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我的眼睛（续）
柳雅讲到这里停了下来，她在流泪。她讲的，让人感觉那不是一个梦，而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可是，她躺在病床上这么久，又始终处在垂危状态，如果是真实的故事她又何从知道的呢？莫非她真的具有超人的意念能力吗？
不论怎样，我们都被她讲述的故事吸引了，都在关注着下面的内容。
医生和护士又忙碌了一阵。柳雅渐渐平静下来，继续她的讲述——
这家人家就这样艰难地，却是快乐地生活着。时间像流水一样，很快，4年过去了。
一天，省城医院一位姓李的眼科大夫千辛万苦地找到了这里，给他们带来了好消息。原来，李大夫那年望着张树根一家带着失望的神色离去的背影，想到那两个天真可爱的孩子从此将在一片黑暗中成长，心里很不是滋味。4年来，他一直在关注着、四方联络着、期盼着。现在他终于盼来了有人捐赠眼睛的机会。虽然这次只能给其中一个孩子做移植手术，总比没有一点儿机会好得多吧。
这真是一个好消息。对张树根一家来说，李大夫宛若一位光明使者。他们杀了一只鸡，热情款待李大夫，答应尽快动身到北京去接受手术。李大夫临走时把北京的地址及联络方式等都留了下来，他已经替张树根办理了必要的手续。
手术只能给一个孩子做，家里攒的钱也只够给一个孩子治疗。那么，给谁呢？酸枣？还是甜枣？做父母的犹豫不决，难以决定。
“让哥哥去！”甜枣说。
“不！应该让妹妹去。”酸枣说。
“哥哥去！哥哥是男孩子，治好了眼睛，家里就有了帮手，妹妹也有了依靠。”
“妹妹是女孩子，更需要眼睛。哥哥是男孩子，看不见有啥关系？一样能做事情。”
兄妹俩相互推让着，各有各的道理。做父母的看着两个可爱的孩子，决定不下来。
……
“猜石子！哥哥，咱俩谁也不要推。这么推来推去的，爸妈也为难，多耽误事情。”甜枣说。
“咋样猜法？”酸枣听妹妹说得有理，便问道。
“这样，咱们一次猜定，谁也不许耍赖皮。就算是顺从天意。好吗？”
“好吧！”
“不行，光说不行，咱俩拉勾！”
“拉勾就拉勾。”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兄妹俩一边拉勾一边念道。
“好！现在，我来握石子，哥哥你来猜。你猜到石子，你就去；你猜不到石子，我就去。”
“那你不能耍赖皮啊！”
“你抓着我的手，咋能耍赖皮？”甜枣说。
“好吧。你准备好了没有？”酸枣问。
“好了，你猜吧！”
酸枣抓住甜枣的两只手，左手抓着右手，右手抓着左手。他想猜错，好让妹妹去。妹妹以往多数时候喜欢放在右手，他想猜左手。可是他又想，妹妹鬼精鬼精的，说不定这次为了让我猜着，故意放在左手呢？好！我偏偏还是猜右手。不对，我能这么想，妹妹也会这么想，还是应该猜左手。酸枣这么绕来绕去把自己绕糊涂了，迟迟拿不定主意。
“快猜呀！哥哥，你磨蹭啥呢？”甜枣一边催促一边用右手小拳头顶了一下。
“我猜左手！”酸枣像是得到了某种信息，确认石子一定在右手。
甜枣慢慢把左手摊开来，酸枣一摸，愣住了，天哪！他抓着了石子，他猜对了！他有些懊悔，刚想耍赖，妹妹却大声叫了起来：“噢！噢！哥哥猜对了，哥哥去！哥哥去！爸爸！妈妈！我们决定了！哥哥去做手术！”
于是，吴杏花带着酸枣启程了，她要去北京给儿子寻回光明。
张树根留在家里，一方面要照料甜枣，一方面还要努力干活攒钱，他相信还会有机会，他一定要让甜枣也能看到光明。
甜枣甜甜地笑了。她盼望着哥哥治好了眼睛回家来，哥哥一定会给她带来好多好多好听的故事，给她讲在北京看到的好美好美的风景。
酸枣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无论他猜那只手，结果都是一样的。他不知道，妹妹两只手上都握着一颗石子。
……
“甜枣——甜枣——好妹妹，姐姐的——眼睛——给你！”柳雅用尽最后一点气力说道。
我不能确认，柳雅这个梦是否已经讲完，我能确认的是，柳雅再也不会给我说梦了。病床上，柳雅安详地躺着，脸颊很好看，因为有动人的笑容，眼睛已经永远闭上，好像是又进入了梦乡。
主治医生最后检查了一次，默默地说了句：“她已经走了！”护士要将洁白的床单蒙上她的头，被柳雅的爸爸阻止了。两位老人用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她的眼睛，好像是要哄她睡觉。郑铎站在旁边，默默地端详着，然后在柳雅的额头深深地一吻，好像是在最后一次祝福她。
……
郑铎挽着柳雅的爸爸妈妈，他们留下恋恋不舍的目光，缓缓离开病房。主治医生请大家到休息室稍事休息。
柳雅的爸爸妈妈用手语在交谈着什么。大概是他们商量好了，柳雅的妈妈用手语对大家说，柳雅的爸爸负责翻译。
“请尊重柳雅的意愿，留下她的眼睛。请各位帮忙，设法找到那个叫做张甜枣的姑娘，把柳雅的眼睛捐赠给她。那姑娘手术的费用，我们愿意承担一部分。”
“不用！不用！”这时，我马上插话说，“刚才我打了电话，‘留梦苑’咖啡屋经理杨梦云已经表示，手术费用全部由他来承担。”
“我来负责找到张甜枣。”郑铎说。
“我负责联系请到最好的眼科大夫。”主治医生说。
“那我们就代表柳雅谢谢杨经理，谢谢你们大家了！”柳雅的爸爸妈妈商量之后说道，“柳雅能了却自己最后的心愿，一定会很满足的。谢谢！谢谢大家！”
柳雅的爸爸妈妈说完之后给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
……
“留下我的眼睛！”我在想，“柳雅留下的何止是她的眼睛呢？”
（本集完。请关注下集。）（写于2005年12月25日21:52: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