很热情地说:一生很能干,技术好,人品好,脾气好,现在这样的好男人不好找了。陆一生很肯定地点点头,一点也不谦虚的样子。
我突然想起那个被我在胳膊上划了一刀的男人,开始也是个技术好,人品好,脾气好的人,到后来悄没声地就把我给踹了,连个补考的机会也不给。
而眼前这个刚刚失恋的男人,心里藏着一段旧事伤疤,而手臂却已经在拚命摇晃他的橄榄枝,象一只发情的孔雀,拚命地展示着看起来很美却毫无用处的羽毛。
陆一生讪讪地收起那本红色的证书。吃过了饭,他很热情地要送我回家,蔡大姐一个劲地说:让他送你吧,天黑了,不安全。我看看他那一身黑色西服,心想让他送才不安全,跟黑社会似的,弄不好走半路就会杀出个寻仇情杀什么的,到最后连个全尸都落不下。
不好意思违背领导的意图,哭丧个脸跟他去了。我无意跟他说些什么,一路都保持沉默。夏季的风闷热,一如我的心情。走到离我家小区不远的黎明湖桥头,我站定了,要他回去,他执意不肯,我急了,我说:我跟波波是好朋友,你认识的,就是你们家楼上的。
他笑了,说:我知道。我看了看他,然后很小心翼翼地说:你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心里想:波波不要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他沉默了一下,然后很冷静地说:我承认我是一个失败的男人,我也承认那天我确实给了你一个不好的印象,但不能否认的是我是一个好男人,同样的你也是一个好女人。
我对他的用词相当不满,纠正他说:是好女孩。他点点头说:如果你肯给我机会,我会向你证明我是一个好男人。
机会?我心想,给你机会,可是别人却从来没有给过我机会,我是指那个踹我的家伙。
我说:等你养好你的伤再说吧。我不想跟一个有着非常情绪的人谈情说爱。
他有些气急败坏:要怎么样你才相信我。
面对他迫切的心情,我很变态地指着在星光下泛着粼粼波光的湖水,说:如果你敢跳下去,我就相信你。
黎明湖自西向东一直延伸到城市边缘,防汛又储水,湖底是水泥筑成的,很宽很深,因建成以后,每年都会有倒霉蛋儿被它收去,给它蒙上了一层神秘而恐怖的面纱。
他的脸色果然有点变了,在朗朗的星光下,有些气恼和不安。我不禁有些懊恼,对一个受过伤害的年轻人,何苦咄咄逼人。我急忙说:对不起,我是说着玩儿的。不等他反应,急急地逃了。
从桥西跑到桥东,大概也就五六十米远,远远地听到他喊:你说话算不算数。我立即站定,急急地喊:我说话向来不算数。
但是已经晚了,只听扑通一声,接着是哗哗地水声,他已经跳进去了。
夏日的风吹来湖水潮湿的空气,夹带着泥土的芳香。
我准备把这事说给波波听的时候,她正对着一封信泪流满面呢,没空理我。那封信是她青梅竹马的邻居哥哥写来的,那家伙正在千里之外上军校呢,眼看着就要毕业了,这时候写信来,把个波波哭得眼睛跟桃子一样大,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按照我的意思,打个电话过去,骂他个狗血喷头才解恨。
波波幽幽地说:算了,分就分了吧,早晚的事。眼泪却止不住地流着。我说:也行,人一辈子就谈一次恋爱多单调啊,正好给你机会体验一下生活,你们单位那个新来的大学生不挺好地嘛。她白了我一眼,说:我准备把他介绍给你那。我说:可他没看上我啊,你没见他看你的眼神都绿幽幽的,跟饿了一冬天的狼一样。
我这话可不是瞎说,那个大学生来了没一个月就对波波一往情深,每天早晚接送波波上下班,中午还免费提供午餐,不是鱼就是肉,再不就是苹果香蕉啥的,没有一天空手的。可波波硬是不为所动,一心一意地等着她的兵哥哥。可这人心总是在变地啊,你永远不知道别人在想什么。
波波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坐沙发上不吱声。我一把把她拉起来,推到洗手间的镜子前,说:你瞧瞧你自己,青春貌美,如花似玉,想找个什么样的找不到啊,干嘛非要一棵树上吊死那。镜子里的波波一张娃娃脸红红白白地娇嫩无比,本来眉目如画的,可惜红肿的双眼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我搂着她的腰,把脸搁在她肩上说:我要是男人早把你娶过来啦,不过你哭的样子可真难看。她勉强笑了笑:我做男人也娶你。我说:太虚伪了吧,我长这么难看,没有人会要我的。她笑了一下:谁说你难看啊,长得挺好地嘛。我撇了撇嘴说:有我做陪衬,你这个美女可要幸福死了,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其实我这话说得可没错,打小波波就比我招人待见,比如那个兵哥哥吧,跟我也是邻居啊,而且我和波波可是形影不离的,可人家就看上波波了,没我什么事。我知道我长得比较恐龙,就象上中学的时候,我喜欢上了我的同桌,没事我就找他借个铅笔橡皮什么的,而且上午借下午还,天天如此,来来回回不厌其烦的,后来把人家给错烦了,再借就很不耐烦地说他也没有,然后我说:你没有我有,我的借给你。再后来,他没招了就找老师把座位给调了,他坐我前面,也行,我也非常地知足,那时候我就是看他后脑壳,长得都跟花似的娇艳动人。后来这家伙对其他同学说,为啥我坐她前面啊,我就是不想再看她那张疙疙瘩瘩的苦瓜似的脸。这话第一时间就传到我的耳朵里,我就纳闷了,我看他象一朵花,他看我象苦瓜,你说这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跟任何男生说过话。
看着漂亮的波波,我叹了口气说:“波波,好男人有的是,找个真正爱自己的不容易,你要把握好机会。”波波想了想说:“嗯,其实解小强对我也还真不错,对了,你的相亲结果如何。”我笑了:“你猜是谁。”“谁”“你家楼下那个神经病。”“啊?”波波跳起来:“那后来呢,吹了吗。”我说:“我也不知道。”
然后我就把当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波波惊讶地说:“这家伙可真够可以的啊,居然跳进黎明湖,勇气可嘉。”我点头。
是啊,我想我就是那天晚上开始有点喜欢上陆一生的,一个肯为我跳水的男人,虽然跳得有点莫明其妙,但至少他满足了我做为恐龙女孩被人追求的虚荣心。喜欢不是爱,但是爱的前奏,有了良好的开始就等于成功了一半。
我和陆一生第一次约会是在相亲的第二个星期天,他可真能抻,居然一个星期也不理我,让人忿忿不平。他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擦玻璃,阳光明媚得一塌糊涂。他说:晚上一起看电影吧。我说好。
我手忙脚乱地擦完了玻璃,天气突然就变了,狂风大作,大块大块的乌云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迅速地集合堆积起来,黑压压的布满了天空,然后电闪雷鸣的下起了暴雨。真是欲哭无泪啊,白瞎我这小半天的功夫了,锃明瓦亮的玻璃转眼之间就雨流成河了。
那场雨下得可真大,天地间白茫茫一片。第一次约会就天公不作美,一种不详之感涌上心头,别是什么不好的兆头吧。我犹豫着要不要打个电话取消约会。我用一元硬币在床上抛来抛去,五局三胜,去、不去、不去、去,最后一次定胜负,闭着眼睛向上一抛,却听叮叮当当的声响,那枚硬币被我抛到地板上,骨碌碌地滚进了床底下。我扒在床沿上,单眼吊线般地找了半天也没瞧见它的芳踪,不知道它是让我去还是不去。
好多年以后,我重新回到这间房屋的时候,对房间进行了彻底的打扫,在角落里发现了这枚硬币,它静静地躺在那里身上落满了灰尘。于是,多年以前的那场约会如同一场古老的电影一样展现在眼前,时而斑驳时而清晰。
当时,我们约定在黎明桥不见不散,六点整的时候,雨还未停,只不过小了点,不似开始那样大了,空气很清凉。我打扮得花枝招展得撑着一把小花伞就去了,远远的,雨中的黎明湖笼罩在雾气之中,桥身也变得朦胧起来,若隐若现的,有点烟雨江南的味道。当时我就想啊,这黎明桥咋不是断桥呢,我咋不是白娘子呢,那我就可以呼风唤雨了,多好。
远远的就瞧见陆一生撑着一把兰伞站在桥头,见我过来,咧嘴就笑了。陆一生这点好,他是一个不会掩饰自己情绪的人,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高兴还是生气,只要看看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
我们并肩走在桥上,嗯,我数了数,比断桥少了一条船多了一把伞,道具的数量是一样地,多年以后,也许我们的故事也会成为传说,说不定啊,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那天的电影已经记不得是什么内容了,或许根本就没看进去,心不在蔫的。散场的时候在过道上碰到了波波和冯智超,手拉手很亲密的样子,珠圆玉润的波波和白白胖胖的冯志超,看上去挺般配的。我想要躲已经来不及了,冯志超很高兴地跟我打召呼,估计是终于赢得美人归期望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吧。
雨已经停了,乌云散尽,雨后的天空清新异常,连星星也比往常闪亮很多,缀满夜空。四个人去吃烧烤,两个男人你一杯我一杯地拼上了,都喝了很多的啤酒,两个女人吃了很多的肉串,也拼上了,谁会跟肉过不去呢,吃吧吃吧不是罪,反正我是不怕的,咋吃都不长肉,波波就不一样了,她是属于吃点就胖,不吃就瘦那伙的,不吃吧她还馋,吃吧还怕长肉,整天就这么患得患失的。
冯志超在干了一杯啤酒之后说:吃,我就喜欢胖子,瘦了我还不喜欢呢。然后把一串滴着肥油的肉串递给波波。于是波波接过来甩开腮帮子开吃,吃得眉开眼笑吃得不亦乐乎,那架式让我这个自诩为食肉族的都目瞪口呆啊。买单的时候,两个喝大的男人抢着买,最后还是冯志超赢了,陆一生拍着胸脯大舌头乱儿乱儿地说下次我请下次我请。
迷迷糊糊地到家以后才发现我的雨伞丢了,估计是拉到烧烤店了,等第二天我去要的时候,烧烤店的服务员死活都说没看到我的雨伞,这让我郁闷已及,那把伞是前男友送给我的,虽然他把我蹬了,但是这把伞还是挺值钱地,现在可倒好,人没了伞也没了,一点念想都没留,真是干净。
就这样,我和陆一生开始了不咸不淡的相处,一个星期看场电影,偶尔去公园划划船坐坐快艇什么的做些无聊的闷事。陆一生对花钱属于精打细算的类型,去公园之前总是在家中就用矿泉水瓶把水装满,面包火腿肠之类都是自给自足,从来不在公园里面买现成的。他说公园里的东西太贵,不划算。大夏天的,他从来不买冰棍,有时候我去买,他就说,一根就够了,我不吃,等我买了两根了,他很为难的样子,终于还是吃了,未了还说,这玩意不好吃,越吃越渴,好象我害他一样,把我给愁地不行。
和陆一生第一次亲吻是在他的收拾好的新房,他说:看看我的手艺如何。那是一套两居室一厨一厕的房子,面积大概五十左右平米吧,门口和窗口都包上了,卧室里打了一面墙的壁柜,然后是一张双人床,另一间屋子打了一组电视柜加上一张茶几,厨房也打一面墙的厨柜,还有一张精致的餐桌,所有的家俱都还没上色,显露着木质本身原有的浅黄的温和颜色。还别说,他的木工活做得真不赖,布局也相当精巧,整个房间看起来十分的温馨,家居味道十足。
他笑眯眯地说:这里不缺什么了,就差一个女主人。说得我砰然心动,有现成的房子住真是一件美事,可是我们才认识了两个月,谈婚论嫁还早了点。他拉着我的手,比划着说:这里摆一组沙发,再买个大电视,旁边摆个鱼缸,养两条小金鱼儿,嗯,想看金鱼看金鱼,想看电视看电视多好啊。他又拉着我跑到卧室去,搂着我的肩坐在床沿上,比量着床说:你说买什么牌子的席梦思比较好,你喜欢硬的还是软点的。听他说得挺热闹,跟真的一样,我都不好意思不配合他,嗯啊嗯啊半天,心想啥意思啊,这算求婚咋地,连个仪式都没有。
正低头琢磨呢,突然觉得有些异样,一抬头,他的脸就已经靠在我的耳朵上了,热气直接就喷到我的脸上,他的眼珠子都是红的,我吓了一跳,挣扎了一下,他一使劲,我没挣扎动,然后他直接就向我的脸上亲过来,我一扭脸他就亲我脖子上了,感觉热呼呼地,然后他就开始疯狂地亲我,耳朵脖子无一幸免,心想这家伙可真够野蛮的,得咧,既来之则安之,谁让你来了呢,人家就以为你是默许了。最后他把舌头伸我嘴里了,我就那么傻傻地张着嘴,闭着眼睛想,我嘴里也没糖瞎找什么那,张着嘴还挺累得。
过了一会儿,他停下来,半天没动静,我很奇怪,睁开眼睛,见他正呆呆地看着我,我的脸腾地就热了,急忙把脸扭过去,他说:你是第一次啊,连亲嘴都不会。我白了他一眼:我有经验你高兴啊。他急忙说:不高兴不高兴。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小盒子来,打开,里面是一条金项链。
他把项链拿起来说:这个送给你。我接过来,呵,好细的项链啊,比我的头发还细,真愁人,没钱你就别买呗,这么细叫我怎么戴得出去。心里这么想着,估计脸就拉了下来,他挠挠头说:等以后我再给你买个好的,白金的。他这么一说,我就想起农村那些死乞白赖地管男方要彩礼的姑娘们了,不给就不跟你结婚,你说我怎么这么俗啊。急忙展开一个笑脸,说:什么黄金白银的,我不稀罕,会正经过日子就好。话音刚落,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激动地说: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姑娘,我没看错。我立马就笑了,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说我是个好姑娘,这感觉真好。
秋叶飘飘的季节,我把陆一生带回了家,老妈没什么意见,只是笑眯眯地说:挺好挺好。这在我意料之中,她把我生成这样,能找到收留我的人就不错了,能有什么意见啊。老妈在饭桌上一个劲地给陆一生加菜,生怕他吃不饱似的,还问了他家的一些情况,父母做什么的,有没有兄弟姐妹。比我问得细多了,问得我直翻白眼,这些事情我基本没怎么理会只是粗略地知道一点。
事后老妈说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一个人的成长环境很重要,对于一个人的性格形成起着关键性作用,你去他家的时候,要注意观察他父母的性格和为人处事的方法,因为在他们身上可以看到小陆将来的影子。老妈的这翻话倒是让我刮目相看,我从来不知道年过半百的老妈会说出如此富有哲理的语言来。我问她,她白了我一眼,你不知道的事多了。这话我还真就赞同,我又不是神仙,当然不可能知道所有的事,其实连神仙也有不知道的事,何况凡人。
元旦的时候,去了陆一生家算是正式的拜访,我还真就观察了他的家人,他的父亲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喝茶,连个笑脸都没给我,点点头,然后又把头埋在报纸里,不知道那上面有什么吸引他的内容,让他对未来的儿媳妇看都不看一眼。倒是他母亲对我还挺热情,沏茶倒水的忙里忙外,时不时的问我一些家里的情况,透着一股亲热劲。他的姐姐和姐夫买了菜回来,打个召呼就到厨房里忙活去了。我要去厨房帮忙,他母亲拉住我不让去,一个劲地说不用你不用你,第一次来当且儿。我只好坐着跟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陆一生倒好,跟他父亲一样,拿张报纸闷头坐那里看着,不跟我说一句话,让我恨得咬牙切齿,又不好发作。
吃饭的时候,老太太一个劲地给我夹菜,那感觉跟我妈给陆一生夹菜一样,生怕客人吃不饱,他父亲依旧平静如水,看不出高兴来,不过我看出来了,他不光是对我,就是对陆一生的母亲姐姐妹夫也是那个样子,爱搭不理的,不会是哑吧吧。当然不是哑吧了,在我走的时候,他可算说了句走啊,有空来玩。倒让我有点受宠若惊。
波波打电话来说她和冯志超已经登记了,吓我一跳,我说登记未免太快了点。她说单位分房子,我们等过了年就收拾房子,你也抓紧吧,现成的房子还不用收拾,多好。她打电话的时候,陆一生正在旁边,波波嗓门大了点,说话的内容被他听得一清二楚,放下电话,他说:你瞧你瞧,他们俩个都登记了,咱们也不能落后啊。我说这事儿还带攀比的啊,人家那是感情到份了。他夸张地说:咱地感情就没到份吗,比他们还份呢。我心里有点乱,不知道应不应该答应他。
我的决心是在第二天的晚上坚定不移地定了下来,那天晚上我们看完电影,天空下起了清雪,轻飘飘的雪花晶晶亮亮的如缕缕金丝银丝漫天飞舞着。我们没有坐车,顺着马路芽子兴致勃勃地往回走,在拐过一个街角的时候,从黑暗中猛地窜出一道黑影,我本能地尖叫起来,陆一生下意识地把我往身后一推,挡在我的面前,那黑影喵地叫了一声攸然闪过,不过是只猫而已。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陆一生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原来是只猫啊。我说吓我一跳。心里被他刚才下意识的动作感动,我对自己说就他了。
后来这个有点神经质的又有点爱面子的小伙子变成了我的丈夫。
其实在认识陆一生以前,我也恋过几次,以为恋爱就是看看电影吃饭店散散步,如此而已。认识陆一生以后,才知道恋爱是如此美妙。很多年后,当我想起这段快乐时光的时候,依然感谢陆一生曾经带给我的快乐。
我以为人生就是这样了,就象那首歌里唱得那样,与你一起慢慢变老。可有时候与你慢慢变老的只能是自己的青丝黑发,人性不在永恒的范围之内。
当我回想这一切的时候,时光早已流转,花开花落已数年。
陆一生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我孤独地坐在阳台上,看满天的星斗,不禁想起了那晚的星光和哗哗的水声。那是一个喜剧的开始,时光被缓慢而细致地剥落,岁月露出他本来的面目,人的劣性在金钱与欲望之中显露无遗。一个曾经被女人背叛过的男人,在忘记伤痛以后,会以同样的伤害加在另一个女人心上。这让我对人性本善产生了巨大的蔑视。
我不伤心,只是有点奇怪,我要找个人探讨一下,拿起电话却不知打给谁,心中有个声音残忍地在喊:波波已经死了,她死了,被你害死的。真是这样吗,我问自己,是我害死了波波,因为她死在了我的家里。
将脸深深地埋进手掌里,泪水无声地流淌。波波终于死在我的前面,玩笑成了现实。
我永远无法忘记那天,当波波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玩麻将,输得一塌糊涂头昏眼花火烧火了的。我就跟她明说我正在玩麻将,四个人都抽烟,我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但她说她没事溜达溜达,然后她就来了,结果她就死我家里了,这都是命啊。
记得小时候她自己说:蓝海澜,我早晚得让你克死。十多年后,这话真就应了。我就纳闷,没事你就不会说点好话,比如说蓝海澜,你早晚得中大奖,那怕你说我比你中的奖多,我不会跟你计较谁中的奖大钱多,说这些不比说谁比谁先死强百倍啊。
她倒下的时候,我正从洗手间里出来准备继续在麻将桌上酣战,她就无声无息地在我家的沙发上倒下来,当时我还说,你困了到屋里睡去,这里声音大。
她躺着没吱声,我看了她一眼,她的脸色很不好,青色的,在兰色的沙发托衬下显得有点发蓝。她来的时候心情不是太好,一定又是跟老公吵架了,要不是因为家里摆了个战场,我一定会询问关心她一下。
当时我已经被金钱输昏了头脑,一个上午我就输了三千。我把目光收回来放在麻将桌上三个人的脸上,玉笛是我经常光顾的美容院的老板,比我小几岁,精明能干,能说会道,另外两人也是美容院的常客,平时见面也打召呼,但具体什么来路不清楚,也不知道她们跟玉笛关系硬不硬,有没有可能联手对付我一人。
要不是玉笛看到了躺在沙发上的波波,我还没在乎她的异样呢,玉笛对我说:她咋了,不是心脏病发作了吧。当时我的头嗡地一下就大了,我怎么忘了她有心脏病呢,吓得我呀急忙召呼麻友们把她送到医院。
回想这一切的时候,就象是做了一场梦,我从没有这么近距离地面对死亡,虽然我那没福的父亲已经死了十多年,但是当时我还小,没什么感觉,不知道去世意味着什么,还照样上学放学回家吃饭,偶尔会梦到他,感觉就象是他出差回来了一样,带给我久别重逢的惊喜,醒来以后,依然没什么感觉。
等医生宣布波波已经医治无效死亡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一股凉气从后背透上来,这一路我可是抬着个死人啊,虽然她是我的好朋友。
她老公解小强来的时候,好象并不悲伤。每次看到他都让我想起周星星的电影,有时候感觉他真象是一个宠物,波波的宠物,徒然长着英俊的外表,毫无社会价值。对于波波的这桩婚事,我一直持怀疑态度,可是她自己死心塌地的爱上了这个华丽的公子哥,沦陷在他的甜言蜜语中,其实那不怪她,换了是我也会五迷三道。
波波在火化的头一天,解小强被捕了。因为波波的母亲和哥哥都对她的死表示了怀疑,并指出波波在事发当天早晨曾经跟解小强发生了巨大的争执,然后她就跑回娘家向家人诉苦。
她对母亲说:如果我死了,就是解小强害的。结果她真的就死了,却莫明其妙地死在我家里。法医在进行尸检的时候,不仅发现她身上有很多处青淤伤,还在她胃里发现大量的氰化钾。
于是警察开始探查波波这一天的行踪,那天接触过波波的人都被带去问话。接待我的是一个老朋友,一个曾经被我用刀在手臂上划了一道口子的朋友。他叫丰雷,我记得当年他是个片警,什么时候当起刑侦探员了。
我们都很意外,尤其是我,完了,就凭当年那一刀,就能把我定性成故意杀人罪。
我最后一次见到波波的时候是在我的家里,我对坐在桌子后面丰雷这么说,然后我斜眼看了他一眼,在心里分析着他此刻的心理状态。
你严肃点,人死你家里了,你脱不了干系。我哭,摆明了公报私仇假公济私啊。
我哭丧着脸说:警察同志,可不能冤枉好人那,波波是我的好朋友,我没理由没有动机杀她呀,人是死我家里了,可她在我家里什么也没吃啊,就是喝了口水,谁知道她来我家之前吃什么了。再说了,我有三个证人呢,她们都可以给我做证,我连她的衣服边都没碰。
丰雷皱皱眉头说:我问你什么你答什么,说那么多费话干嘛。
我很不情愿地白了他一眼,算是回答他,拽什么拽,不就扎你一刀嘛,用得着这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架式嘛。要说社会主义谁最牛,还得属人民警察最牛,训人就跟训三孙子似的,有理也矮三截啊。
那天,我在警察局里待了一下午,没完没了地回答他们重复了很多遍的相同的问题,据说这是一种战略,侦探同志们很容易在疑犯的回答中发现破绽。我真希望我有个破绽好卖给他们,免得无穷无尽受这等煎熬。
我不停地用手搓着无名指上的戒指,那是结婚前陆一生买的,本来我已经攒了三万多钱嫁妆,准备风风光光地把自己嫁出去。可是却有个陌生人拿着房产证来要房子,那房子已经被我们收拾得漂漂亮亮的,就等着办喜事了,而房子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前女友偷偷地贱买了。
陆一生疯了一样地把拿了把菜刀把那人赶了出去,然后伏在鞋柜上痛哭失声,那一刻,他软弱得象个孩子,一个需要人来安慰疼爱的孩子。
我什么也没说,因为说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行动。我把自己存的三万块钱加上跟同事借的四万块,统统给了那个人,把房子高价买了回来。不到五十平米的房子,那人买的时候是三万,转手就净赚四万,比打劫还快。
陆一生紧紧地抱着我,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我们登记那天,他买了这枚银戒指,他握着我的手说:我现在还没有钱,买不起金戒指,但我保证,以后会努力赚钱,让你过了世界上最幸福的日子。
十月的阳光下,他目光灼灼真诚而热烈地看着我,微风吹来,吹动他额前那缕黑发,他的头发又浓又密,散发着清新的洗发水的味道。
那个时候,其实我应该按照琼瑶阿姨的安排,很煽情地说:我喜欢是你的人而不是你的钱,不论贫穷还是富有,我们都在一起,就算去要饭我也会毫不犹豫地与你风风雨雨浪迹天涯。
可惜我当时脱口而说的是:等你发了财没扔了老婆就算我命好。他哈哈一笑:怎么会,这么好的老婆我怎么舍得扔掉呢。
多少年了,我一直珍藏着这枚银戒指,纵使后来他发了财,很牛洪洪地给我买了一枚白金钻戒,但我最喜欢戴的还是这枚银戒指,它象征着纯洁的爱情和最真的誓言。
只是我忘了在爱情泛滥的年代,誓言已经一文不值。
我望向窗外,金秋季节,天高云淡,白杨树的叶子已经有不少由深绿变成黄绿,秋风吹来,哗哗作响,偶尔有一两片从树上脱落,极不情愿地随风旋舞。过不了多久,就会秋叶落成堆,满目凋零了。
秋季是一个伤感的季节,离别的季节,当我们相同的季节里誓言旦旦憧憬未来的时候,如何会想到几年后的今天竟会落到分手的地步,真是世事难料!
其实难料的只是人心,永远让人猜不透。
陆一生出差好几天了,明天就会回来了,他临走的时候向我发誓,他与她一刀两断,我都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在这个家里,他越来越忙我越来越闲,他越来越高贵我越来越卑微,他越来越英俊我越来越丑陋,我们走向两个极端越来越远,越来越淡漠。
其实我知道事业成功的男人逢场作戏也是在所难免,生活在这个花花世界,男人们哪一个不向往那声色犬马的生活,那些忠厚老实勤勤恳恳的不会出轨的好男人,只不过没有机会或是没有条件或是让他出轨的吸引力不够大罢了,而一旦有机会,男人们就会蠢蠢欲动迫不及待地跳入温柔乡,乐得象只老鼠了。
但有一点,玩归玩,不能动感情,一旦动了感情,性质就变了。可是这些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真难,问世间,又有哪一个女人愿意跟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呢,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不会,所以我威胁他,要么离婚,要么跟那女人一刀两断,决不允许出现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的情况。
陆一生很爱钱,创业之初,为了省下每一分钱,大热天里,他连冰棍和矿泉水都不舍得买,每天早晨出门的时候,必自备一瓶凉白开,而且从来不买零食吃,吃盒饭的时候都是挑最便宜的买,从来没吃过超过五块的盒饭,直到后来他有钱了,也从来不乱花。
这样爱钱的男人会选择离婚吗,我将拿走一半的财产或许更多,因为根据新婚姻法的规定,在财产判决上将倾向无过错方,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的公司将有三分之二归我所有,那么他这几年的奋斗成绩将倒退好几年,那比杀了他还难受,孰轻孰重,他自己比我清楚。
在我的脑子乱轰轰已经没耐烦回答他们的时候,一个女警察拿着资料进来,丰雷很认真地看着,两道浓眉紧锁一起,很夸张的样子。
记得几年前,我曾经口无遮拦地对他说:祝你俩个不幸福。心里不知道怎么地有点愧疚起来,我问:你媳妇现在还好吧。他愣了一下,抬头看我一眼,想了想说:她去世了。这回轮到我愣住了,这答案很意外。
我这张乌鸦嘴向来不说好话,我若是男人也不选这样的女人做妻子,怪不得陆一生搞起婚外恋来,不怨他只怨我自己,疯疯颠颠自私陕义的小女人。
丰雷看完了资料,说:你可以走了。我狠狠地松一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问:你们找到嫌疑犯了?他唬着脸:不应该你知道别瞎问。我晕,不是一般地恨我。
走出警察局的时候,天色已经渐黑了,万家灯火已辉煌,华丽的街灯点亮了城市的夜景,长街两侧的白杨树将斑驳的树影投送在地上,在冬季到来之前摇曳着最后的身姿。
我还不想走,想知道谁是凶手,还想知道丰雷的妻子是怎么死的。于是坐在警察局门前的台阶上,看世纪大道上车流如注,想知道繁华似锦的背后,有多少真情和假意。
不一会儿,丰雷下班了,看到我很意外。我嚅嚅地说:对不起。他愣了一下,问:为什么说对不起。我说:我是乌鸦嘴,曾经说过祝你们两个不幸福。他笑了,有些落莫:她出车祸死的,跟你没关系,你不要自责。
我更加内疚,刚要再次进行深入的自我批评,然后我就看到玉笛还有其他两个麻友站在大院门口处东张西望,看到我和丰雷,她们很意外,快步走过来。
我问她们来干嘛。她们三个人互相看看,推桑着你说吧你说吧。最后玉笛说:我们几个想起来一件事,觉得应该跟警察同志说一下,毕竟人命关天,再说蒋小波是美容院的常客,大家都是朋友,都不希望她走得不明不白的。我说那是当然,波波是我的好朋友,有线索就要汇报。
玉笛还在犹豫,其中一个麻友很不耐烦地说:是这么回事,蒋小波来的时候挺好的,后来我看到她吃了你家的东西以后不一会儿就倒下了。我一个激凌:她吃什么了,我怎么没看到。她说:你上洗手间去了,我看到她在茶几那拿了好象是胶囊似的什么药。另一个麻友立即很严肃地说:养颜胶囊,美容院的。
我的头嗡一下就大了,那是我的,每天都吃。我的胃感觉到一阵抽畜,好象那氰化钾吃进了我的胃里,让我痉挛窒息,冷汗从额头渗出来,波波,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丰雷开车带着四个人很快来到我家,很小心地收起那吃剩下的养颜胶囊,他环顾四周,说:你们家很漂亮。我苦笑,比较而言,我更喜欢从前的只有五十平米的四壁徒墙的寒窑,至少那时候,我知道陆一生在想什么在做什么,而不象现在。
我又开始做梦了,那些恐怖的梦境如潮水般向我涌来,瞬间将我淹没,让人窒息。我在胃痛中醒来,天色已泛白。
大门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轻轻的好象怕惊动了里面的人。我将头蒙在被里,一动不动。那人站在门厅里犹豫着,然后连鞋也未换,径直走进卧室,站在床前,良久一言不发。
棉被里面的我被憋得喘不过气来,猛然把被掀开,苍白的脸和乌黑的长发形同女鬼。
陆一生惊慌失措的向后退却,撞到了梳妆台上,一个瓶子啪地掉在地上古碌碌地滚到墙角。他的脸因为恐惧而变形,清晰而丑陋地展现在我面前,算一算,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观察过他了,我晒然一笑:很吃惊吧。
他强自镇定,说:搞什么鬼,吓我一跳。我冷冷地说:你快跑吧,警察在找你。他一惊问:为什么。我说:蒋小波死了,死在这屋里。他的脸色越来越白,然后猛地跳起来,在屋子里跑来跑去地拿东西,转了几个圈子疯了一样跑出门去。我突然想哭,他连看也不看我一眼,还有什么比这更悲伤的呢。
我冲到阳台上,看到他冲出单元,然后我看到丰雷从树后闪出来,一把抓住他。
我从来不知道陆一生是如此地恨我,就象我不知道他的心里隐藏了多少卑鄙龌龊的念头。在他跳进黎明湖的那一刻,他发誓要报复我征服我,用一生的时间。
我悲哀地看着他,就象看一个精神病患者,他额前一缕头发蔫蔫地无精打采地耷着,我问:可是你不用杀人,只要你说一声你就自由了。隔着桌子,他双手向前伸到桌面上,那上面带着一副冰冷的手铐,他双拳紧握,咬牙切齿地喊:自由,带着我的钱走吗,那是我的钱,是我辛辛苦苦赚来的,你一分钱也别想拿到。警察拉住他把他推出门去,他突然变得很暴躁,不停地挣扎。
天已黑了,秋雨淅淅正下得缠绵,秋叶在雨中瑟瑟发抖如同的我心情,走在长街上,隔着纷飞的雨帘,我看不清雨中的那些面孔,如同看不清人性的诡异。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