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梦幻小说] 《留梦苑》 （连载） [复制链接]

“留梦苑”第7个梦——

午夜惊魂

    “留梦苑”的名声越来越大，在许多人眼里，这是一个充满神秘色彩的地方。因此，时常有人来这里寻求解梦，寻求前途命运的某种答案。面对这些人，我只能坦诚相告，“留梦苑”并不是占卜、算命的场所，只是为了留下你的梦而已。尽管如此，他们依然兴趣不减，特别留意我的只言片语。我不得不更加谨言慎行，以免引起别人的误解。
    只有对刘尚德是个例外。自从上次他到这里来找回忘却的梦之后，我就已经知道还需要给他必要的暗示。尤其是颜伊娜通过杨梦云来向我求助，我当然更要尽力而为。毕竟，这是一件善事嘛。
    这天夜里，刘尚德又来了。当他坐到他的位置之后，我感觉到他内心的恐惧不安。这次他没有忘却，记忆犹新地向我讲述起昨天夜里的一个梦——
    那次我回去之后，按照你说的进行反省，那个梦就再也没有纠缠我。可是，昨天夜里我睡着之后……
    我隐隐觉得自己来到一个很美的花园，四周一个人也没有。我信步走在草坪上，欣赏着各种奇异的花卉。忽然，我眼睛一亮，花丛下面有一颗好大好大的钻石。啊！太美了！我不由得再一次四处张望，确实没有第二个人，于是我悄悄把那颗钻石揣进怀里。
    突然间，阴风习习，天昏地暗。花园不见了。这时，我怀里那颗钻石竟然变成一条毒蛇，它紧紧缠住我的身体，不断吸吮我的鲜血。我不断挣扎，想要摆脱毒蛇的纠缠。我拼死命把毒蛇甩到地上，它却还在向我的身体袭来。于是我就逃跑，跑啊，跑啊，我拼命往前跑着。可是，我跑多快，毒蛇就追多快。我惊恐万分，一不留神，脚一滑掉进了万丈悬崖。
    我在坠落，不停地往下坠落。坠落的途中，我的四肢开始肢解，两只手和两支脚离开了我的身躯向四周飞去。紧接着一股阴森森的气流摄走了我的魂魄。我还在往下坠落。我的胸膛裂开了，五脏六腑纷纷逃离我而去。最后离开的是我那颗心，它好像有眼睛，轻蔑地瞪了我一眼；它好像有嘴巴，朝着我冷笑起来。我还在坠落，无底的深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落到底。我还剩下什么呢？落到底之后除了粉身碎骨，还会有别的结局吗？哦，我还有一张嘴巴，于是我大声喊了起来……
    我从恶梦中惊醒过来，出了一身冷汗。我惊魂未定地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却迷迷糊糊地又沉睡过去。
    我还在坠落。这时，我的身体好像又复原了，却依然在不停地往下坠落。终于，我感觉快要到底了。我睁大眼睛往下望去，那是一片墓地，阴森静寂的墓地，令人毛骨悚然的墓地。突然，一座坟墓炸裂开来，好像是张大了嘴巴要吞噬我一样。我掉进去之后那座坟墓马上合拢起来。
    坟墓里面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我的身体忽然腾空起来，好像是什么人把我托起来的。我闻到了一种香气，一种曾经很熟悉的香气。是她，没错，一定是她。她把我放到一张床上，然后贴近我的身体，要用双手来解开我的衣扣。这时，我突然想起什么，急忙抓住她的双手连连喊道：“菩提菩提，伊娜救我！菩提菩提，伊娜救我！”
    这句话很灵验。颜伊娜停了下来，好像是想了一会儿。然后，只见她手一挥，顿时，四壁亮起了灯光。虽然这灯光都是点燃的磷火，我却并不觉得恐怖，因为我看到了希望。
    颜伊娜还像从前那样美丽，还是那样善良。在她面前我无地自容，我宁愿受到她的惩罚——无论是怎样的惩罚。
    可是，颜伊娜似乎没有要惩罚我的意思。她没有说话，默默地看着我，像是在审视我的灵魂。片刻之后，她用手一指，正面的墓壁闪现出荧屏之光，似乎开始播放电视了。
    我首先看到的是一条恶沟和煮沸的沥青。那些生前贪赃枉法，卖官鬻爵，利用金钱的力量为非作歹的恶人灵魂，沉在沟里受煎熬。那些人中很多都是我知道的。哪个幽灵企图把头露出沥青外面，那些藏在桥洞下面的魔鬼就用铁耙子打他几百下，把他压到沥青下面，就像是厨师用筷子把猪肉压到油锅底一样。……
    接下来，画面转换，我看到了我的父母。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他们含辛茹苦把我抚养大，却为了我上学读书的费用而发愁。父亲懂得一些医道药理，能够辨别草药。于是，经常上山去采草药，好换钱来让我读书。画面上一个镜头是我刚刚考上大学那年的事情。父亲攀援在峭壁上，他兴奋地望着悬崖上那棵灵芝。这时候突然下起了雨。父亲不肯放弃眼看就要到手的灵芝，小心翼翼地继续攀援。山顶滚落下来一块碎石，砸在他的头顶。父亲就这样从峭壁上摔落下来，当时就断了气。为了让我继续读完大学，母亲到省城来打工。她白天在一家建筑队做饭、打杂，有空的时候拿个蛇皮袋子到处捡易拉罐、啤酒瓶等去卖。晚上，她悄悄跑到火车站，向来来往往的行人乞讨。我大学读完了，母亲的身体也累垮了。有一天她突然晕倒在锅灶旁，建筑队送她去医院检查，医生告诉她必须住院治疗。她却说：“不碍事，休息休息就好了。”她把最后一笔钱交到我手里，对我说：“妈已经尽心了，以后就靠你自己了。”随后她回到村里，又独自到山上我父亲的墓前静静地坐了一天一夜，然后在清晨来临的时候一头撞死在父亲的墓碑前。她是不愿意花钱治病，不愿意拖累我呀。……
    正当我悲痛伤心的时候，突然惊异地看到这样的画面：我出现在三岔路口，正在犹豫彷徨，不知该往哪边走。一边过来一个鬼怪精灵，一个叫做“万劫不复”，一个叫做“净灵使者”。它们都使劲拉着我向两个不同的方向，我的身体几乎要被它们撕扯开来。我痛不欲生地尖叫起来。
    ……
    我从梦中惊醒过来。这次是真的醒了。但是我还是惊魂未定，一个人睁大了眼睛愣愣地坐着，不知道该想些什么，该做些什么。整整一天，我都心神不宁，恍恍惚惚，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晚上，我默默地出门，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你这里。
    听完刘尚德说的梦，我深深体会到颜伊娜的用心良苦，不由得心生几分敬意。我在想，颜伊娜所能做的，她都尽力做了。现在就要看刘尚德自己究竟作何选择，他会不会辜负颜伊娜的一番苦心呢？当然，我义不容辞，应当助颜伊娜一臂之力。
    “说完了？博士。”我轻声问道。
    “哦，你叫我博士，我惭愧至极。梧桐老师，你说得对，我应该做一个真实的自己，我不想隐瞒，我应该忏悔从善。现在，让我痛痛快快地反省一番吧！”
    （本集未完，待续）（写于2005年12月16日5:25:22）

午夜惊魂（续）

    这时候，我看到刘尚德仿佛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
    ……错不在市长的女儿。她欣赏我，甚至崇拜我，迷恋我，都是出于她的真诚。她没有使用任何手段，没有对我提出任何要求。即使在我们同居，以至她怀孕之后，她都没有要我离了婚娶她。她只是率性而为，她说情愿为我生一个孩子，然后自己抚养。那时，我给自己描绘了一幅图画，觉得应该抓住这个机会，有市长这样的靠山，今后的仕途一定会顺利得多。
    可是，万万没想到，在那最后一次约会的时候，颜伊娜竟然为了救我而倒在了车轮底下。当时，我一把抱起血泊中的颜伊娜，失声痛哭：“不！不！老天啊！伊娜——伊娜——你醒醒！你醒醒啊！不要离开我，咱们一起回家，我不离婚了，我不要你离开我啊！”可是，颜伊娜再也没有醒过来，一句话也没说，永远地离开了我。
    我成了市长的女婿。市长是一个很传统、很正派的老头，他要我从基层做起。两年后，有人提议把我抽调回来担任正局级开发区主任，市长却坚持只让我担任副职。
    换届的时候，市长离休了。由于他曾经的古板、固执，他落了个“人一走，茶就凉”的结局。他却丝毫不在意，说正好落个轻闲自在。可是，我也只能停留在副局级始终没有升迁。
    那时官场的风气，正如民间流传的这样一个“四项基本原则”：“自己家的钱基本不花，自己家的饭基本不吃，自己家的床基本不睡，自己的老婆基本不用”。
    最初，我还十分注意自律。后来，也许是因为自己终究不能脱俗，也许是为了仕途而趋炎附势，我开始麻木了。尽管我始终恪守道德底线，并没有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情，却也渐渐习惯了虚假掩饰，逢场作戏。我变得冷漠起来，变成一个没有真情的官场木偶，以至于原先一直愧对颜伊娜亡灵的那种负罪感也已荡然无存。如果不是那纠缠我一个月的恶梦惊醒我，或许至今我都不会，或者说是不愿意想起颜伊娜这三个字来。
    “唉！没想到已经过去10年了，颜伊娜的灵魂还不能得到安息。她究竟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呢？”刘尚德讲到这里迷惑不解地感叹道。
    “你知道颜伊娜和你最后一次约会想跟你谈些什么吗？”我想了想，这样问道。
    “她说是同意离婚了，至于要说些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
    “她要告诉你实情。”
    “实情？什么实情？”刘尚德狐疑地问道。
    “你们的女儿。”
    “女儿？我们的？”
    “是的！你们蜜月里的宝贝女儿，你三番五次要她拿掉，差一点被你扼杀的天使。”
    “啊！天哪！我知道我罪恶不浅。女儿？我的女儿？”刘尚德激动起来，“告诉我，她在哪儿？我的女儿，她叫什么？现在在哪儿？我要见她，我要好好儿补偿她！”
    “她叫颜冰儿，今年12岁。”
    “颜冰儿，12岁。对！是12岁。”刘尚德急切地说，“我要见到我的冰儿，明天就见，好吗？”
    “你觉得你有这个资格吗？”
    “我是她父亲呀！”
    “颜伊娜说，至少，你的灵魂应该是干净的。你是吗？”
    “哦，灵魂？干净？”刘尚德喃喃地说了这两个词，愧疚地垂下头。
    “我想问你，你守住底线了吗？”
    “底线？”刘尚德像是在问自己。
    “是啊！底线，守是不容易守得住的。从你昨夜的梦来看，显然你的底线已经崩溃了。”
    “崩溃？不！不是这样！”
    “那就是说，虽然超越了底线，但还没有到崩溃的地步，你在犹豫。是这样吗？”
    “犹豫？是的，我是在犹豫。”
    “如同梦中被‘万劫不复’和‘净灵使者’拉扯着痛苦不堪。是这样吗？”
    “对！对！是这样的。”
    “其实，消除这种痛苦是很容易的。”
    “很容易？我该怎样做呢？”
    “你只要用自己的意念就可以消除这种痛苦。你的意念想走那条道，你就会很轻松地走去。这样，另一条道的精灵就失去了力气，你就不会有被拉扯的痛苦了。就是说，一念而定。”
    “一念而定？”
    “是的，一念而定。不过，你身为博士，也应该知道另一句话：‘一念之差，天壤之别’。”这时，我竟有些反常地激动起来，“比如说，你跟定了‘万劫不复’，也许会洋洋自得地去尽情享乐。不是说不要跟钱过不去吗？不是说有福不享皆傻瓜吗？不是说只要能享尽天下荣华富贵，哪管它将来下不下地狱吗？但是，你在梦中已经看到，那是一条不归路。而且将来，你的灵魂将被抛到恶沟煮沸的沥青里备受煎熬，永世不得安宁。如果那样，你又何必要见冰儿呢？冰儿又能从你身上得到些什么呢？相反，假如你选择‘净灵使者’，或许会在洗刷灵魂的时候痛苦万分，或许你要失去许多曾经梦寐以求而且已经得到的东西。但是最终，你会得到解脱，你会对得起你的父母，对得起颜伊娜。那时，你才有资格作为父亲见到你心爱的女儿颜冰儿；你才能够心安理得地去享受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善恶就在一念之中，你究竟作何选择呢？”
    “啊！啊！我明白了。谢谢你，梧桐老师！我决定了。”也许是我的情绪使他受到了感染，也许是他自己真正从恶梦中惊醒过来，刘尚德异常郑重地说，“明天一早，我就到纪委自首，并将赃款如数缴公。为了不反悔，现在我就告诉你全部事实。这样，假如我反悔，你可以依据今天我所说的去告发我。”
    于是，刘尚德一五一十地陈述了他受贿的事实——
    ……是的，在强大的诱惑面前，我没有守住底线。前不久，有人悄悄给我送来一个信用卡，里面是50万元人民币。开始，我推辞不收，对方却硬塞进我的口袋说：“你怕什么？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干吗要跟钱过不去呢？”当然，钱也不是白给我的，条件是在讨论工程招标的时候，举手对他们公司表示赞同。举一下手，就可以得到50万，我何乐而不为呢？50万啊！而且，他不说我也知道，并不是只给我一个人。因为，我并不是决策的关键人物。如果我坚持不收，就意味着我将和他们站在对立的一面。这是很危险的。这些话并不是要为我开脱什么，时至今日，我不想为自己做任何辩解。这些话，的确是当时我真实的心理活动。我似乎没有考虑的时间，就这样收下了。当然，我也举了手。开始，我十分紧张不安。后来，我注意到各方面都很平静，关系也似乎比过去更加融洽了。这样，我渐渐地产生一种侥幸心理，自己安慰自己说，这种事情多了去了，我何必庸人自扰呢？……
    “如果不是颜伊娜，如果没有这些梦，也许我会沉迷在其中。多亏了颜伊娜惊醒我啊！”刘尚德最后说道。
    “是的，如果说10年前最后一次约会时颜伊娜拯救了你的身体，那么这次，她是在拯救你的灵魂。”
    “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情吗？梧桐老师。”
    “你说吧！”
    “我会去坐牢的。我将在那里洗刷自己的灵魂。现在，我已经浑身轻松了。我愿意将来出狱之后以一个干净的灵魂去见我的冰儿。”刘尚德诚挚地说，“我要拜托你的是，尽你所能多关心冰儿，有可能的时候给我一些女儿的消息。最好，能给我一张冰儿的照片。冰儿是我的天使，她将是我在服刑中洗刷灵魂的动力。”
    “你知道颜伊娜把你的心放进冰箱是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我百思不得其解。”
    “你知道颜伊娜的姨妈住在哪儿吗？”
    “知道的，在冰糖葫芦巷。”刘尚德恍然大悟，“噢，我知道了，冰儿在伊娜的姨妈家里。”
    “所以，你放心吧！关心冰儿的决不止我一个人。”
    “放心！放心！有你们这样的好人，我真的放心。”
    刘尚德带着轻松的微笑回去了。
    我相信，他会以一个崭新的面目重新回到人间来的。

    （写于2005年12月16日20:43:03）

“留梦苑”第8个梦——

幽幽天坑

    刘尚德果然第二天一早就去自首了。由于他的交代和揭发，纪委很快开始了对这一官场腐败案的立案侦查。据说，初步认定刘尚德应当属于“有重大立功表现”，量刑时可能会考虑从轻。当然这一切都要以法庭宣判为准。整个案件的审理估计需要三个月或更长一些时间。
    这件事使得“留梦苑”的影响面更加扩大了。不少人甚至一些小报记者添油加醋地一传扬，使得“留梦苑”越发充满了神秘色彩。杨梦云不得不抽出相当的时间应付那些好奇的访客们。而我，除了来说梦的，当然是一概避而不见的。
    可是一位医生的来访我却不能不见，因为他说是受他的一位病人再三恳求而来的。
    这位病人叫柳雅，今年才22岁，是师范大学地理系的女大学生，肝癌晚期患者，生命垂危。她说最近常常做梦，很想用什么方式把梦记录下来。她的主治医生无意中说到了“留梦苑”，她立即兴奋异常地喊了起来：“太好了！让我去，我要去说梦。”主治医生说：“开什么玩笑！你现在怎么能离得开病床？”“那就把他们请来。好吗？求求你了！我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这可是我唯一的要求了啊！”主治医生很为难，不知道人家肯不肯到医院来为病人服务，但是经不住柳雅再三央求，只好答应来试试看。
    这个要求是不能拒绝的。而且，我也很想知道，柳雅究竟有怎样的梦要告诉我呢？
    于是，我带领工作人员携带必要的设备来到柳雅的特护病房。柳雅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微笑着向我点头致意。她的主治医生及护士守护在旁，以便随时进行必要的救护。工作人员迅速做好各项准备。我在她床边的座椅上坐下来，这样她不必担心自己说话声音微弱。
    “现在感觉还好吗？”我声音不大，但很亲切。
    “很好！谢谢你能来！”柳雅的眼神让我看到她内心的感激和满足。
    “你要告诉我一个怎样的梦呢？”
    “一个，”柳雅停顿了一下，“很重要的梦。”
    “噢，那我就开始听你说梦了。”随后我又补充说，“感觉累了的时候，马上停下来，休息一会儿。不用着急的。好吗？”
    “好的，我记住了。”
    柳雅闭上眼睛，静静地躺着，大约5分钟之后，她睁开眼睛，用微弱却很清晰的声调讲述她那个很重要的梦——
    健康的人，他们的梦大多是现实生活的一种折射。像我这样将死的人，梦却与现实生活无关。当然，我说的现实生活，是狭义的概念，就是指梦中人自己的现实生活。所以，我的梦或许应该是更真实，更有价值的梦。
    有的人说，人都是怕死的，面对死亡无不恐惧。我却一点没有这样的感觉。并不是因为我知道生和死都是人之必然，其实，生和死只是一个人的两种不同形态而已。所以，死是不可怕的，完全不必感觉恐惧。
    最近，我做了好几个梦，今天只能讲其中的一个。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离开患病的躯体，离开病房，走到医院花园草坪中央。我站在那里，伸展开双臂，仰望星空。大约有从“1”数到“60”的功夫，一个精灵来到我的面前，它引领我向星空飞去。
    我来到精灵界，引领我的精灵悄悄离去，它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这里没有黑夜，因为有上灵界的太阳时刻照耀着。面前是一个美丽的花园，但那不是让我留连陶醉的地方。走进花园，我径直走到正在闪烁着的花丛面前。花丛里，一朵很美、很香的花慢慢舒展开，我叫不上它的名字，而它却似乎认识我。舒展开的花瓣上面写着灵界、精灵界通用的文字。这时候我已经能够看懂。它告诉我，我的最终归宿在上灵界，但是之前我还有事情要做。它还详细告诉了我应该怎样去做。
    我首先要做的是将这些花瓣吃下去，然后仰面平卧在整个花丛上。我这样做了，顿时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原来，我被注入了巨大的能量，可以自由行走在天地灵各界了。
    接着，我很快飞回到天空中来，一直飞向亚热带一片崇山峻岭之中。在人类居住的这个星球，这里有一个最干净的去处。
    那是在一个大峡谷，有一群神秘的天坑。我来到最大的一个天坑，看到一个奇绝的景观。一边洞口出气，另一边洞口吸气，仿佛是人体的呼吸一般。从洞口冒出的白烟，在方圆几百米外都能看得清。
    我环绕着这座最大的天坑坑口飞了一圈，测出它的长度是600米，宽度420米。从坑口往下看是看不到底的。我把手一扬，开始向下飞去。一念之间我便到达底部，原来，这天坑竟有600多米深。
    这就是我要来的地方。按照精灵界那花瓣的指示，我首先走到两条暗河边。一条暗河微微冒着热气，它的水温是热的，另一条暗河的水温是凉的。我脱掉衣服，跳进热水河里沐浴。在这里沐浴，并不只是洗涤身上的污垢，最主要的是荡涤潜藏在体内、脑内的各种污秽、杂念、俗气……
    我尽情地在温水河里沐浴、嬉戏。只感觉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无比轻松起来。是的，这时候我才知道我是彻底地脱胎换骨了，真正到达了纯净的境界。
    沐浴之后，我换了一身衣服，那是用桫椤纤维编织的美丽、轻柔的衣裳。天坑底部原始森林里的桫椤，它可是恐龙时代的活化石呢。
    我走到凉水河边，河水清洌透彻，河里各种从未见过的奇异的小鱼自由欢畅地游弋着。我用双手掬起一捧河水，喝了几口。这是真正的圣水。它给我注入了灵气，使我在精灵界获得的能量更加提升了效力。
    我是负有使命的。现在，我将开始履行自己的使命。
    ……

    （本集未完，待续）（2005年12月18日12:23）

看了一部分下来，有读六七十年代白话小说的感受，仿佛都看见黑白的映画片，一位长衫先生的影像了，呵呵~~~
然而内容形式又是新颖的，和日本动漫有的一比。如《恐怖宠物店》，主人公D伯爵开了一家神秘的宠物店，店内的宠物自然也各不寻常，被前来的客人买走后各自发展出一个人心故事。几回合描述一个个看似不相关的故事，同时主人公背景来历的主线又在其中暗暗滋长，神秘慢慢揭开。
而后看了最新的一章，似乎是个新段落开始，倒又让我想起“卫斯理”了，有探险科幻的想象、又有对人性魂灵的讨论。

对第一章节提两点小建议：
一、“装潢上我破费了一番功夫”其中的“破费”笔误，应为“颇费”；
二、觉得楼主比较习惯用“的”字结句，尤其第一节前半段，这样的句子较多，有些“的”字并不必要，有重复累赘之感、且显口语，建议可稍作调整。

PS。网站遭黑客袭击损失了一天半数据，烦请先生重发一遍后来帖：）

看了一部分下来，有读六七十年代

谢谢偶然的提醒！已经作了修改和调整。

幽幽天坑（续）


“我向原始森林走去。”柳雅讲到这里停了下来，静静地闭上眼睛。看上去她有些累了，又好像是在思索什么。医生和护士细心地检查之后做了必要的处理，并嘱咐她休息一会儿。

“要不，今天就到这里，让她休息吧？”我低声问主治医生。

“不用。没事，我继续说。”柳雅睁开了眼睛继续说道，“我是学地理的，看过一些有关天坑的资料。刚才我回想了一下，插叙一段作为参考吧。”

于是，柳雅接着说道——

天坑底部的原始森林，是真正意义上的原始森林。森林内的植物种类多达上千种，大部分迥异于天坑外的植物。这个森林中的树木虽然树径都不大，却个个生机盎然，枝叶翠绿欲滴，每棵树上几乎都藤蔓缠绕，地面上则是十分茂盛的蕨类和一些目前教科书上都没有标明的植物。在森林里，可以看到曾是恐龙食物的国家一级保护植物——桫椤。桫椤与蕨类都是年代久远的植物，因此都十分珍贵。此外，原始森林里还有冷杉、血泪藤树等珍贵植物，还有许多中药材和高大的乔木，其中最大的一棵酸枣树树干需要三人合抱。

但是，这么神奇美丽的原始森林却有可能遭遇灭顶之灾。

人类的开发建设常常会犯下愚蠢的错误，因而破坏这个原始生态群的平静。与这个天坑相邻的地方，正准备建设一个水电站，与此相应将建设一个水库区。这项工程将对天坑构成威胁：一旦水库水位提高到不恰当的高度，就会倒流到天坑里来。那时，原始森林就会被可怕的洪水淹没。那么，这里所有的动物和植物都将失去栖息之地。

但愿不会发生这么可怕的愚蠢的错误，不会发生这么可怕的毁灭性悲剧。但是，人们的一念之差呀！那是很不可靠的。

灵界的理念是一切顺其自然。

假如悲剧真的发生，遭到报复的是人类自己，他们将失去与他们的生存息息相关的弥足珍贵的东西。在悲剧发生的那一刻，天坑内的原始森林以及所有的生灵将在顷刻间升入灵界，人类将永远失去它们。

我的使命并不是去阻止灾难的降临。灾难一旦要发生，通常不是阻止得了的。

……

“上面这些，既有我记忆中的资料片断，也有我在梦中得到的暗示。现在继续叙述我的梦。”柳雅说着，仿佛又回到了梦境——

我向原始森林走去，顺着一条小径，走进森林里。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座小木屋。在三棵高大的树木中间夹着一座很漂亮的小木屋。四周长满了青草和鲜花。屋顶有好多美丽的小鸟飞来飞去，它们的鸣叫声格外婉转动听，好像是在唱着什么歌儿欢迎我这个远方来客。

小木屋的门很奇特，好像能够辨认来访者的身份。当我靠近它的时候，正要抬手敲门，小木门却展现了美妙的笑容，并且热情地说：“欢迎你来，柳雅，请进！”我没有看到小木门是怎样打开的，却已经走进了小木屋。

小木屋里面很宽敞，很明亮。我环顾了一下，四面墙壁没有一扇窗户，也看不到哪儿有光源。“亮光是从哪里来的呢？”我脑子里存下了一个疑问。木屋里没有什么华丽的陈设，只看到一些简单的设施，比如桌椅之类。“难道这里没有人吗？”我脑子里又一个疑问。

“你好！柳雅，我等你很久了。”随着说话声，一个男人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十分惊异，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哦，你是——”

“先坐下来吧，很快你就会适应的。”他没有回答我。

我顺从地走到他手指的那张桌子旁边在椅子上坐下来，我感觉这似乎就是给我安排的位置。他也坐了下来，在我对面那张椅子。

“噢，你叫伊尔。”我惊奇自己怎么这样说，他并没有告诉我呀。

“是的。你开始适应了。”

“适应？适应什么？”

“适应这里的方式。”

“方式？”

“是的。我们这里的一切都靠意念行事的。”他给我解释说，“比如你想知道我是谁，你就知道了。再比如，我问你，你想喝点什么吗？”

“好的，随便喝点什么吧。”

这时候，我的面前突然出现一杯饮料。这是桫椤树汁——因为我想知道，于是我就知道了。

“当你想看到外面的情景的时候，你朝哪边看，你的视线就会穿越那边的墙壁。如果你想休息一下，你的椅子就会变成一张床。你想工作了，想知道些什么的时候，你面前的桌子就会像电视屏幕一样给你显示出来。……你会慢慢适应的。”伊尔耐心地对我说道。

“我想知道——”

“你想知道我怎么会在这里的，我究竟是什么人，是吗？”

“是啊！”我已经不再惊奇他怎么会知道我想问什么了。

“你看看你的桌面。”伊尔笑笑，用手一指。

果然，桌面像是电视屏幕一样开始给我播放——

科学院某研究所年轻的博士后伊尔面临着失业的威胁。研究所三年一次的考核，伊尔没有过关而被解聘，主要是因为课题研究没有太大进展，发表的文章数太少等等。研究所通知他交回住房，一年内自己另找单位离开。

由于经费严重不足，伊尔的课题研究进展缓慢，甚至常常搁浅。科学研究是一项严肃的工作，伊尔不愿意在课题研究尚未成熟的情况下滥竽充数地写一些文章应付考核。结果，伊尔得要自己去找工作了。

找工作？找什么工作呢？这项课题研究就是伊尔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工作，难道要伊尔自谋出路去“卖茶叶蛋”吗？

于是，伊尔决定了。他从26楼楼顶一跃而下，毫无眷恋地离开了研究所。

……

“啊！”我惊叹道。

“其实，人们看到的是‘一跃而下’，他们看不到的却是飘然腾升。我离开人间飞升到灵界，我就可以继续自己的课题研究。你看，我不是正在进行吗？”伊尔笑着说道。

“这么说，你的课题就是这天坑？”

“是的，就是这幽幽天坑。而你——”伊尔停顿了一下，看着我说，“就是我选来担任助手的。明白了吗？”

“噢，那就是说，你就是我的导师了。是吗？我该做些什么呢？”

“不着急！你先慢慢适应新的生活方式，慢慢熟悉一下环境。以后要做的事情多着呢。”伊尔说完，不等我回应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

柳雅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我知道，这个梦讲完了。

“正如你说的，这个梦很有意思，也很重要。”我对柳雅说，“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明天再来。好吗？”

“谢谢你，老师！今天我真的累了。明天你们一定要来啊！”

“一定！一定会来的。”我关切地说，“可是，你一定要好好儿休息。记住了？”

“嗯，记住了。”柳雅微微点点头。

（写于2005年12月19日19:56:40）

“留梦苑”第9个梦——

幽灵蜘蛛


柳雅病床上的梦引起我极大的兴趣。回到家里，我连夜搜索“天坑”，查阅到许多有趣的资料，尤其是下面这些段落：

央视国际消息：今天，中科院动物研究所专家向新闻界宣布新发现一个螃蟹新种和一个蜘蛛新种，这两个新的物种都是在广西乐业天坑群科考中发现的。其中螃蟹新种是我国首次发现的专门在洞穴中生活的蟹类。

这四只个头只有3厘米的螃蟹标本是在大石围天坑底部的溶洞中捕获的，中科院动物研究所专家们对比分析了200多个相近动物标本，最终确定这四只螃蟹是中国溪蟹属的新种。

……在洞穴里发现蟹类在我国还是首次，在世界上也很少有报道，它对于研究肺吸虫病有重要的科研价值。……

在天坑发现的蜘蛛，经过鉴定，专家初步认定它们是幽灵蛛科的新种，幽灵蛛数量较少，一般生活在黑暗潮湿的环境中，为扩大有效活动范围，幽灵蛛科的足部都是身体长度的4－5倍。这次在广西乐业天坑捕捉了5个幽灵蛛标本，科学家仔细研究它们的生殖构造情况，发现与老种有着重要区别，初步确定是幽灵蜘蛛新种。

……

读完这些段落，我的脑海里激发出许多想象来。“不知道柳雅的梦里会不会有这些内容？”虽然我知道梦和科学是不同的，但还是这样揣测着。

梦和科学是不同的？究竟有些什么不同呢？难道它们之间没有一点联系吗？不知怎么，我好像钻到牛角尖里去了。

不管怎样，我等待着去听柳雅病床上的梦。

第二天晚饭后，我们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医院。柳雅的主治医生好像也对她的梦产生了浓厚兴趣，早已为使柳雅保持良好状态采取了相应措施。护士也格外精心地护理着她。

“我接着讲吧？”柳雅轻声问我。

“如果累了，就停下来休息一会儿。”我细心地嘱咐她，“你讲的时候，声音不用太大。省点力气。好，开始吧。”

柳雅今天精神状态不错。她开始讲了——

我整天躺在病床上，分不清白天黑夜，好像大多数时候都处在睡眠状态；也分不清哪些是什么时候的梦，好在这些梦似乎都相互关联着，我就一段一段讲吧。

睡着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在天坑底部原始森林那座小木屋里，就在我的座位上。我开始适应了这种方式，靠意念行事。我想休息了，那椅子就变成了一张床。我也慢慢熟悉了周围的环境，结识了许多新的朋友。

我想请一位朋友来陪我聊一会儿，我的面前立即出现了一位姑娘。她其实是一只幽灵蜘蛛，站在我面前的时候，就变成姑娘模样。因为她也喝过冷水河里的圣水，有了相当的灵气。

“姐姐，有什么事情要我做吗？”蜘蛛姑娘问我。

“哦，蜘蛛妹妹，没什么事，就是想和你聊聊。”

“好啊！我也好久没有和人聊天了。”

“伊尔不和你聊天吗？”

“他呀？整个一个书呆子，就知道他的课题，总是忙个不停。一点情趣也没有。”

“那是你不懂。不是他没有情趣，而是各有各的情趣。”

“噢，也许是这样的。”

“你知道吗？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在人世间，有太多的人总喜欢以自己的好恶去看待别人，甚至强加给别人。结果造成人性的压抑、扭曲、变形。人们在种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之下制造或者接受这种对人性的压抑和束缚。”

“你说得太对了！所以，我喜欢做蜘蛛。从小我就喜欢蜘蛛，常常幻想自己能变成蜘蛛。后来我真的成了蜘蛛，而且是不同一般的蜘蛛。”

“噢，这么说，你原来也是人间姑娘？”我一下子来了兴致，“给我说说你的故事。好吗？你叫什么名字？”

“不行！我不告诉你。”

“怎么啦？”

“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先说。姐姐，说说你的男朋友。好不好？你一定很爱他，他也很爱你。是吗？”

“你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幽灵蜘蛛！唉，那好吧，说给你听听。”我本不想说自己的事情，可是她这么一挑逗，倒勾起了我甜蜜的回忆——

我和他认识真的是太偶然了。

那是我大二时的一个星期六下午。宿舍里其他女孩子都出去玩了，因为我有些不大舒服，就独自在宿舍看书、上网。

“舒真真——”有人敲门喊道，“电话！”

“舒真真出去了。”我打开门说。

“那你去接一下，好像有什么急事。”

电话是舒真真的母亲打来的。说是出差路过这座城市，顺便来看看，但是路不熟悉，叫真真去接一下。我问清了她所在的位置，便代真真去接她了。

我从火车站接到真真的母亲，一道乘公交车回到学校。走进校门，后面一位骑自行车的男生停了下来。“要我帮忙吗？”他的意思当然是指用自行车帮着驮旅行袋。我看看他，虽然不认识，但还是点点头答应了。毕竟旅行袋挺沉的，我早就有点吃不消了。

我们就是这样相识的。他叫郑铎，历史系的硕士研究生。后来他经常来约我，虽然开始借故拒绝了几次，最终我还是答应了他诚意的邀请。他很风趣，总对我说我们之间很有缘分，说什么史地原本是一家啦，历史是时间，地理是空间，时空不可分割啦等等。

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爱上他的，好像我们相爱是必然的事情。爱情真是妙不可言，它让我感觉这个世界到处都充满阳光和欢声笑语，让我感觉生活真的太美好了。

郑铎研究生毕业那年，我病倒了。诊断结果对他的打击超乎我的想象，好像生病的不是我而是他自己一样。但是很快，他恢复了常态，对我说真正的爱情是不受时空限制的，他会一直陪伴在我身旁。

……

讲到这里，我发现蜘蛛姑娘在抽泣，便问道：“怎么啦？蜘蛛妹妹。”

（本集未完，待续）（写于2005年12月20日21:21:30）

幽灵蜘蛛（续）


“对不起！姐姐，我要失陪一会儿。”蜘蛛姑娘说完便从我面前消失了。

“应该有她的档案，我不妨看看。”于是我低下头来看着桌面。果然，桌面屏幕按照我的意念显示出这个幽灵蜘蛛的档案来——

她叫陈艾竹，出生在一个贫穷落后的山村。桌面屏幕一个个镜头展示了这个山村的环境以及人们的生活状态。秀丽的景色与贫穷的状况极不协调，形成极大的反差。

一个小姑娘坐在茅屋的门槛上，出神地盯着屋檐，那是一个蜘蛛正在来回穿梭忙碌着织网。这是七八岁时的陈艾竹。

“竹儿，快去担水。”她母亲喊道。

小艾竹担着两只木桶来到山下小河边，汲满水，担起来，吃力地挪动着脚步。

“竹儿妹妹，我来帮你担。”这是一个放牛娃。

放牛娃担着水，竹儿在旁边唱起歌儿，他们快乐地走着。

歌声中，笑声中，他们长大了。

陈艾竹出落成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她18岁了。放牛娃21岁，但是除了健壮的身躯有着使不完的力气之外，还是那样一无所有。他们默默地却是热烈地相爱着。盼望着能够成亲，能够厮守在一起。

家里发生了变故。陈艾竹的父亲嗜赌成性，欠下邻村赌头王老三800元钱还不上。王老三要他把女儿嫁过去做儿媳妇，赌债权当彩礼冲抵。王老三的儿子叫王阿财，个头儿不高，长相倒还过得去。王阿财读书读得不好，却很会做生意，这几年赚回了不少钱。

陈艾竹的父亲兴高采烈地回到家里，叫陈艾竹的母亲赶紧给女儿准备嫁衣。

“我不嫁！”陈艾竹喊了一句。

“你不嫁？由得你？你要老子的命啊？”做父亲的一边吼，一边使劲扇了女儿一巴掌。

陈艾竹哭了，她知道由不得自己。

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陈艾竹跑到山下小河边。她在水边坐下来。小河里日夜流淌不息的仿佛是她酸楚的泪水。她抬头看看天空中那轮皎洁的月亮，觉得它竟是那样苍凉。月光洒在她身上，让她感觉是冰冷的利剑刺透了自己的心脏。

放牛娃来了，默默无语地在她身边坐下。陈艾竹再也控制不住，放声痛哭起来，一头扎进放牛娃的怀里。

陈艾竹嫁给了王阿财，脸上挂着无奈的笑容。

洞房里，陈艾竹任由王阿财蹂躏自己圣洁的身躯。她把自己的心在小河边装进了放牛娃的怀里。从此，每一天都将是身心分离的日子，不再有悲伤，也不再有欢乐。

王阿财娶回一个哑巴似的冷美人，心中几分喜爱，几分恼怒。他是她的主宰，喜怒哀乐尽在她身上恣意发泄。陈艾竹身上不断增添新的伤痕，那是王阿财留在那里的粗暴的印记。

一天晚上，王阿财到西山上朋友家里喝酒，执意要陈艾竹一同前往。几个卑俗不堪的男人喝酒，放荡的笑声夹杂着猥亵的话语。陈艾竹雕塑般坐在那里，默默忍受着这一切。

王阿财喝得酩酊大醉。陈艾竹搀扶他回家。他们要走过一道山梁下山，这是挺远的一段路。一路上，王阿财摇摇晃晃，趁着酒力发着酒疯。蜿蜒崎岖的小径，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醉醺醺的王阿财脚下一滑，差一点坠下山去，多亏陈艾竹使劲拽住他。可是，王阿财却骂骂咧咧地抽出胳膊猛一挥手，陈艾竹没有防备，被他打倒，滚下山去。

一直到天明时分，陈艾竹才被人抬回家里。虽然请来了中医大夫，可是陈艾竹却再也站不起来，将永远瘫痪在床上。

“我要回家。”陈艾竹喃喃自语道。

她被抬回自己家里。母亲心疼地细心服侍她，父亲懊丧地看着可怜的女儿喊道：“竹儿啊，是爹对不起你啊！”

陈艾竹默默无语地躺在床上，两只眼睛痴痴地望着屋梁上的蜘蛛。

放牛娃没有来，他到南方打工去了。陈艾竹每天夜里落下苦苦思念的泪水。可是，他来了又能怎样呢？陈艾竹只剩下哀声叹息。

一个月后的一天夜里，陈艾竹从枕头底下拿出剪刀，那是她剪指甲之后塞在那里的。

天刚刚发亮的时候，陈艾竹的血流尽了。她用最后一口气对屋梁上的蜘蛛喊道：“带我走！”

……

“可怜的竹儿！”看到这里，我不能自已地说了一句。

“姐姐，你怎么哭了？”不知什么时候，陈艾竹又坐到了我的面前。

“唉！我是为你难过啊。”

“其实没什么好难过的。”陈艾竹笑了笑说，“离开那个肮脏的世界，离开那个没有快乐的世界，有什么好难过的呢？”

“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是——”陈艾竹沉思了一会儿，开始讲道——

我就那样躺在床上的时候，我所有美好的梦想都破灭了。唉，应该是父亲逼着我嫁给王阿财的时候，我就已经失去了我自己。

我央求屋梁上的蜘蛛带我走，蜘蛛问我：“姑娘想到哪里去？”

“越远越好，我要远远地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到一个干净的地方去。”我回答蜘蛛说。

这个蜘蛛是个精灵，就带着我到了精灵界。在那里，碰到了伊尔。他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去帮着做些事情。说实话，原先我一直想能做些什么事情的，可就是没有机会。现在有机会了，我怎么会不愿意呢？

伊尔带着我来到天坑，我看到这里的蜘蛛好奇怪，就问伊尔这是什么蜘蛛。伊尔告诉我那叫“幽灵蜘蛛”，他说就是要我做一只幽灵蜘蛛来帮他做事情，问我愿不愿意。

“愿意！愿意！”我高兴地答应了伊尔。

……


“老师——”柳雅疲惫地对我说，“我太累了，明天再讲吧。好吗？”

“好的！你今天已经讲得太久了。好好儿休息吧！”我看她像是还要说什么，便补充一句道，“放心，明天一定会来的。我会一直听你把梦讲完的。”

柳雅微笑着点点头，满足地闭上眼睛。主治医生和护士都开始为她忙碌起来。

（本集完。请关注下集。）（写于2005年12月21日20:57:17）

“留梦苑”第10个梦——

圣诞之梦


也许是主治大夫高明的医术和护士们精心的护理，也许是柳雅真的是靠意念在支撑着，总之，尽管病情日渐恶化，柳雅的精神状态却异乎寻常的好。看样子，至少，不讲完她的那些梦，她是不会甘心的。她究竟还有多少梦呢？

这是第三天了。我按时来到柳雅的病床旁，一切都很顺利。当然，医生和护士丝毫不敢大意，小心翼翼地在旁边观察者、护理着。柳雅接着叙述——

我在小木屋里，通过桌面屏幕了解了许多过去闻所未闻的事情。这时，我突然想，伊尔在忙些什么呢？怎么总不见影。正想着，伊尔出现在我对面。

“怎么样？适应了吧？”伊尔的问话是一种习惯，答案其实他是知道的。

“是啊。可是，你需要我做些什么呢？”毕竟我是新手，还需要他指点。

“明晚就是平安夜了，你去送两份圣诞礼物吧。”

“送给谁？送什么礼物？”

“别忙。你先看两段录像。”

于是，桌面屏幕开始播放他要我看的录像片。这里所谓的录像片，不是人间用摄像机录制的那种，而是上灵界依靠意念摄录存储的人间景象。

“第一段说的是我的师弟，他叫徐振邦。”伊尔提示说。

徐振邦也是博士后，他比伊尔小一岁，曾在一个研究所工作。伊尔离开的时候，徐振邦悲痛欲绝，他悲叹道：“伊尔一直是个拔尖的人才，理论功底极其扎实，而且总喜欢挑战国际性的难题。可惜呀！可惜呀！”

现在轮到他为自己悲叹了。

徐振邦的课题研究取得了初步的成果，他的论文在国内外引起不小的反响。可是，进一步的研究却遇到了难以突破的难关，徐振邦苦苦思索，愁眉不展。

出乎徐振邦的意料，他成了备受瞩目的人物。

电视台以及各大媒体记者来采访。电视上播出了他的专题片。报纸上一篇报道他的文章标题异常醒目：徐振邦——天之骄子。

富丽堂皇的宴会厅。徐振邦频频举杯，应接不暇地应酬着。又有人献上鲜花，他已经捧不住了，旁边一位礼仪小姐热情地帮他把过多的鲜花捧在怀里。

更加令徐振邦难以想象的是，他被任命为研究所的副所长，他要当官了。而且，职责分工中他还要负责抓计划生育——这可是“基本国策”，马虎不得的。

徐振邦来到所长办公室。

“刘所长，我——”

“来！坐下说，坐下说。”刘所长指指他那张豪华办公桌前的沙发椅子说道。

“我想辞去副所长职务。”

“为什么？”刘所长不解地问道。

“我的课题还没有做完。现在正是关键时刻，我不能半途而废呀！”

“哎哟喂，我说你这个老弟哇，真是个书呆子，痴呆子！”刘所长哈哈一笑说道，“要知道，课题是做不完的，官可不是谁都有机会做的。人生短暂，人生短暂啊！”

一个特写镜头：徐振邦迷惑不解的神情，微微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

桌面屏幕转换了画面，在一个煤矿离井口1500米的工作面，一位中年汉子正匍匐在“楼眼”，一镐一镐地挖着煤炭。

“他不是煤矿工人，而是山村学校的老师。他叫赵培英。”伊尔又提示我道。

这一天是星期六。赵培英从早晨6点下井到下午5点升井。三年多来，每逢节假日和假期都是如此。每挖一吨煤，赵培英可以得到25元收入。

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每次去挖煤前，他对妻子说的是“我去打牌。”煤矿的人以为他是为了挣点钱给家里，给儿女，这是谁都能够理解的。

出现一组镜头。赵培英的女儿，一个女大学生，正在批发市场当搬运工。她一边上学，一边打工，为了交清欠学校的6000元学费。赵培英的儿子，在省城读书，每月只有300元生活费，他常常只吃白米饭和馒头，甚至不吃早饭。

这是一个隐藏在深山之中，非常破旧的学校，全校只有一个四年级，一共只有17名学生。走进赵培英的办公室兼卧室，屋子里堆满了旧课桌、板凳，桌子上放着两包一块五毛钱一包的香烟。灶台下只有一把青菜，一把挂面和一包盐。三年来，他天天过着吃咸菜，吃泡饭的生活。

好几次，班上一位女学生看见赵老师一个人躲在寝室里吃白开水泡饭，最多加点咸菜。她不解地问赵老师：“老师您是有工资的，为啥比我们都吃得差。”赵培英笑笑说：“这挺好的呀，能吃饱就成。”

他挖煤挣的钱干什么用呢？原来，他一直在资助贫困学生。8年来，他资助的学生记得清的就有40多人，资助的金额能记得的大约5000多元。现在的17名学生中，就有13人曾受到他的资助。总之，他教过的班级，所有的学生都顺利完成了小学学业。他所任教的学校年年都被评为先进学校。

他要负担自己孩子上学的费用，还要资助贫困学生，光靠那点工资怎么够用？所以，三年前看到煤矿招工，他就去报了名。

一个偶然，他保守了三年的秘密被人知道了。他的事迹感动了所有人。

他被评为“十佳师德标兵”。县委要奖励他一万元，但是赵培英婉言拒绝了。许多人表示要捐助他，赵培英也都一一谢绝了。他说：“我这样做，不是要图什么。我只是不忍心孩子们读不成书，那会耽误他们一辈子的。”

……

录像片播放完了。

“噢，你是要我给他们两位送去圣诞礼物，是吧？”

“是的！”伊尔点点头。

“可是，送什么礼物呢？”

“就送去圣诞之梦吧！”伊尔说完，又不见影了。

“圣诞之梦？”我在想，“送给他们怎样一个圣诞之梦呢？”

（本集未完，待续）（写于2005年12月22日16:31:37）

圣诞之梦（续）


……

柳雅讲到这里的时候，我有些怀疑，这究竟是她的梦呢，还是她脑子里虚构的故事？不过，不论是什么，它毕竟吸引了我。我真想快点知道，她究竟会送去怎样的圣诞之梦。

护士给她喂了一点开水。柳雅润润嗓子，接着讲下去——

伊尔说完就走了，我还在设想着……

哦，我想到了灵界的菩提果。我的意念能力越来越强，我的面前果真出现了两只菩提果。当然，凡人是吃不到菩提果的，他们只能在梦中品尝。是的，当菩提果出现在我的桌面上的时候，我已经想好了给他们的圣诞礼物——圣诞之梦。

我飞升起来，离开这小木屋和原始森林，离开这天坑，去履行伊尔交给我的第一个使命。

我看到，徐振邦出席了一个圣诞酒会，回到家里已经很晚了。他把一个精美的小礼物放到已经熟睡的女儿的枕边。回到卧室，他看到妻子也已经躺下，便靠近她给了她一个十分甜蜜却略带几分愧疚的吻。妻子并没有睡着，习惯了等他回来。

他睡下了。静静的平安夜，但愿所有的人都能一生平安。什么声音惊醒了他。他轻轻地坐起来，穿好睡衣，走出卧室，走进书房，打开电脑。

“伊尔祝你圣诞快乐！”电脑屏幕显示出一行动感文字。徐振邦一愣，叫了一声：“伊尔？”

“杯子里是一杯可口的饮料。”屏幕显示出文字，还有一个姑娘的声音，“喝吧！很好喝的。”

徐振邦看到了右手边的玻璃杯，但那所谓的饮料像白开水，又好像比白开水还要晶莹剔透。他当然不知道，那是我带来的天坑暗河里的圣水。

“你是谁？”徐振邦怯怯地问道。

“我是伊尔老师的学生，叫柳雅，希望没有吓到你。”

“你要做什么？”

“不必紧张！我没有恶意。伊尔让我给你送来圣诞礼物。”

“圣诞礼物？”徐振邦四处看看，狐疑地问道。

“是啊！圣诞礼物。一杯圣水，一只圣果。”

“圣水？圣果？”

“对！圣水就在玻璃杯里。圣果在果盘里，你的左手边上。”

这时一个精美的果盘出现在徐振邦的左手边上，果盘里是切成一片片的菩提果。

“这——”徐振邦两边看看，十分疑惑的神情，没有动手。

“你的课题遇到了难关？”

“唉——”他叹了口气。

“不至于就这样放弃吧？”

“我——”徐振邦不知道该说什么，顺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好像觉得喝出点什么味道，于是又“咕嘟咕嘟”地喝了两口。喝完之后，好像是忘记了些什么，又想起了些什么。

“给你推荐三本书。”我轻声说道。

“哪三本书？”徐振邦一下子来了精神，坐直了身板急切地问道。他好像越来越喜欢我的声音了。

“你看屏幕。”屏幕上立即显示出三本书的书名。

“噢，太好了！太好了！”他一边喊，一边点击“保存”，一边把一片菩提果放进嘴里。他惊异地看看果盘，忍不住似地又吃了一片。顿时，徐振邦发生了奇异的变化，从他的面容和神情可以看出，他将义无反顾地重新回到他的课题研究中去。

我不再说话。我知道，我已经完成了这里的使命。

……

赵培英不过圣诞节。在那样一个偏僻贫穷的山村，圣诞节还没有时兴起来。可是，圣诞老人是不是把他们忘记了呢？我想，该不会吧。

夜已经很深。赵培英熬夜备课、批改学生作业，现在也已经睡下了。

我把自己装扮成圣诞老人模样，轻轻地敲了几下赵培英家的门。

隔了一会儿，灯亮了。天冷，赵培英恐怕得穿得厚实一点。门打开了。

“你是？噢，圣诞老人啊！快请进，快请进！”赵培英热情地请我进到屋里。

“我来给您送圣诞礼物。”我捧出一个精美的圣诞礼盒。

“噢，原来是位圣诞姑娘，谢谢！谢谢！”他一面接过礼盒，一面请我坐下。

“老师，可以和您聊聊吗？”

“好啊！你是稀客嘛。”

“老师，您的事迹我听说了。虽然很感动人，可是我想，这么大个国家，还要你这样一个并不富裕的乡村教师靠挖煤来资助学生，你不觉得心酸吗？”

“唉，姑娘，你也许不会理解。国家的事情，我一个山村教师哪有能力去想那么多？这么跟你说吧。”赵培英想了想，“比如说，我是一支蜡烛，只能照亮这么一间小屋；我是煤炭，燃烧起来，也只能给周围的人一些温暖。我总得尽自己的心，尽自己的力吧！”

“可是老师，你挖煤资助学生读书，并不是最好的办法呀！你就没有想过，你还可以做得更多吗？”

“不是没想过，而是没有能力。我只能尽些绵薄之力。”

“不！老师，你有能力的，你可以帮助更多的人。我说的不是用金钱去资助。”

“哦，是吗？这，我倒要请教你了，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你挖煤，用的是体力，这不是你的长项。你的长项应该是你的智力。”

“那当然，我教书就是靠自己的智力嘛。”

“不仅如此。你还可以让你的智力扩散到更远的地方去给更多的人。”

“扩散？你把我说糊涂了。”

“您怎么不打开圣诞礼物看看呢？”

“噢，对！看我，真是失礼了。”赵培英不好意思地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打开礼盒，“哇！这是什么果子？从来没有见过。”

“这是菩提果。”

“菩提果？听都没有听到过，真是太珍贵了。”赵培英稀罕地说道。

“尝尝看，好不好吃？”我看他有点舍不得吃的样子，便对他说，“你吃吧，这果子天亮就化掉了。”

赵培英这才咬了一口，咀嚼一会儿说道：“好吃！真的好吃！”

“老师想好了吗？”

“什么？哦，对！你说得对。我可以通过我这支笔——”赵培英说完又摇摇头，“可是——”

“老师再看看盒子里面。”

那是一份约稿函。特约赵培英为《菩提果》杂志社撰写稿件，内容、体裁不限，稿酬为每千字600至1000元。

“真的吗？”赵培英不敢相信地问道，“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

当然是在做梦。一个圣诞之梦。我看他兴奋的样子，不由得生出一种捉弄了他的愧疚感来。可是，有梦总比没梦好吧？

“但愿他能美梦成真！”我想。

……

柳雅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睛里泪光闪闪。我们每一个人也都觉得心情有些沉重。

“是不是美梦都能成真呢？”我从柳雅病房出来的时候想道。

（本集完。请关注下集。）（写于2005年12月23日2:20:26）

“留梦苑”第11个梦——

好美的圣诞雪


吃午饭的时候，柳雅的主治医生给我打来电话，说柳雅病情恶化，陷入昏迷状态，今天肯定醒不过来。

我很难过。虽然知道迟早有一天她会离去，却怎么也不想这一天来得太快。何况，她的梦还没有讲完呢！我真想能够天天去听她讲那些躺在病床上的梦。唉……

晚饭后，我在“留梦苑”和杨梦云谈起柳雅的梦，谈到她的病情。虽然为了迎接圣诞节和元旦，“留梦苑”咖啡屋楼上楼下都布置得充满喜庆和梦幻气氛，杨梦云却也和我一样，言谈中多了些淡淡的哀伤。

一位小伙子敲门走了进来。“我找梧桐老师。”他说。

“噢，我就是。你是——”我问道。

“我叫郑铎。”

“郑铎？噢，是柳雅的男朋友。”我想起柳雅说过的，“这几天一直没有见你嘛？”

“我一直都陪伴着柳雅。就是每天你们来的时候，我去睡几个小时觉。”郑铎解释说。

“哦，原来是这样。柳雅怎样了？”我关切地问道。

“很不好，一直昏迷着，还在重症隔离病房。”

“你来是——”

“给你说说我昨天的一个梦。”

“哦，那好！你坐这边吧。”我把他领到他的位置，对他说道，“想喝什么冰箱里自己随便拿。如果想喝热咖啡，摁一下这个红色的键。”

“好的，谢谢老师！”

一切准备就绪。郑铎开始讲了——

我平时睡觉很踏实，很少做梦。偶尔做梦也只是些零碎的片断，醒来就忘记了。昨天，就在你们听柳雅说梦的那段时间，我正抓紧时间睡上一觉。

“郑铎！郑铎！快看，好大的雪，好美的圣诞雪啊！”柳雅兴奋地大声呼喊起来。

这是圣诞清晨。天空中飘落着鹅毛大雪。一夜的积雪已经覆盖了整座城市。

柳雅拉着我的手，欢快地哼唱着歌曲。我们来到这座城市最大的公园，这是我们经常约会的地方。到这里来赏雪，真是别有一番情趣。柳雅说，这里的雪干净。

树木、草坪、假山……都被这洁白的圣诞雪妆扮起来，整个公园都成了圣洁之地。我和柳雅手牵着手在这里徜徉，时而仰起头任由雪片飘落在脸上，时而相互追逐着把雪团丢到对方身上。爽朗的笑声荡漾开来，纯净的心灵之花绽放开来。

“吻我！”柳雅一跃扑在我的身上，双手环搂住我的脖子说道。我顺势紧紧抱住她，热烈地亲吻她。

“谢谢你！郑铎。”柳雅顶着我的额头说道。

“什么？”

“谢谢你这么爱我，让我这么幸福！”

“傻丫！”这是我对她的昵称，“爱，是双方的。还要谢？”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也许没几天了。”柳雅的眼睛有闪亮的泪花。

“不许这么说！”我一边说一边亲吻她的嘴唇。

“看这圣诞雪，多美丽！可是，它毕竟是短暂的。”

“不对！傻丫，应该是一生美丽！”

“一生美丽？噢，对！一生美丽！你说得太好了！”柳雅又降低了声音说，“你不会忘记我吧？”

“看你，又来了。”

“好，不说了。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啊！什么故事？”

“我爸妈相爱的故事。”柳雅说着，指了指假山旁边的回廊，“咱们到那儿去。”

“哦。”

我们在回廊找个地方坐了下来。雪花还在飘舞着。

柳雅看看我，用手比划了一阵。看看我不明白，便一边比划一边对我说：“我—爱—你！”

“哎，你会手语？”我纳闷地问。

“因为我妈妈是聋哑人。”

“是吗？没听你说起过嘛。”

柳雅望着漫天飞舞的圣诞雪，静静地沉思了一会儿，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讲述起来——

爸妈小时候就是一个院子里的邻居。妈妈从小就因为患病成了聋哑人，没有什么人愿意和她一起玩。只有爸爸，总愿意带她玩。有时候，还带她到公园里来，在这假山上玩捉迷藏，在湖里划船。爸爸那时候只会用手瞎比划，可是妈妈好像都能看得懂。后来，爸爸悄悄地学会了手语，和妈妈交谈就更加亲密了。可以说，爸爸是妈妈小时候唯一的玩伴。

后来，他们都长大了。爸爸高中毕业没有考大学，参军去了部队。爸爸走的时候，妈妈躲在一旁悄悄地落下了眼泪。时间过得很快，爸爸服役期满，退伍回来，分配到一家工厂工作。

他们都到了婚嫁年龄。爸爸高中时的一位很漂亮的女同学找上门来，言谈中表露出爱慕之意。爸爸很婉转地拒绝了。爸爸心里还是想着妈妈。可是，爸爸的父母却怎么也不肯同意，他们当然是怕委屈了自己儿子。

爸爸心里有谱，他和妈妈一起来到公园，就在这回廊里，两个人用手语交谈了很久。妈妈一再表示，不行不行，你是我的好哥哥，我不配你等等。爸爸却反复地用手语告诉妈妈，我爱你！我爱你！难道你不爱我吗？最后，妈妈用手语回答了：我爱你！爸爸马上把妈妈搂在了怀里。

爸爸的父母当然拗不过自己的儿子。他们就这样结婚了。

结婚后，小两口非常恩爱。虽然家里总是静悄悄的没有说话声，但是谁都知道他们用手语谈情说爱比正常人还要热烈。爸爸每逢星期天总要带妈妈到公园来玩。到他们曾经议定终生的地方，回忆他们浪漫的初恋。

那年圣诞节，下起了大雪，就跟今天这场圣诞雪一样大，一样美。爸爸对妈妈比划着说：“到公园去赏雪。”妈妈比划着回答：“太好了！公园里的雪干净。”

他们来了，却没有玩成，也没能赏雪。相反，他们遇到了影响他们一辈子也是影响我一辈子的大事。

“你能想象得出是什么事情吗？郑铎。”柳雅说到这里，问我道。

“啊？哦，想象不出。”我愣了一下，回答道。

“是啊，就是我也想象不出的。”

……

（本集未完，待续）（写于2005年12月24日2:12:53）

好美的圣诞雪（续）


“我很奇怪，觉得这不像梦。梦怎么会这样清晰呢？可是，柳雅确实从来没有给我讲起过她家里的事情。”郑铎想了想说，“也许，人一生中总会有一些很特别的梦吧？”

“嗯，这话有点儿道理。”我坐在自己的位置，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郑铎并没有听到我说的话，他很专注地继续说他的梦——

柳雅看了看我，接着对我说。

爸爸妈妈来到这里，刚刚坐下来，妈妈突然眼睛一亮，她看见地上有一个襁褓，包裹着一个婴儿。她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抱起来。

“这是谁家的孩子？”爸爸一边说一边给妈妈打手语。

妈妈摇摇头，怜爱地看着怀里的婴儿，时而轻轻地抚摸孩子的脸颊。

“谁家的孩子？谁家的孩子？”爸爸面向四周大声呼喊着。

没有人应声。

他们不敢离去，也没有了赏雪的心情。他们一边细心地照料着孩子，一边盼望着孩子的父母来寻回自己不慎丢失的婴儿。他们就这样呼喊着，期盼着，却总也不见人来。

没办法，他们抱着孩子找到公园管理处。说明情况之后，管理处的人说，或许是一个弃婴，不会有人来寻找的。怎么办呢？管理处的人说，他们管不了这事。

天已经晚了。爸爸妈妈没有选择地把孩子抱回家里。

当他们发现这是一个女婴的时候，一切都明白了，这可怜的孩子被她的父母遗弃了。

他们决定收养这孩子。两家老人开始不同意，但是看到婴儿生得这么俊秀可爱，怜爱之心油然升起，便支持并协助办理好了相关的手续。

于是，这可怜的孩子又有了疼她爱她的父母。

……

“现在，你知道了吧？郑铎。”柳雅脸颊上挂着泪珠，看看我问道。

“噢，原来你就是那个——”

“弃婴。是的，我就是被自己亲生父母遗弃的孩子。”柳雅点点头，低声说道。

“唉！你真是太不幸了。”

“不！应该说我真是太幸运了。”

“后来你有他们的消息吗？我是说你的亲生父母。”

“没有。而且，我也不想知道。他们虽然给了我生命，却又将我遗弃在雪地里。”

“你在怨恨他们？”

“不是怨恨，是可怜。我相信，他们一生都不会得到安宁，他们才是既可怜又可悲的人。”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

“高中毕业那年，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发现我和爸爸妈妈的血型都不一样，产生了怀疑。但是我没有吭气。我悄悄缠着外婆，她才告诉了我的身世。”

“噢，怪不得你总是喜欢到这里来，还这么喜欢圣诞雪。”

“是啊！应该说，这才是我真正的诞生地，这圣诞雪是给了我一生幸运的圣雪啊！”

“你爸爸妈妈真是太好了！”我肃然起敬地赞叹道。

“是啊！他们是天底下最善良、最伟大的人，是我最亲最亲的人，他们才是我真正的父母。”柳雅有些激动地说。

我凝神望着漫天飞舞的圣诞雪，默默无语地沉思起来。柳雅的父母我几乎每天都会见到，他们对我也很热情，只是每次说什么的时候，都是柳雅的父亲，她母亲总是微笑着跟我点点头。所以，我竟丝毫没有察觉她是一个聋哑人。说实话，两位老人很普通，一点儿也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就和大街上见到的任何一位老人一模一样。可是这时候，他们的形象在我的心里清晰起来，渐渐地高大起来。

“真没想到——”我沉思中脱口而出。

“可是有一件事，我至今还很愧疚，觉得很对不起他们。”柳雅好像又陷入了回忆之中——

爸爸妈妈再也没有生育，他们说有我就足够了。从小到大，20多年来，他们把我视若掌上明珠，悉心呵护，百般疼爱，不让我受半点委屈。在家里，我仿佛是一个娇贵的小公主。

可是，有一天——

那是我刚刚升入初三的时候。爸爸妈妈对我的学习格外关注。我呢，自己觉得学习一直很优秀，老是怪他们瞎操心。期中考试结束，妈妈把我的成绩单拿去看。我的英语这次只考了82分，原先一直是95分以上的。

“这是怎么回事？”妈妈用手语问我。

“没关系的，你不用紧张！”我用手语回答。

“怎么没关系？你退步了！”

“偶尔一次没考好，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

“没关系！”

“不！有关系。”妈妈很固执地用手语说。

“有关系，有关系，你说有什么关系？”我有些不耐烦了，放弃了手语，嘴巴里却冒出一句，“哎，跟你这个聋子哑巴说也说不清楚。”

“什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爸爸听到了，恼怒地吼了起来，而且重重地给了我一巴掌。

我还从来没有看到爸爸发过这么大的火，也从来没有挨过一次打。我马上哭了起来，边哭边说：“就是嘛！我又没有说错。干嘛打我？疼死我了！呜——你好狠心啊——”

当时妈妈也愣了，她瞪了爸爸一眼，一把把我拉进怀里。她用手温柔地抚摸我的脸颊，抹去我的泪水，疼爱地把我搂在怀里。

可是爸爸还是很生气，一连几天都不愿理我。我知道自己错了，伤害了爸爸妈妈。但是爸爸不理我让我更难受，比打我几巴掌还要难受。没办法，我终于鼓起勇气走到爸爸身边，没有张口眼泪先落了下来。我边哭边说：“对不起！爸爸，我错了。”

爸爸把我揽在怀里，看看我挨打的脸颊，有些内疚地问道：“还疼不疼？爸爸不该打你，爸爸跟你道歉。”

“不疼！爸爸，只要你不要不理我。”我有些委屈地哭着说道。

“不会的！不会的！爸爸妈妈永远都爱你的。只是——”爸爸一边安慰一边严肃地说，“以后不许那样说妈妈！记住了？”

“嗯，记住了，再也不会了。”我使劲点点头说。

……

柳雅说到这儿，看了看我说：“郑铎，托付你一件事，好吗？”

“啊？什么事？”

“代替我孝敬我爸妈。”柳雅恳求道，“答应我！郑铎。”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把他们当作自己的亲生父母一样来孝敬的。”我说话的时候，忽然不见了柳雅，只看见漫天飞舞的圣诞雪，急忙喊道，“傻丫！柳雅！你到哪儿去了？啊？”

我一翻身，醒了。原来是一个梦。

……

郑铎讲完了。停了几分钟，他对我说：“梧桐老师，你说我怎么会做这样一个梦？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担心——”

“你应该有心理准备了。是吗？”

“是的！可是——”

“不要多想，顺其自然吧。无论怎样，让我们祝福她吧！”

是啊，除了祝福我们还能给她什么呢？

（本集完。请关注下集。）（写于2005年12月24日22:07:27）

“留梦苑”第12个梦——

留下我的眼睛


傍晚时分，柳雅的主治医生来电话了。他说柳雅醒过来了，请我们今晚务必过去。

到了医院，主治医生把我叫到医生办公室，告诉我也许今晚是柳雅的最后一夜。我心头一沉，除了哀伤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郑铎也来了，还有两位老人，应该是柳雅的父母吧。他们都坐在柳雅的病床旁边。

我坐到离柳雅最近的位置，本想说几句鼓励她的话，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看得出来，柳雅今天特意请妈妈给她淡淡地化了点妆，大概是为了留下好一点的形象吧。

柳雅尽力振作精神，她环视一下大家，脸上泛起微微笑容。她低声说道：“爸妈，郑铎，谢谢你们！梧桐老师，谢谢你！还有医生、护士，谢谢你们！谢谢大家！我要说，我爱你们！今天请大家来，我在说梦之前，先宣布一个决定。请务必尊重我的这个决定。那就是，当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请把我的眼睛捐赠给一个姑娘，她叫张甜枣，今年12岁，家在山南村。另外，手术的费用，拜托你们帮着想想办法。这是我最后的愿望，把我的眼睛留在这个世界。好吗？”

病房里没有人说话，可是能听得见每一颗心都颤动着，能感觉到每一双眼睛都模糊了。

“我答应你，孩子！”柳雅的爸爸一直在用手语给自己的妻子转达女儿说的每一句话，这时候，柳雅的妈妈用手语回答女儿，“妈妈爱你！妈妈永远爱你！”柳雅会心地点点头。

“梧桐老师——”柳雅看着我。

“哦，柳雅，你还好吧？”

“我——恐怕，好多梦来不及讲了。今天或许是最后一个梦了，我尽量讲完它。”

“你会好起来的。”我自己都觉得这样的鼓励显得多么苍白无力。

柳雅笑着点点头，不再说别的，开始讲述她的梦——

我在那个天坑里，在那片原始森林里，在那座小木屋里，在为进一步履行伊尔交给我的使命做准备的时候，想起了伊尔对我说的话。

那天，伊尔坐到我对面。

“你害怕吗？”他问我。

“害怕什么？”我奇怪他为什么这么问我。

“你将离开你在人世间的躯体。”

“哦，不！我没有害怕。”

“是吗？为什么呢？你怎么会不害怕呢？”

“必然要发生的事情，害怕有什么用？何况，我即使离开我的身躯，不是一样还能做许多有意义的事情吗？”我回答说。

“嗯，好！看来我选你做助手没有选错。”伊尔点点头说，“那你就尽快去把未了之事了却了吧。”

“未了之事？”伊尔走后，我在想，“我还有什么未了之事呢？”

我正想着，桌面屏幕突然打开，播放起这样一段录像——

在一个叫做山南村的山区小村里有一户勤劳善良的人家。夫妇俩有一双可爱的儿女。丈夫叫张树根，妻子叫吴杏花。他们家院子里有两棵枣树，一棵是酸枣树，一棵是甜枣树。于是，他们给儿子取名叫酸枣，给女儿取名叫甜枣。

张树根是篾匠，他的手艺远近闻名。但是他用竹篾编织的手工艺品山里人家要的不多，所以还得靠给果农们编竹筐养家糊口。

吴杏花是高中毕业生，在邻村的山村小学校当教师。她每天带着酸枣、甜枣兄妹俩一同去学校，放学后又一同回家来。兄妹俩做完功课，就帮爸爸砍竹子，削竹篾。还一边唱着很动听的山歌。

他们的日子虽然清贫，却也十分安详快乐。

一桩意外打破了他们平静的生活。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兄妹俩一起病倒了。张树根去请来中医大夫，吴杏花每日每夜悉心护理着两个患病的孩子。他们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都心焦如焚。

几天后，兄妹俩的病情好像稳定下来，渐渐好转了。这天，甜枣忽然说：“哥，我咋看不见你了？”这时酸枣也叫了起来：“妈！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张树根吴杏花夫妇俩心急火燎地带着两个孩子到省城医院治病。医院里的大夫说得要做移植手术才能使孩子的眼睛重见光明。做移植手术不仅需要花很多钱，还要有人愿意捐献自己的眼睛。

他们回到了自己家里。10岁的酸枣和8岁的甜枣从此失去了光明。他们再也看不见山上的树木竹林，看不见飞来飞去的美丽的小鸟儿，也不能再到学校里去读书了。

张树根咬牙发誓，一定要攒够钱给两个孩子治眼睛。他一天干两天的活，一年到头不停歇。县城一家工艺品公司的经理，他的儿子曾经是吴杏花的学生，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后，专程赶回来跟张树根签了一个合同，负责经销他编织的竹篾手工艺品。这样，张树根更加勤苦地忙活起来。

吴杏花担心中断了孩子的学业，专门到省城一所盲人学校学会了盲文，买回盲文教材。每天夜里，她手把手地教两个孩子学习盲文，学习功课。两个孩子很刻苦，很聪明，很快学会了用盲文读书、写字。吴杏花这才露出了笑容。

酸枣甜枣兄妹俩虽然失去了光明，心里却依然充满着欢乐。他们刻苦地读书，经常用盲文写下他们想象中的美妙的景象和动人的故事。累了的时候，兄妹俩自己做起了游戏。

这是他们自己发明的游戏——猜石子。一个人手里拿一颗石子，放在一只手的手掌心里，握成拳头。另一个人来猜石子在左手还是右手里。为了防止耍赖皮，当握石子的一人准备好以后，猜石子的人要把对方的两只手都先抓住，猜完之后马上松开拳头，证明猜得对不对。兄妹俩比赛看谁猜对的次数多。哥哥酸枣时常会让着妹妹，当甜枣抓住他的两只手的时候，他握石子的拳头会故意动一动。所以，妹妹猜对的次数总会比哥哥多。这个游戏他们玩得很开心，他们的笑声让爸爸妈妈也欢乐起来。

……

（本集未完，待续）（2005年12月25日15:54: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