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怎么把灯给吹了?黑,我怕。”
“灯不是亮着吗?烟子,你怎么了?”
“妈妈,你在哪儿?我看不见你。”
。。。。。。
这是我六岁时发生的事。记得那天傍晚,一家人吃完晚饭后都在堂前各自做着事。饭桌上,母亲靠墙而坐,二姐在一边写作业,我就坐在母亲的对面。桌子的中央燃着一盏煤油灯,母亲手里纳着鞋,小小的我无事可做,只能呆呆的看着跳跃中的灯火,母亲那映在墙上的那黑乎乎的身影和她那忽上忽下的手势让我莫名地痴迷。堂前很静,乡村的夜晚总是伴着一种冷清与宁静,尤其是那屋外墙角处的蛙声和虫鸣,更能让人感受到这静夜之静。突然,我的眼前一片漆黑,我以为是妈妈吹灭了灯盏,于是。。。。。。当夜,母亲背着我走出自己村庄,敲开了乡医院的大门。医生告诉母亲,我得了一种叫间歇性失明症,此病症也许会在某一天自然会复明,也许将永远看不见光明,主要是看能否积极治疗。母亲惊呆了,也沉默了。白天繁重的劳作该怎么办?因为父亲的历史问题已经使这家面临崩溃,女儿的病情该如何解决?邻家的人都说,放弃吧,你这丫头够折腾了,谁知还会出什么状况呢。然而,母亲并没有选择放弃。尽管我已经折腾了她整整五年,好多好多不该得的病都在我的身上停留过,死神也曾好几次向我伸出了手,邻家的叔伯阿姨们都说这烟丫头是养不大的,可母亲就是不相信,一次次的从死神手里将我抢了回来。这次也一样,母亲每天早早起来,烧好早饭就背上我去乡医院打针,然后又背回家交于大姐看管,自己则下地干活去了。就这样,经历了二十多天的风风雨雨后,我的眼睛又突然复明。长大后听父亲说,在我复明的那天,母亲哭了。
在经历了落水,跛足,痢疾,失明等后,多灾多难的我终于可以上学了,原以为长大了的我可以从此一帆风顺。谁知在一天早上醒来,我的眼皮子出现了浮肿,脚上也出现了浮肿,母亲赶紧将我带进医院检查 ,结果是我患上了肾脏炎。这下又糟了,因为父亲的历史问题才得以平反,此时已返城工作,母亲也已恢复其原来的工作,两人都在城里重新创业,忙碌自然不在话下。生病的孩子总不能丢在农村不管吧,母亲连忙给我办理了休学手续,将我带回他们在城里的家。那时的家,其实就是一间十多平米的宿舍。因为肾脏病禁忌很多,又得天天去医院打滴,母亲白天上班是不能请假的,所以只能在晚上带我去医院。那都是怎样的情景啊,我依旧清晰地记着.寒冬腊月,医院边上的那条长长的石板路上总会我和母亲一大一小的身影出现,刺骨的北风,幽暗的街灯以及我们走路的声响就象一幅永不褪色的画卷深深地烙进我幼小的心里.那时我很害怕,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总会在沉寂的夜空炸响,而我只能紧紧地抓住母亲的手,踩着和母亲的步子,朝一个有着温暖的地方走去.光阴似水,季节从秋到冬,从冬到春的转变着,整整六个月的家与医院的往来终于在春暖花开的时候结束,我再一次获得了健康.而母亲为了我的健康和我那几个依旧留在农村的哥哥姐姐决定第二次搬家.
日子挨着日子,生活就象一条奔流的河水在前方的河道上唱响岁月的歌谣,那里有险滩也有坦途,母亲就在这条河道上日渐苍老,直到最后失去了行动上的自由。那一天是除夕,当人们沉浸在迎接新年的喜悦中时,医生给下达了母亲病危通知书,那时的我是多么的慌乱,我只能抱着父亲痛哭。夜深了,站在病房窗前的我,看着窗外城市上空绽开的烟花,等待着新年钟声的敲响,我在想,如果母亲在钟声敲响的那刻还是平安的话,那她的生命一定会象那些草儿一样在春天重新蓬勃起来。钟声终于响了,窗外烟花绚烂,爆竹声声,我再一次流泪了。回头看着呼吸正趋向平稳的母亲,我知道我的母亲战胜了死神。接下来就是父亲在母亲病榻前给我们上了一堂长达四年之久的关于生活关于爱情关于母亲的人生课,其中情节让我们做子女的无不为之而感动。
有关于母亲早期的生活,都是父母后来闲聊中得知。母亲晚年最喜欢在夜晚和父亲坐在阳台上话家常,我是家里最小,自然也常相伴于他们的膝下,听他们说自己年轻时的生活,听他们一起唱学生时代的歌曲。不过,听的最多的还是有关于我孩提时的坎坷经历。母亲说自己也曾是个爱美的人,成天穿着花裙子到处飞,唱歌跳舞是她最喜欢的事,后来的生活状况是她不曾预料的。她说,是生活上的困苦,失去儿女的痛让她认识了生活,也从中学会了坚强,学会了如何看待生活,以至后来因父亲的问题受到非人的磨难也毫不怨言的,拖儿带女的独自撑着一个大家子。她还说,你这烟丫头是多么的会折腾人,当初就差一点把你给弄没了。。。每每在说这些的时候,母亲总看着我笑,那充满爱怜的眼神让我至今难以忘怀。
如今,母亲已离我们远去,她的气息却依旧留存这个小小的家中,她那曾经欢乐的样子,劳作时的身影以及最后躺于病床上那微弱而无助的表情也从此镌刻在我们这些儿女的心里。父亲常说,你们的母亲是苦命的,可她吃苦耐劳,面对生活的坚强是你们的榜样。而我说:母亲,你不仅是我们儿女的榜样,更是一盏闪亮在儿女生命中